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督、沖脈“一源三歧”“異名同體”探析

李博靈 趙永烈 王丹萍 周曉卿

本文引用： 李博靈， 趙永烈， 王丹萍， 周曉卿. 任、督、沖脈“一源三歧”“異名同體”探析[J]. 湖南中醫藥大學學報， 2024， 44（4）： 623-627.

〔摘要〕 任、督、沖脈理論為奇經八脈理論的重要內容。王冰提出任、督、沖脈“一源三歧”“異名同體”學說，體現三脈之間的密切聯系。以《黃帝內經》《難經》《脈經》《針灸甲乙經》為基礎，分析以上兩種認識。認為“一源三歧”為任、督、沖脈同起于小腹深處腎下胞中，三脈淺出體表位置不同，受《針灸甲乙經》影響，針灸學教材認為三脈同出于會陰。《黃帝內經》認為任脈上循脊里、督脈少腹直上，故王冰認為任脈、督脈命名實為區別腹背陰陽，但沖脈與任脈、督脈循行并未重合。任、督、沖脈“異名同體”包含任、督脈的循行重合與沖、督脈生理病理密切聯系兩層含義。

〔關鍵詞〕 任脈;督脈;沖脈;一源三歧;異名同體;《黃帝內經》;《難經》;《脈經》;《針灸甲乙經》

〔中圖分類號〕R224.1? ? ? ? ?〔文獻標志碼〕A? ? ? ? ? 〔文章編號〕doi：10.3969/j.issn.1674-070X.2024.04.015

Analysis of "one origin， three different routes" and "different names?for the same meridian" of the Ren， Du， and Chong meridians

LI Boling1， ZHAO Yonglie2， WANG Danping1， ZHOU Xiaoqing1*

1. Shenzhen Hospital （Longgang）， 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Shenzhen， Guangdong 518172， China;

2. The Third Hospital of 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 Beijing 100029， China

〔Abstract〕 The theory of Ren， Du， and Chong meridians is the main part of the "eight extraordinary meridians" theory. WANG Bing put forward the theories of "one origin， three different routes” and "different names for the same meridian" of the Ren， Du， and Chong meridians， reflecting their close connections. Based on the Huang Di Nei Jing （Huangdi's Inner Classic）， Nan Jing （The Classic of Difficult Issues）， Mai Jing （The Pulse Classic）， and Zhen Jiu Jia Yi Jing （The Systematic Classic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by analyzing the above two understandings， this paper holds that "one origin， three different routes" means that the Ren， Du， and Chong meridians originate from deep lower abdomen， approximately corresponding to the position of the female uterus or male testis， and then emerge from different areas of body superficies. However， influenced by Zhen Jiu Jia Yi Jing （The Systematic Classic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it is believed in textbooks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that the three meridians all emerge at Huiyin （CV1）. Meanwhile， it was written in Huang Di Nei Jing （Huangdi's Inner Classic） that the Ren meridian ascended along the spine and the Du meridian ascended along the middle of lower abdomen. Therefore， WANG Bing believed that the naming of the Ren meridian and Du meridian was to distinguish yin （the abdomen） from yang （the back）， but the route of the Chong meridian did not coincide with both of the Ren and Du meridians. All in all， the theory of "different names for the same meridian" can be understood from two aspects， namely， the route coincidence of the Ren and Du meridians， and the close physiology and pathology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hong and Du meridians.

