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圖騰》“走出去”的歷時性觀察與啟示

[摘 要] 以《狼圖騰》“走出去”近10年時間為主軸，前后各延伸10年左右，分為三個時段，以該書的出版單位—長江文藝出版社在這三個時段中的“走出去”發展歷程為觀察脈絡，綜合宏觀國內外環境、中觀出版生態和微觀行動主體三重分析框架，歷時性考察《狼圖騰》成功“走出去”的原因，發現時代機遇和強大的國家影響力支撐對于出版“走出去”的重要性；政府功能和市場功能既要明確邊界又要協同創新，對于出版“走出去”的必要性；不同層次和環節的行動主體能動性的發揮與市場機制的有效運行，對于出版“走出去”的基礎性。為提高出版“走出去”水平和效果提供歷史參照和現實鏡鑒。

[關鍵詞] 《狼圖騰》 出版“走出去” 出版生態 有為政府 有效市場

The Diachronic Observation and Inspiration of the Great Success of Wolf Totem’ s “Going Global”

Gao Wei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Abstract] Taking the nearly 10 years of Wolf Totem’s “going global” as the main axis and extending for about 10 years before and after each， it is divided into three periods. Observing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going global” of the book’s presser， Yangtze River Literature and Art Publishing House， in these three periods， synthesizing a triple analysis framework that integrates macro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environments， meso publishing ecology， and micro actors to diachronic examines the reasons for the successful “going global”of Wolf Totem. It is found that the opportunities of the times and the strong support of national power are important for publishing “going global”， the government and market functions need to clarify the boundaries and collaborate on innovation， which is necessary for publishing“going global”， the exertion of the initiative of actors at different levels and links， as well as the effective operation of market mechanisms， are the foundation for publishing“going global”， providing historical reference and practical mirror for improving the level and effectiveness of publishing “going global”.

[Key words] Wolf Totem Publishing “going global” Publishing ecology Promising government Efficient market

1 引 言

2005年8月，長江文藝出版社與企鵝出版集團簽訂《狼圖騰》英文版權輸出協議，這“是我國圖書首次被一次性買斷全球英文版權，也是我國當代文藝作品首次大規模進入英文主流文化市場，其10%的版稅收入，10萬美元的預付款，創下我國圖書版權貿易版稅收入最高值”[1]。綜合外譯語種、發行國家和地區、海外館藏數量和亞馬遜英文網站銷售記錄等方面來看，《狼圖騰》在海外的影響，迄今為止還沒有別的作品超過[2]。可見，《狼圖騰》對我國出版“走出去”仍有研究價值和啟示意義。同時，經過近20年歷史化、經典化和國際化的過程，有利于我們從更加深闊的歷史社會視野觀察和思考其“走出去”的典型經驗。

綜觀現有文獻，關于《狼圖騰》成功“走出去”的研究已經從經驗總結層面深入到理論探討和文化反思層面，但以該書的出版單位長江文藝出版社的發展歷程為觀察脈絡，綜合宏觀國內外環境、中觀出版生態和微觀行動主體的三重分析框架系統思考《狼圖騰》成功“走出去”的密鑰尚未發現。本文以《狼圖騰》“走出去”的近10年時間（21世紀最初10年）為主軸，前后各延伸10年左右，通過對長江文藝出版社三個時段“走出去”的階段特征和出版生態進行歷時性比較分析，或可以將地方性經驗推演至普遍性解決方案層面，為進一步提高我國“走出去”水平和效果提供歷史參照和現實鏡鑒。

2 《狼圖騰》“走出去”的歷史邏輯

新中國出版“走出去”與出版業的整體發展相向而行，其路徑伴隨中國出版業的內在發展而發生發展[3]。長江文藝出版社是新中國成立較早的地方文藝類出版單位，其“走出去”歷程與我國改革開放和文化體制改革歷史進程大體同頻共振。不同歷史發展階段對于出版單位性質、角色和功能的定位決定了我國出版“走出去”的戰略目標、實施策略、重點任務和運作模式，從而賦予不同類別出版單位在不同發展階段相同和異質的歷史條件，繼而形成不同歷史階段的階段特征和出版生態。

