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在人民城市理念背景下,針對山地城市人口老齡化趨勢與老舊社區公共空間適老化更新的現實困境,需要更加長期、動態、準確地理解社區老人的社交需求與活動特征,進而結合地方自然、經濟和人文特征,提出長效的可持續更新思路。運用社會網絡理論和方法,選取山地城市老舊社區特征顯著且老齡化嚴重的重慶市渝中區涼亭子社區為研究區域,以居住在該社區的老年人為研究對象,通過長期實地觀察、訪談和對調研數據的分析,厘清各類社群關系下老年人的活動空間分布及活動類型特征,剖析老年社群—社交空間—社交活動的整體關系,進而明確社區公共空間適老化更新的問題與目標,提出因地制宜的可持續社區更新思路。對于突破山地城市老舊社區適老化更新的社區資產認知、持續改善和提升社區公共空間品質、整體構建和諧的社區社群關系具有參考意義。
關 鍵 詞 山地城市;老舊社區公共空間;可持續更新;社會網絡;老年人;社交活動
文章編號 1673-8985(2024)01-0032-09 中圖分類號 TU984 文獻標志碼 A
DOI 10.11982/j.supr.20240105
據2020年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我國60歲及以上人口占總人口的18.70%,相較于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增長了5.44%[1]。可以看出,我國老齡化進程明顯加快,老齡化問題日益凸顯,老齡化應對任務愈發繁重。當前關于老齡化研究呈現多學科融合趨勢。單純的物質空間規劃難以滿足精細化城鄉建設要求,需與社會學、地理學等諸多領域結合,才能創造出以人為核心的城市空間[2]。社區作為城市最基本的生活單元,其可持續發展的本質就是要建立良好的、可持續的社會聯系,使居住在社區的人擁有獲得感和幸福感。如何利用有限的社區空間資源為持續增長的老年人群提供長效服務,亟待探尋出一條可持續的社區更新路徑。山地城市具有復雜地形地貌等典型的立體化特征,生成了相對緊湊的聚居空間及眾多零散的公共空間,密切影響著人們的日常生活和社會交往。相較于平原城市社區,山地城市社區的老年人日常出行與活動面臨更大的挑戰。尤其是腿腳不便的老年人,為主動適應環境,表現出對社區環境具有更強的依賴性,更易產生緊密的社區社會聯系和社群組織,形塑因地制宜的社會交往模式。如何破除山地老舊社區公共空間適老化的現實空間困境,實現社區高品質生活目標?首先需要轉變認知。山地城市社區的適老化更新需要重點關注老年人的社會聯系方式,不僅要關注老年人群的顯性社交活動,更要關注活動表征背后隱性的社群關系[3]2。本文運用社會網絡理論和方法,選取山地特征顯著且老齡化嚴重的重慶市渝中區涼亭子社區為研究區域,以居住在該社區的老年人為研究對象,通過長期實地觀察、訪談和對調研數據的分析,厘清各類社群關系下老年人的空間分布情況及活動類型特征,剖析山地城市老舊社區老年社群—社交空間—社交活動的整體關系,進而明確社區公共空間適老化更新的問題與目標,提出因地制宜的可持續社區更新思路。
1 社會網絡分析的引入
1.1 研究進展
國外關于老年人社會網絡的相關研究主要聚焦于與某一類建成環境之間的空間關系。在城市層面,Friederike Enssle[4]通過探索老年人社會網絡與城市綠地公園的關系,發現擁有密切社會網絡的老年人更加頻繁地使用城市公園;在社區層面,開放空間作為社交聚會的場所,對老年人十分重要,Esther H.K. Yung等[5]通過對香港社區的研究得出社交活動及社會網絡是老年人對公共空間建設的最大需求。J.H.Marbach[6]認為對于老年人而言,應注重在社交空間中發揮社會網絡聯系的潛力作用。2021年,Kyung-Won Choi等[7]深入研究了老年人社會網絡類型的性別差異,揭示了老年人社會網絡與家庭、婚姻、社會活動、心理狀況的關聯。此外,社會學家希來瑞(G.A.Hillery)[8]最早將社會網絡分析引入城市社區研究,確定了社區定義的三要素,即為成員提供社交和支持的個體聯系網絡、居住在一個共同的地點,以及團結一致的情感和活動。