〔Keywords〕 the Ren meridian; the Du meridian; the Chong meridian; one origin， three different routes; different names for the same meridian; Huang Di Nei Jing （Huangdi's Inner Classic）; Nan Jing （The Classic of Difficult Issues）; Mai Jing （The Pulse Classic）; Zhen Jiu Jia Yi Jing （The Systematic Classic of Acupuncture and Moxibustion）

針灸學奇經八脈理論中，任、督、沖脈聯系更為密切。任、督、沖脈同起于腹腔深處腎下胞中，任脈經人體前部正中上于承漿，環繞口唇后至于承泣;督脈經人體背部正中上頭，復下于面部至齦交;沖脈上行前支位于任脈兩側旁開半寸深部，出咽喉后，滲諸陽，灌諸精，上行后支伏行于脊內，上輸于大杼，下行支由氣街淺出后并于足少陰經脈深部，出于巨虛上下廉，滲于足部經絡。

《黃帝內經》（以下簡稱《內經》）中，任、督、沖脈主要見于《素問·舉痛論》《素問·氣府論》《素問·骨空論》《靈樞·經脈》《靈樞·逆順肥瘦》《靈樞·動輸》《靈樞·五音五味》等篇章，《難經》中主要見于《二十七難》至《二十九難》。王冰提出任、督、沖脈“一源三歧”“異名同體”學說。本文基于《內經》《難經》《脈經》《針灸甲乙經》（以下簡稱《甲乙經》）辨析以上兩種認識，以期為任、督、沖脈研究提供堅實的文獻基礎，進一步加深理解任、督、沖脈理論。

1 任、督、沖脈“一源三歧”

王冰在《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骨空論》提出：“然任脈、沖脈、督脈者，一源而三歧也。”[1]370張子和在《儒門事親·證婦人帶下赤白錯分寒熱解六》認為：“沖、任、督三脈，同起而異行，一源而三歧……皆統于篡戶。”[2]26現行《經絡腧穴學》教材釋為：任、督、沖脈皆起于胞中，同出會陰而異行，稱“一源三歧”[3]9。

1.1? 任脈的起點與循行

經典中記載任脈起點有3處，《素問》[4]324，328《難經·二十八難》[5]50《甲乙經》[6]257認為任脈起于中極之下，循腹部正中經咽喉上面入于目。《素問·骨空論》云：“任脈者，起于中極之下，以上毛際，循腹里，上關元，至咽喉，上頤循面入目。”[4]328《素問·氣府論》認為，任脈之氣所發包括下陰共二十八穴[4]324，即“任脈之氣所發者二十八穴……下陰別一。”《靈樞·五音五味》認為：“沖脈任脈，皆起于胞中，上循背里。”[7]424《脈經·平奇經八脈病》認為，任脈起于胞門、子戶，挾臍上行，至胸中[8]35。《甲乙經·腹自鳩尾循任脈下行至會陰凡十五穴》認為，會陰為任脈別絡，與沖、督脈相會[6]406。

王冰認為，“中極之下”指任脈起于中極內深部，從小腹內上行[1]370。楊上善在《黃帝內經太素·任脈》中認為胞中當為膀胱：“胞下為膀胱，膀胱包尿，是以稱胞，即尿脬也，胞門與子戶相近，任沖二脈起于中也。”[7]424張景岳認為胞中為男子藏精，女子受孕之所，故名曰胞宮，而非膀胱或單指女性子宮之意[7]424。當代醫家認為，胞宮不等同于現代醫學子宮，而是特定的中醫部位、生理名詞，男女皆有，包括生殖系統部分器官，以及生殖相關的內分泌腺等[9]。在解剖圖示中，身體矢狀軸由表及里依次為男女中極、膀胱、精囊/子宮，而關元左右旁開兩寸表面區域為胞門子戶的體表投影[10]101，104。因此，中極、胞中、胞門子戶為對任脈起點體表投影邊界及體內位置不同角度的描述，三者不矛盾。在《內經》中，任脈下陰，會陰當為任脈淺出體表處，《甲乙經》在記鳩尾為任脈之別后，又認為會陰為任脈別絡，與沖、督脈交會。《脈經》記載任脈有單支、雙支兩種循行，但任脈雙支學說未為后世醫家繼承。《甲乙經》中任脈腧穴位于人體正中。綜合經文，任脈起于腹腔深部之后，經會陰淺出至曲骨、中極直行，上經關元等穴，達咽喉，上面部，于承漿分為兩支，環唇交叉，入于目眶下承泣。