2.1 20世紀90年代：“走出去”起步探索階段

改革開放前，長江文藝出版社作為計劃經濟體制下的文化單位，主要發揮出版工作在思想領導、國家經濟建設和文化建設中的作用[4]，政治功能在特殊年代甚至被極化，不具備“走出去”的生態。改革開放初期，出版“走出去”的合法性和正當性得到確認，在國家有關部門主導下，長江文藝出版社開始走出國門，進行出版物貿易。但依然遵循新中國成立以來國家外宣傳統的載體和通道，對外作為國家形象代言人的角色定位并沒有發生根本變化。

20世紀90年代，國家對外開放格局進一步打開，出版“走出去”的國際國內宏觀生態得到較大改善。1992年，中國加入《伯爾尼公約》和《世界版權公約》，出版界正式以世界出版共同體成員身份參與國際出版市場的規則體系。在國內出版專業化、市場化和產業化改革浪潮激勵下，體制外增量和國際市場利潤使長江文藝出版社加快了“走出去”步伐，由產品“走出去”進入版權“走出去”階段，克服了跨國實物貿易成本極高的缺陷，獲得了額外的經濟收益。但是從現存檔案材料來看，這一時期長江文藝出版社版權輸出基本上依靠展會、洽談會等渠道，以歷史小說和傳統文化等內容為主，版權輸入方局限在我國港臺地區（如表1所示）。人員交流方面，參與者基本為長江文藝出版社的領導班子，活動內容大多為組織方統一安排的書市、書展，出訪地點多在香港地區和東南亞地區。

整體來看，這一階段長江文藝出版社版權貿易規模較小，產品輸出手段單一，微觀行動主體的主動性和積極性的發揮相對有限，缺乏適應西方主流文化市場讀者閱讀需求的圖書產品，與西方發達國家的出版機構也缺乏聯系。“走出去”尚處于起步探索階段，缺乏自我驅動意識，呈現出不穩定、零散的樣態，不具備像《狼圖騰》“走出去”這樣進入西方主流文化市場的歷史社會條件及相應的出版生態。

2.2 21世紀第一個10年：“走出去”發展高峰階段

2001年，中國加入WTO，為我國更快融入世界創造了條件。隨著我國國家實力和世界影響力增強，文化體制改革進程加快，國家“走出去”戰略從經濟領域擴展到文化領域，出版“走出去”的理念、資源、模式和格局也相應發生深刻變化。在這一宏觀歷史條件下，長江文藝出版社越來越多的版權輸出至儒家文化圈，甚至歐美發達國家，部分圖書走進歐美主流文化市場，取得了一定的國際影響，與國外出版機構直接往來增多。出版生態日漸豐富，不同層次的行動主體和體制機制要素的活力被充分激發，主體協同經濟效能通過市場機制得到極大釋放，“走出去”進入發展高峰階段。《狼圖騰》一書走進西方主流文化市場即為這一時期該社遵循市場邏輯“走出去”的典型樣本，其取得成功的原因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宏觀層面：中國經濟奇跡、主動參與國際事務為《狼圖騰》“走出去”創造了根本前提。英國翻譯家藍詩玲曾指出，西方讀者們普遍認為改革開放后的中國文學和之前的共和國文學一樣是枯燥的政治說教[5]。隨著中國經濟地位的崛起，主動參與全球事務的能力和文化影響力增強，世界對于中國的關注度和好奇心日益增加，國際知名出版商開始注意中國作家作品。正如企鵝出版集團亞洲區總裁皮特·費爾德（Peter Field）談到，“全世界讀者都期望能了解創造了經濟奇跡的中國文化，特別是2007年到2008年奧運會期間，給中國圖書版權輸出提供了難得的機遇”[6]。企鵝集團CEO田培也表示，“2008是中國年，全世界的目光都將聚焦北京。企鵝集團一直在尋找一部既有鮮明中國文化特點、又有美妙故事的小說作品，獻給那些熱愛中國的外國讀者。幸運的是，他們找到了《狼圖騰》，并且相信這僅僅是一個偉大工程的起點”[7]。《狼圖騰》這部具有中國文化特點的文學作品獲得了世界著名出版集團的青睞，得以依托其強大的市場渠道回應全球讀者對中國的關注。