國內關于老年人社會網絡的研究主要從微觀的人際交往和空間位置展開,研究范圍聚焦在社區、鄰里層面,柴彥威等[9]提出社區層面的社區交往生活圈,從時空行為的視角解釋了社區居民社交活動缺失及社會隔離等問題。李慧等[10]認為社區公共空間的營造應以拓展居民的社會網絡為目的,并發揮老年人的主觀能動性,進而實現人與人、人與空間的連接。蒲小琴[11]以云陽縣濱江社區這一山地城鎮社區為例,基于社會網絡視角對比分析了山地城鎮老年人的休閑活動網絡和休閑空間網絡的差異性,認為老年人休閑空間網絡整體的完備度、整合度、關聯度均較低,休閑空間與休閑活動整體供需不平衡,由此提出整體結構、連線效率、節點功能3方面的優化策略。李曉晨[3]3以遼源市福陽社區為例,利用社會網絡分析法構建了“社會交往—空間結構”的雙維度模型,分析了老年人社交活動分布與社交空間布局的差異。
綜上所述,國內外關于老年人社會網絡及社區社會網絡的研究較早,內容較為豐富。國外主要從宏觀角度探究老年人社會網絡與個體屬性、空間距離的關系。國內學者重點關注社區及鄰里層面的社會網絡研究,提出社區交往生活圈的概念,較深入地利用社會網絡分析法探究了個體活動與空間布局的匹配度。然而,就山地城市老舊社區而言,絕大部分的公共空間并非規劃意義上的社交空間,而是在密切的社區社會網絡影響下逐漸形成的,現有研究在探索已有社交空間背后無形的社會聯系方面還略有不足,缺乏對在地化的社會網絡—社交空間—社交活動更系統性的認知,且尚缺乏動態關注社區老年人群的社交需求與活動特征,也缺乏對山地城市這一獨特城市形態下的特殊考量,針對性地提出長效可持續更新思路的研究更顯不足。
1.2 關鍵問題
本文重點聚焦以下關鍵問題:山地城市特征下老舊社區公共空間中的老年人有著怎樣的社會聯系?不同類型社會聯系下的社交活動有哪些類型及空間分布特征?基于活動特征與交往需求可以得到怎樣的可持續更新思路?研究中,老年人的社會網絡主要指基于因親緣、地緣、趣緣等與他人建立的相對穩定的社會關系的總和[12]。老年人的社交活動指具有基本語言表達、行動能力的老年人與兒女、孫輩、鄰居、朋友、陌生人之間憑借語言系統進行的溝通交流的行為,包括兩人及以上的互動行為,或集體活動產生的交往行為如交談、打麻將、親子互動等。本文中的涼亭子社區作為一個典型的山地城市老舊社區,是依托城市巨系統下時代催生的產物,其自身形成了穩定的復雜網絡和獨特的發展規律,而社會網絡分析原理及方法即挖掘、描述和測量復雜系統中行動者之間穩定的關系模式,以及空間資源、情感聯系等可見與不可見因素在此關系網絡上的作用規律,對于社區內在復雜關系的研究具有顯著優勢。因此,結合文獻梳理與實地調研,將社會網絡分析方法引入研究中,隨機選取涼亭子社區10個公共空間中進行社交活動的120位老年人作為受訪對象,其主要分布于線性空間、樓棟入口附近。首先,基于問卷訪談、行為注記等方式,全面獲取了該社區老年人的基本屬性、社會網絡、社交活動等方面的數據信息,進而構建社會網絡模型,利用Ucinet工具進行參數分析,分析該社區的社會網絡整體特征。其次,結合山地城市老舊社區公共空間的在地化特征,從社會網絡成員、規模、聯系程度3方面來分析社會網絡特征[13],確定了家人陪同型、鄰里互動型、外來相聚型這3類社會聯系。最后,利用空間分析方法,繪制各類型社群關系的時空間分布及社交活動圖,以此來總結社會網絡視角下老舊社區公共空間的老年人社交活動特征,進而反映社群—空間—活動三者之間的關系(見圖1)。
2 研究方法及思路
2.1 研究區域
本文選取重慶市渝中區涼亭子社區作為研究區域,以其公共空間中的老年人作為研究對象。涼亭子社區位于渝中半島西南麓(見圖2),轄區面積0.12 km2,東至中興路,南至馬蹄街,西至山城巷,北至天官府(見圖3);下轄11個居民區,設21個居民小組,常住居民4 288戶,共12 305人,其中65歲及以上的有2 191人,老齡化率為17.8%,老齡化問題嚴重。涼亭子社區的總體特征是“三多”,即老舊樓棟多、老年人口多、流動人口多,是一個年代久遠的山地城市老舊社區,其內住房類型以農轉非安置房、公租房為主,社區居民主要有農轉非生活至今的原始居民、各區縣的打工族、外來移民等群體,其中78%以上的人群居住年限超過10年,社區內部已形成較為穩定的社會網絡。該社區作為一個典型的山地城市老舊社區,內部用地十分緊湊且具有立體化特征,涵蓋了馬蹄街、菜家石堡、管家巷等眾多梯坎縱橫、坡道蜿蜒的線性公共空間;建筑以住宅樓棟為主,輔以商業及辦公設施。社區內老年人以“居家養老”為主,鄰里相聚的實際需求十分迫切,鄰里守望深深扎根于社區文化。該社區緊湊的山地空間形態與密切的鄰里交往聯系為老年人的社交活動開展及社會網絡形成提供了豐富的可能性。
