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人心秩序是人在解決生存和發展所面臨的問題時,通過內在自律和外部和諧所形成的內部心境穩定、一致協調的精神狀態。人心秩序是生存環境、制度規范和內心準則互動調適的結果,是美好生活的根基。變動不居的現代化進程,瓦解了傳統的“結構—文化”規范,而新的維系體系尚未確立,新舊交替之間導致部分鄉村民眾精神信仰的沒落、個體價值的泛化和生命意義的缺失,鄉村人心秩序出現失衡失調。新時代,只有從重建鄉村共同體、完善創新鄉村治理、重塑人生信仰和樹立核心價值觀念入手,才能重構健康良好的人心秩序,為鄉村振興打下堅實的軟件基礎。
關鍵詞:人心秩序;鄉村振興;公平正義;共同體
基金項目:教育部高校示范馬克思主義學院和優秀教學科研團隊建設項目“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建設的思想教學研究”(19JDSZK074)。
[中圖分類號] D669 [文章編號] 1673-0186(2024)004-0026-011
[文獻標識碼] A? ? ? [DOI編碼] 10.19631/j.cnki.css.2024.004.002
新時代,為了滿足廣大農民對于美好生活的需求,黨中央適時提出鄉村振興戰略。作為“三農”工作的總抓手,鄉村振興是一項全面的、復雜的系統工程,涵蓋生產、生活、生態等諸多方面,其中,安全穩定的社會秩序是實現美好生活的根基和保障,而“人心秩序是社會秩序乃至國家秩序的基礎”[1]??v觀當前學術界關于鄉村治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農地改革、資本投入、制度供給、農民參與、多元主體等層面[2],對于鄉村治理主要參與者——人——的內在精神世界的研究成果明顯偏少。研究人心秩序,關注鄉村振興的主體力量——農民——的精神世界,構建良好健康的心靈秩序,可以為國家鄉村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實現提供軟件保障。
一、“人心秩序”的定義、結構和功能
秩序,是社會存在的一種狀態,這種狀態表現在內心就是對未來的可預期性、可期待性,外在表現就是社會發展的穩定性、協調性和可持續性。人心,包括人內在的思想、精神等心靈世界,構成人的社會行為的精神原動力,所以“人心秩序”又可稱為“心靈秩序”。
人心秩序包括廣義和狹義兩部分內容。狹義的人心秩序僅指人自身在處理生存和發展問題時內心所遵循的價值選擇法則,特別是在靈魂與肉體、理性與情感、欲望與克制、本能與規范等發生沖突時,人所形成的價值判斷,自律是基本準則。廣義人心秩序,指人在處理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關系時所形成的道德法則,核心準則是和諧。和諧與自律二者相互交織,自律是核心內容,和諧是外在表現,構成人心秩序內在和外在兩重準則。因此,人心秩序既關乎私人信仰,又關乎公共品德,是二者相互聯系、相互作用形成的心理狀態。
人心秩序的終極目標是自由,由于本能欲望需求和外在制度環境的不一致性、不協調性,絕對自由總是可望而不可求,人心秩序總是處在不斷的矛盾沖突之中。人生而具有本能的欲望,本能構成自然的人性需求,進而引導著人的外在行為,構成人心秩序的出發點?!霸诒灸芑顒舆^程的任何階段都承載著質料”,“意志的本質在某種程度上屬于本能,指向未來的這種空乏的決定,即一種朝向未來的本能”[3]。對于衣食住行等生存的基本物質需求,構成人類最初的本能欲望,構成所有行為的原始出發點。本能是人的自然生命力,決定著人作為自然存在物,內心欲求的原動力。但是,畢竟作為一種群體性動物,人的本質在其現實性上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4]60。由于人自身能力有限,一個人難以獲得生存和發展所需的全部資料,客觀上需要和他人進行合作,合作需要道德規則的約束,平等、自愿、互惠、互利成為維持長久合作的基本原則;由于資源的有限性,人與人之間難免發生沖突乃至戰爭。為了限制人與人的沖突,人類創造發明了一系列制度來約束單個人的本能欲望,“人是天生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5]。自由是選擇并掌握自己生活的權利,是人類永恒的精神追求,指引著行動的方向,但是絕對的自由是不存在的,人們總是在自己直接碰到的、既定的、過去繼承下來的條件下創造歷史[4]603。馬克思這里所言的條件,既包括生產力等經濟發展狀況,也包括哲學、道德、法律、政治等上層建筑的制約。美好生活,本質上屬于“類追求”,“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4]294。生活是屬于自己應有的權利,實現美好生活則需要同他人進行協作,盡到自己應有的義務。