中觀層面：文化體制改革為《狼圖騰》“走出去”提供了體制機制保障和政策機遇。文化體制改革的深化進一步破除了傳統計劃體制機制的束縛，市場在出版資源配置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出版社的國際視野、市場理念、競爭意識大為提升，跨地區、跨所有制甚至跨國經營蔚然成風，優秀出版人才自由流動的環境得到很大改善。2003年，長江文藝出版社引進“金黎組合”[8]，并在北京成立圖書中心。北京圖書中心既是文化體制改革的產物，也是當時將市場力量“植入”傳統國有出版體制的成功樣本，通過體制外增量逐漸改造或替代體制內存量。中心《章程》提供的優厚制度性框架，確保了被引進人才的經營管理權、勞動和分配自主權，激發了出版職業經理人的積極性和市場機制的效用，促進了產權所有者、職業經理人、出版專業技術人員三類出版社內部行動主體市場化經營合力的形成。該中心在為長江文藝出版社獲取信息、鏈接資源、取得文藝類圖書市場占有率的領先地位及創造品牌效應上發揮了重要作用。《狼圖騰》一書就是其商業運作的典范。通過北京圖書中心精細化、立體化運作和營銷，《狼圖騰》成為國內現象級暢銷書，為吸引和對接在市場體系中發展相當成熟的國外主流出版機構奠定了基礎。

微觀層面：各行動主體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并在《狼圖騰》“走出去”項目上形成合力。首先，在《狼圖騰》項目上，長江文藝出版社先將其打造成國內暢銷書，展示了出版社和圖書在國內的知名度和市場影響力，確保了一定的國際合作預期。正如企鵝出版集團中國公司方面表示，“以《狼圖騰》版權輸出為契機，可展示其雄厚的實力，并獲取打入中國市場最有力與奪目的廣告效應”[9]。長江文藝出版社從多位有合作意向的國際出版機構中選擇企鵝出版集團中國公司，也是因為看中其強大的經濟實力、全球業務版圖和專業能力。事實證明，該公司精準選擇譯者，差異化、本地化市場運營和將競爭機制引入版權代理，環環相扣，系統提升了《狼圖騰》在海外的傳播和接受效果。

其次，從作者、編輯和譯者主體來看，作者在文學生產、編輯在國際推廣和譯者在翻譯模式選擇上充分發揮了各自主觀能動性，并在《狼圖騰》“走出去”上形成合力。作者的視野、審美、情懷和文學素養決定了作品的品質和傳播條件。評論家孟繁華認為“（《狼圖騰》）作者將他的學識和文學能力奇妙地結合在一起，具體描述和人類學知識相互滲透得如此出人意料、不可思議。”[10]《狼圖騰》所具有的文學原創力、主題生命力、題材吸引力、文化包容力和文明輻射力是其贏得市場的根本。一般來說，“人難以擺脫和跳出自己的文化肌膚”[11]，低語境文化中的讀者可以從書中獲得消遣、趣味、激勵和智慧；高語境文化中的讀者通過閱讀該書可以獲得文學的審美性和哲學的超越性。正如企鵝集團北京公司周海倫所言，“它既蘊含了較為深刻的道理，同時又具備很強的故事性，修養深的讀者能剝出層層含義，而一般讀者光看故事，也能覺得很精彩”[12]。

在《狼圖騰》“走出去”推介環節，該書責任編輯安波舜發揮了重要的橋梁作用，克服了當時我國版權代理尚處于初步發展階段的不利條件。他不僅擁有跨文化交流經驗，還有著強烈的文化使命感，使得他在《狼圖騰》國內銷量突破50萬冊時便開始精心準備“走出去”的推介文案，按照國際慣例向外國出版機構介紹《狼圖騰》，針對國際市場做宣傳。正如他所總結的，“事實上，作為創意產業的圖書出版，一個編輯能夠指揮千軍萬馬。可以調動億萬資本。只要你有足夠的專業智慧和執著的信仰，永不放棄的精神”[13]。