1.2? 督脈的起點與循行

《素問·骨空論》分三部分描述督脈循行，腰下部為“督脈者，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貫脊屬腎”;頭項、背腰部為“與太陽起于目內眥，上額交巔上，入絡腦，還出別下項，循肩髆內，挾脊抵腰中，入循膂絡腎”;胸腹部為“其少腹直上者，貫臍中央，上貫心入喉，上頤還唇，上系兩目之下中央”[4]328。對于“少腹以下骨中央”，楊上善整句連注為“尻下大骨空中也”[4]328，為髖髀大骨之中;王冰、張景岳斷句為“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11]281，王冰認為督脈起于腎下[1]371，張景岳認為少腹即為小腹，乃胞宮所處[11]281，二者皆認為骨中央為小骨盆橫骨中央。《甲乙經·奇經八脈》《脈經·平奇經八脈病》認為“督脈者，起于下極之俞”，滑壽注曰“纂內深處為下極”[12]283，楊玄操認為下極當為長強[5]51，虞庶認為下極之俞為會陰[6]263，滑壽、楊玄操觀點基本一致。虞庶所注，受《甲乙經·腹自鳩尾循任脈下行至會陰凡十五穴》“會陰……任脈別絡，挾督脈，沖脈之會”影響。

循行方面，《素問·骨空論》記載督脈挾脊里而行，頭面部循行與《素問·氣府論》略有不同，《素問·骨空論》記載較為詳細，督脈由兩目內眥上行會于巔頂，內絡于腦，下行出于風府;《素問·氣府論》認為督脈于面中央直行。《素問·骨空論》中督脈少腹直上分支與任脈循行相同，但僅此一處記載，《素問·氣府論》中腹部并無督脈之氣所發。綜合理解經文，督脈起于胞宮所處腎下小腹深處，淺出于長強，并行于脊柱內側，上行至風府入腦，上于巔頂下額至鼻柱。

1.3? 沖脈的起點與循行

1.3.1? 沖脈起點? 《內經》中，《素問·舉痛論》認為沖脈起于關元[4]229，《素問·骨空論》認為沖脈起于氣街[4]328，《靈樞·動輸》認為沖脈起于腎下[7]404，《靈樞·五音五味》認為沖、任脈皆起于胞中[7]424，《難經·二十八難》繼承《素問·骨空論》觀點，認為沖脈起于氣沖[5]50，《脈經》《甲乙經》未記載其他沖脈起點。

參考《素問·舉痛論》《靈樞·五音五味》，沖脈起于腹腔深處，約當女子胞宮位置，腎下、胞中、關元為從人體后背面、體內、正面3個角度對于沖脈起點的描述，關元位于胞門、子戶中點，為沖脈體內起點的體表投影，氣街為沖脈下行支淺出體表可觸及脈動處[13]。

1.3.2? 沖脈循行? 沖脈循行分為上行前支、上行后支和下行支：上行前支行于胸腹正中線旁開半寸深部，出于咽喉，上面，滲諸陽，灌諸精;上行后支行于脊內深部，輸于大杼;下行支行于下肢內側足少陰經脈深部，出于足跗。

（1）沖脈上行前支

沖脈上行前支由橫骨淺出左右兩支，位于足少陰脈氣所發穴深部，向上至于鳩尾散入胸中，復出于頏顙，與任脈會于咽喉，上絡于唇口，氣血滲散于面部。《素問·骨空論》云：“沖脈者，起于氣街，并少陰之經，挾臍上行，至胸中而散。”[4]328《素問·氣府論》認為：“沖脈氣所發者二十二穴：挾鳩尾外各半寸，至臍寸一……挾臍下旁各五分，至橫骨寸一。”[4]325《靈樞·逆順肥瘦》描述沖脈頭面部循行為“出于頏顙，滲諸陽，灌諸精”[7]288，《靈樞·五音五味》認為沖脈與任脈“會于咽喉，別而絡唇口”[7]424。

