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答案

李倩

一大早，大學同學的微信群突然熱鬧起來，雯子拿孩子的語文作業出來跟大伙兒征求答案——下列四個成語中，哪個跟其他三個不同類？A.坐井觀天、B.驚弓之鳥、C.刻舟求劍、D.自相矛盾。有人聲稱連選兩回都沒對，打算趕明兒偷偷把畢業證燒了回爐重造。

一群大學中文系畢業的爹媽，仿佛回到當年的課堂。

老師給的標準答案是A，坐井觀天，理由是，其他三個成語里都有兵器，有弓有劍，還有矛和盾。仿佛一個腦筋急轉彎的題目，一群大人稍有些沒回過神兒。不過，這樣理解倒也符合小學生的認知水平。

老孫好抬杠，振振有詞，支持答案B，理由也很充分。驚弓之鳥，是一個名詞短語，其余的三個都是動詞短語。對小學生來說，也不難判斷，其余三個都能拿“我在……”造句，唯獨“驚弓之鳥”不行。答案A是從詞匯角度出發的，答案B則考查了句法功能。

不一會兒，支持答案B的理由又多了一個：其余三個答案第一個字的音調都是四聲（去聲），只有答案B首字發一聲（陰平）。又有人發現，其余三個成語都包含了三種聲調，答案B只有陰平、上聲兩個聲調。也不能說錯，這是從語音角度分析的。

中午時分，辭書編輯曉娟貢獻了兒子的另類答案，雖然也選了B，理由卻出人意料：坐井觀天、刻舟求劍、自相矛盾里，都有個智商很低的主角，唯獨驚弓之鳥不算，鳥只是膽子小而已。這是從語義角度出發得出的答案，引來一片喝彩。

宋教授博聞強識，選擇答案A的理由非常“高大上”：驚弓之鳥、刻舟求劍、自相矛盾，分別出自《戰國策》《呂氏春秋》和《韓非子》，都屬于先秦文學的范疇，坐井觀天要遲得多，出自唐朝韓愈的《原道》。

此言一出，舉座嘩然：這分明是您招研究生的題目呀。

從對標準答案的猜測開始，微信群里熱鬧大半天，一群人仿佛回到了自己讀書的日子。晚上聽說的另一件事，卻讓人哭笑不得。

一年級學霸朱朱的作業第一次得了個A-，媽媽檢查發現，題目是“把右邊第三個圖形涂上黃色”，朱朱自作主張，把題目中的“黃”字劃掉，改成“紫”字的拼音，然后把相應的圖形涂上紫色。

老師怒批：不能隨意改題目。

娃說，當時書包里只有一支紫色水彩筆。

別人就怎么有黃色的水彩筆呢？

原來別人是回家才做的，而朱朱在學校就把作業完成了。

我覺得老師粗暴了一點。這道題目無非是要孩子把某個東西挑出來，朱朱做到了；也許還想順帶考查孩子對顏色的認知，事實證明她熟練掌握了，而且她做作業毫不拖延，還提供了沒有黃色的筆時最接近題意的解決方案。

小學一年級自然是建立規矩的時候，只是老師簡單地怒批一句“不能隨意改題目”，娃從此只好循規蹈矩起來。

可怕的不是答錯題，而是這種只認一個標準答案的思路。什么時候語文教育變成對各種答案可能性的討論，并鼓勵獨立思考，什么時候我們才回歸教育的本質。

（王世全摘自商務印書館《回鍋肉和香菇菜心的語言等級》一書，王 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