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離法案生效，TikTok將如何反擊？

樊朔

在拜登簽署剝離法案后，TikTok發布聲明表示，這項違憲的法律是TikTok禁令，將在法庭上挑戰它。圖/法新

在美國眾議院之后，當地時間4月23日，美國參議院以79票贊成、18票反對通過了一項爭議巨大的議案修正案。

該修正案包含一項限制TikTok的法案，要求其母公司字節跳動在最多一年內剝離TikTok，否則TikTok將在美國面臨封禁。

該法案與一系列議案打包，一并獲得美國參議院通過。

當地時間4月24日，美國總統拜登正式簽署了這一法案，這也意味著這一法案正式成為法律。

此前，這項法案在當地時間4月20日于美國眾議院以360票贊成、58票反對的壓倒性多數獲得通過，是眾議院3月通過的TikTok剝離議案的更新版。該議案要求字節跳動剝離TikTok，否則該應用程序將被禁止在美國上架。字節跳動將有270天的時間尋求出售TikTok且法案賦予了總統延期90天的權力。

這就意味著，若拜登認為TikTok在出售方面取得了進展，他可以將最后期限再延長90天。這也意味著字節跳動剝離TikTok的最長期限被延長到一年。

4月24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例行記者會上表示，外交部及商務部此前已經就美國國會通過涉TikTok法案闡明了中方原則立場。

3月14日，商務部新聞發言人何亞東曾表示，美方應切實尊重市場經濟和公平競爭原則，停止無理打壓別國企業，為各國企業在美投資經營提供開放、公平公正和非歧視的環境。同一日，汪文斌則表示，看到別人的好東西就要想方設法據為己有，“這完全是強盜邏輯”。

在拜登簽署法案后，TikTok發布聲明表示，這項違憲的法律是TikTok禁令，將在法庭上挑戰它。而TikTok CEO（首席執行官）周受資也發布視頻稱，TikTok將繼續運營，因為該公司正在挑戰這些限制。“請放心，我們不會離開。我們很有信心，將繼續在法庭里為你們的權利奮斗。”周受資說。

在參議院投票通過該法案前，周受資曾在社交媒體X上表示，如果該法案通過成為法律，TikTok將發起法律挑戰，并呼吁用戶行動起來，“保衛自己的憲法權利”。

多位美國法律界人士分析，若TikTok提起訴訟，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中對言論自由的規定將成為核心理由，但法律挑戰結果將很難預料。

兩黨合力推動法案通過

在一個月內，共和黨控制的美國眾議院將四部法案打包成一個兩黨都能接受的一攬子法案計劃，并迅速獲得眾議院和參議院的通過。

按照美國的立法程序，法案需經過眾議院、參議院投票通過后，經總統簽署后生效。

當地時間3月5日，TikTok剝離法案被正式提出。此后，該法案迅速進入立法程序。3月13日，該法案獲美國眾議院投票通過，投票結果為352票贊成，65票反對。法案全名為《保護美國人免受外國敵對控制的應用程序侵害法案》（Protecting Americans from Foreign Adversary Controlled Applications Act），要求字節跳動需要在法案通過后180天內剝離出售TikTok業務，持股不得超過20%，否則TikTok將會在美國地區應用商店下架。

在眾議院通過該項法案后，TikTok曾發布聲明：“我們希望參議院能夠考慮事實，聽取選民的意見，并認識到這對經濟、700萬家小企業以及使用我們服務的1.7億美國人的影響。”

原版法案在眾議院通過后一度陷入停滯。一些分析指出，在大選期間強行推進TikTok剝離可能會使拜登失去年輕選民的支持，因此由民主黨控制的參議院短期內不太可能通過法案。美國商務部長吉娜·雷蒙多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經對TikTok禁令表達了擔憂：“我內心的政治直覺認為，你實際上會永遠失去所有35歲以下的選民。”

自3月TikTok剝離法案進入立法程序后，民主黨參議院多數黨領袖查克·舒默一直沒有表明自己的立場。而為了加快立法進程，前共和黨副總統邁克·彭斯4月初在華盛頓特區和幾個關鍵的國會中期選舉“搖擺州”，發起了一項耗資200萬美元的廣告活動對舒默施壓，迫使其支持該法案。

TikTok也進行了反擊，在內華達州、蒙大拿州、威斯康星州、賓夕法尼亞州和俄亥俄州等參議院選舉“搖擺州”啟動了210萬美元的營銷活動，以“Keep TikTok”（保住TikTok）為主題的廣告遍布電視、廣告牌和公交車站。

據廣告跟蹤公司AdImpact統計，自3月中旬以來，TikTok公司已在反對剝離法案的電視廣告上花費了500萬美元。據報道，周受資也親自前往國會山游說參議員拒絕該立法。

僅僅一個月后，情勢急轉直下，共和黨控制的美國眾議院將四部法案打包成一個兩黨都能接受的一攬子法案計劃，旨在迅速推動上述法案通過參議院投票。其中《21世紀和平力量法案》就包含原版TikTok剝離法案的全部內容，僅將TikTok剝離的時間限制由180天延長至最多一年。

民主黨參議員瑪利亞·坎特維爾作為參議院商務委員會主席對TikTok法案擁有管轄權，此前她曾建議眾議院領導人延長出售期限。她表示支持修改后的法案措辭，她認為延長窗口期“對于確保新買家有足夠時間達成交易是必要的”。