《素問·骨空論》認為沖脈散于胸中，《素問·氣府論》認為沖脈氣所發穴起自橫骨，終于鳩尾，其穴與足少陰脈氣所發穴體表位置相同，鳩尾之后沖脈無穴位，參考兩篇，沖脈上行前支由胞中發出后，自腹部左右橫骨淺出，直行而上，至鳩尾散于胸中，會于咽喉，上行絡于唇口，滲散于頭面部。

（2）沖脈上行后支

沖脈上行后支行于脊背深部，上輸于頸部膀胱經大杼，未上于頭后部。《素問·瘧論》云：“邪氣客于風府……二十六日入于脊內，注于伏膂之脈也。”[4]206《靈樞·五音五味》認為：“沖脈、任脈皆起于胞中，上循背（脊）里。”[7]424《靈樞·歲露論》云：“衛氣之行風府……入脊內，注于伏沖之脈。”[7]524此處，沖脈又被稱作“伏沖之脈”“伏膂之脈”。伏，《說文解字》釋作“司也……今之伺字，凡有所司者，必專守之，伏伺……引申之為俯伏，又引申之為隱伏”[14]385。《康熙字典》引《廣韻》作“匿藏也”[15]95。通過伏字，表現沖脈后行支深伏于脊柱內側的循行特點。

（3）沖脈下行支

沖脈下行支主要見于《靈樞·逆順肥瘦》《靈樞·動輸》，行于雙下肢足少陰經脈深部及足部。《靈樞·逆順肥瘦》云：“夫沖脈者……注少陰之大絡，出于氣街，循陰股內廉，入腘中，伏行骭骨內，下至內踝之后屬而別;其下者，并于少陰之經，滲三陰;其前者，伏行出跗屬，下循跗，入大指間，滲諸絡而溫肌肉。”[7]288《靈樞·動輸》云：“沖脈者，十二經之海也，與少陰之大絡起于腎下，出于氣街，循陰股內廉，邪入腘中，循脛股內廉，并少陰之經，下入內踝之后，入足下;其別者，邪入踝，出屬跗上，入大指之間，注諸絡，以溫足脛。此脈之常動者也。”[7]404

兩篇經文不同在于，《靈樞·逆順肥瘦》重視沖脈的循行特點，《靈樞·動輸》側重描述沖脈的循行路線。如《靈樞·逆順肥瘦》沖脈注于少陰脈大絡，入于腘中之后，于足部出跗屬，皆以伏字表明行于深層;《靈樞·動輸》認為，沖脈在體內與少陰大絡并行，腘中之后并行于足少陰之脈，“邪入腘中”“下入內踝之后”“入足下”“邪入踝”等描述更為精確。綜合經文，沖脈下行支起于腎下，或有與足少陰大絡重合部分，于氣街淺出，行于陰股內側，經腘中后深伏于脛骨內側，并行于足少陰經脈深層，匯聚于內踝之后，并足少陰經脈入于涌泉，前行支經跗屬淺出，循跗入大趾次趾之間，孫絡散滲于足部諸絡脈。

1.4? 任、督、沖脈“一源三歧”小結

綜上所述，在《內經》中，任脈起點描述為中極之下、胞中等，督脈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沖脈起于腎下、胞中、關元、氣街。經典中不同篇章對三脈起點記載差異的原因，為尚未形成系統的解剖學知識及不同的描述角度，王冰“一源三歧”中“一源”應當為任、督、沖脈同起于體內小腹深部腎下約為女性胞宮位置，與關元內外相應。《內經》未記載三脈同出會陰，三脈淺出體表位置不同，教材同出會陰的認識，可能源于《甲乙經》會陰為任脈別絡，挾督脈，會沖脈之說。任、督、沖脈體內起點與淺出體表處示意圖詳見圖1。

2 任、督、沖脈“異名同體”