基于實地調研,梳理出涼亭子社區老年人進行社交活動的10個公共空間,涵蓋5個點空間與5個線空間[14](見圖4)。其中,點空間多由密集的樓棟圍合而成,或分布于單元入口附近,是周圍樓棟老年人下樓進行社交活動的重要場所;線空間多為梯坎縱橫、坡道蜿蜒的步道,伴有明顯的山地城市立體化特征,除活動功能外,還有著很強的交通性功能,是兩側樓棟及社區外人員通行及交往的主要空間[15]。本文將空間是否直接可達作為連線依據,繪制成圖,空間連線數量可以直觀呈現各個空間的連通性。由此看來,連通性較高的是⑤和⑥線空間,連通性最低的是②點空間。綜合分析,線空間的連通性高于點空間,其原因在于點空間多分布于密集樓棟的隱蔽處,可達性較弱,而線空間高效串聯著各居住樓棟,可達性較強,這也是其能夠承接交通性功能的有利前提。本文將圍繞這10個公共空間中老年人的社交活動和社會網絡展開研究。
2.2 方法與思路
本文綜合運用了文獻查閱、實地調研(問卷訪談法+行為注記法)、社會網絡分析及空間分析方法。通過文獻研究,深刻理解社會網絡相關理論與方法,并輔助構建了本文的研究框架;通過實地調研,利用問卷訪談法和行為注記法,獲取了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老年人社群關系、老年人社交活動類型及空間分布數據,為社交活動特征分析的可視化表達提供了充分的支撐;通過社會網絡分析方法,構建社會網絡模型,利用Ucinet工具進行參數分析,作為社會網絡特征的分析依據;利用空間分析方法,繪制不同社群關系的時空分布圖,總結社交活動特征。研究整體思路是圍繞“存在怎樣的社群關系”及“存在哪些社群空間分布特征”進行建構,進而探索“社群—空間—活動”的整體關系,以此來重新認知社會網絡視角下老舊社區公共空間的老年人社交活動特征,為后續公共空間更新提供理論基礎(見圖5)。
3 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老年人的社會網絡特征分析
3.1 社區公共空間老年人的社群關系類型劃分
關于社交活動類型的劃分因研究目的不同而有所差異。揚·蓋爾在《交往與空間》[16]中,認為室外活動可分為必要性、自發性及社會性活動。本文以此為基礎,融合社會網絡相關理論,并基于老舊社區公共空間實地調研現狀,將社交活動類型的劃分貼近人的身份,即從社交對象的角度對社交活動中社群關系進行分類,包含家人陪同型社交、鄰里互動型社交和外來相聚型社交3類(見圖6)。
3.2 社區公共空間老年人的社會網絡特征
3.2.1 整體社會網絡特征
(1)社會網絡模型構建
本文采取個體網調研方法,選取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里的老年人作為研究對象,通過問卷訪談的方式,獲取其社會網絡信息及社交活動需求。基于問卷訪談數據,構建社會網絡模型。該模型點要素為公共空間中通過實地觀察和訪談的老年人及其社交對象的居住點位置,包含社區內樓棟、相鄰社區樓棟以及遠距離區域點;該模型線要素的依據是居住點的老年人與另一居住點的人存在社交活動,并根據社交活動的發生頻率作為連線的權值,以此來確定社會網絡模型的構建邏輯,進而探索老舊社區公共空間中老年人社交活動背后無形的社會網絡特征(見圖7),得出涼亭子社區老年人的社會聯系情況(見圖8)。
(2)模型參數解讀
基于社會網絡模型的構建,選取節點度、完備度、整合度等參數,并利用Ucinet6.0軟件直接計算,作為分析社會網絡特征的依據。節點度指節點在網絡中的重要程度,可通過計算與該節點直接相連的節點數量得出。完備度可反映模型各節點的關聯性強弱,由密度和規模來衡量,密度由模型實際存在的連線數量與理論可能存在的最大連線數量之比計算而來;規模由總結點的數量計算得來。整合度可通過平均節點度衡量,即模型中各節點擁有的平均連線數量,由模型中所有節點的節點度平均值計算而來。各參數可直接反映社會網絡的整體特征及各節點的重要性。
