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我寫了一首歌詞《健康北京人》,參加北京市衛生局舉辦的“健康北京人”主題歌詞全國征集大賽。
歌詞通過初審后,我接到通知:前往中國唱片總公司改稿。聽說著名詞作家李幼容也要參加這次改稿會,我心情十分激動。
受父親的影響,我從小就喜歡唱歌。農忙之余,父親經常坐在田埂上哼唱李幼容的《金梭和銀梭》《珠穆朗瑪》,他還有些自豪地告訴我:“創作這些歌歌詞的人,是咱們的同鄉呢。”
來到中國唱片總公司會議室時,已是人聲鼎沸。我不禁有些局促,環顧四周,看見角落里坐著一個人,身形健碩挺拔,面容英氣儒雅,我猜可能是李幼容老師。
果然,會議開始后,主辦方領導侯鈞介紹他道:“這位就是著名詞作家李幼容,大家掌聲歡迎。”
輪到我作自我介紹時,我站起身大聲說:“各位領導、老師,我來自山東,是一名曾在西昌服役的退伍兵……”
點評作品到我寫的那首歌詞時,李幼容笑著說:“王林,你來給大家朗誦一下你寫的這首詞吧。”
我紅著臉站起身,開始念起來。有些磕巴地念完后,李幼容帶頭給我鼓掌,然后環視了一圈,認真地說:“同志們,其實作詞人的第一個讀者就是自己。所以,我建議大家以后寫歌詞或文章時,不管滿意還是不滿意,一定要認真地讀一下,要多讀幾遍,最好是讀出聲來。這樣,你就能把不順的地方給找出來。”
聽李幼容這么說,我似有所悟,便問道:“李老師,我的這首詞除了不太順以外,還有哪些缺點啊?”
“你這首歌詞太長了,寫詞要符合詞的格式,不要怕詞太短,因為只要加上旋律,一般的歌曲都不會太短。你要記住,寫詞不是寫詩,一定要簡潔明了、直抒胸臆,可千萬不要長篇大論。”
中途休息時,李幼容來到我身旁,笑著問我:“你在西昌當過兵?”
我忙說:“是啊,李老師,您也去過西昌?”
李幼容點點頭,“我以前寫了很多關于航天的歌曲,還在西昌航天路上的騰云樓住了很久。”
“騰云樓?那是我曾經站崗的地方啊。”我心中莫名激動,“李老師,下次您再回西昌,我陪您一起去,到時,我再穿上軍裝給您站崗!”
李幼容爽朗地笑了,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我:“有空你來找我,我給你看我在西昌拍的照片。”
那個周末,我坐上公交車去拜訪李幼容。在公交車站接到我后,他直接把我帶到附近的一家蘭州拉面館,點了兩份蘭州拉面,我和李幼容聊了起來。他笑著拿出一本相冊,向我展示他在西昌拍的照片,大多是高聳入云的發射塔和他燦爛的笑容。

2012年4月,李幼容給王林的信。
他還指點我:“我看到好幾首寫‘健康北京人的同名詞,盡量不要與別人一樣。你改一下歌名吧。”
后來,在李幼容、侯鈞的建議下,我將歌名改為《健康幸福北京人》。經過多次修改后,那首歌成為北京市衛生局推廣的十首歌曲之一。
以后,每到過年時,我都會給李幼容寄一張拜年賀卡,表達對他的尊重,而他也是每信必回、每卡必復。在他的關心與鼓勵下,我經常參加一些歌詞創作比賽,偶有所得時,也會向他打電話匯報。
2013年元旦,我創作了一首歌詞《老英雄》,專程到李幼容家尋求指導。他看完歌詞后沒有說話,而是拿起一支紅筆,在稿紙上修改起來……我站在一旁,看他眉頭緊鎖、一言不發的樣子,內心十分忐忑。
一個多小時后,李幼容一字一句地將歌詞修改完,還寫上了三條修改建議。
李幼容喝了一口水,開始給我逐句解釋:“副歌起始句直接寫‘啊,老英雄,我覺得這樣表達不明確。所以,我在你的詞上加上了一句‘啊,老英雄!共和國的老英雄!。你們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的新一代,當然要歌頌新中國的老英雄,你明白了嗎?”
我連連點頭稱是,對李幼容的一絲不茍、精益求精更加欽佩。
離開李幼容家時,我拿出相機,想跟他留一張合影。李幼容笑著擺擺手:“我平時不大愛照相,咱倆合影就不必了。我們是用作品說話的,你就好好寫吧。等你真正寫出大作時,我一定向你祝賀!”
那天,李幼容一直把我送到公交車站。臨別時,他拍著我的肩膀叮囑:“我建議你多去艱苦的地方體驗生活,多去感受大自然的美好,從中汲取靈感和營養。這樣的創作,才會更貼近人民的心聲。”
2021年八一建軍節那天早上,我給李幼容發去一首新創作的歌詞《我是一名退伍兵》,滿心歡喜地等著他的回復,卻遲遲沒有等到。
“這不像是李老師的風格啊。以他的為人,定會第一時間回復我,給我提出指導意見的。”我很不解。
晚上,終于等來了李老師回復的短信:“林,好孩子,一定要多保重身體啊……”
為什么稱我為“好孩子”?為什么讓我保重身體?我感到納悶,急忙給他打電話,可電話那頭始終無人接聽。
8月23日晚,我從網上看到了李幼容仙逝的消息。我頓時淚如雨下,我這才意識到,從來都是短信必回、電話必接的恩師,肯定是躺在病床上,忍著病痛給我回復了最后一條短信……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每當我翻閱恩師給我的歌詩集、卡片等,都會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想起他對我的諄諄教導。
(作者為中國音樂文學學會會員)
實習編輯/劉露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