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球中的大歷史

何汶玉

晚飯后，行至浣花溪，這一段最為消食。沿湖邊漫步，紅梅星星點點綴于竹林樹叢間，不時有松鼠同游，遠處廣場上幾個小孩玩著球追逐打鬧，將思緒拉至遙遠的古代。

體育萌芽于遠古時代人類社會最簡單的生產勞作，舊石器時代的人們，往往將石球作為投擲用的捕獸工具。到了新石器時期，相對溫飽的生活環境，讓人們有了更多精力去探尋生活中的其他樂趣，石球這種曾經在勞動中使用的生產工具，就逐漸成為了孩子們游戲的玩具。浣花溪旁的四川博物院，安放著一枚新石器時代的陶球，它的直徑雖然只有3厘米左右，但上面精致的壓花、細膩的做工，無不在告訴旁人，這是父母精心給孩子準備的禮物。曾經的使用者雖然已隱沒于時光長河中，但小小陶球中包裹著的寸寸情義，亙古不變，古今共勉。

孩童們的歡笑聲越來越近，球在幾人間流轉，原來他們玩的是足球。這讓我不由想到之前四川博物院“競出東方——中國古代體育文化特展”展出的唐代文物——長沙窯青釉褐綠彩抱球小人。那是一件巴掌大的雕刻品，小人形象憨態可掬，頭上不知頂的是當時時興的發型，還是帶了一頂瓜皮帽，懷中緊緊抱著心愛的玩具，模樣甚是喜人。

在古代，球類運動之一蹴鞠，與足球最為類似。“蹴”為踢踏之意，“鞠”是一種毛球，踢者分兩組對陣。徐鍇《說文解字系傳》中講“蹋鞠，以革為圜囊，實以毛，蹵蹋為戲。”兩漢時期，這種運動量大的游戲被用于軍事，一度成為練兵之法。到了唐代，蹴鞠和秋千成為寒食節人們非常重視的節令體育活動。而宋人對蹴鞠的喜歡遠勝往朝，南宋詩人陸游曾感嘆，“蹴鞠場邊萬人看，秋千旗下一春忙”。古往今來，人們可以在踢球和接球的起落之間，酣暢淋漓地感受運動的樂趣，將郁氣和疲憊一掃而空。

作為一種比賽，雙方博弈競技的同時，還需有完善的比賽規則和公正的裁判。公園里的小孩子們可以請大人作為他們的裁判，宋代蹴鞠的行會組織——齊云社（又稱“圓社”），則是專門負責制定蹴鞠規則和組織比賽的機構，所謂“天下風流事，齊云第一奇”，說的正是此社。

另一項流行的球類運動——馬球，在唐代風行一時，不少女子也酷愛這項運動。如今，在各地博物館保存的古代文物中，常常能夠窺得女子腳踏駿馬、飛馳揮桿時的風采，只見其頭發高高束起，神采飛揚，一手持韁繩，一手緊緊握著馬球桿，策馬擊球。女性的柔美與果敢剛毅在運動中被記錄，被時光封存在靜態的雕塑藝術中，卻讓如今的觀眾看到了動態的美麗，遙想其昔日神采，不由為她們歡欣鼓舞。

我的消食之路幾乎被高樹遮蔽，一段一段的路燈險些讓人忽略了月光。重新走出鳥叫蟲鳴的密林，居然又碰見那幾個小孩，打斷了遐飛太久的思緒。春日的暮色微涼，玩球的孩子們已經在大人們的催促聲中收好了玩具，一步三跳戀戀不舍地往家的方向走。或許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這樣一個微涼的傍晚，仍舊是三兩孩童，在一片花鳥蟲啼中伴著月色歸家吧。

（作者系四川博物院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