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姑婆

洋槐

老家有正月初一上墳祭祖的風俗。在我小時候的印象中，初一這天總是陽光明媚。祖輩過世時還沒有公墓一說，墳都在山坡上的農地當中，上墳先要爬山，太陽給老的、小的都曬出一身微汗。

我嫁到外地已經十多年，不經?；乩霞?。今年趁著堂兄弟姐妹、叔叔伯伯一大家子一起上墳，我提出了心中多年的疑問：“你們說，爺爺當年靠什么賺下那么大一棟房子？”

我小時候老宅還在，位于小縣城最中心，印象中開間很寬，兩層樓，一樓若是開個飯店，能擺三四張大方桌。這樣的家業，在當時那個人口只有一兩萬的南方小縣城，肯定算是大戶了。

但問題是，父輩們一直說爺爺是教書先生和赤腳醫生。我覺得在任何時代，靠他們說的這兩件營生都不可能在這樣的位置蓋這樣的房子。問題一出，父輩們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倒是堂弟大膽宣布：“我們這家業不是爺爺賺的，是姑婆賺的！”

姑婆，爺爺的姐姐，終身未嫁，據說她的宣言是：“結了婚我還要伺候別人？！”以今天的眼光看，姑婆是個事業型女性，但在那個年代，不嫁人的老姑娘會成為別人非議的對象。

堂弟描述，姑婆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去鄉下收購桐油，販賣到幾百公里外的重慶一帶，換回布匹等物資再賣給當地人。甚至還曾幫地方武裝捎帶軍火。

堂弟說，我家鼎盛時期的房子并不是我們小時候看到的樣子，比那老宅還要高出兩層，磚木結構，風光無限。后來姑婆害怕樹大招風，竟自己點了一把火將其焚毀。我們小時候在其中跑上跑下捉迷藏的，是后來原地重建的房子。

聽堂弟說完，父輩們將信將疑，懷疑有夸大的成分。但堂弟堅稱，這些故事是他的父親、我的叔叔去世前跟他說的，而叔叔是在爺爺去世前聽爺爺說的。

我無力去尋找別的佐證，但心里覺得堂弟講的故事真實性是很高的。爺爺讀過師范，后來教書，還自學中醫給人看病，在他的人生軌跡中確實難以看到什么賺錢的機會。

我小時候在姑婆屋里見過唱片機，長年播放著京劇，墻上掛著一幅花旦演員亮相的大照片……大概她的心中，有更大的天地。

（意 解摘自《新民周刊》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