佛掌王

天水

佛掌學名仙人掌。遲清對仙人掌有特殊情懷。

她家里十年前也栽種一棵。那仙人掌有一米多高。兩年時間，仙人掌就占據了大半個陽臺。后來，家里搬遷，搬遷的第二天才想起仙人掌忘帶，再去看時，整幢房子都被夷為平地，哪里還找得到。

幾年里，忙于工作，再加上租住房子，她也就暫時忘記了對仙人掌的懷念。

等再搬進新房時，她看到陽臺空蕩蕩的，就想起置培一些花草。

那時候，首先想起的就是仙人掌，想起從前種在陽臺的仙人掌。遲清光顧了很多花店，但都找不到令自己滿意的仙人掌。

遲清思念越濃，越想找到以前那種仙人掌。

看到網上一對姐妹花仙人掌樹，遲清被深深吸引了。同時，她不相信在這里有這么大的仙人掌。

她在心里想，是不是拍照者對照片進行了處理、美化？現在的技術把一棵小樹拍成參天大樹不是難事。

她私信給發帖老師，一是求證真實性，二是希望老師告知佛掌王仙居之處。

按老師提供的地址，遲清前兩次都沒有找到，還在路上受了傷。

遲清再次請教老師仙人掌的具體位置。老師看到遲清對佛掌王的誠摯之心，主動提出愿意當遲清的向導。

在老師的陪同下，遲清三顧茅廬，終于見到佛掌王。

見到真容，遲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兩棵仙人掌相偎相依，像姐妹，更像熱戀的戀人。

老師沒有夸大，仙人掌比旁邊三層磚房還高出少許，目測有十米多高，底部主干像小面盆一樣粗大，圓滾的枝干上毛刺也較為稀疏，密密層層的掌柄上綴滿了無數的花蕾。

主人說，仙人掌有二十年的樹齡。

遲清一見鐘情，那天對仙人掌拍照上千張，有遠拍、近拍、特寫、與樹合影，甚至每一片葉、每一根刺都不放過。直到手機電量耗光，才帶著遺憾離開。

回到家后，遲清把拍的照片，放在QQ空間、微信相冊，與人共享。那種滿足感，比誕下小孩還興奮。

之后，每隔一個月，她都會帶著家人，或朋友，去看看那兩棵仙人樹。拿遲清的話說是去朝拜佛掌王。

特別是在受到挫折、心情不好或情緒低落時，她更會一個人去樹下坐坐。

說來奇怪，每次朝拜歸來，遲清都會精神煥發。她相信一定是佛掌王堅持不懈的精神感化了她。

兩年前的某天，遲清像往常一樣，周末去朝拜佛掌王。但眼前發生的事，讓這個很少掉淚的女子，淚流滿面。

兩棵佛掌樹，只有一棵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另外一棵呢？

再看腳下，幾段樹干，枝丫一地。遲清就知道在她們姐妹倆身上發生了什么事。

主人很坦蕩地說他們砍了一棵，還說，這樹不是什么名貴樹，而且刺挺多。每年掉在地上，刺傷了很多人。

聽到主人的話，遲清本就不痛快的心情更加糟糕。遲清聽出主人的弦外之意——他們能讓兩棵賤樹活上二十多年，已是格外開恩。

遲清當時體會到了黛玉葬花的凄悲。

那一刻，“杞人憂天”一詞也突然躥滿芳心。

遲清便對主人說，仙人掌能長成這樣的大樹在本縣是極少，甚至在全市也再找不到。你們一定要好好保護這唯一的佛掌王，不能讓她再發生意外。

遲清又說，千萬別認為樹很普通。樹如人，一個人再怎么普通，甚至庸庸一生，只要長壽，活上個百年，也是一塊寶。這樹長這么大，十萬元也難買到。

遲清要求把躺在地上的樹賣一兩段給她。

主人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同意了，還說，你要是喜歡，幾節全送給你，這樹當柴都點不著火。

遲清知道仙人掌扦插挺容易，把幾節樹拉回老家，精心栽培，像寶貝一樣呵護著，給每節樹樁都掛上大樹激活營養液。

春暖花開，幾節樹干都長出了新芽。遲清高興極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獨立于三層磚房前面的佛掌王，沒有因為遲清的苦口婆心，就改變了命運。

它的命運掌握在主人手中，主人沒有聽進遲清前面的話，后面一句話卻記得很牢，也得到了印證：佛掌王的價值果然不菲。

前后很多人來光顧，有幾位還明確表示要購買，佛掌王的價錢漲到十萬元。

有兩位特別想得到這棵樹，還在暗地里競價，都不讓步，發展到彼此戰爭。

主人也不想因為一棵樹造成傷害，就做了一個折中，這棵樹一人一半，每人出價八萬元。

這個主意真好，三贏。競價雙方欣然同意。

佛掌王又被攔腰斬斷，一分為二。

全市又出現兩棵佛掌王，她們不再像一對姐妹、一對戀人相偎相依，而是站在兩個不同的地方。

遲清后悔當初怎么沒有在第一棵樹倒下時買下孤立的佛掌王。

遲清現在也常常去朝拜兩棵佛掌王，但心情反差很大。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