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旺的絕活兒

黃福弟

德旺給人理發不用推子剪刀，全憑剃刀就能剃出板寸、分頭、背頭等多種發型。剃刀共有三把，剃刀鋒利，吹毛立斷。第一把專門剃頭頂板寸頭，第二把專管分頭等留發稍長的發型，第三把專用來剃汗毛胡須。

有顧客進來理發。德旺邊給人圍好擋布，邊問理什么發型。對方說板寸吧。德旺先用梳子把頭發梳理一遍，然后拿起剃刀，小指頂著頭皮，剃刀閃著寒光在頭頂揮動，就像割麥穗般，頂部的頭發紛紛倒伏落到地面。少頃，德旺換了把剃刀，開始剃頭頂以下到后發際線的頭發。這次他用“削字訣”。只見剃刀緊貼頭皮，微微用力，頭發就簌簌落下，不一會兒，從頭頂到后發際線就剃出了長短適宜、坡度自然的發型。德旺又用第一把剃刀修整一下，后用第三把剃刀把邊角、胡須等刮干凈。最后他用小刷子掃清擋布上的碎發，解下擋布說，看看，滿意不？顧客對著墻上的鏡子左右看看，說，德旺你這手藝沒說的！坐在條凳上的幾個客人也插話說，德旺的手藝是果德街一絕！

給第二個客人理發的時候，條凳上的客人正閑扯著。

你們聽說了嗎？馱層的梁老五死了。

不是吧，上個月他還來這兒理發。我記得德旺還跟他說有什么想吃的，就盡量買來吃呢。

是真的。我們是老表，出殯那天我去了！

又陸續進來幾個人。他們在門口就聽到梁老五的事，其中一個就插話道，這事我知道。

梁老五回去后也不放心上，后來病倒，臨死前說，我知道了！他知道什么，家里沒人能說得清。

大家在閑談，德旺手上動作不停，腦子里卻想到以前一些同樣的事。

四個月前，他對龍谷屯二十五歲的莫白說過相同的話。

去年年初，同樣的話他對新圩的布來說過。

前年……

他后來從來理發的客人閑談中，得知這些人都已離世。

他就像是未卜先知一樣，只要他對誰說過相同的話，那人絕對活不過半個月。

原本他也不想告訴那些人的，但心里總有個聲音在說，別讓人帶著遺憾離去！他又不能說，你就要死了，回去準備后事吧。所以他委婉地說了那番話，希望他們能聽得懂。

德旺能斷人生死的事不知怎的傳開了，很多人就說德旺會放符，只要中了他的符，絕對活不過半月。

德旺的理發店顧客逐漸稀少，門可羅雀。

關門大吉的德旺對人說，我哪會放符，扯卵！人活全憑一口氣。這口氣在，氣血就流遍全身。頭發有氣血滋養，才會正常。年輕人氣血足，頭發就烏黑光亮。老年人氣血不足，頭發就會發枯干燥，剃發時感覺剃刀很澀滯，就可斷定病得不輕。那些傷亡的，出事前的一段時間，氣血比常人要旺盛，頭發更有韌性，剃刀要多些力。我只是憑多年的經驗，不忍心說了句實話而已。

選自《獨石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