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主要從延安女作家群的形成及小說敘事主題兩個方面進行探討,以小說文本為例詮釋小說敘事主題。大部分小說主人公的經歷含射著作者本人在特殊年代的成長故事,延安女作家群的故事匯集成了延安精神的一個支脈,值得讀者深入學習研究。
[關? 鍵? 詞] 延安女作家群;小說敘事;延安精神
20世紀30年代,國家內憂外患,傳統文化受到西方文化的沖擊和影響,同時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對中國文化產生了重要影響。在西北革命圣地——延安,匯聚于此的女性作家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創作群體,她們以巨大的革命熱情和文化熱情創作了不少敘事主題的作品,為延安文化建設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對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一、延安女作家群的形成
“當中國現代文學隨著五四運動而誕生的時候,也不會有哪一個作家、詩人、學者可以想象,那個幾乎沒有經過現代文明洗禮,以信天游、秧歌為主要特色的延安(古稱延州、膚施等),將成為又一個文學革命的誕生地。”[1]然而隨著民族危機的日益嚴重,歷史選擇延安作為中國又一次更大規模的、更深刻的文學革命的策源地和新的文化中心。 20世紀30年代,在抗戰全面爆發的時刻,延安成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的抗日民主根據地。“從1936年‘西安事變到1941年‘皖南事變這幾年中,文化人涌向延安的景象可謂蔚為壯觀。1938年不少志士仁人奔赴延安。”[2]這其中就有不少叱咤一代的女小說家,如丁玲、陳學昭、草明、莫耶、白朗、李伯釗等。丁玲于1936年奔赴陜北,成為到達延安的第一位知名作家;草明曾在重慶參加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搞宣傳,在重慶加入中國共產黨,1941年到達延安。白朗于1935—1937年在上海從事文藝專業創作,1939年參加作家戰地訪問團,1941年赴延安,任《解放日報》編輯。陳學昭于1935年獲法國克萊蒙大學文學博士學位后回國,1938年從重慶出發經成都轉西安然后到達延安。莫耶是在全民抗日情緒空前高漲的時刻,踴躍加入上海抗日救亡演劇第五隊,演劇隊一路演出,于1937年10月到達延安,進入抗日軍政大學學習,后轉入延安魯迅藝術學院學習,其間創作了著名的抗日愛國戰歌《延安頌》。李伯釗1930年從蘇聯回國,在上海從事工人運動,并加入中國共產黨,第二年,她從蘇區江西瑞金經長征到達延安。這些女作家在不同的時間從不同的地方來到延安,在中共中央所在地、陜甘寧邊區首府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構成了一個女性作家群。這個作家群的形成時間處于“延安時期”,她們又在1942年5月參加了延安文藝座談會,稱之為“延安女作家群”可謂名副其實。
二、延安女作家群小說敘事主題
“延安”不只是一個地理名稱,更是一個單獨構成其自身歷史,又影響改變了后期整個中國命運,具有特殊多元價值的場域。延安女作家群小說形成了一種文學現象,具有極其深刻、復雜的歷史原因。總體來說,筆者認為小說敘事主題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一)叛逆、自覺的女性意識
丁玲是第一位奔赴延安的女作家,她較早的作品《莎菲女士的日記》通篇采用了心理獨白手法,以日記體形式袒露主人公莎菲豐富、復雜的內心世界。莎菲女士是一位舊禮教的叛逆者,她追求熱烈自由的生活,小說人物心理描寫真實而大膽。
哎!我能用什么言語或心態來痛悔他,凌吉士,這樣一位可鄙的人,吻了我!我靜靜默默地承受著!但這時,在一個溫潤的軟熱的東西放到我臉上,我心里得到的是些什么呢?我不能像別的女人那樣暈倒在她那愛人的臂膀里!我張大著眼望他,我想:“我勝利了!我勝利了! ……”[3]
凌吉士是高大英俊、思維敏捷的異鄉客,他最開始的完美形象符合莎菲對于“新”的大膽追求,但莎菲既大膽又細膩,她敢于追求也敢于反抗,她愛著的是她心目中想象的那個凌吉士,凌吉士的美型外殼填充著她所追求的新興內在,而他的真正靈魂被莎菲所唾棄。莎菲痛苦、矛盾、糾結,可又懂得理性凝視,最終決然地離開這個“渣男”,重新南下尋找自身的價值歸屬。