《狼圖騰》的譯者也是市場經濟原則下雙向自主選擇的結果。“為了更好地忠實原著，企鵝集團經過對幾位漢學家的試譯，最終聘請著名漢學家葛浩文擔任翻譯。”[14]同時，譯者對文本的處理有著極大自由度，譯本是譯者與作者、出版社、代理機構多方協調對話的結果。葛浩文曾指出“一部中國作品，哪怕中國人特別喜歡，但是如果我覺得在國外沒有市場，我也不翻。我基本上還是以一個‘洋人’的眼光來看中國文學”[15]。在《狼圖騰》的翻譯過程中，他對原文中涉及中國歷史與文學典故的部分內容做了刪減，在讀者可能存疑的地方又增補了相關信息。這種追求“準確性”“可讀性”與“可接受性”，遵守譯入語主流文化規范的歸化式譯法符合美國等西方讀者的主流期待和他們對于中國的所謂“東方主義”想象[16] 。

2.3 21世紀第二個10年：“走出去”深化拓展階段

2011年，國家單獨針對“走出去”制定了五年發展規劃—《新聞出版業“十二五”時期走出去發展規劃》，該文件“對‘走出去’內涵外延進行明確界定，涵蓋‘實物產品、數字出版產品、版權、印刷服務、企業和資本走出去’六方面”[17]。2012年發布的《關于加快我國新聞出版業走出去的若干意見》對新聞出版業“走出去”進行了全方位布局[18]。為響應國家戰略部署，基于《狼圖騰》“走出去”的經驗積累、渠道資源、人才基礎和世界影響，2012年，長江文藝出版社和北京圖書中心均設立版權部，配備專職人員，“走出去”的合作范圍、對象和方式不斷拓展。在版權貿易基礎上，轉企改制后的長江文藝出版社開始與境外出版機構開展項目合作，建立境外合作平臺，出版生態更加多元，“走出去”進入深化拓展階段。

這一時期，國家“走出去”政策導向更加凸顯，長江文藝出版社開始注重利用國家政策紅利和專項資金資助拓展“走出去”空間，特別是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有不同程度的突破。如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雍正皇帝》《致教師》《教育的對白》《兄弟倆》分別入選2016年、2017年、2021年、2022年“絲路書香出版工程”；《中華文化生態論綱》入選2021年“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焰火》泰文版獲得2022年“中國當代作品翻譯工程”專項資助。2016年，該社與馬來西亞漢文化中心就《雍正皇帝·九王奪嫡》馬來西亞文項目進行版權簽約。2020年該書在馬來西亞的官方出版機構國家語文局出版。

由此觀之，長江文藝出版社在一定程度上再度回歸到國家文化輸出的載體和軌道上來，但又不同于20世紀90年代起步探索階段零散、隨機的市場行為。這些得到國家資助的出版項目需要通過官方組織的專家委員會評審，因此，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國家主流意識形態和國家文藝出版水準。“走出去”呈現出新的階段特征，即國家支撐、市場主體落地，以協同網絡為主，遵循文化邏輯。

3 《狼圖騰》“走出去”的啟示

3.1 宏觀來看：國家實力的崛起和影響力的提升為出版“走出去”提供了根本前提

“在以經濟發展為主導的世界格局中，文化由強勢國家向相對弱勢國家輸出是歷史必然。”[19]《狼圖騰》被國際主流出版集團進行全球傳播，中國經濟的繁榮和崛起、主動參與國際事務的活動和頻率增多提供了根本前提。尤其是2008年北京承辦奧運會，國際市場對中國文化產品的好奇心和期待值極大提升。而《狼圖騰》恰逢其時，“為世界了解為數眾多的中國人的自我形象提供了向導，即在蹣跚地走向現代性的過程中，對抗自身的一些麻煩的現實所呈現的形象”[20]。

回顧長江文藝出版社從起步探索到發展高峰再到深化拓展的“走出去”歷程，背后都有一個越來越強大的國家作支撐。從國家硬實力來看，當今中國已經成為世界體系中具有重要影響力的一極；就軟實力而言，隨著我國文化強國戰略的實施，文化市場國際化加速，中華文化弱勢地位得到不同程度改善，中西文化交流中的“時間差”[21]、“語言差”[22]、譯介差[23]發生了明顯變化。這為出版高質量“走出去”提供了根本前提。

