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與不認，天然氣都是“過渡性能源”

本刊記者 付嘉欣

特邀嘉賓 （排名不分先后）

王能全…………………………………………………………………………………………………………………國網能源研究院特聘專家

郭海濤………………………………………………………………………中國石油大學（北京）經濟管理學院能源經濟與金融研究所所長

姜竹西……………………………………………………………………………………………………………………能源行業節能減排專家

郭 鋒……………………………………………………………………………………………………新奧能源貿易有限公司客戶認知經理

天然氣陷入輿論漩渦，應審慎應對，避免產業發展進程受到阻礙。

近日，美國總統拜登表示，暫停發放新的液化天然氣（LNG）出口許可證，原因是要評估對國內能源安全、消費者成本和環境的影響。與此同時，有聲音指出，考慮到整個生命周期和甲烷的排放，LNG可能沒有想象中那樣清潔，對氣候影響可能比煤炭更糟。

那么，天然氣是否為清潔能源呢？美國暫停發放LNG出口許可證有哪些影響？我們應當對天然氣保持怎樣的態度？帶著這些問題，本刊記者特邀業內領導和專家進行了討論。

清潔的化石能源？

中國石油石化：各位專家好！對于天然氣是否是清潔能源一直存在爭議，對此各位專家怎么看？

王能全：由于天然氣燃燒比煤炭、石油產生的污染少，因此社會多稱呼天然氣為清潔能源。但是，天然氣污染燃燒過程中仍會產生甲烷等，因此仍然屬于化石能源，不屬于嚴格意義的清潔能源。但結合其清潔性，社會將天然氣定義為“過渡性”化石能源。

姜竹西：首先必須明確什么是“清潔能源”？出于狹義的思維定式，許多人認為完全無污染的能源為清潔能源（零排放），比如水能、風能、太陽能等。按照這種解釋，天然氣并不算清潔能源，但我認為從廣義的概念理解更加妥當。

在國際上，美國能源咨詢管理局認為：天然氣是一種“燃燒起來相對清潔”的化石燃料。天然氣燃燒時產生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的排放量相對較低，有助于減少酸雨的形成和減緩溫室效應。與煤炭和石油相比，天然氣在燃燒時產生的粉塵和污染物較少，相對環保、排放少、對環境友好，因此從廣義概念理解天然氣算是清潔能源。

中國石油石化：正是由于比石油、煤炭污染少，天然氣一直被認為是能源轉型發展中的“中間方案”？

郭鋒：天然氣相對煤炭、石油來說更加低碳。為此，在可再生能源、氫能、光伏、風電大規模應用之前，其可作為能源低碳轉型的“中間方案”。

姜竹西：全球各國的能源轉型無法一蹴而就，各國需要平衡好能源轉型與能源安全的問題。天然氣具有明顯的低碳、清潔優勢，因此在能源轉型的過程中，通常起到“橋梁”的作用，可在全球能源轉型中發揮重要的過渡作用。比如，天然氣發電因其清潔性、環保性、靈活性等優點受到不少國家青睞，逐步代替煤炭發電，減少污染物排放，降低碳排放總量。

“橋梁燃料”已有動搖

中國石油石化：據了解，目前在以美國為代表的國家，“天然氣可充當‘橋梁燃料”的觀念正在發生改變。對此，各位專家怎么看？

姜竹西：我國暫時未發生顯著變化，但有關討論逐漸火熱。在國際上，以美國為代表的國家正在否定和動搖這個觀念。2023年12月，170名氣候科學家簽署了一封信。他們認為，LNG“對氣候的影響比煤炭還差”。2024年2月10日，國際“石油價格”網站刊登了海莉·扎倫巴的文章。其“新的研究質疑LNG作為脫碳‘橋梁燃料的作用”。很明顯，美國正異軍突起地興起這種否定的社會輿論，值得玩味的是歐洲也在附和這種論調。在歐美的推動下，許多國家的有關輿論也在動搖，或明或暗的各種否定聲音出現，但也是剛剛開始。