通過整體完備度參數計算[17],模型由49個節點和270條連線構成,因沒有孤零點存在,說明模型完備度較好(見圖9)。模型的密度是0.105,密度較低,即模型的整體關聯性不強,表明涼亭子社區老年人社會網絡群體間的聯系較弱,缺乏互動。通過整體整合度參數計算,模型節點的平均節點度為10.082,意味著平均每個節點與其他10.082個節點相連,說明該社區公共空間中老年人整體進行社會交往的活動頻率較高。通過節點參數計算[18],可知節點15、8、1、19等社區內居住點的節點度較高,大致處于模型的組團中心位置,說明涼亭子社區老年人社會網絡主要是以社區內部家庭、鄰里等關系為核心發展起來的。這與對老舊社區老年人社會網絡的習慣性認知是契合的。節點41、15、44的中心度最高,范圍涉及社區內、社區外以及遠距離居住點,呈現出涼亭子社區老年人基于社交距離的3種社交活動特征,即社區內的短距離社交、社區間的中距離社交和區域間的長距離社交,其中社區內的短距離社交是涼亭子社區老年人社交活動的主要內容。此外,老年人的社會網絡以內向拓展(家人、鄰里)為主,外向(朋友、陌生人)拓展為輔,優質的鄰里關系是促進山地城市老舊社區老年人進行社交活動的重要因素。
3.2.2 社會網絡成員構成分析
基于對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119位老年人的問卷訪談數據,統計獲取了老年人社交活動的對象及其獲取物質、精神幫助的對象身份(見圖10)。研究發現,該社區老年人進行社交活動、獲取社會支持的主要對象是鄰里、家人,82.5%的老年人會與鄰居進行社交活動,62.5%的老年人會選擇與家人進行社交活動,僅26.7%的老年人會與外來人(朋友或陌生人)進行偶然性的社交活動,意味著鄰里及家人在老舊社區老年人的社會網絡關系中承擔著關鍵的作用。
3.2.3 社會網絡規模分析
通過對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老年人社會網絡規模的統計分析,得出家庭、鄰里及外來人網絡的規模特征。研究顯示,家庭網絡的平均規模為2.79人,網絡規模較小,且大部分老年人保持密切聯系的家人不超過兩個,相比子女而言,老年人與孫輩的聯系更緊密;鄰里網絡的平均規模為2.92人,且一般規模不會超過4人,包含鄰居或者朋友,其源于相鄰老年人因相似的社會活動特征而彼此相識相熟,由此建立起來的密切聯系;外來人網絡的平均規模為1.21人,規模較小,部分老年人會因為好奇與陌生人進行偶然的社會交往(見圖11)。
3.2.4 社會網絡聯系程度分析
在家庭網絡方面,超過75%的老年人每天都與家人聯系,家庭網絡緊密程度較高,但僅52.3%的老年人經常與家人進行公共空間的社交活動,由此發現老年人與家人在戶外活動聯系上較弱(見圖12);在鄰里網絡方面,相比家人,老年人與鄰居進行社會交往活動的頻率更高,但存在一定的不穩定性,老舊小區的開放性與山地城市的緊湊性促使老年人與鄰居的社交聯系更加緊密;在外來人網絡方面,老年人與朋友的聯系頻率普遍較低,且多為非面對面的聯系,與陌生人互動也存在巨大的不確定性,明顯弱于家庭網絡與鄰居網絡。
4 各類社群關系下老年人社交活動類型及空間分布特征分析
4.1 活動類型特征
4.1.1 家人陪同型社交活動
老年人可從家庭獲得最直接的心理慰藉與物質保障,因此其與家人的社交活動十分重要。基于觀察與訪談,62.5%的老年人會與家人進行社交活動,近80%的老年人會從家人那里獲取社會支持。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的老年人家人陪同型社交對象主要是老伴(72%)、孫輩(63%)與子女(21%),具體的活動內容有聊天、散步、接送孩子上下學、與子女一同照顧孩子等。基于實地調研,通過對老年人的家人陪同型社交網絡進行圖示分析,發現該社區公共空間的老年人家人陪同型社交活動受家庭結構的影響顯著。老年人的家庭網絡一般是2—5人,在社交活動中表現為小規模聚集,老年人與老伴、孫輩的關系始終處于強聯系的狀態,子女由于工作繁忙,陪同老年人進行社交活動的頻率較低,因此大多處于弱聯系的狀態。但對于有孫輩的三代同堂家庭結構,在共同照顧孩子的過程中,老年人與子女的社交活動頻率會增加,兩者的弱聯系會逐漸轉化為強聯系,由此可見,孩子是強化家庭網絡結構的重要紐帶。此外,不同家庭也會通過成員間的相識建立一定的弱聯系(見表1)。