丁玲第一部長篇小說《母親》成功刻畫了一個從封建地主階級營壘中叛逆出來,投身于時代革新潮流中具有性格光彩的女性余曼貞的真實形象。全書從丈夫死后曼貞的痛苦寫起,中間經歷她到武陵進入女學堂學習,直到辛亥革命爆發時城內混亂,她帶著孩子到農村去避難,時間不過兩年多,然而實際上是描寫了她在辛亥革命前后所走過的漫長曲折的精神歷程,她在思想上早有覺醒,她認為“我們就是規矩苦死了人,越有錢的人家,做女人越苦”,她不為陳腐的觀念所羈,敢于向傳統宣戰,敢于沖破當時封建禮教的樊籬,叛逆的種子在她的心田中生根、萌芽、伸枝、吐葉,她憧憬光明,堅毅地、不顧一切地向光明的未來前進。
作家草明受“五四運動”影響,產生反封建的意識并逐漸走上反封建的道路。1941年到達延安后,自覺接受革命圣地的洗禮。1932年她開始文學創作,以細膩委婉的文筆寫下較多表現勞動婦女與命運抗爭的作品,例如《沒有了牙齒的》《小玲妹》《大沖圍的婦女》等。“凡是窮苦的人,都被困在痛苦的、不自由的煙罩里消磨著他們的生命,肌肉被榨取干了,生命也完了。”[4]從中傳遞出身處底層的工人以及女性的精神詰問,已經超越了單純的生活敘事,更多是思想意識的反抗敘事。
作家陳學昭不惜付出婚姻的代價,也要追求自由的生活,做一個“孤零漂泊的流浪者”。她從20世紀20年代起創作的散文集有《倦旅》《寸草心》《煙霞伴侶》《如夢》《憶巴黎》等,均在精神上弘揚個性、追求獨立與自由。其長篇小說《南風的夢》中個體的自我意識及個性精神均得以充分張揚,小說主人公如作者本人在不同場景中的再現,讀者仿佛能聆聽到其心靈在吟唱、在獨白。
同樣在“五四”思想熏染下走上了“叛逆”之路的作家莫耶,反對封建列強、挑戰家庭束縛、追求個性解放,在其小說《麗萍的煩惱》中:
他說從前許多女人要嫁他,他都看不上。他常到我們劇團里來,一看見我總是笑,后來他跟我提起結婚的事,當時我不愿意,連結婚的酒席都擺上了,我一口也不吃……他向我提出條件:一、意志堅定。二、思想意識正確。三、深入群眾。四、身體健康。五、行軍自己背被包。別的我都做到了,就是第五點我做不到,我背不起。[5]
當然能看出麗萍在同事面前表現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優越感,為此進行炫耀,能做到前四點的女性除了需要自身努力外,更主要的是覺悟,麗萍非常明白她需求什么,連行軍背包這樣簡單的力氣活兒,她都以承擔不了的示弱來顯示自己的重要地位,懂得以女性的柔弱保護自己,這并非當時所有普通女性深諳的道理。
(二)“喚醒民眾”的使命感
延安時期,文學由“五四”文學的個體啟蒙轉向群眾性、階級性的啟蒙,它是中國文化現代化的重大轉折。比如丁玲的《在醫院中》,以抗戰時期的中國為背景,寫一個年輕女醫生在醫院的經歷,作者通過對女醫生的心理描寫,揭示了當時的社會問題。
陸萍自己無法聽這些,她只覺得自己腦筋混亂。現實生活使她感到太可怕。她想為何那晚有不少人在她身旁走過,卻沒有一個人幫助她。她想醫生為節省數十塊錢,寧肯把患者、醫生、看護來冒險。她回省了她平時的日常生活,到底于革命有什么用?革命既然是為著廣大的人類,為何連最親近的同志卻這樣缺乏愛。她還憧憬著,她問她自己,是不是我對革命有了動搖呢[6]。
陸萍的困境與莎菲的絕望不同,她能在緊張的周圍環境中自我反思、磨礪自己。革命因素的介入也是她自我批判的另一主要動力。作者所持的是社會批判者、民眾啟蒙者的姿態以求得民眾覺醒、社會進步。在作家陳學昭的長篇小說代表作《工作著是美麗的》里,小說主人公李珊裳開始是一個熱情的女青年,兩次出國學習,后來奔赴延安投身革命。在黨的教育下,她克服了自身的很多弱點,堅持努力革命,始終相信“只要生活著,工作著,總是美麗的”。這位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工作著是美麗的”,強烈影響了讀者及普通民眾的價值觀,進而堅定了普通民眾的信念。
丁玲的短篇小說《一顆未出膛的槍彈》成功地刻畫了一個小紅軍的英雄形象。小紅軍被“白區”的一個老太婆收留在家里,他不愿意暴露自己是紅軍的身份,就說自己是瓦窯堡人,可那些群眾明知他在撒謊,仍然給他送來各種吃的和用的。小紅軍和群眾之間的關系漸漸地發生了微妙變化,互相默默理解了對方和自己的關系,小紅軍向他們敞開了心扉。大家聽了他的話很高興,決心要跟他去當紅軍。在被“東北軍”抓到時,小紅軍的話感動了“東北軍”,觸動了他們無家可歸的傷痛,激發了他們的愛國熱情 ,于是連長忍不住了,跑出來抱住了小紅軍。他的一番動人講話對“東北軍”起到教育作用。在連長的感召下,所有的“東北軍”轉變立場,高興地掉下了激動的淚花。作品揭示了共同抗日是全國人民的強烈愿望。故事雖小,卻仿佛一個號角、一則寓言、一個時代的縮影,以強烈的時代感、現實感予人力量與斗志。
(三)為工農兵代言
草明的代表作中篇小說《原動力》是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表之后完成的。它反映了解放后我國工人階級的艱辛工作與生活變化,為工人發聲,被稱之為“中國工人階級的代言人”。