郭海濤：2023年底，國家能源局綜合司發布了《天然氣利用政策（征求意見稿）》（下稱《意見》）。與2017年《加快推進天然氣利用的意見》相比，此次《意見》對于天然氣利用的政策導向從“加快推進”轉向了保守態勢，重新恢復了以往天然氣分級利用的舉措，且不再提及天然氣利用的總體目標。這是我國天然氣利用政策導向的轉變。

基于多年來煤炭時代、石油時代的出現，先前“是否會出現天然氣時代”一直是人們關注的問題。比起對天然氣時代來臨的預測和向往，如今更多人強調天然氣與其他能源協同發展，將天然氣與其他能源稱作伙伴關系，從而讓雙方互補。在此基礎上，“天然氣時代來臨”的聲音逐漸式微。

中國石油石化：您覺得為什么會發生這些改變？

郭鋒：受COP 28（第28屆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的重要結論影響，即“以公正、有序、公平的方式，推進能源系統向脫離所有化石能源的方向轉型，在這個關鍵的十年加速行動，以便在2050年左右實現科學的凈零排放”。

郭海濤：首先，與轉型過程有關。當初從煤炭時代進入石油時代，石油經濟性遠超煤炭經濟性是重要因素。而天然氣由于成本高等原因，其經濟性等其他優勢無法做到遠超石油。

其次，比起煤炭時代、石油時代等單一能源時期，如今煤炭、石油、天然氣、新能源等一齊發展，世界已進入了能源多樣化發展的時代。

在接下來的十年，天然氣仍將在能源行業中保持較高增長水平。其在國內作為“過渡性能源”的地位仍未發生變化。

“選舉秀”影響不大

中國石油石化：近日，美國總統拜登宣布，暫停發放新的LNG出口許可證，并在凍結期間將審查和評估其大量的LNG出口項目是否“破壞了國內能源安全，提高了消費者的成本，破壞了環境”。各位專家，如何看待這件事？

王能全：美國對待能源發展一直存在分歧。例如，得克薩斯州對化石能源的態度很保守，加利福尼亞州卻持有較為激進的態度。同時，美國環保主義者較為極端。今年是美國總統選舉年。基于此，拜登的行為屬于布置一場“選舉秀”，為了照顧美國環保主義者等極端人士，為自己今年的選舉帶來更多利好。

郭鋒：?從“美國至上”的角度來說，這是順勢而為。首先，在拜登宣布此政令之前，受ESG影響，美國的金融機構已不再向LNG出口項目提供貸款。其次，國際供需形勢發生變化，歐盟已順利渡過天然氣危機，擁有充分的應對天然氣危機的經驗和方式方法，并逐步在削減天然氣需求，全球LNG供需已由結構性短缺逐步轉向平衡、寬松，LNG項目的投資已不再具備足夠的吸引力。最后，此前的大規模出口已導致美國HH（Henry hub）價格大幅上漲，而這并未給美國帶來太大的利潤（因其大部分項目采用的是FOB模式），反而造成美國國內企業用氣成本增長，適時減少出口量（或出口增速），有利于平抑HH價格，從而降低美國國內企業的用氣成本。

中國石油石化：您覺得這會給全球能源市場帶來哪些影響？

郭鋒：對我國影響較小。因為美國資源在我國長約中占比并不高。為此，其只是影響美國的新項目，一定程度上將減少LNG供應增長預期，LNG供需由緊平衡轉向平衡、寬松的進展一定程度上將放緩。

姜竹西：這是對全球能源市場的重塑。從客觀上對其他天然氣出口國有利，如若美國自縛手腳減少LNG出口份額，就會被世界上眾多的LNG出口國填補。這樣一來，既改變了世界LNG進出口貿易流向，又改變了世界各國LNG進出口貿易份額。

相形之下，我國不會受太多影響。中國雖然是世界第一大LNG進口大國，但直接從美國進口的LNG不多。以2021年的中國進口數據為例，美國對華出口LNG只占中國進口LNG總額度比例的1.4%，近兩年來沒有顯著增加。所以，假設美國暫停對華LNG出口，減少的份額我們可以從其他國家增加的份額輕易填補。這對我國的影響微乎其微。國際輿論千變萬化。我們要擁有自己的觀點，不要被美國等國家的觀點所裹挾，不輕易受言論影響。