4.1.2 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
在老舊社區老年人的社交活動中,鄰居是接觸最頻繁的社交對象。基于訪談數據,有82.5%的老年人表示會與鄰居進行社交活動,超過90%的老年人會從鄰居那里獲取社會支持,因此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是老年群體日常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19]。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一般由2—6人的小規模群體組成,占79.1%,具體的活動內容有閑聊、健身、打牌及一起照看小孩等。研究表明,對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的老年人而言,此類社交活動對象是同一樓棟或鄰近樓棟的鄰居,彼此因為相似的活動習慣偶然或頻繁相遇,進而發展成某種意義的弱聯系,經過長期交往相互熟知之后成為朋友,弱聯系也隨之轉變為強聯系,且這種鄰居型社會網絡會不斷地呈圈層式擴展,結構愈發穩定[20]。在山地城市老舊社區緊湊且有限的空間背景下,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是極易被促發的,老年人在此類活動中擔任直接參與者或氛圍烘托者,皆有利于強關聯鄰里關系的構建(見表2)。
4.1.3 外來相聚型社交活動
外來相聚型社交活動主要以機緣或趣緣為基礎,社交對象是陌生人(29.6%)或遠距離的朋友(70.4%)。伴隨著社會角色的淡出,老年人結交新朋友的方式很有限,因此其朋友大多是年輕時結識的,彼此間深厚的友誼和情感促使著強聯系的建立。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里朋友型社交活動一般由2人及以上的規模組成,社交對象主要來源于遠距離的主城各區,具體的活動內容有閑聊、打牌及喝茶等,該類活動不受區域范圍的限制。此外,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老年人與陌生人的社交活動規模以2人為主,當吸引到更多的老年人加入時,規模可擴展至3—6人,具體的活動內容有問路、交流及買東西等。涼亭子社區的老年人大多居住了10年以上,十分熟悉社區的人與空間,對于進入的陌生人是敏感而好奇的,因此老年人會主動或被動與陌生人進行短時間的交流閑談、指路等,促使了陌生人社交活動的產生[21]。此外,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里的部分老年人會自發地擺攤賣東西。這種買賣行為會促使陌生人社交活動的發生,長此以往會建立少數弱聯系。陌生人社交活動的發生伴有一定偶然性,一般不會建立強聯系,只有少數弱聯系(見表3)。
4.2 空間分布特征
基于實地調研,通過行為注記法,研究選取每日13:00—17:00(此時間段老年人的社交活動最為活躍),持續一周記錄10個公共空間中發生社交活動的老年人數量,將各空間一周內進行社交活動的老年人數量之和作為量化依據,由此繪制涼亭子社區老年人的社交活動熱力圖(見圖13);與此同時,借助問卷訪談法,收集研究期間每天13:00—17:00時間段內不同社交活動類型的空間分布信息,繪制各類型社交活動分布圖(見圖14)。研究發現,一方面,涼亭子社區老年人的社交活動主要分布于⑤⑥⑦線空間及①點空間,整體結構呈π形,由此可見,山地城市老舊社區線空間是老年人進行社交活動的重要場所。另一方面,據活動分布圖顯示,家人陪同型社交與鄰里互動型社交是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老年人最主要的社交活動類型,外來相聚型社交隨著老年人社會角色的淡出而弱化。