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納河
時下,手機似乎占據了人們的生活。20多年前,不要說手機,就連座機,也不是尋常人家所能擁有的。
那時,我們一家三口分居兩地,妻子帶著兒子在膠東濱海小城生活,我則遠在1500多公里外的秦嶺山麓服役。
兒子出生后的兩年時間里,我和他們娘兒倆朝夕相處的日子,加起來不到兩個月,兒子怎樣學說話、怎樣長牙齒等,我幾乎全然不知。偶爾了解一點情況,也是從與妻子的通信中獲知。
我只知道,兒子是先學會喊“爸爸”,而后才學會叫別的稱呼,這讓我“自作多情”地感動了許久。
記得有一次,我探親歸隊約3個月后,妻子給我寄來了一張兒子的最新照片:小家伙身著一襲淺黃色絨衣褲,樂滋滋地站在花壇邊,兩只小手掐著一枚從地上撿拾的花瓣,抬頭好奇地望向前方,眼神里透著稚氣和機靈,整個人看上去虎頭虎腦,結結實實,著實招人憐愛。
看著照片,我突然很想聽聽兒子的聲音,便回信和妻子提前約好時間,讓她帶著兒子給我打電話。
那時家里沒裝電話,妻子需要用嬰兒車推著兒子,到一公里外的公用電話亭給我打電話。出于新奇,兒子掙脫著要去觸摸那閃著幽光的鍵盤,總不肯把話筒放在耳旁。我在這頭喚兒子半晌,也沒能聽到他說一句話。
妻子靈機一動,伸手去胳肢兒子,他這才“咯咯咯”地笑個不停。那笑聲清脆悅耳,溫暖治愈,多年后仍時常在我耳畔回響。但不巧的是,那天天氣很冷。為了這一笑,兒子竟受涼感冒,燒了三天。
半年后,妻子要來隊探親。起初我執意要她帶上兒子,卻被她深思熟慮后拒絕了。她說,那么遠的路,大熱的天,擠汽車、倒火車,大人都有些受不了,何況個一兩歲的孩子?
妻子離隊前,提出要給兒子捎一件小禮物。買啥好呢?我倆不約而同想到了一個東西:玩具電話!我倆馬上奔向一家集貿市場,匆匆在小攤上買了一個漂亮的帶音樂的玩具電話。
不久,妻子來信說,經過日復一日地模擬訓練,兒子已習慣了一拿起話筒,就扣在耳朵上,并大聲喊:“喂,爸爸,想爸爸!”
“真的嗎?”我喜不自勝,立馬給妻子回信,相約10天后的某時,準時與兒子通話。當時交通不便,書信單程約需一周時間,預約通話得預留幾天的提前量。

盼星星盼月亮,終于盼到相約通話的那一天。電話剛一接通,我便急切地問:“寶寶,想爸爸了嗎?還記得爸爸的樣子嗎?”
不承想,兒子卻自顧自地說:“哼,上次你走的時候,又是偷著走的,可我看到了你的大飛機,爸爸好厲害!”
“那你對飛機上的爸爸說話了嗎?”
“哈哈哈——我就對著天空喊,快來看呀,爸爸的大飛機!是我爸爸的大飛機!”
我聽后,不免心生幾多酸楚、幾多驚詫。酸楚的是,不堪忍睹離別之苦,每次離家我都要找借口,瞞著兒子悄悄溜走;驚詫的是,兒子想象中,爸爸會乘坐飛機,那么高大。
兒子五歲半時,我們一家三口終于結束分居實現團圓夢。記得相聚不久的一天夜里,我們圍坐在地下室狹窄宿舍的小床上,妻子如數家珍般對兒子講述,分居期間爸爸如何盼望收到他的照片,如何為了聽到他的聲音買玩具電話等,兒子禁不住淚水漣漣。剛剛懂事的他,想必也隱約感覺到,此前盡管爸爸長時間沒能陪伴他左右,卻一直打心底深愛著他、牽掛著他。
后來,家里陸續安了座機,又買了手機。兒子當年的那個玩具電話,也被妻子收藏起來。
我工作忙,經常出差,加班加點甚至通宵會戰也是常事。為了提醒兒子及時起床上學,我在手機上設定的鬧鐘從不關閉,哪怕清晨剛睡下不久或出差在外。只要鬧鐘一響,哪怕再疲憊,我也要迅速起身,給兒子打電話提醒一下:“該起床上學了。”直到聽兒子說“謝謝爸爸”后,我再安然入睡。
雖然妻子的手機上也設有同樣的鬧鐘,但我仍覺得,她設是她的關愛,我設是我的心意。這個習慣,一直堅持到兒子12歲左右,那時他已完全養成了不用鬧鐘也能按時起床的習慣。
如今,兒子已長大成人,陽光、自信地走著自己的路,我真心為他的成長進步感到欣慰。
(作者為媒體人)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