人心秩序的核心是權利和義務意識,關鍵在于將外在規范要求轉化為內心行動法則,取得內心欲望與外在強制的協調統一。因此,人心秩序的核心指向是“我們應該怎樣生活”。人心秩序所關心的不僅僅是“我應該如何成為我自己”,即個體如何才能擁有健全獨立的人格,成為有個性的人,而且關乎“我們如何在一起生活”,即如何在社會交往中實現人心秩序的優化。因此,人心秩序必須遵循一定的“法”(公共道德律令),這種“法”的命令是:成為一個人,并尊重他人為人。所以在此意義上講,人心秩序不是指單個、孤立的個體的內心秩序,而是指公共的、整體的內心秩序。這種內心秩序不是抽象的存在,而是和人的生活秩序密切相關,“日常生活秩序相對于心靈秩序更為根本”[6]。研究心靈秩序,必須從生活秩序中入手,尋找人心秩序的外在根源;另一方面,人心秩序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它可以反作用于生活秩序。本能需求、外在環境和內心準則的互動調適,使人心秩序處于不斷變動之中,只不過,在不同的時代,變動幅度不同。在相對靜止的傳統鄉村社會,同質的人群加上統合的意識形態,人心秩序處于相對穩定之中?,F代化以來,這種相對穩定的人心秩序一去不返,現代社會是不斷地變革、不停地變動的社會,“一切固定的僵化的關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素被尊崇的觀念和見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關系等不到固定下來就陳舊了。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4]275。新中國成立70余年以來,鄉村的面貌煥然一新,政治的沖擊、市場的推進、文化的變遷都導致了鄉村的生產、生活方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相比于外在的物質、制度變遷,人內心的心靈變遷的速度和幅度并不一致,在物質與精神、肉體與靈魂、欲望和能力、理性與情感等諸多領域發展的不平衡不協調現象尤為突出,影響到人們對于美好生活的理解和追求。關注鄉村人心秩序,關乎自然人性的保護,關乎生命感覺的伸展,關乎道德困惑的解答。建構優良的人心秩序,實現人心秩序的自然、健康、優美和協調,是實現舒適、優雅、體面、尊嚴的社會生活秩序的保障,是實現國家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軟件性權力基礎”,是實現“德治”的核心問題。
二、現代化進程中鄉村人心秩序的失調
傳統農業社會,作為基本生產資料的土地的不可遷移性,導致從事農業生產的主體人口農民的定居狀態。世世代代聚族而居,形成了中國鄉村特有的鄉土人心秩序。以“禮”為核心的倫理道德規范成為調節鄉村人際關系的主要準則,成為維系鄉村人心秩序的主導力量?!岸Y是社會公認合式的行為規范”,“維持禮這種規范的是傳統”,“傳統是社會累積的經驗”[7]。傳統社會中的“禮”,本身就是一種等級秩序,君臣、父子、夫婦、長幼、親朋等在“自己編造的意義之網”中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所遵循的行為規范,社會的“教化權力”加上專制王權的輔助,使鄉村社會形成了長達數千年的熟人社會的“禮治秩序”。這種貌似穩定且行之有效的社會秩序維持機制,實質是建立在先天不平等、不自由基礎之上的,其中孕育著沖突反抗的種子,但是由于自給自足模式下小農經濟生產方式、社會結構以及文化網絡的強大韌性,傳統中國形成了“超穩定社會結構”,人心秩序基本保持穩定。
