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羅群島有奇跡

張斌

關于法羅群島，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是在想象中的向往之地。浩瀚的北大西洋上，在冰島、挪威和蘇格蘭三國恰成三角之勢，幾乎是在與三國同等距離的中心點上散落著18座小島以及星星點點無人居住的巖礁，這便是秘境之地——法羅群島。旅游推廣部門用以下措辭塑造著群島的魅力——比挪威更驚心動魄的海邊峭壁，聽驚濤拍岸；比芬蘭更絢爛驚艷的極光，貼合北極圈的自然饋贈；比冰島更詭異多變的天氣，適于沉浸式探境，久居則要忍受一年300天的雨天；比瑞士更漂亮的草甸，全拜大西洋暖流饋贈。應該動心了吧，下一步便是擇期啟程。

如果上述文字還是太過蒼白，那么不妨找出《007：無暇赴死》，直接跳至片尾處，蒼茫大海之中的那座奇絕小島便是法羅群島北部的卡爾斯島，詹姆斯邦德葬身于此，當地村民在山腳之下豎起墓碑，緬懷007，也為全球影迷設立全新的打卡之地。墓碑上銘刻著——“人的一生應該去生活，而不僅僅是活著。”秘境中人能有如此境界，恐怕得益于常年活在世界盡頭的覺悟。

千百年前，法羅群島成為了維京人的天下_“法羅”在當地語言中是“羊之島”的意思，近10萬頭羊與5.4萬法羅人安享著遠離塵世的靜匿，也接受著上蒼所賜——海風與雨水。法羅群島平日里風到底有多大呢？“羊之島”的足球規則最能說明問題了_比賽中主罰任意球，隊友可以用手來幫忙穩住風中凌亂的足球。這一定是全球獨一無二的足球規則了_簡直就是橄欖球了。風大雨綿并未減少法羅人對于足球的癡狂，單看數據這里完全有可能被冠以“足球群島”的美名，13%的島民平日里深度參與足球運動，區區五萬人的社群也創造出了1象模像樣的聯賽體系，頂級聯賽也喚作“超級聯賽”，體育場里坐滿五千球迷，那也是常有的事。

前幾年當冰島足球強盛之時，人們對比法羅群島更北的這個島國進行過一輪密集審視，認定冰島人可以馬踏歐洲大陸綠茵的主要原因之一，便是興建了不少標準室內足球場，在漫長冬日里，可以保持穩定的足球參與度。相較于冰島，法羅群島并未建設溫室足球場，還是讓自己的足球健兒勇敢地面對風寒，自家聯賽當然也只好安排在3月至10月，不似歐洲大陸國家經年未變的跨年度聯賽體制。要說在法羅群島踢球真是不易，當溫度達到13度時，當地人便意識到溫暖的夏天來了。就此想象一下，冬日降臨，風寒足球何等艱苦。

法羅群島位于北大西洋上，與自己的宗主國丹麥的距離要遠于上述提到的三國。1948年，法羅群島從丹麥王國獲得了高度自治的恩準，化身為海外高級自治領地。四十年后，法羅人叩開了國際足聯的大門，成為其獨立會員協會，由此也邁上了既自豪也酸楚的國家隊競賽之路。輸球乃至慘敗，至今都還是法羅群島隊的掙扎于大賽預賽中的主題線，國際足聯排名榜上從最后找起來更容易些，第198名將將不墊底。上世紀90年代，法羅群島隊雖也有驚天冷門存世，但流傳最廣的形象還是其著名門將庫努德森頭戴絨線帽一次次從自家球門中收拾殘局的慘狀。1988年，21歲的“絨線帽門將”參加了法羅群島加入國際足聯后的第—場友誼賽，出戰近鄰冰島隊，雖然那時已是球隊標志性人物，但此后很長時間，他都要在鏟車司機和足球門將兩個角色之間找尋好平衡。

