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脾氣的悖論

畢淑敏

記得一位老媽媽曾對我說，要為兒子挑一房好脾氣的媳婦。我說，你怎么考察呢？她說，看為娘的脾氣就知道女兒的性情了。

過了幾年，我問老人家，媳婦怎樣？她說，啊呀呀，再沒那么兇的了，屬煤氣罐的，一點就著！老人又說，輪到給小兒子說媳婦，這回特地挑了一家悍婦的女兒，果然竟是極溫順的。你說這是怎么回事？！她瞪著蒼老的黃眼珠問我。

我不知道老媽媽的遭遇是否具有普遍性，只是環顧四周的家庭，像這般悖論的情形，似乎還可找到不少。

一個在充滿了愛意家庭中長大的孩子，卻喪失最起碼的溫情，兇殘地對親人舉起屠刀。一個極樸素的母親，孩子反而奢靡成風。目不識丁的雙親，養育半打碩士博士。富甲天下的豪門，一毛不拔……

家庭通常是一個古老的模具，克隆出與前輩酷似的后代。此等異樣情形，實在是一個悖論。設想因為父母脾氣躁動，孩童自小在疾風暴雨中成長，經受鍛煉考驗，耐力反倒出眾。家長若是老好人，四處懦弱逢迎，對孩子也唯命是從，自然易養出暴戾乖張之徒。周圍的人手腳不停、操心不止，孩子手到擒來，慣成特號懶包。

所以除了正面的培養，有時候，不妨利用悖論。

你想得到一個整潔的孩子嗎？看到他臟兮兮時，不要幫他洗滌。直到他自己忍無可忍，動手改變這局面，在新與舊的對比中，覺悟到潔凈是一種舒適的狀態和文明的美德。

你想得到一個智慧的孩子嗎？當他遇到難題請教你的時候，除了給他一本書，什么都不要講。在幾番艱苦的摸索之后，他自然在失敗與挫折里聰明起來了。

還可以舉出很多看似生冷而昂然的手段。這也是一個悖論。誰又能說這里不溶解著父母更深的養育之愛和良苦的用心鍛造呢？

（據中新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