“在‘中國—世界’這組關系中，不論自身還是互相之間，都處于不斷變化、互為召喚和揭示的存在關系中。”[24]不同于近代中國面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站在今日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時空方位，世界關注中國、中國走向世界，相比于《狼圖騰》“走出去”時期所面臨的國內外環境，中國出版“走出去”要珍惜時代的饋贈，在“出版大國”邁向“出版強國”的新征程上，主動承擔新的文化使命。在繼續深化、創新《狼圖騰》“走出去”經驗的基礎上，不同層次的行動主體、不同性質的動力機制和不同目標的運作模式都需要圍繞新的文化使命進行鏈接和結構化。

3.2 中觀來看：認識政府“走出去”和市場“走出去”的不同，重視政府“走出去”和市場“走出去”的協同

新中國成立以來，國家歷來重視通過文化、出版“走出去”展示國家形象、溝通世界，為實現我國現代化創造良好的外部條件，是中國重新進入世界新秩序的自我文化想象與主體性構建。政府作為國家代理人主導了相當長時間的“走出去”活動，出版“走出去”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歸于以政治傳播為目標的“外宣”模式。在以內容為中心的獨白式話語體系中“走出去”的出版產品大都進入海外學術化、小眾化、精英化的信息單行道，傳播范圍和影響程度相對有限。而海外主流出版機構大多為市場體系下發展壯大的商業公司，如果在出版價值、規則和目標上不能與他們對接，提高他們的參與度和積極性，中國作品在國外市場的流通渠道很難通暢。

1992年，長江文藝出版社開始涉足版權輸出，但是“走出去”自身動力和經驗不足，對海外市場了解甚少，推介渠道主要依靠官方組織。隨著國家對內改革對外開放進程加快，深化文化體制改革為《狼圖騰》“走出去”破除了一定的體制機制障礙，為地方出版社跨區域經營、出版社和出版人才雙向選擇創造了條件。如當時業內的黃金搭檔金黎組合加盟長江文藝出版社，合作成立北京圖書中心。經過體制機制改革后的北京圖書中心2005年與破除制度壁壘、進入中國的企鵝出版集團在《狼圖騰》“走出去”項目上相遇，雙方高度一致的市場理念、推廣策略和發展動力，使得國內國際市場成功對接。作為“體制內”和“體制外”、國際和國內市場主體聯合的產物，《狼圖騰》成功進入英文主流文化市場。

《狼圖騰》之后，長江文藝出版社“走出去”，除了一貫的市場邏輯外，出現了新特點。從《狼圖騰》“走出去”的10年及前后兩個10年的正反經驗來看，既要認識到政府“走出去”和市場“走出去”的不同，又要重視政府“走出去”和市場“走出去”的協同，政府可以作為中國特色文化公共品的全球推廣者與國外官方機構和社會力量開展對話，而市場要素則是我國出版“走出去”產生實效和可持續發展必須考慮和倚重的。

3.3 微觀來看：激活出版生態各行動主體活力，在共同目標驅動下形成合力

總體而言，我國出版“走出去”起步較晚，國際化經驗相對不足；國內出版市場競爭還不夠充分，體制內壁壘、區域化經營、專業化分工等歷史慣性和現實影響仍在。在自身能力和各方面條件相對不足的情況下，按照市場規則將西方主流出版機構納入“走出去”出版生態中，優勢互補，不失為現實可行路徑。《狼圖騰》“走出去”堪為這種運作模式的典范。

從微觀來看，《狼圖騰》的成功在于充分激發了“走出去”出版生態中各行動主體的活力、積極性和創造力，并通過市場機制形成合力。從版權貿易主體來看，長江文藝出版社和企鵝出版集團中國公司按照市場經濟平等自愿原則進行雙向自主選擇。這一前提確保了版權貿易雙方行動動力、合作機制和運行模式的高度一致性，最終確保雙方共同目標的實現和共同利益的最大化。從編著主體來看，《狼圖騰》作者的視野、審美、情懷和文學素養保證了作品自身品質和傳播基礎。編輯安波舜憑借國際化眼光和專業能力成功鏈接國外主流出版機構。從譯者和被譯者主體來看，雙方既是市場經濟原則下自主選擇和自由競爭的結果，也實現了譯出和譯入的調和。葛浩文按照自己對于中國文學和國外市場的理解對文本進行處理，版權方表現了包容的立場和態度。