王冰《重廣補注黃帝內經素問·骨空論》進一步認為“任脈、沖脈、督脈名異而同體也”[1]371，含義為三脈雖然名稱不同，但實為一脈，其實，任脈與督脈重合有據可循，但沖脈未與任、督脈重合，沖脈與督脈生理病理密切聯系。

2.1? 任脈與督脈循行重合

《靈樞·五音五味》《素問·骨空論》中，分別提出任脈起于胞中，上循脊里;督脈起于少腹以下骨中央，循少腹直上。《靈樞·五音五味》任脈循脊里上行，與督脈循行相似，未言循行深淺層次，《素問·骨空論》督脈少腹直上部分，與任脈循行基本重合，故王冰認為任脈、督脈分別命名，實為區別腹背陰陽，二脈本為同脈：“以任脈循背者謂之督脈，自少腹直上者謂之任脈，亦謂之督脈。是則以背腹陰陽別為名目耳”[1]370。

2.2? 沖脈未與督脈循行重合

《內經》中，沖脈上行后支伏行于脊柱深部，上輸于大杼，督脈挾脊而行，上巔入絡腦，雖循行起點、方向相同，但有層次深淺之別。沖、督脈背部循行方式，與并足少陰經脈下行相似，“伏沖”“伏膂”，說明沖脈的循行特點為伏行于督脈深部。因此，沖脈后行支與督脈并未重合。

在腹部，任脈行于人體正中，循腹里，上關元，經咽喉上頤入目，《內經》記載沖脈分為兩支行于足少陰脈氣所發穴深部，挾臍而上，至胸中而散，復與任脈會于咽喉，王冰兩次提到“任脈當臍中上行，沖脈挾兩旁上行”“沖脈挾臍而上”[1]370，因此，沖脈未與任脈循行重合，亦未與王冰提出的廣泛意義下督脈循行重合。當代醫家亦認為，王冰原意指以任脈、督脈名稱區分腹背陰陽，但沖脈因其脈上沖命名，是古代醫家對脈動的直觀認識，沖脈上行支夾臍而行，下行支并足少陰經行至雙足[16]。因此，沖脈并未與任、督脈循行相同，即未與督脈循行重合。

2.3? 沖、督脈生理病理密切聯系

沖脈與督脈循行重合經典論據尚不足，但二脈具有密切的生理病理聯系。在《內經》中，沖、督脈病候相似，《脈經》“沖督之脈”“沖督用事”“沖脈為病”等理論側重描述兩者共有的生理功能，二脈病候分情況歸于某一脈。

2.3.1? 《內經》論督脈為病含沖脈為病? 《素問·上古天真論》云：“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素問·骨空論》云：“沖脈為病，逆氣里急。”督脈為病首先表現為“脊強反折”，男子表現為“從少腹上沖心而痛，不得前后”之“沖疝”，女子表現為“不孕，癃痔，遺溺，嗌干”[4]329。逆本意為“迎也”，二字雙聲可以通用[14]72，后引申為“反”“抵觸”意[17]244。如《素問·逆調論》之“逆氣”，為氣機不能正常通降，津液停聚。“急”與“緩”相對時為“疾速”意，又表示“緊急”“迫切”“緊縮”等[18]178，為本句之意，形容腹部有緊迫感，甚至疼痛，如《難經·五十七難》“里急后重”[5]92。此處，“逆氣里急”，丁錦注曰：“腹逆，腹痛”[4]328。可見，“沖脈為病，逆氣里急”與督脈“從少腹上沖心而痛”文字表述不同，其實二者一致，“逆氣里急”，為督脈病候“沖疝”表現之一，不孕為二脈共同的病候表現。

2.3.2? 《脈經》論沖脈為病含督脈為病? 《脈經》將中央堅實，直至關之脈象歸于沖脈為病：“脈來中央堅實，徑至關者，沖脈也。動苦少腹痛，上搶心，有瘕疝，絕孕，遺矢溺，肋支滿煩也。”[8]36《脈經·平奇經八脈病》記載：“尺寸俱浮，直上下痛者”屬督脈，病候表現為“腰背膝寒，大人癲，小兒癇”。《脈經》中沖脈為病的病候表現，包含《素問·骨空論》所載“逆氣里急”病候，并對《素問·骨空論》中督脈病候有所調整增益，如“動苦少腹痛，上搶心”與“少腹上沖心而痛”一致，但未包含“不得前后”，絕孕與女子不孕病候一致，遺溺記作“遺矢溺”。