現代化以降,西學東漸伴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的沖擊,社會自由流動資源、自由流動空間的增加,雖然中間歷經人民公社時期的短暫停頓,但是自改革開放以來,鄉村人口、物資的流動呈加快之勢,內向型的村莊逐漸解體,外向型村莊逐漸形成,村民或主動或被迫卷入了外部世界,原有的“熟人社會”轉向“半熟人社會”甚至是“陌生人社會”,原有的維系人心秩序的“禮”的力量逐漸弱化。相當一部分農民擺脫了原有等級秩序的壓抑,通過外出流動和接受現代教育,已初步具備英格爾斯所言的現代人格的基本特征,“自尊自信、理性平和、積極進取、開放包容”已經成為當前鄉村社會心態的主流,人心思安、人心求富、人心羨美成為支持鄉村振興戰略實施的重要精神力量。
新時代,我們不僅要看到鄉村人心變化帶來的推動力量,更應重視當前鄉村人心秩序中存在的潛在障礙,增強問題意識,堅持底線思維,在主流中發現支流,防微杜漸,防患于未然。就目前來講,鄉村人心秩序主要存在以下問題:
(一)精神信仰的沒落
心中有信仰,腳下有力量,信仰是推動行為的精神力量,是調節人際關系的指針,是維系人心秩序的支柱。傳統鄉村社會,由于生產力的不發達,交通通信的落后,物質生存資源的匱乏,導致人對自然的敬畏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高度依賴,某種相對超脫于現實世界之外的力量——信仰——呈彌散性分布狀態。按照學者的解釋,信仰的生成需要兩個條件:第一,頭腦中形成一套假想的“宇宙秩序”;第二,將這一套假想的“宇宙秩序”投射到人類的經驗層面[8]。這種“宇宙秩序”的形成和現實社會中人所處的社會情境和占有資源多寡高度相關,并事實上反映了人在現實社會中的等級秩序。在中國傳統鄉村,宗教信仰和宗族組織結合在一起,成為影響和控制社會秩序的重要力量。按照馬克思的解釋,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鴉片,是被壓迫生靈的嘆息,是無情世界的心境。這種建立在對神明、靈魂信仰基礎上的宗教,既是對現實苦難的抗議,也包含著對未來社會的希望。無論是制度性或者彌散性宗教信仰,都起著引導人生的重要作用,彌漫于鄉間的大眾宗教與官方宣揚的儒家思想一起引導著鄉民的精神價值追求。我國傳統鄉村所特有的“祖宗”觀念,實質上是將自己生命血緣的延續和獲得熟人社會的肯定性評價以鑲嵌于集體記憶之中(光宗耀祖即是典型例證)連為一體的,追求的是“公私”的結合,當然,這里的“公”是指特殊意義指向的“公”,并非今天普遍意義上的“公”,但是二者都具有超越個體意義之上的集體規范。
按照韋伯的理解,現代化就是個祛魅的過程??茖W理性祛除“魔法之魅”,使現代人陷入價值虛無主義、價值悲觀主義和價值不可知論的境地[9]。工具理性對價值理性的僭越,人們生活的重心不再追求終極性、超越性價值意義,而是將占有具有社會象征資本的稀缺資源的多寡當做實現世俗目的之手段[10]。社會生活中的他人,乃至團體,都成為個人達到自身目標的“工具”或“手段”。資本“使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4]275。一切以自我為中心,這種失去了社會存在的自我,必將是無道德的自我,是追求短期利益的自我,是無底線的自我,最終也必將是虛妄的、孤立的自我。這種“自我主義”是純粹以“自我”為中心,甚至家庭、宗族、村落都成為實現自我目標的工具,不顧社會評價,罔顧公共利益,突出表現為現代化帶來的對原有集體規范的解構和對個人價值的重構。
(二)個體價值的泛化
人心秩序,歸根結底是人與社會的本體性關聯的體現。人,作為一種社會動物,無論是人性的獲取還是后天的生存,必須學會在相互依賴中獲得生存和發展的機會,“協作是文明的真正的粘合劑”[11]。傳統農耕社會,個體農民是生活在天然群體之中的,血緣、地緣群體是最基本的生活互助單位,士紳長老階層憑借教化權威構成鄉村的領導階層,這個領導層對內進行公共事務管理,對外代替普通民眾與外界社會進行聯絡,形成鄉村社會人對土地依賴基礎上的人與人的相互依存。當然,這種依存明顯是不平等、不自由的,存在夫婦、長幼等次序差別,依賴傳統和經驗而治,對一切反叛思想和行為進行壓制,“歷史上,農村一直就是個壓制少數人感情的地方”[12]。