該社區老年人的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規模比家人陪同型社交活動規模更大,究其原因在于緊湊的樓棟布置促發了鄰近老年人相識相熟的可能性。因此,緊密的鄰里關系是山地城市老舊社區的典型特征。此外,各類型的社交活動并非單獨存在,同一空間往往會促使不同類型社交活動的交叉聯系,進而發展成為更大規模、更復雜化的社交網絡,這對促進老年人的社會交往、擴大其社交規模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
基于各類型社交活動在社區范圍內的整體分布特征,本文聚焦公共空間,繪制家人陪同型、鄰里互動型、外來相聚型社交活動在10個空間內部的分布圖(見表4),進一步剖析涼亭子社區公共空間老年人的社交活動特征。依據各類型社交活動在空間中的分布情況,研究發現,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貫穿了10個公共空間,小規模的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對于空間環境的需求較為隨意,一張椅子、一個花臺、一個墻角、可漫步的街道都可促使社交的發生,且易建立強聯系;大規模的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對空間的要求較高,當面積、設施豐富度方面適宜時,易建立小群體內部的強聯系、群體間的弱聯系。家人陪同型社交活動分布于除②以外的9個空間中,其發生往往與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存在一定程度的交集,具有強聯系的家人陪同型社交活動在構建鄰里網絡上起到某種意義的促進作用。外來相聚型社交活動主要分布于①②⑤⑥⑦空間,其中①空間的外來相聚型社交活動規模大、群體多且交往頻繁。由此可見,外來相聚型社交活動與空間設施的豐富度有著密切的聯系。對于山地城市老舊社區老年人而言,與陌生人的社交活動較少,且多為偶然的短暫性社交活動,社交規模大多為2人,零散分布于①③⑤⑦空間中,對空間環境的要求不高。此類活動一般不會構建聯系,或構建少量的弱聯系。
5 結論與討論:山地城市社區的適老化可持續更新思路
5.1 整合社交活動空間資源,構建更密切的社會網絡
伴隨著年齡的增長、體能的弱化,老年群體的社交活動依賴復雜的社會聯系。生活在山地城市老舊社區里的老年人亦不例外,為了更好地應對原生地形的限制性和適應周邊的空間環境,他們會尋求更多的社會聯系,以至于對社會網絡表現出強依賴性。這些社會網絡在影響老年人群的行為活動上起到了關鍵作用,隱性的社會關系是促成顯性的社交活動的重要原因。因此,整合社區零散的公共空間資源,賦予老年人更充實、更舒適、更安全的社交活動空間,以此來構建更密切的社會網絡,建立更持續的社群關系,對于老年人積極應對山地城市特殊地形限制下的挑戰尤為重要。就涼亭子社區而言,原始的山地住區內部零碎空間多,且設施匱乏、環境品質低、適老性弱,應充分梳理現狀零碎空間,結合涼亭子社區老年人的社會網絡結構,整合、優化并構建涼亭子社區的社交活動公共空間網絡體系,以線性空間為主體,激活點式空間人氣,形成“以線帶點,空間激活”的觸媒效應,增強各空間的聯系,促進多群體的交往。與此同時,還應增強空間本身的功能,以家人陪同型、鄰里互動型社交活動空間的優化為主,輔以外來相聚型社交活動空間的提升,分級、分類、分步提升空間環境品質、改善設施服務水平,在保證適老性的同時,也方便各年齡群體的交往活動。此外,文化在加強社群關系上起到了核心紐帶作用,應植入豐富的社區文化活動,譬如老年書畫展示、書法比賽、壩壩舞比賽等,并預留其空間場所,以此來增加人們之間的交流與互動,進而促成多種更持續的人—空間—活動整體依賴關系。
5.2 聚焦線性空間環境品質,凸顯更全面的適老功能
