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下的太陽，月亮和水（外二首）

取下頭巾

取下口袋

取下金色的沙漠

取下西邊的火種

去擁抱沙丘的脊背

土地的禮物

余熱未盡的栗子，是磨坊的火石

都在等一把火的再次燃燒，和一場

雨水的墜落

燃燒或熄滅六月的最后一盞燈

碾子，磨盤和嘴巴

淘洗了黃河底部的白沙

全在一張網的過濾下沉淀

月亮是騎在筷子上的“日”

新麥是躺在壺里的粒“子”

日子，是弄里刮來的麥香

都在此刻發生。攢動的黑影兒

粘貼和刪除了麥芒，雜塵和糠麩

一石石的糧食攤在月光下，在東方

和運送魚肚白的馬車。有人從麥田回來

一切都很滾燙

在六月。我想起遠在北方的村莊

想起磨坊，阿公婆困在時間里的嘆息

煤油燈下的太陽，月亮和水

一塊塊金子縫補著歲月

削皮的木樁浸在陽光之下

起底的晌午，大地也被火熱翻炒

一遍又一遍的分類，是口袋釋放的把戲

都在黢黑的肱二頭肌里，淬煉灰蒙

等風起。等風撕開每個假動作

金色在掌中搓開，在柏油路上拾起

開出的每朵白花，都是木頭與石板擊響的

鼓樂

吟唱了五月的豐收，村莊的豐收

一根根木樁躺在麥糠身上。安然

等待馬車裝進，運往高高的糧倉

同樣被運走的

還有土地的余熱和熱盈的淚水

掌心蹂躪的水紋，激起的破裂的水花

也一起被裝進。或被遺棄

打馬的皮鞭驚嚇了羊群，一團團散開

都在幾何圖形之底消失。并勾起新圖框

擠出水滴和蛙鳴。這是新一日的開始

也是舊一日的結束

一塊塊金子縫補著村莊的歲月

它是城市霓虹撕碎的殘片

阿婆背著下弦月

鐮刀淘煉河床，脊背裸露，頭枕荒蕪

觸碰了海市。芒種是大地抽掉血液的軀殼

只剩堅實的骨頭，向晚訴說一生的所求

這是一年的土地呼喚和麥子的暗涌

麥茬地移動一捆捆木樁，一座座城堡

打開或關閉后的門。傳送遠方的消息或刪除

阿婆的背踩過一道道筋絡，擠出黃河里的

水紋

在太陽底部炙烤和蒸發，換取麥穗的沉重

這是豫東平原上微弱的火苗，眾多的和季節

的熱舞一起

肩頭的口袋是阿婆的心事

眾人拾穗呵。奔跑的不止受驚的雉雞

灰兔和倉鼠

阿婆飛速變小的背影，還有身后的我們及

村莊

一切都在飛速移動，一切都在飛速消失

六月的村莊和麥田最珍貴。有穗無穗的

金子

光禿的，干癟的，瘦小的，都能找到接受的

理由

都是迫切的渴望和希冀，都是流動的歲月

一群群星子拖著小狗尾巴

阿婆背著下弦月，和大地的遺棄

都在磨坊的旮旯。山丘成群

【作者簡介】何青藍，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商丘市作家協會會員，天涯文學簽約作者。現居杭州。作品發表在《芒種》《牡丹》《知音》《參花》《鴨綠江》等刊。

責任編輯?李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