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自己努力

2000年2月，戴偉國父母合影。

一

屈指一算，父親離開我們已23個年頭了。

我上小學前，奶奶和我們一家共七口人住在爺爺留下的老房子里。外墻混黃土加些稻草，內部主要以木板隔了幾個房間，房頂是黑色瓦片，感覺風大點就能吹下來幾片的樣子。盡管如此，父親總是把家打理得干干凈凈，地上從無垃圾過夜，桌面從不留殘羹剩飯。

父親曾多次對我們說：“咱家雖然窮，但人窮志不能窮。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努力，要肯做、肯學。”現在，我的兒女有時很不解為何我每天都要掃地、拖地，把家里打掃干凈，非要穿戴整齊后才能出門。其實，這都是受父親潛移默化的影響。

后來，我們搬進一個類似四合院的客家祖居，和大伯一家住在一起。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父親就要求我幫家里做家務。每天放學回來，我要把家里的大小5個水缸裝滿水，以便大人干活回來有水洗澡，還得做稀飯、炒青菜等。

做就要做好，這是我的初衷，也是從父親身上學到的精神。父親種田，田埂必須橫豎筆直，不留一根草。我問父親：“整漂亮也沒人看，有用嗎？”父親說，做事情不是留給別人看，自己做好了心情也舒暢。

父親很節儉。記得有一次，一管牙膏快用完了，我準備扔掉。父親責備我說：“沒有用完怎么能扔呢？你拿剪刀把它剪兩半，里面不還有能用的牙膏嗎？”

還有一次，一家人在吃飯，我無意間掉在地上幾個飯粒，父親立刻要求我撿起來吃了。父親說：“當農民很辛苦，每一粒米都是流汗水得來的，不能愧對自己的勞動成果。”

二?

父親雖只有高小文化，但深諳農村的人情世故。由他牽頭做的事，鄉親們都打心里佩服。我曾問他，為何那么熱衷于為村里做事？父親說：“在村里，你有多少能力就要展現多大才能，你自己做好了，自然就會有人跟著做。”

父親干農活是行家里手，還寫得一手好字，村里人家的紅白喜事都少不了他的身影。我曾經模仿父親寫字，可惜沒有定力，總是寫不好，直到去了部隊才慢慢有所好轉。

我的老家在中國傳統古村落——福建省長汀縣三洲鎮三洲村，長汀縣志記載“未有汀州，先有三洲”，自古三洲舟楫往來，商賈云集。父親頭腦活泛，20世紀80年代就開始去鎮里做小買賣。

三洲鎮農歷每月逢五、逢十趕集，鄉親們從十里八鄉匯集而來叫賣著自己的“產品”。每逢集市，天還沒亮父親就叫我起床，將貨物挑到集市上，讓我先看著。

集市離我家很近，父親放下貨物后又返回家，把小店鋪的門板一塊一塊拆下來，扛到集上擺放貨物。貨物是父親從隔壁鎮按批發價采購來的，那時沒有汽車，農村用的手扶拖拉機來回費用太高，父親為了省錢，硬是自己用人力板車把貨物拉回來，10公里的路程一般要走半天左右。

父親說，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只要肯學就能學會。靠著父親的吃苦肯干，我家的生活逐漸改善，慢慢還有了盈余。而且，在父親的影響下，我大哥自學修理電器，從“門外漢”成了“電器通”，在這行也做得不錯。

三

父親對我的嚴格是出了名的，兒時的我稍有頑皮就免不了挨頓打。

有一次，我偷偷坐上班車，跑到城里去玩。回來時沒趕上車，只好走路回家。20公里的路，我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何時能到家。我邊走邊想，這回完了，到家肯定得挨揍。于是越走越磨蹭，天色也越來越暗。

正當我又累又餓又怕時，猛地看到不遠處一個騎著自行車的身影在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么。是父親！這身影太熟悉了。父親也發現了我，他緊蹬了幾下自行車，在我面前停了下來。就在我低頭準備迎接一頓“暴風雨”時，他卻用溫暖寬厚的手摸了摸我的頭，高興地說：“總算找到你了，走，咱回家。”

那一刻，我心里竟比挨了一頓打還難受。

初中畢業后，我想去當兵。父親說：“你還太小，歷練歷練再去當兵也不遲。”聽從父親建議，我去一所技校讀書。畢業后，我在一家單位實習、工作了一年半，又選擇了去當兵。

入伍前的一天，不知什么緣故，我突然腹痛難忍。夜里，疼得實在受不了，便把母親叫醒。母親又趕忙喊起父親。

父親用板車拉著我去醫院。我躺在板車上，父親肩上套著繩子，吃力地拉著板車，邊走邊不停地喘著粗氣。鄉醫院的醫生給我打了止痛針，讓我去縣醫院做進一步檢查。整整一夜，父親都沒休息，第二天一早又扶我坐上了去縣城醫院的車。好在我并無大礙，父親也隨之長舒一口氣。

到了部隊，我最期望的就是收到父親的來信。我不僅把他對我的期盼牢記于心，更是經常模仿他的那筆好字。

1999年，我準備報考軍校。由于沒有上過高中，我在文化方面學習非常吃力，有時甚至懷疑自己到底能否如愿。父親得知后，就在信中鼓勵我說，人生哪里都有困難，只有克服困難才能迎接挑戰。而且，我還不時想起父親說過的話：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只要肯學就能學會。

我發憤圖強，刻苦自學。收到軍校錄取通知書后，我第一時間告訴了父親，他甚至比我還高興，在親朋好友中分享這個好消息，我想，父親那一刻是很滿足的。

然而，我上軍校一年后，父親卻查出患上了胃癌。2001年7月，我軍校畢業后被分配到海防部隊，帶新兵、抓訓練，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家里。

那年12月20日，60歲的父親走完了他短暫的一生。父親生病住院，我未能在他跟前照顧；父親離世，我也未能見他最后一面，這成了我心里難以言表的痛。

2017年7月，我轉業離開了部隊。從小到大、從部隊到地方，這么多年，我一直記著父親的話：“什么事都要靠自己努力，只要肯學就能學會。”

（作者單位：福建省漳州市退役軍人事務局）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