現代化對鄉村傳統規范的沖擊和挑戰帶來的后果之一就是個體價值的張揚。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推進,消費主義的流行,帶來個人欲望的合法化以及個體間競爭的加強;現代民主、平等、自由等價值觀念,伴隨全球的民主話語體系的推進以及鄉村及基層民主政治體制的確立,經過改革開放40年的浸潤,經過報紙報道、電視宣傳、網絡傳播、學校教育等多種渠道,通過基層民主自治制度等形式,逐漸擴展到甚至是地處偏遠的鄉村。改革開放浪潮把傳統文化中受到族權、父權壓制的個人解放出來,個體化發現個體價值,肯定個體生命意義,強調個體選擇的重要性,“個體化其實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全球趨勢”[13]。
但是,與西歐等發達國家興起的個體化運動不同的是,中國鄉村出現的個體化運動是個“早產兒”。由于地域國情、風土人情、司法改革等多種因素的影響,法治在全國鄉村的推行仍需時日,部分鄉村個人的權利和自由還難以真正得到法律的保護,失去傳統宗族網絡庇護的個體,極其容易受到有組織的黑惡勢力、灰色勢力的侵犯,甚至也難以對少數腐化墮落的村干部群體形成有效的制約;鄉村存在的物質、資源和權利的劣勢,使赤裸裸的個體不得不獨自面對市場經濟大潮沖擊下對命運的挑戰,加上鄉村民眾相對比較普遍的現代化技術和知識的短缺,多數民眾難以適應;因為缺少思想的啟蒙,鄉村政治文化中缺少民主自治的因素,在復雜的現代社會,農民自我決策能力、獨立思考能力和自律能力仍然比較薄弱,加上社會他律機制的不健全,西方個體本位的自由主義在鄉村極易流變為自由放任的失序狀態,突出表現為對本能欲望的放縱和責任意識的匱乏;加上由于我國國情的影響,我國社會保障各項措施在鄉村的普及和提升仍有相當大的難度,難以適應社會風險的變化,使個體在社會風險面前變得孤單、無助,失落感、焦慮感等負面情緒滋生泛濫。個體化在擺脫傳統倫理道德束縛、追求個性解放口號下進而擴展為“極端實用的個體主義”,極端自私自利,以自我為中心,只講權利不講義務,將他人視為達到私人利益的手段[14]5。
(三)生命意義的缺失
人,不僅要活著,而且還要弄清楚為什么而活,否則,失去生命價值和意義的個體,將會失去奮斗和前進的動力。農業社會,作為生產力的主要體現者——勞動者,特別是男性勞動者成為家庭的主要財富,進而成為許多村民生命價值和意義的主要囑托,生命來到世界,不僅僅在于自身的生存,而且最重要的意義在于家族生命的延續和發展,形成了我國文化的“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慎終追遠”傳統,光宗耀祖是一個人生命意義的最大體現,生命的意義在于對家庭甚至是宗族的貢獻,在此基礎上形成的“孝文化”不但是維系家庭、宗族的文化外殼,也成為老年人樹立家庭、宗族權威的根基。
新中國成立以后,國家權力深入基層,政府利用頒布法律法規、開展群眾運動等工具,對鄉村社會結構進行了深刻調整,使農民對家庭、宗族的依附轉為對國家的“組織性依附”。國家依靠組織力量,通過各種政治運動宣傳集體主義的道德價值觀,力圖打破鄉村原有的血緣、地緣紐帶,在集體主義基礎上樹立對國家政權的忠誠。但是,因為我國農村地緣之遼闊,各地情況之復雜,幾千年的傳統并非一朝一夕能夠打破,所以,在集體化時期,革命貌似強大的力量并沒有真正滲入鄉村人際關系網絡,傳統的血緣親屬、鄰里關系和私人紐帶,夾雜著個人利益的權衡,仍然是鄉村社會關系和行為習慣的主導因素[15]。
集體化時期的努力并非一無所獲,通過國家的努力,神權力量已銷聲匿跡,族權影響大大削弱,夫權根基已經松動。人民公社體制解體,聯產承包責任制實施以后,農村一度陷入道德與意識形態的真空,市場經濟帶來的商品化傾向極度擴展了個人對物質欲望的需求[14]265。個人權力和欲望的釋放,一方面是對傳統的以宗族和家庭壓抑個體價值為傾向的文化的反動,體現出現代化帶來的進步性;但是,另一方面,因為缺乏對自我為中心極端利己主義的限制約束機制,導致相當一部分農民尤其是青年過度追求自己消費的權利,加上都市化、城市化帶來的現代生活影響,盲目向他人特別是父母過度索取,而罔顧對他人尤其是父母的責任。以個人為中心的消費主義帶來的一方面是拜金主義、享樂之風,敗壞了鄉村勤勞致富、勤儉持家的優良傳統,另一方面,導致大批老年人生活失去應有物質保障,感情無所寄托,農村老年人自殺現象時有發生。這種以個人為中心、以本能為動力的物質消費主義,本能欲望的泛化,最終“它給人類帶來一種心靈的缺失和厭倦,帶來瞬間的感官滿足與麻醉,甚至帶來生命意義的無根之感和虛無性”[16]。轉型期的鄉村社會,經濟富裕者的“精神虛脫”與精神富裕者的“物質貧困”并存,“無公德的個人”[14]“雙面人”[17]等粉墨登場,人心的混亂和無序可見一斑。