參議院多數黨領袖舒默也在當地時間4月18日公開表達了對法案的看法。他向媒體表示，參議院迫切希望通過眾議院的這一法案。雖然眾議院的提案由四項法案組成，但將作為一個整體送交參議院投票表決。

尋求訴訟，勝算幾何？

法案在參議院投票通過后，美國總統拜登在第二天即簽署了該法案。這也意味著法案即刻生效，留給TikTok的時間不多了。

根據法案，TikTok能在165天之內向哥倫比亞特區聯邦巡回上訴法院提起訴訟。

TikTok在拜登簽署法案后發布聲明：“這項違憲的法律是TikTok禁令，我們將在法庭上挑戰它。我們相信事實和法律顯然站在我們這一邊，我們最終會獲勝。事實上，我們已經投入了數十億美元來保護美國數據安全，保護我們的平臺免受外界影響和操縱。這項禁令將摧毀700萬家企業，讓1.7億美國人噤聲。在我們繼續挑戰這項違憲禁令的同時，我們將繼續投資和創新，確保TikTok仍然是各行各業的美國人可以安全地分享他們的經歷、尋找快樂和受到啟發的空間。”

4月18日，TikTok亦發表聲明稱，眾議院正在借重要的外國援助和人道主義援助之名，再次通過一項會踐踏1.7億美國人言論自由、摧毀700萬家企業，并關閉一個每年為美國經濟貢獻240億美元的平臺的禁令法案。

若TikTok采取法律手段予以還擊，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將成為重要抓手，但是多位美國法律界人士認為，在當前的形勢下，Tiktok的訴訟結果將很難預料。

一位不愿具名的美國法律界人士表示，TikTok的核心起訴理由應該還是該法案將實質上導致TikTok在美國被關閉，將它作為一個言論自由表達的平臺強制關閉違反了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的規定，用戶可能同樣認為禁令侵犯了他們表達意見的權利而單獨起訴。

這位人士表示，此前TikTok使用過這一策略。

2023年11月30日，美國蒙大拿地區聯邦地區法院米蘇拉分院法官唐納德·莫洛伊發出初步禁止令，暫時禁止蒙大拿州實施針對TikTok的禁令，理由是禁令可能違反了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言論自由條款、美國法律體系中的聯邦優先權設定和美國憲法的商業條款。

此外，特朗普政府曾于2020年下令禁止Tiktok和微信在美國境內的下載和更新，并要求TikTok要么出售其美國業務，否則將面臨關停。美國哥倫比亞特區聯邦地區法院隨后做出裁決，暫緩要求TikTok從美國應用商店下架的行政命令。

但前述美國法律界人士認為，Tiktok針對此次法案的法律挑戰，結果將很難預料，因為這次是強制字節跳動剝離，關閉平臺不是直接的和唯一的選項，因此是否能被支持還有待觀察。但法案要求的剝離能否實現也會面臨實際難題：鑒于TikTok的高估值和巨大的市場份額，在限定的時間內不一定能找到不觸發反壟斷法律問題，且有足夠實力的收購方。

剝離TikTok還面臨中國技術出口限制。如果形勢進一步惡化，字節跳動最終在美國挑戰法案失利，不得不剝離出售TikTok業務，還會同時面臨中國的技術出口限制。

2020年8月28日，中國商務部、科技部對《中國禁止出口限制出口技術目錄》內容作部分調整，在限制出口部分信息處理技術項下增加：基于數據分析的個性化信息推送服務技術，意味著TikTok的算法技術被納入限制出口的類別。

耶魯大學法學院蔡中曾中國中心研究員陸凱曾表示，新法案確實不是傳統形式的禁令，例如，如果TikTok用戶起訴稱法案剝奪了他們使用TikTok的言論自由權，國會會辯稱它確實沒有“禁止”該服務，該應用程序仍然可以在美國存在，投資者仍然可以獲得補償。

陸凱指出，根據國會先前法律的授權，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FCC）有權限制外國個人、政府和公司，不能擁有廣播、公共運營商或航空無線電公司超過20%的所有權，FCC的這一權力是符合憲法、合法且強制執行的。

陸凱指出，“一些人主張，美國當局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TikTok對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然而，如果聯邦法院接受TikTok這樣的社交媒體更類似于公共運營商的論點，那么政府就不需要證明其給國家安全帶來的具體風險，單純從外資所有權的風險進行論證就足夠了。”因此陸凱認為，與之前的總統行政命令以及被法院推翻的蒙大拿州封禁TikTok法律相比，這項新的TikTok剝離法案將更難受到司法挑戰。“TikTok仍然有可能獲勝，但他們獲勝的前景更窄了。”

德恒律師事務所硅谷辦公室負責人朱可亮曾在2020年代理“美國微信用戶聯合會訴特朗普案”，成功反擊了特朗普政府微信的行政禁令。他表示，TikTok使用言論自由起訴的難度較大。假設TikTok的核心算法因為中國政府的限制導致不能出售，而沒有算法導致TikTok的使用體驗變得很差，那么這種強制出售可能等于封殺。當不能使用該應用時，TikTok的用戶就可以用言論自由來起訴，而且有一定的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