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如何當家長

胡赳赳

我女兒小時候喜歡畫畫，拿到一支筆就開始到處畫，家里的墻上、桌子上、板凳上、枕頭上，到處都是她畫的我們看不懂的畫。

我現在回過頭看，覺得自己唯一做對的事情，就是沒有因此指責她、批評她。我當時想，孩子喜歡畫就畫吧，反正我們家也沒人來。后來我想，她這么喜歡畫畫，要不給她報一個少年宮的畫畫班吧。但報了少年宮的畫畫班后，她上了3堂課就不去了。

那時候孩子小，大人得陪著去。她在里面畫，我就趴在窗戶上看老師怎么教。當時那個老師讓小朋友們把本子拿出來，在這個小朋友的本子上畫一個五角星，在那個小朋友的本子上畫一個圓，再在另一個小朋友的本子上畫一個正方形……然后讓大家用蠟筆給這些形狀涂顏色，不許涂出邊框。我女兒幾分鐘就涂好了，涂得不均勻，框外面全都是，然后拿去給老師看。

老師說：“你這畫的是什么東西？我不是跟你說了不許涂出這個框嗎？你里邊也涂得不均勻，要把里面涂仔細、涂均勻。”

我女兒很不高興，她認為自己是第一個畫完的，但老師沒有表揚她。

她回到座位上仍然不高興，用一個紅色蠟筆在紙上寫了一個100分。老師過來說：“誰讓你給自己評100分的？不許自己評分，畫成這樣還想得100分。”

我當時就在外面看著，心想：算了，不能讓女兒學畫畫了。她將來又不打算做油漆工，干嗎非要涂均勻？然后我就帶她回家，她自己愿意畫點什么就畫點什么吧。

之后，她再也沒上過任何美術班，自己喜歡畫什么就畫什么。到了高二的時候，她的成績也不是很好，考985院校很困難，所以我決定送她去日本的動漫專業學校學動漫。日本的大學是3月底4月初入學，這意味著她有半年時間沒有事情做，我就幫她找了家動漫公司去實習。

我覺得這次實習對她的影響特別大，一是讓她對職業的看法不一樣了，二是讓她感受到了職場的氛圍。公司里的人剛開始可能覺得她是高中生，會關照一下，但時間長了就沒人在意了，只把她當作一個普通員工來對待。公司里上下級關系的處理、做事的流程、同事間的相處，對她都是一種新的體驗。

這次實習還為她帶來了另一個發現。她進公司剛開始主要是打雜，人家畫畫時她就勾個線、涂個色。但漸漸地，大家發現她畫畫的方式跟別人不一樣，因為她不是正規培訓出來的，她是野路子。大家覺得特別奇怪，就喊別人都過來看：“你們看她的這個畫法。”

大家一看，這個畫法很好，比他們原來的畫法簡潔、方便多了，就開始讓我女兒畫人物。久而久之，她開始自己做項目，最后她一個人完成了兩套卡牌的所有人物設計。

我女兒在專業上是絕對自信的，我回想起這件事情也覺得很神奇，我其實從來沒有在畫畫上幫過她，我做的唯一貢獻就是從未阻止她。其實我到現在還反對她從事這個行業，畢竟畫畫太辛苦了。

我曾跟她說：“你喜歡動漫，現在我們專門把你送到日本學動漫，但我希望你能做更輕松一點的工作。不過如果你堅持要做，我也一定會支持你。”

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我女兒不止一次地跟別人表達過，遇到我們這樣的父母很幸運，因為她看到，很多同學的父母都有過扼殺孩子天賦的行為。

其實，父母要深刻意識到一點：我們沒有辦法為他們的人生承擔最終的責任。

我們中的很多人會干涉孩子的婚姻、干涉孩子的職業選擇，但當孩子遇到困境時，是孩子自己去承受結果，而不是我們大人去承受。既然我們不能為他們承擔后果，又干嗎非要為他們做決定呢？

所以我覺得父母應該更好地過自己的生活，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是對孩子最大的支持。

現在的孩子既生活在現實的三次元空間，也生活在虛擬的二次元空間，他們的成就感，有的來自學校，有的完全來自虛擬空間。如果他們在虛擬空間中能找到成就感，那無疑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但很可惜，很多家長習慣性地把他們的電腦沒收，把他們的鍵盤沒收。

如果孩子在哪兒也找不到成就感，那就比較麻煩了。

他們這一代人和我們完全不一樣，互聯網是他們的生存特征、生存模式，那是他們的世界。家長把那個世界收走了，將來他們就很難生存了。

我女兒從上小學開始，就可以自由上網，放學回來只要做完作業，就可以無限制地上網打游戲。我還會偷偷給她買游戲點卡，她媽媽都不知道。我當時只有一個考慮，就是覺得等她將來進入成人世界的時候，這些是她基本的生存方式，不讓她上網打游戲、看動漫，可能會傷害她的人際關系。

當其他小朋友都看動漫，看完第二天早上跟同學討論劇情時，你家小孩卻在一邊傻站著，那人家下次聊天就不帶你家小孩了，你家小孩連個談資都沒有。

我們這一代人的活法很簡單，只要學習好，我們就什么都會有。只要考上好大學就會有好工作，有好工作就會有好生活，然后房子、車子等都會有。但現在這代人所處的世界，無法只靠學習成績解決所有問題了。每代人有每代人的活法，我們要幫助孩子，讓他們活在自己的時代。

（心香一瓣摘自廣東人民出版社《反焦慮：今天我們怎樣當家長》一書，劉 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