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蜻蜓帶你還鄉

人類從過去走來，鄉土難忘，鄉愁常起。鄉土是什么？是不受拘束的溪水，是不加修飾的樹木；是嘈雜的牛鳴鳥啼，是泥土味的風和炊煙；是飛過籬笆的蝴蝶，是立在小荷尖尖的蜻蜓。在高樓如林的城市，每一個經歷快速城鎮化的成年人，甚至帶著集體無意識的兒童，都會常常夢見那只蜻蜓，夢見漸漸遠去的鄉土。

你也許想不到，長沙棕葉編這一文化遺產，以古樸的形態在現代都市里頑強生存，卻承載了太多人的鄉愁。長沙棕葉編的歷史源遠流長，它曾經是尋常百姓家的必備手藝。人們就地采用常見的棕葉，編筐、編籃、編手柄扇，做成經濟又實用的生活用品；或是編花、編蜻蜓、編蝴蝶、編仙鶴、編蛇、編狗、編虎，做成各種形態各異、惟妙惟肖的裝飾品和兒童喜愛的玩具。

20世紀中葉是棕葉編的黃金時期，長沙湘繡總廠的棕葉編產品大量出口，從業人員眾多，王文定老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四十余年來，王老師與長沙棕葉編同行，互相砥礪、互相成全。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她探索出“雙肚皮”編織法，又在材料處理、表現范圍等方面開拓創新，作品入選文化部“中國民間藝術一絕大展”，榮獲湖南省首屆民間工藝美術品大賽金獎，遠銷歐美各國。如今，王老師是第五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民間工藝美術家”稱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長沙棕葉編項目的省級傳承人，是公認的“長沙棕葉編第一人”、棕編界的標桿。

遇見王老師是巧合，又似是冥冥之中的緣分。我出生在盛產棕葉的湘南小鎮，因從小愛好接觸過棕葉編，也聽說過王文定老師的大名。后來，在國家一級美術師、著名書法家曹雋平先生的大力推薦下，我如愿成為王門弟子。曹雋平先生熱愛傳統文化，多年來持續關注、支持長沙棕葉編的傳承發展。王老師曾經開門教學、桃李廣植。但隨著棕葉編產品市場遇冷，幾乎沒有人堅持下來，唯有我以不懈的熱愛獲得了最多的教誨。王老師常說：“你是堅持最久、最能吃苦、最肯鉆研的徒弟！”在老師推薦下，我成為省級項目“長沙棕葉編”的傳承人，也成了王老師唯一確認的入門弟子。王老師教學十分嚴格，指導我掌握棕葉編的源流、觀察動物形態和生活習慣、學習藝術理論、練習指法，一步一個腳印，沒有半點馬虎。從集體聽課到單獨指點，從課堂到生活場景，從技巧分析到文化解讀，王老師無不是循循善誘、誨人不倦。更加難得的是，王老師藝德雙馨，數十年堅守民間工藝美術事業，淡泊名利、孜孜以求，是民間工藝美術人的榜樣。她常常叮囑我，不要急功近利、急于求成，要多做推廣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公益性活動，讓更多人喜愛和掌握棕葉編技藝，讓傳統文化遺產代代相傳。

大約十年前，我懷著試試看的心態，在任教的湖南女子學院申請開出的校選修課《中國民俗文化》中插入了《棕編技藝》章節，結果深受學生喜愛。近幾年來，國家實施“非遺進校園”行動，也為長沙棕葉編注入了新活力。在王老師的鼓勵下，2022年學院又開出了校選課《非物質文化遺產——棕編技藝》課程，每期棕編課程在開選時，都是數分鐘內被 一搶而空，同學們往往感嘆一課難求。有畢業多年的學生，特意輾轉聯系我，說難忘當年有趣的棕葉編課。一位國際漢語教育的畢業生，在東南亞某大學從事漢語教學，給我寄來教師節電子賀卡，是一幅手繪水墨畫：淡紅的荷花含苞欲放，一只雙翼透明的墨綠蜻蜓靜立其上；右上角題字“難忘那只蜻蜓”。她告訴我，前幾年選修我的棕葉編課程，做了這只蜻蜓，一直帶在身邊。

我親眼見證長沙棕葉編的文化魅力，也常常為之感動和鼓舞。在小學生課堂上，小朋友親手做了比課本上、電腦里更加生動的蜻蜓、蝴蝶、仙鶴、壁虎，感嘆棕葉的神奇變化，紛紛問我什么時候再來。高考前夕，長沙市雅禮中學邀請我教授棕葉編，為畢業生疏導心理壓力，師生都反映效果很好。在長沙市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館、湘潭市九華工業園、懷化市靖縣等地，我參加了“非遺進校園”“三下鄉”、棕葉編教學100余場次，每每現場無一不讓孩子們好奇，讓成年人回想起童年。

正如這座網紅城市，長沙棕葉編正在被更多的人認識并接受。近年來，我的棕葉編作品在湖南省司法廳和湖南省文化和旅游廳聯合主辦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法治文化作品大賽”中榮獲二等獎，多次被外省市文博館院收藏，還被作為禮品贈送日本朋友，甚至有幾家文化機構正與我洽談合作事宜。去年3月，應河南省委統戰部之邀，我為印度尼西亞華人華僑學生線上直播棕葉編教學，很受歡迎。此外，我的棕葉編作品《鶴舞》（為湖南省選送的8件作品之一）被選送參加第十六屆中國民間文藝山花獎評選，在浙江衢州市集中公開展覽；中國網、中國青年網、人民日報客戶端、網易新聞、《新華參考》《東方新報》等發表了圖文并茂的報道，形成了宣傳長沙棕葉編、宣傳湖南女子學院的高潮。非物質文化遺產作為傳統文化、民族文化、地方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新媒體時代依然具有很強的生命力，只要采取恰當的形式，就能轉化為生機勃勃的教育資源。長沙棕葉編作為手工類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取材簡單、節能環保，地域特色、可操作性、趣味性都很強，尤其適合兒童、女子學院的大學生，是首選的素質教育項目、大學生創業項目、教學改革項目。

在抖音、微信公眾號上，許多朋友十分支持長沙棕葉編，給我點贊、鼓勵、建議，和我分享棕葉編帶來的喜悅。他們有的是文化人，有的是普通市民農民，有的是民間工藝愛好者，可見長沙棕葉編確實是一門雅俗共賞的民間藝術。曹雋平先生說，蜻蜓是他童年的玩伴，看蜻蜓、捉蜻蜓、養蜻蜓，也傷害過蜻蜓，看到蜻蜓仿佛就能回到童年回到故鄉。在長沙棕葉編的藝術世界里，蜻蜓、蝴蝶、仙鶴、壁虎等一眾小動物將帶你還鄉，這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魅力，也是我們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