時代決定人心,人心反映時代。現代化帶來的鄉村社會的最大變化,突出體現在社會分化層面、鄉村的社會結構、社會利益、價值觀念由原來的相對固定、統一的狀態,轉化為流動、多元狀態。其中,價值觀念的多元化是時代發展和進步的標志。但是,多元并不等于為所欲為,寬容也不等于沒有底線。部分鄉村社會出現的人心亂象,和長時期以來鄉村治理體制的相對滯后密切相關。
長期以來,鄉村堅持貫徹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路線,“求富”成為基層官員和民眾的共有心態。除完成上級交派的政治任務,維護社會穩定和促進經濟發展成為基層政權兩大核心任務。社會穩定則多注重表面的、剛性的穩定,而忽視農民內心的體驗、情緒和感受,特別是在部分農民的社會心態已經發生畸變的時候,沒有將“人心治理”作為基層治理的重要內容。社會發展帶來的利益分化,使鄉村社會強勢群體和弱勢群體心態都在發生潛移默化的轉變,“面對經濟快速發展和社會轉型逐步深入的現實,在多種矛盾面前社會支持缺乏,自我支持與完善、修復能力弱化,表現出某種集體性焦慮和不安,從而誘發基本生活理念和行為準則吊詭”[18]。社會的分化到了一定的地步,需要整合的力量,除民間自發的力量以外,基層政府無疑負有重要責任。然而,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德治力量的弱化,自治制度的不完善,以及法治體系的缺失,導致基層的“群體性怨恨”日漸增長,而且這種怨恨是在鄉村經濟社會快速發展的背景之下產生發展起來的,因此,在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關鍵時期,“心態培育”已經成為基層政權的一道考題。
三、新時代鄉村人心秩序的構建之道
現代化代表不穩定,現代性代表穩定,“現代性”可以被認為是一種“精神狀態”[19]。就鄉村來講,現代化仍然方興未艾。重構鄉村人心秩序,關乎個體生命感覺的一般法則,更關乎人的生活所應遵循的一般道德準則,給鄉村人們以信仰和希望,彌補現實生活的短缺和不足。因此,新時代的鄉村振興,僅關注物質層面的產業振興和外在環境的改善是遠遠不夠的,必須把鄉村社會的人心關懷作為公共服務體系建設的重要內容,給鄉村生活的人們以此岸的撫慰和終極的關懷,改善人與人的關系,提升人與人的默契度,增強對于未來的信心和可預期性,通過鄉村人心的良性治理達到精神層面的共同富裕。重整人心需要組織化和制度化的手段,而其中最重要的是把這些手段日常化于民眾的生活之中。
(一)共建共享鄉村“命運共同體”
人心秩序的本質是在共同體中體現個體生命價值和生存意義。共同體提供個體的安全感、歸屬感,涵養集體意識,在不確定的世界里提供心靈的庇護場所。人們必須生活在一定的社會關系網絡中,形成對這種網絡的依賴,進而在某種程度上達到心理、情感和信仰的契合,只不過,這種依賴的方式會隨著時代的變化會有所不同。無論是在機械團結還是在有機團結中,社會成員所共同具有的情感和信仰所形成的“集體意識”都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在社會分工導致成員分化的有機團結中,集體意識提供了支持契約關系的非契約性道德基礎。
因此,鄉村振興的重要任務就是在“有機團結”的基礎上重建鄉村共同體。構建以互惠、信任、合作為主要內容的現代社會資本網絡成為重建鄉村共同體的關鍵所在。與傳統社會以“敬宗收族”為核心的宗族建設不同,新時代的鄉村“重拾人心”應以家庭重建為重心,長期以來,“對子女發展的期望”“家庭幸?!睒嫵蓢俗畲蟮纳顒恿?。家庭中建立在信任和責任基礎上的人際關系網絡構成家庭的社會資本,父母與子女的關系是家庭社會資本的主要內容[20]。家庭社會資本是促進個體幸福感和能力感的第一資源,不但影響鄉村共同體的現在,而且決定著鄉村的未來。作為村民共同棲息地的村落共同體的解體是從家庭開始的。與現代都市大規模集體化生產方式相比,未來農業發展仍需維持家庭作為基本的生產單位,因此,作為鄉村基層社會的細胞和生活的核心,“中國家庭是自成一體的小天地,是個微型的邦國。從前,社會單元是家庭而不是個人,家庭才是當地政治生活中負責的成分。在家庭生活中灌輸的孝道和順從,是培養一個人以后忠于統治者并順從國家現政權的訓練基地”[21]。