4 結 語

擴大“走出去”的范圍和規模，豐富“走出去”的形式和內容，深化“走出去”的層次和效果，是時代潮流大勢所趨。重返歷史現場，從《狼圖騰》“走出去”的歷史邏輯中，我們更加明白時代機遇和強大的國家影響力支撐對于出版“走出去”的重要性，政府功能和市場功能既要明確邊界又要協同創新對于出版“走出去”的必要性，出版生態各主體能動性的發揮和市場機制的有效運行對于出版“走出去”的基礎性。出版“走出去”往上可以承接民族國家的話語體系（政府層面），往下可以增進個體群體的了解理解（市場層面），既可以彰顯作為民族國家符號的文化象征意義和精神價值，更能釋放作為日常生活的文化活力和能量。在尊重出版市場規律和跨文化傳播規律基礎上，繼續總結歷史經驗，我國出版“走出去”將會為文明交流互鑒、文化“各美其美、美美與共”發揮應有的價值，做出更大的貢獻。

注 釋

[1][6] 《狼圖騰》圖書版權“高價”輸出引發反思[J]. 國內動態清樣，2005（2815）

[2][14] 周百義.《狼圖騰》海外翻譯與傳播研究 [J].華中學術，2023，15（1）：216-227

[3][17]萬安倫，劉浩冰. 新中國70年出版“走出去”的路徑、特征及前景 [J].出版發行研究，2019（12）：21-25

[4] 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 1954年 [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9：1

[5][20] 李永東，李雅博.論中國新時期文學的西方接受：以英語視界中的《狼圖騰》為例 [J].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1（4）：79-89

[7]《狼圖騰》全球英文版2008年面世 [J].出版參考，2007（27）：21

[8] 知名暢銷書出版社的副總編輯金麗紅和發行部主任黎波這一黃金搭檔（業內簡稱金黎組合）因出版系列名人書籍而知名。《中華讀書報》曾用文章《出版人才流動再現驚人之舉 華藝兩要人加盟長江文藝社》報道此事。

[9] 紀秀明.由英譯《狼圖騰》文化流失與誤讀反思中國文學海外版權輸出 [J].科技與出版，2015（10）：91-94

[10] 安波舜.《狼圖騰》編輯策劃的經驗和體會 [J].出版科學，2006（1）：7-9

[11] [美] 霍爾著；何道寬譯. 無聲的語言 [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2

[12] 陳燕.中國圖書“走出去”成功案例選 [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0：77

[13] 安波舜.當我獨自面對世界：《狼圖騰》版權輸出過程 [J].出版參考，2006（25）：5-6

[15] 陳水平.市場機制下的文學翻譯與出版：以《狼圖騰》英、法譯介為例 [J].外語與翻譯，2021，28（4）：57-61

[16] 胡安江.中國文學“走出去”之譯者模式及翻譯策略研究：以美國漢學家葛浩文為例 [J].中國翻譯，2010，31（6）：10-16+92

[18] 周蔚華，楊石華.中國出版對外交流與國際合作40年 [J].中國出版，2018（20）：19-26

[19] 馬琳.“交流的無奈”：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傳播困境與突圍 [J].社會科學輯刊，2007（5）：224-228

[21] 所謂時間差，指的是中國人全面深入地認識、了解西方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而當代西方人對中國開始有比較全面深入的了解，只有最近短短的二三十年時間。參見：謝天振.中國文學走出去：問題與實質 [J].中國比較文學，2014（1）：1-10

[22] 所謂語言差，指的是以漢語為母語的中國人在學習、掌握英語等現代西方語言并理解與之相關的文化方面，比以英語、法語等西方現代語言為母語的西方國家人民學習、掌握漢語要來得容易。參見：謝天振.中國文學走出去：問題與實質 [J].中國比較文學，2014（1）：1-10

[23] 譯介差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譯入和譯出作品數量的差異，二是譯者和被譯者的文化勢差。參見：胡安江.多元文化語境下的中國文學走出去研究 [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9：1

[24] 呂敏宏.中國當代小說海外傳播研究 [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2019：17

（收稿日期：2023-12-17）

[基金項目]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藝術學重大項目“文化和旅游融合背景下長江文化保護傳承弘揚研究”（ZD2104）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 高為，武漢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2020級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