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理念融于現代技法

《堅如磐石》與張藝謀導演的以往作品相比，呈現出大不相同的剪輯風格。對于大多數習慣了經典剪輯風格的觀眾來說，影片所呈現的現代剪輯風格并不一定能為普通觀眾所“無痛”接受。當觀眾還在思考影片上一場戲所傳遞的視聽信息時，下一場戲已然而至。“目不暇接”不是導演的目的，而是影片敘事藝術的剪輯呈現。事實上，導演在片中并未按慣例僅運用連貫性剪輯，而是嫻熟地在連貫性剪輯與非連貫性剪輯中切換。剪輯理念決定了具體的剪輯技法。概括起來，本片合理運用了平行蒙太奇、匹配剪輯、跳切剪輯、視角轉換四種技法服務于敘事。

一、剪輯理念

大衛·格里菲斯認為電影應切忌引起觀眾的有意注意，以便觀眾能夠更好地沉浸影像所講述的故事，剪輯應是連貫的、無縫的，場景之間的轉換、場內鏡頭的切換也應在視覺上呈現連貫自然之感。更深層次地去理解格里菲斯所開創的連貫性剪輯，就是要求在影片剪輯時務必要根據普通觀眾的日常生命體驗展開敘事。《堅如磐石》在處理David被殺段落時，按格里菲斯開創的經典剪輯應是“David在大排檔被地痞挑釁，被毆打后駕車駛離——David駕車駛離途中被無賴阻截、毆打、綁架——David被拖至倉庫——黎志田和地痞交接后殺婿”；而實際上，影片采用了法國新浪潮導演們所推崇的現代化剪輯，即“David在大排檔被地痞挑釁——David駕車駛離被無賴追擊——David被綁——黎志田殺婿”。若將前者與后者進行對比，前者能夠更好地向觀眾交代清楚故事的來龍去脈，使觀眾能夠更輕松地理解情節發展脈絡；后者則在敘事上更為簡潔，省略了一些觀眾可以根據自身生命體驗進行推想的具體過程。

按照戈達爾、特呂弗等持現代化剪輯理念的導演看來，一味地按邏輯進行敘事是低效的、乏味的，唯有打破格里菲斯確立的剪輯規則，才能讓觀眾在“不完整”的時空中去尋求導演所傳達的重點信息。《堅如磐石》作為一部大情節模式影片，其故事所向觀眾傳遞的信息量較為密集、繁多，故合理采用非連貫性剪輯則可以進行有的放矢的敘事。于是，本片的敘事重點不是觀眾可以根據邏輯而得知的諸多事件之經過，而是諸多事件之結果。誠然，在現代化剪輯理念下，觀眾會有“敘事跳躍”之感，從而影響影片的傳播效果。影片信息如通過視聽語言大量、密集地向觀眾傳播，則反而會使觀眾視聽疲勞，進而影響到信息接收。因而，應在重場戲中加大過場戲的比例，使觀眾在過場戲中可適當“喘息”，進而有助于影片為觀眾所理解。

二、剪輯技法

基于經典剪輯與現代剪輯相融合的理念，《堅如磐石》就必須有相應的剪輯技法與之契合。影視剪輯畢竟屬于一種形式，形式本身又應與一定的內容相匹配。因此，與其說《堅若磐石》的剪輯技法是為剪輯理念所制約，不如說是由情節發展而決定的。

平行蒙太奇。《堅如磐石》是張藝謀首次執導的都市警匪片，具有鮮明的類型電影風格特征。當本片受眾決定去影院觀影時，觀眾必然期望對警匪片的預期得到滿足。從視聽語言表達來說，采用平行蒙太奇是增強影片緊張感、懸念感的最佳手法。如在片尾階段，把鄭剛家、醫院、輪船三個場景的戲份交叉剪輯在一起，上述三場戲分別對應“鄭剛、何秀麗”“黎志田、黎莎莎”“蘇見明、李慧琳”三組人物所展開的三條敘事線索。通過平行蒙太奇將這三條敘事線索之間的因果關聯清晰交代，從而使影片敘事簡潔明快且富有動感。

跳切剪輯。跳切是讓-呂克·戈達爾開創的一種富有突破性的剪輯技法。跳切有許多呈現樣式：有的跳切形式感強易于感知——壓縮動作，有些跳切形式感弱不易發覺——壓縮事件。《堅如磐石》主要以壓縮事件型跳切為主，如上文中已列舉出的David被殺段落；在“楊曉薇找朱麗遺物”段落時則采用了同機位同景別跳切，省略了楊曉薇找朱麗遺物的過程，突出了找到朱麗遺物即手機這一結果。雖然在全片中只出現了一次，但是這樣一種明顯的視覺斷裂的跳切技法本身也不宜隨意濫用。

匹配剪輯。跳切剪輯帶來的敘事斷裂，需要采用匹配剪輯加以連貫，不至于常引起觀眾的有意注意進而影響對劇情的理解。《堅如磐石》大量采用匹配剪輯的技法，特別是在轉場時，多采用非技巧性轉場，利用形狀匹配、色彩匹配、光線匹配等方式使得場與場的切換更加自然，消弭轉場所帶來的視覺斷裂感。

視角切換。在電影藝術中，鏡頭就是觀眾的眼睛，觀眾借助鏡頭觀看銀幕前所構建的故事，視角切換就決定了觀眾所能感知到的信息量。《堅如磐石》通過剪輯帶來的敘事視角切換來激發影片的敘事驅動。影片根據劇情發展來進行“全知視角”“限知視角”和“客觀視角”的切換，觀眾與劇中角色獲知關鍵信息的時間和先后順序決定了應該如何進行聲畫剪輯。

綜合觀之，《堅如磐石》是一部在剪輯藝術上理念融合、技法得當的佳作。但從影片整體來看，本片依然存在明顯硬傷，即結尾較為突兀，因為對主要人物的最終命運應予以視聽呈現而不應采用圖文交代的方式。斷裂的結尾對影片的整體結構有較大破壞，會使得觀眾加深對影片中非連貫性剪輯的印象感知，影響觀眾的離場體驗進而影響影片的最終傳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