家庭是社會成員心靈養成的原始根基,是心靈教化的重要載體,“家風是社會風氣的重要組成部分。家庭不只是人們身體的住處,更是人們心靈的歸宿”[22]。當前農村,許多留守老人、留守兒童導致的社會問題,都和人心秩序的紊亂有密切的關聯。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城鄉差距的縮小,農村基礎設施的改善,公共服務的增強,就業機會的增加,經濟收入的增長,為農民工返鄉進而實現家庭成員的團聚提供了良好的契機。在此基礎上,以“產業振興”為依托,以“組織振興”為龍頭,充分發揚基層黨組織的帶頭作用,發展壯大集體經濟,引導規范農村民間組織,使相對分散的農民在自主、自愿的基礎上重新融入集體生活之中,這些集體組織不但為農民提供經濟生活來源,而且提供集體的關懷和期望,成為農村人心穩定的強大支柱。
(二)完善創新鄉村治理體制
人心秩序并非外來之物,而是對現實政治、經濟、社會秩序的內在反映。其中,政治秩序在人心秩序形成中起著統攝和引領作用。政治秩序的建立就是要扭轉人們混亂的心靈,民心定則天下安。政治秩序和心靈秩序密切相連,政治秩序外在規約著人心秩序;人心秩序是政治秩序鞏固的內在基礎,“缺乏心靈秩序,政治秩序的維系成本或者太大,或者根本難以為繼”[23]234。所以,構建良好的心靈秩序作為新時代鄉村治理的一項重要的任務必須引起執政黨的高度重視,促進公平正義,重構新型“權力文化網絡”,成為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主線。
歷史上,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夠走出一條農村包圍城市、最終奪取城市的道路,并最終取得革命的勝利,與對傳統權力文化網絡的重構密切相關。土地改革,實現耕者有其田,解決了舊社會配置性資源分配嚴重不公的現象;共產主義意識形態的教化,契合了傳統社會中農民的“均平”理想;共產黨員的先進模范作用,重塑了農民的情感觀念,使中國共產黨不僅獲得了廣大農民的認同和支持,而且改造了農民傳統心靈秩序。公平意味著機會均等、平等競爭,正義意味著每個人應得的本分。新時代,鄉村振興的關鍵在于民心、民意的振興,重建農民立足農村建設美麗鄉村的信心和決心?,F有鄉村治理制度和治理體系之中,尤為重要的是實現“法治”的現代化,依靠法制,打破制約農民自由發展的體制機制障礙,所有的職位向所有的人開放,所有人通過公平競爭占據相應位置,獲得相應的資源,打破特定集團對資源的壟斷和社會對農民的歧視是實現公平正義的起點,平和的心態來自平等的機會,構建一個平等的、暢通的利益博弈機制,促進不同群體之間的平等對話和協商,乃是當前鄉村治理改革的重心所在。
平等是自由的基礎,自由是平等的目標。在保障農民平等發展權利基礎上實現自由的發展,就如諾貝爾獎獲得者阿馬蒂亞·森所講,自由就是選擇自己想過的那種生活的“可行能力”,自由,既是發展的手段,又是發展的目的[24]。充分發揮市場在鄉村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當然,市場在實現自由發展方面并非萬能,也并非完美無缺,對于無法充分進行市場競爭的弱勢群體,應加大社會保障力度,重視物質補給的同時將情感關懷放在突出位置,加強心理疏導,注重人文關懷,將解決思想問題和解決實際問題結合起來,因為變革社會中,心靈秩序的崩潰和失落多發生于弱勢群體。
(三)教育重塑農民生活理想
現實世界,人對物質需求的欲望是近乎無窮的,制約物欲泛濫的一大利器就是超脫于世俗世界的理想信念。信仰,代表著對未來的一種希望,也許這種理想在有生之年難以實現,但是畢竟樹立了一個人生目標,指引人前進的方向。
