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河潺潺往北,過了菜市橋、太平橋、鳳起橋,再行500 多米,有座橋的名字似乎毫無底蘊,那就是新橋。
其實,這是一座老橋,本名“廣安新橋”,《咸淳志》稱它為“端平橋”,應該建造于南宋端平年間(1234-1236)。看《咸淳志》附圖,這一段城墻內,大多是修內司轄下的御酒庫、碧香庫(進口香料)、糧倉。城墻以外,是把守庫房的兵營。此段城墻雖然無城門可供進出,但護城河上有橋,城外的行走、布兵,極為便利。
元末,城墻東擴,宋時留存的倉庫繼續使用,明初稱“廣積倉”,“端平橋”也稱作“廣積倉橋”。有糧而“廣積為安”,后來稱“廣安新橋”也有道理。但是,從“廣積倉橋”到“廣安新橋”,一個“新”,說明什么?難道是明初之前,此橋重新修建過?
晚清以后,新橋東側的東街一段,屬于“東里坊”。時人陳春曉有詩稱道:“過橋仁美推東里,燈影機聲俗最純。”那時,以絲織為業、為商之人,不但不再被士人看輕,洋務初起,有識之士對傳統織機的改良,時有推出。“仁美” 一詞,也可以看出當時對絲織從事者的稱譽。

▲ 廣安新橋
民國初時,號稱“杭州十六綢廠”的蔣廣昌綢莊、悅昌文綢莊、吉祥恒綢莊、金沅旭綢莊等,大致也在這一帶的東街。當然,小機坊更多,他們的銷售去的是長慶街“綢業市場”。這市場有眾多的賣臺,由絲綢會館免費提供給小機坊主。于是,背一匹、兩匹綢緞,從東往西結群而去“綢業市場”的絲織戶,也是新橋上每日的畫面。
二十多年前,東河改造時重建的新橋,保留了拾級而上的傳統拱橋構作。高高聳立的拱券橋面,單孔的橋洞倒映在水中,宛如圓月,遠觀近看,不失古樸。
從新橋往北,又500 多米,是建于乾隆二年(1737)的寶善橋。在此之前,沒有寶善橋的日子,此段東河只有渡船,兩岸設有“官埠”。那時,杭城有“大埠”計“七十二個”,“小埠”有“百十處”,是埠夫待雇的聚集之處。“大埠”均有官吏值哨,“小埠”也都歸屬相近的“大埠”管轄。寶善橋在未建之前有寫入方志的“官埠”,應該是一個“大埠”。
當年,每日一早,自帶杠棒繩索的埠夫都會在“大埠”“小埠”聚集,類似重慶的“棒棒”,供士紳民眾隨時雇傭。譬如搬家、推車、抬轎,還有紅白喜事的打燈、扛傘、抬擔、發奩、出殯。沒有寶善橋前,此處的埠夫應該以負重擺渡為主。
建造寶善橋的首倡者是士人茅靜遠。后來茅靜遠皈依佛門,法號“寶善”,此橋建成后就稱了“寶善橋”。清《臥陶軒集》記載:“靜園(遠)先生稱善人,倡建寶善、拱宸諸橋……”但倡建拱宸橋這說法,似乎有誤,因為據記載拱宸橋是明代建造的,難道是對拱宸橋的修葺?
咸豐七年(1857),恰逢太平軍戰亂,歷經一百二十年的寶善橋坍塌。此時,官府財政捉襟見肘,《重建寶善橋記》記載,當時集資者有二百多人,最多的出資“錢五百千文”,相當五百兩銀子;不少人捐“(大)洋壹元”。當時的壹元大洋,能買白米近百斤,對于普通人家,也不是小數。

▲ 寶善橋
1949 年以后,寶善橋從青石拱橋到礫石坡橋再到瀝青坡橋最終成了平橋,此后,又拓路擴橋,歷經七十余年變遷。或許,橋東北堍的寶善賓館稱得上是這一段歷史的見證者,它從某供銷合作社的平房,到二層樓的招待所,直到如今的高層賓館,也是隨了寶善橋的每一次蛻變,面貌一新。
路過寶善橋,如不看兩邊的東河,幾乎不會感到橋的存在,因為橋面與東西路面幾乎平行。不過,您要是在橋底穿行,定會看出這橋洞相對其他的東河橋梁要低,橋下的步行道欄桿也是全封閉的玻璃。河水上漲時,往橋洞兩岸的步行道走去,有走在水中的感覺。
如此沿岸北走,您就看見不遠的壩子橋亭了,那就是宋時的艮山門位置。
宋時的艮山門是一座四方甕城,甕城的正門與護城河的橋不在一條中軸線上,軍事上稱“避沖”。士民出城,從甕城正門出去,要拐東,走甕城的側門,出城門是壩子橋。所以,《夢粱錄》載:“壩子橋在艮山門的東側”。

▲ 壩址橋(壩子橋)

▲ 壩址橋(壩子橋)上的鳳凰亭

▲ 壩址橋(壩子橋)上的美景
元末改城,艮山城門遷移到了東北向,原本的壩子橋就叫成了“壩址橋”。晚清與民國的幾幅杭城地圖上,標的就是“壩址橋”名。
壩子橋為什么有壩?那是為了平衡護城河與東河的水位落差。光緒五年(1879),北城墻內的東河與中河又經溝通,同樣為了平衡兩條河的水位落差,在當時的水星閣南側,建壩一座,取名“新壩”。“新壩”和“壩址”,都是杭城河道變遷的佐證。
清時的壩址橋上有翹檐橋亭一座,常有大鳥棲歇,時稱“鳳凰亭”。清人姚思勤《東河棹歌》有:“鷺鷥灘上鷺鷥飛,鴨舍橋邊放鴨歸。儂在鳳凰亭畔住,從來不見鳳凰飛。”姚思勤老夫子這說法未免較真了一點,不過,他倒是寫出了壩址橋北的風景。如今,“鷺鷥灘”早已消失,倒是“鴨舍橋”,橋沒了,地名卻莫名其妙地成了“岳帥橋”,流傳至今。
厲鶚的《東城小志》說“壩址橋”(壩子橋),有“相傳東城業機,亭形類絲車”一句。晚清時“東城”繅絲織造業興盛,時人也將壩址橋亭修建成了“絲車”的形狀。這幾乎是絲綢“產業鏈”中一個夸張的彰顯,有地方工業的遙遠雛形。
如今,壩子橋上橋亭依然,但是,“絲車”的形狀已無圖可依。若是您偷閑去橋亭一坐,聽落差較大的水流在綠蔭遮擋的壩前翻滾的轟然,也是不錯的享受。不過,現在的壩是東河改造后新建的機械壩,當年那一個背纖翻船的土壩,只是想象中的事了。
您要是沿著東河兩岸的步行道,繼續北走,穿過環城北路(即古城墻)的路底,再想象一下古“壩址”的位置,以及兩宋與明清的護城河走勢。那么,東河的古貌,或許會更清晰地浮現在您的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