線性空間作為串聯山地城市老舊社區樓棟的主要紐帶,為老年人的社會交往提供了足夠的休憩設施和倚靠空間,具有較強的通達性,極大地符合老年群體安全性、便捷性、舒適性等需求,自然而然地成為山地城市老舊社區老年人社交活動的主要偏好空間。因此,聚焦線性空間,可持續性地提升空間環境品質,凸顯更全面的適老功能,對于促進老年人的社交活動、促成更強烈的社群關系至關重要。就涼亭子社區而言,菜家石堡、馬蹄街作為東西向、南北向的主要線性空間,主要承擔交通、生活等功能,也是該社區老年人進行社會交往的核心空間,考慮其山地特征應關注水平與垂直層面的空間更新。水平層面的線性空間更新應注重路權的合理分配,以最大程度地實現人車和諧;與此同時,線性空間應結合兩側的樓棟入口、休憩設施進行靈活分段,在每段內部重點營造節點空間,優化節點設施,給予社交活動更多的包容空間,以強化社群關系。垂直層面的線性空間存在更多制約老年人活動的因素,因此在保證線性空間整體連通性的同時,應分段整理障礙點、碎片空間,對于各段內的障礙點進行微改善,譬如增加坡道、安裝扶手來輔助老年人行動,對于各段兩側的碎片空間進行重點營造,以提供人性化的休憩場所、舒適性的交往空間。線性空間的微改善是柔性的軟件更新,也是動態的可持續性更新,對于促成更緊密的社群關系具有重要意義。
5.3 營造多樣社交類型活動場所,實現可持續社區更新
山地城市老舊社區老年人的社交活動主要分為家人陪同型、鄰里互動型和外來相聚型3類,其中家人陪同型與鄰里互動型活動的發生頻率更高,多為小規模的休閑活動,譬如閑聊、散步、照看小孩、鍛煉等,主要發生于串聯起各居住樓棟的線性空間;而外來相聚型活動主要涉及遠道而來的朋友會面與偶然的陌生人社交,發生頻率較低,多為較大規模的娛樂活動,譬如茶話會、打牌、做生意等,主要分布于對外功能較強的社區公共空間。各類型社交活動的空間需求差異較大,需針對性考慮,因此要依托公共空間打造多樣化的場所,滿足老年人不同類型社交活動的空間需求,實現可持續的社區更新。就涼亭子社區而言,家人陪同型與鄰里互動型是該社區老年人最主要的社交活動,且具有一定的小規模、隨機性特征,家人與鄰居是其日常生活最主要的依賴對象,社區更新應聚焦于線性空間兩側的小節點,例如植入一個小坐凳、小靠欄來促使社交活動的發生。施以靈活的空間設計來應對該類社交活動的隨機性,才是可持續的社區更新。外來相聚型的社交活動具有一定的偶然性或非計劃性,社區更新應聚焦于較為大型的公共空間,為同時服務社區居民和外來人,此類空間應側重完善基礎設施、提升環境品質并輔以一定的業態,進行空間劃分,為豐富的娛樂活動提供空間。不同的空間場所營造應側重不同類型的社交活動,體現出差異性,但設施置入、綠化提升等在社區整體層面應成一定體系,契合涼亭子社區老年人社會網絡的特征,以便于管理與階段性補給。可持續的社區更新應結合各類社交活動的偏好及共同的使用需求,以此來更好地促進老年人的社交活動,維系并拓展其社會網絡。
6 結語
本文以重慶市渝中區涼亭子社區為研究對象,借助社會網絡分析方法,構建社會網絡模型,發現山地城市特征下老舊社區公共空間的老年人與家人、鄰里、朋友及陌生人的密切復雜的社會聯系,由此產生以家人陪同型及鄰里互動型為主導、外來相聚型為輔的社交活動,并深入分析了各類型社交活動的空間分布特征。最后,基于該社區老年人主觀的交往需求及客觀的活動特征,結合涼亭子社區自身實際情況,提出整合社交活動空間資源、聚焦線性空間環境品質提升、營造多樣社交類型活動場所這3大因地制宜的可持續更新思路。本文在地性地認知了山地城市老舊社區老年人的社群關系—社交活動—社交空間三者之間的關系,對于突破適老化更新的社區認知、持續改善和提升社區公共空間品質、整體構建和諧的社區社群關系具有參考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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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基于社區資產的城市社區更新研究——以重慶為實證”(編號51778078);重慶市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社區空間文化結構研究及其在重慶城市社區更新規劃中的應用”(編號cstc2021jcyj-msxmX1055)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