改革開放以來,鄉村世界的人生信仰變遷之快、幅度之廣、影響之深、勢頭之猛,實屬歷史罕見。在劇烈的社會變遷中,原有的信仰迅速解體,新的信仰的重塑仍待時日,轉型期心靈的滯后、沖突和無序現象頻發,社會性價值壓倒本體性價值。所謂本體性價值關乎人的生命存在的根本意義,是有限生命怎樣獲得無限存續的判斷,重在人的內心體驗;社會性價值是在人與人的社會交往中產生,重在外在評價[25]。傳統農民信仰中,“敬祖”作為一種行為儀式,體現了對于“香火延續”的希望,暗含著代際生命和倫理的傳承。相比鬼神,傳統文化更注重人倫?,F代化以降,“民主”“自由”“平等”價值觀的傳播中的畸變,加上國家相關政策的推動,從根本上動搖了這種傳統本體性的價值觀念,使現代農民難以在現實生存世界中尋找到人生的價值和意義,從而助長了宗教在鄉村群體中的迅速傳播。社會性價值產生于人與人的交往,借助公共道德輿論的力量,對人的行為進行評價,并進而對人的內心形成一種激勵約束,使人按照社會價值調整內心規范,進而維護社會秩序。但是,處于開放、流動中的鄉村,缺乏強制性權威的引導和約束,社會性價值異化,攀比、炫耀與自私自利使人更重視短期的利益,人與人交往中工具理性壓倒價值理性,農村中以老人為代表的弱勢群體難以實現工具性價值而被置于底層位置,加劇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心靈感覺。
城鄉二元差距以及農村內部的發展差距,都會導致部分農民心理的失衡。除前文講到的重構鄉村政治生態環境,給農民以追求自己需要的生活的權利外,還應看到,物質需求并不構成美好生活的全部,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奠基于人生價值和意義的滿足,來自生活中的信仰和希望。漫長的生活實踐中所形成的民間信仰,是鄉民的精神寄托?,F代化帶來的快速社會變遷,正在深刻改變民間信仰的類型、形式和內容。作為鄉村振興重要內容的“鄉風文明”必須充分考慮到民間信仰的重要性,包括充分引導并發揮宗教信仰的積極意義,尤其是在現代社會,世俗化、理性化傾向導致價值意義和意義共識嚴重缺失,宗教可以通過提供意義系統,整合社會秩序的價值根基,進而進入個體的心靈秩序[26]。但是,就我國現實來講,宗教的傳播特別是基督教只不過為鄉村邊緣人和落單者提供了一些情感撫慰和生活樂趣,很容易被農民“本能”地功利化[27]。當傳統的文化圖景已經不能為現代世界指引前進方向的時候,作為社會政治意義和態度起源的意識形態就變得至關重要。當前,鄉村振興必須在基層黨組織的領導下,將對農民的思想政治教育放在重要位置,結合實際,利用新興媒體,改進教育方式方法,將農民的生活理想統一到為鄉村振興進而為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而努力奮斗的基礎上來。
(四)指引充實農民價值世界
人心秩序的紊亂,突出表現為價值冷漠,沒有什么價值可以被珍視,也沒有什么價值可以被威脅。由于社會的分化,利益需求的多樣化,面臨不同發展機遇的鄉村民眾對于精神的需求參差不齊,價值選擇上也呈現多元化的趨勢。價值多元,一方面反映出人在選擇自己生活方式時的自由度的增加;另一方面,價值多元也會導致不同價值之間的碰撞與沖突,導致人內心的彷徨和苦悶。而且,就現存多元價值本身來講,不同價值之間也存在真與假、善與惡,美與丑的區別。雖然,政治權力很難真正從源頭上解決思想問題,但是,作為政治核心的國家并非在改造人心方面無所作為。任何國家都會實施對公民進行政治社會化的職能,就如馬克思所言,國家的“公共教育”就是通過把個人目的變成普遍目的、天然的獨立變成精神自由、粗野的本能變成合乎道德,將個人信念與整體生活集合成渾然一體的國家成員[28]。中國傳統文化中,“天地君親師”,“君”承擔了連接天地自然與世俗民眾的紐帶和橋梁的作用,任何政府都把教化民眾、淳風厚俗作為自身重要職能和使命,一大批擁有家國情懷的知識分子,將“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作為立身之本,承擔了教化民眾的責任。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指出,就成功地把幾億民眾從政治、文化上團結統一起來的本領而言,中國人的成功經驗是無與倫比的[29]。
二十世紀,中國共產黨通過土地改革和意識形態灌輸等多重工具,成功地改造了傳統鄉村文化,將農民組織起來,最終取得了全國革命的勝利。新中國成立后,以毛澤東為首的黨中央強調要繼續對農民進行社會主義教育,通過政治運動來改造人心,重塑農民的價值觀和精神世界。改革開放以后,隨著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方針政策的實施,群眾運動退潮,國家權力后撤,基層黨組織存在的散化、弱化、邊緣化的趨勢,無論是執政黨還是國家政權對鄉村民眾進行人心教化的職能逐漸喪失,導致價值真空與價值混亂并存,人心失序現象嚴重。無論是從維護社會穩定還是建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角度,國家都應介入當前鄉村價值體系的構建,填補當前農村出現的價值真空,將“改造人心”當作一項政治事業[23]232。執政黨作為聯系國家和社會的橋梁,其自身擁有的政治社會化職能使之成為新時代“改造人心”當之無愧的領導力量。