時至今日，法羅群島聯賽中大量球員還是半職業身份，不踢球的日子里，都還需要一份另外的工作養家糊口，即便這個賽季創造了奇跡的KI克拉克斯維克俱樂部隊也是如此。克拉克斯維克，法羅群島第二大城市，靠海吃海，5000居民大多從事海洋捕撈，自豪于深沉濃重的漁業文化。城中遠眺可見濱海而立的的金字塔山，不僅感嘆自然造化，當地人對奇絕景觀早已見怪不怪，城邊KI俱樂部主場才是他們每周的快樂所在，2500個坐席的體育場是小城的榮譽之地，在群島超級聯賽中，近些年他們連戰連捷，時常以不敗戰績奪冠，2019年擁有了二十年來第一座聯賽獎杯。到了這個賽季，KI居然要離開熟悉的場地，穿過海底隧道奔到首都球場去比賽，那是因為他們要迎擊來自歐洲大陸球隊的進犯，那是因為已經創造了奇跡。

群島再小，也是一國之尊，作為頂級聯賽冠軍，KI有資格從歐冠聯賽資格賽最底層開始發起沖擊，過往的征程暗無天日，一敗再敗，一退再退，根本無緣躋身哪怕是最不像樣的歐協杯正賽。今年夏天，KI異軍突起，“羊之島”喜洋洋。歐冠資格賽對陣匈牙利聯賽五連冠費倫茨城隊，KI前途未卜，主場拼成0比0平，未戰客場之前，匈牙利人驕縱異常，居然在次回合未曾開踢時便在社交媒體上宣稱—一“下一個對手瑞典球隊正在向我們招手！”丟了人品，隨即便輸了比賽，KI客場3比0力斬瑞典冠軍赫肯隊，越過這一關。榮歸小城，煙花騰起。第二輪，對戰瑞典冠軍球隊，又是主場0比0，又是強大—方恣肆表達，次回合前社交媒體上叫囂必勝。結果，3比3戰平，通過點球戰，KI繼續向上攀援，殺到了挪威冠軍莫爾德隊陣前。這一回合如果贏下，那就將挺進歐冠小組賽，輸了也可憑借前兩輪的勝績，存身于歐協杯小組賽，總之法羅群島足球的奇跡依然誕生，5000人小城球會歷史上第一遭可以參加歐足聯俱樂部賽的正賽了。克拉克斯維克人民好開心，KI球迷協會主席振臂高呼一—此時當成KI人。

雖創下奇跡，但KI隊中眾將在小城當地并未躥升為紅星，本地球員清一色都是半職業選手，在街巷之間與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大家都是老熟人，俱樂部每周都會邀請球迷與球員喝喝咖啡聊聊天。在資格賽中一舉攻入六個球的前鋒弗雷德里克斯貝格平日里就是食品公司的一名尋常董事而已，隊長安德森正在研讀海事工程學科，未來要繼續扎根海洋捕撈行業。還有兩名球員供職于當地的電力公司，KI在與莫爾德隊比賽前一天特意在自家官方媒體上發了兩位電力工程師扛著電纜認真工作的照片_引得網民嘖嘖稱嘆。客場2比1擊敗莫爾德后，主場則顯得愈加重要，根據歐足聯要求，小城球場不足以承載如此級別的比賽了_轉戰其他島上，KI球迷們希望未來有更多如此興奮的球場遷徙。

KI奇跡足以被當成絕好的故事講給很多人聽，但局中人都清楚，半職業身份雖然很酷，但在競爭激烈的高水準競技中，如此的球隊遲早是不堪一擊，因此無論是“羊之島”還是KI若想圖強，都必須在陶醉于尋常足球生活之余，堅定地走上正規的職業道路，唯有如此才能給5.4萬居民的群島鍛造出一支像樣的代表隊。法羅群島的足球協會雖小，但發展方略一絲不茍，居然也有隊形齊整的每隔兩年的國家U系列序列。足球，就是群島第一運動，任何水平、任何年齡段的島民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比賽，僅此一點便極其難得。

未來有機會身臨北歐，定要奔赴一趟“羊之島”，飽覽美景之余，找個球場看場球看來非常有必要。這樣的旅程越早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