2.3.3? 《脈經》論沖、督脈共主神志? 《脈經》認為沖、督脈俱為十二經之道路，沖、督脈為病則周身氣血失調，神志失常：“兩手脈，浮之俱有陽，沉之俱有陰，陰陽皆實盛者，此為沖督之脈也。沖督之脈者，十二經之道路也。沖督用事，則十二經不復朝于寸口，其人皆苦恍惚狂癡。”[8]35兩手脈浮沉俱盛為“沖督之脈”，沖、督脈功能失司則十二經脈循行閉阻，寸口無脈動，出現恍惚狂癡，或猶豫難決的神志表現，稱“沖督用事”。此處擴展了《內經》“沖脈者，十二經之海”理論，認為沖、督脈共為十二經脈氣血循行通路，維持十二經氣血正常運行朝于寸口。《內經》認為：“頭者，精明之府”“腦為髓海”“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沖、督脈同起于腎下胞中，稟受元陰元陽，但督脈為陽脈之海，行于后背正中，“上額交巔，入絡腦”，從經脈循行角度，督脈與腦密切相關，從陽氣充盛角度，督脈是腦腑的供給要道，更具備維持調控腦元神功能的生理基礎，《醫學衷中參西錄·腦氣筋辨》云：“腦為髓海……實由腎中真陰真陽之氣，醞釀化合而成，緣督脈上升而灌注于腦”[19]555。沖、督脈功能異常導致神志異常，以督脈統率沖、督脈為病。

2.4? 任、督、沖脈“異名同體”小結

任、督、沖脈“異名同體”可從兩方面理解。首先，任、督、沖脈同起于腎下胞中，任、督同脈基于任脈上循脊里行或督脈少腹直上學說，但是沖脈未與任、督脈循行重合。其次，沖脈與督脈具有密切的生理病理聯系，《內經》中督脈病候包含沖脈病候，《脈經》將部分督脈病候歸于沖脈為病，或將沖脈病候統于督脈為病。

3 結語

奇經八脈理論是古代醫家在十二經循環流注理論基礎上補充構建的另一經脈系統理論，不參與十二經脈循環，發揮調節、溢蓄周身氣血作用[20]332-344，蘊含古代醫家不同于十二正經氣血運行規律的新認識[21]158-161。其中，任、督、沖脈循行病候文獻記載較為豐富，不同理論學說之間經過取舍、發展、整合，形成任、督、沖脈理論。經脈循行是經脈發揮生理功能的基礎，任、督、沖脈自下腹部中心發出，以離心方式循行人體深層，進一步加強體內與體表、周身經脈間的整體聯系，彌補了十二經“如環無端”次序流注不足。本文根據經典及諸家注釋等文獻資料，以任、督、沖脈“一源三歧”“異名同體”兩論題為切入點，厘清任、督、沖脈起始、循行和彼此聯系，進一步明確了“一源三歧”觀點的內涵（指三脈同起于腹腔深部胞中，而未同出于會陰），剖析了任、督脈在循行重合，沖、督脈在生理、病理密切相關，不同層面的“異名同體”含義，從學術史層面發現古代醫家對任、督、沖脈的認識角度和發展，以期充實、豐富針灸學任、督、沖脈理論，為臨床運用經脈循行、經脈病候診斷與治療疾病提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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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重點研發計劃中醫藥現代化研究專項（2019YFC1709702）;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81873256）;北京市中醫藥科技發展資金項目（JJ-2020-36）。

〔通信作者〕*周曉卿，男，博士，教授，主任醫師，博士后合作導師，E-mail：223309301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