新時代,黨中央已經敏銳地認識到問題的重要性,鄉村振興戰略實施進程中,加強基層黨建引領鄉村文化振興,融合“三治”打造良善治理體系,將人心建設作為當前鄉村社會建設的重要內容。通過設計清晰的目標、制定完善的架構和持續自覺地努力,現代文明日漸浸潤人心,鄉村民眾的生活面貌已經煥然一新,為鄉村振興注入了昂揚向上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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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balance and reconstruction of rural mind order in the process of modernization
Li Yuzheng
(He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Marxism school, Beijing-Tianjin-Hebei Cultural Integration and Innovation Research Center, Tianjin 300401)
Abstract: The order of human mind is a stable and harmonious mental state formed by internal self-discipline and external harmony when people solve the problems faced by survival and development.The order of human mind is the result of the interactive debugging of living environment, institutional norms and inner norms, and is the foundation of a better life. The changing modernization process disintegrates the original traditional order of rural people's hearts, leading to the decline of rural people's spiritual belief, the generalization of individual value and the loss of life meaning, and the imbalance of rural people's minds is serious. In the new era, only by rebuilding the rural community, building a fair and just system, reshaping the upward belief in life and setting up the core values can we build a healthy and good order of people, so as to lay a solid software foundation for rural revitalization.
Key Words: the heart order; ruralrevitalization; community; living world
(責任編輯:文豐安)
作者簡介:李宇征,河北工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河北省京津冀文化融合與創新研究中心研究員,法學博士,研究方向:政治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