晚上8點鐘,呂屏珍莊嚴地到水車控制盤跟前,把開關一舉,水車轉動了;調節機、發電機、油壓機也跟著動起來了。……啊,他們聽過著名的大鼓、落子、相聲和梅蘭芳的京戲;他們聽過鄉下少女嬌聲唱的小調,和自己孩子甜蜜的呀呀的歌唱;他們也聽過林中清脆的鳥語,和春風吹皺玉帶湖面的那種低微和煦的音響;但是在這時候,那些成為可笑的,不足道的了,怎么的也比不上今天機器房里機器發動的聲音那么好聽,美妙![7]
作者并不是蒼白地呼號和無力地描寫大工業時代的工業生產和工業場景,而是詩意律動般地呈現出工人的美與工業的美,生動有趣地謳歌工人階級和勞動人民。丁玲也在1942年之后完成了長篇小說《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小說真實地展現了農村土改運動的全過程,深刻刻畫了翻身農民的歡樂情緒和根由。
“哈,李寶堂忽然成為了愛說話的老頭,他笑著答道:‘可不是,咱福都享夠了,這回該分給咱二畝地,叫咱也去受受苦吧。咱這個老光棍,還清閑自在了幾十年,要是再分給一個老婆,叫咱也受受女人的罪才更好呢。哈……”[8]
作者描寫了土地改革帶給農民精神世界的大解放,思想的刻畫完全熔鑄在藝術描寫的畫面之中。對于翻身農民來說,李寶堂既是一個特殊的農民,又是一個頗具代表性的角色,以他為重點描寫農民的歡樂心理,這里文字不多,但刻畫卻成功耐讀。李寶堂替別人種果子已經20年了,被剝削、被壓迫使得他總不愛講話,沉默地無動于衷地不斷工作,像不知道果子又香又甜似的,像拿著的是土塊、是磚石一樣沒有喜悅的感覺。而如今,同是一個李寶堂,由于農村天翻地覆的變化,他的思想感情、整個人的精神面貌也都截然不同。
除此之外,丁玲還有不少描寫工農兵和革命家的作品,比如《韋護》的構思和描寫,明顯表現出作者創作從小資產階級模式向革命者形象的轉變,描寫了早期作品中未曾出現過的革命者形象,有著一定的時代性。韋護形象在丁玲創作中的出現,是作者世界觀及創作轉變的征兆。從此作家開始告別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個人主義的狹隘眼界,從抒發女性個人的苦悶、憤懣與絕望的題材范圍突出,轉向以革命、革命的知識分子和工農兵大眾主題的創作。《水》描寫一群苦難的農民,在黑暗的社會看不到任何希望,一次一次受到不公的待遇,最后認識到剝削階級的真實面目而勇敢站起來反抗的故事。小說集中表現了農民生活,十分細膩地描寫了農民群眾在與洪水災害奮力抗爭之余,對家人和鄉親們的關切以及與剝削者和統治者的各種斗爭。隨著作者閱歷的豐富、對工農兵火熱斗爭了解的深入,這些描寫便越來越呈現出革命現實主義的深度。像前面提到的李寶堂的農民形象,顯得厚重而富有真實的立體感。
三、結束語
從延安女作家群的不同創作中讀者不難發現,盡管不同時期她們的創作主題有所變化,但每個人物形象都反映了作家愛憎分明的審美追求,對于底層的人民,無論工人、農民、小紅軍或受侮辱、被迫害的婦女,她們總是滿懷同情。當她們成為革命作家后,更能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恨人民之所恨,愛人民之所愛。即使身處困境、逆境、厄境,也能堅持與人民站在同一個立場。得以實現人的解放、個性的解放,喚醒民眾覺醒,為工農兵發聲,充分體現了中華民族的理想信念與革命精神。從文學角度講,既豐富了延安文學研究,也拓展了對女性文學研究的視野。從文化角度講,通過對延安女作家群的小說研究,提供一種視角來審視延安精神,可以讓讀者以新的認識思路來看待“中國夢”。在當代文化建設中,認識和發揚延安精神,對民族振興和“中國夢”的實現意義重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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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趙學勇. 天地之寬與女性解放:延安女作家群述論[J].中國社會科基金,2013(7):162-180,208.
[3][6][8]張炯,王淑秧.丁玲名作欣賞[M].北京:中國和平出版社, 1996:3,231,274.
[4]草明. 草明選集[M].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17.
[5]莫耶.麗萍的煩惱[J].西北文藝,1942(3): 349-352.
[7]草明. 原動力[M].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60.
作者簡介:
史江靜(1974—),女,漢族,山西高平人,碩士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現當代作家作品研究及翻譯學研究。
作者單位:西安科技大學人文與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