仍需持開放態度

中國石油石化：天然氣作為世界上的重要能源，必定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發揮重要作用。您認為，我國應對天然氣產業發展應保持一個怎樣的態度？

郭鋒：在接下來的十年，天然氣仍將是能源行業中保持較高增長水平的品種之一。其在國內作為“過渡性能源”的地位仍未發生變化，在居民家用、采暖、交通、調峰電廠等領域的應用仍將占據重要的地位。

姜竹西：中國的能源政策應當結合中國國情，要有戰略定力，不能輕易受歐美影響，被其左右。歐美國家愿意選擇怎樣的能源政策、愿意相信哪種能源觀點和看法是一方面，無論如何中國的態度一定要有中國特色，結合中國的基本國情，不輕易附和別人的觀點。無論歐美國家怎么改變看法，我國要堅持天然氣政策的一貫性，不動搖、不盲從、不改變。

郭海濤：使用天然氣能有效降低碳排放，能夠助力我國實現“雙碳”目標。近日，國家能源局印發了《2024年能源工作指導意見》的通知。其中提出，要推動天然氣在新型能源體系建設中發揮更大作用，由此顯示出了國家對天然氣的態度。同時，天然氣可與其他能源配合使用。這一作用也是不可或缺的。為此，我國整個社會要積極響應國家政策，對天然氣保持開發積極的態度，全面利用天然氣資源。

中國石油石化：結合目前天然氣發展現狀，我國石油企業需要做出哪些調整，從而讓天然氣業務有更好的發展？

王能全：從能源轉型的角度來說，我國目前使用天然氣比重不大，且超過50%的天然氣需要進口。我國天然氣的對外依存度較高。在這種情況下，我國天然氣價格高，若要大力發展，政府補貼十分關鍵。然而，目前我國只有北京、廣州、江蘇等經濟發達地區天然氣補貼落實可圈可點，其他省市在天然氣補貼上還需要更加重視。

郭鋒：首先，基于我國天然氣需求持續增長，我國石油企業仍應以保障供應安全為首要任務，繼續加大勘探開發力度，增加多元化進口能力，構建多層級儲備體系。其次，我國石油企業應逐步采用更加市場化的方式進行定價，調整和改變通過競拍等市場化方式變相漲價的策略，并合理規避價格大幅度波動風險，為全國天然氣市場向好發展貢獻力量。

姜竹西：第一，我國石油企業應增加國產天然氣的產量，落實增儲上產，保證國內天然氣自給自足不低于總消費量的60%左右。不僅僅是“三桶油”，也歡迎民企、其他國企、外資廣泛投資中國油氣田區塊的勘探開發。例如2022年，小微企業新疆科林思德新能源有限責任公司以3110.62萬元一舉摘牌新疆首批煤層氣探礦權掛牌出讓。

第二，需要合理安排沿海LNG接收站碼頭地理位置布局，以便從南到北接受不同貨源地，同時簡化LNG接收站審批手續，使得更容易建設。

第三，政策性鼓勵多式海陸聯運罐箱LNG進口。LNG接收站碼頭建設和運營門檻高。罐式集裝箱模式值得推廣，即從海外LNG氣源地直采用罐箱儲裝LNG，通過集裝箱船運達國內任意港口并卸船后，可直接從碼頭運抵客戶終端。罐箱運輸模式，也叫‘一罐到底。它從海外裝LNG開始，到國內終端用戶卸貨用的都是罐箱，不用換裝。

第四，政策性鼓勵“三桶油”之外的其他國企和私企自主進口更多的LNG。當大家都來做LNG進口，藏氣于民時，這樣才能更好地保障國家能源安全。

第五，規劃和建設更多管道天然氣進口通道作為LNG進口的有益補充和配合，比如中亞D線、中俄西線、遠東支線等。雖然中國LNG進口比管道氣多，但不妨礙在天然氣管道沿線建設LNG工廠，把管道氣加工成LNG就近銷售。

責任編輯：周志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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