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粟
歲末年初,又到了孩子們忙著演節目的時候了。一個普通的小學班級,家長群里熱火朝天地接龍了幾十個節目。
小時候我也是個文藝骨干,每逢過年過節都要去班級、學校甚至區里、市里挑大梁,主持、唱歌、舞蹈……反正能“展示”自己的一概不落。除了周末,日常晚上的時間也被用上。記得有一次,放學后要趕去電視臺錄節目,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一天的作業還沒做。那一天的作業本上,淚水洇濕了我的筆跡。
我的“逆反”心理從那一天開始萌芽了,十歲的我逐漸有了深深的疲憊感。我開始因為自己做不到讓大人滿意而自卑,會在大型活動之前頻繁失眠,會在上臺前一刻莫名哭泣。
直到一次學校音樂公開課,班主任按照慣例安排我課前上臺表演一個節目“暖場”。已經越來越抵觸當眾表演的我有些遲疑,腦子里一下子空白。音樂老師看出了我的無助,主動說了一句:“讓××同學起個頭,大家一起合唱首校歌吧!”我頓時感到肩膀上的一塊大石頭卸了下來,也從此結束了課前表演的日子。那位音樂老師不經意的一句“解圍”,被我悄悄留在了記憶里,那是第一次有人懂我。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表演”是可以拒絕的。
內心的“小惡魔”好像被激活了一般,我開始反抗這些表演。我的“表演”隨著“自暴自棄”越來越少,直到上了中學終于可以安安靜靜地做一名普通學生了,這讓我獲得了久違的安逸。我可以心無旁騖地去聽課,不用操心課后還要安排同學們排練節目。晚上我有充足的時間寫作業,還可以偷偷看點閑書。我也終于可以沉下心思去交一兩個好朋友,告別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我覺得這些才是學生時代彌足珍貴的回憶。
隨著時間的沖淡,我也慢慢消抵了對表演的抗拒。成年后,我開始主動選擇自己喜歡的項目去上成人課程,但并不是為了演給別人看。
早上我拿著手機問孩子,要不要也報個節目。孩子一如既往堅定地說:“不報!”我問她:“班里過半數的同學都展示自己的才藝,坐在臺下只當觀眾好像自己什么都不會似的,會不會不舒服?”孩子一臉詫異地看著我:“媽媽,你的想法好奇怪,我有節目看有零食吃,為什么會不舒服?”
的確,孩子從小就是與我相反的類型,雖然不會主動展示自己,但是也從來不會因為外人的眼光而內耗。每次做觀眾時,她都會站起來為自己的朋友鼓掌,會用最大的音量為同學叫好。看到她可以開心地做一個“在路邊鼓掌”的人,我不由得心生敬佩。如果我小時候也能有這樣強大的內心,早早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或許會有一個更陽光的童年,比那些站在臺上表演的高光時刻更絢爛多彩。
作為一個從小上臺表演節目的家長,雖然我還是會給下一代選擇特長班,但是我會尊重他們的喜好和選擇。而且我會告訴他們,學習才藝、展示才藝的目的,與取悅別人比起來,更重要的是要取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