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群像的歷史書寫

2023年國慶檔上映的電影《志愿軍：雄兵出擊》圍繞1950年中央決策出兵援朝及志愿軍的前期作戰展開了一段完整而恢宏的敘事。站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4周年時間節點上，回望該片所講述的波瀾歷史，無疑具有現實意義。作為戰爭電影和“志愿軍”系列的首部作品，影片在敘事和美學上的突破、探索也可在實踐層面給予國產電影以經驗啟迪。

敘事策略：搭建共通的意義空間

同為一個導演，且同是抗美援朝題材，《志愿軍：雄兵出擊》似與《長津湖》（為陳凱歌與徐克、林超賢聯合執導）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兩者顯然呈現出了不同的故事框架和敘述視角?！堕L津湖》在伍家兄弟上著墨最多，影片在戰爭進程中刻畫出個體成長，以個人訴求推衍家國意識，進而實現微觀視角與宏大敘事的統一。而《志愿者：雄兵出擊》則是多空間、多層次地展開了一幅英雄群像圖，橫向設置了中央機關、朝鮮戰場和外交舞臺三個敘事場景，通過領導人的慎重決策、志愿軍的英勇抗戰和外交官的鏗鏘發言，空間轉換間勾勒出三個群體的熠熠光輝，展現出人民樸素而熱烈的家國情懷。英雄群像敘事除了豐富人物弧光、豐滿故事情節以外，更重要的創新性意義在于搭建了兩代青年共同的意義空間。

抗美援朝的卓著意義已銘刻在歷史長河里，但對于當代青年而言，如何讓這段歷史從初中課本的幾行文字中煥發出親近感與力量感，卻是一個尚未得到滿意答案的難題。縱使近年來涌現了不少戰爭題材的電影，但仍有模式化的嫌疑，而隨著科技的迭代升級，一些影片也將重點放在了對視覺奇觀的展示上，忽略了對故事本身的打磨。感官愉悅或許能帶給觀眾即時的深刻記憶，但對于當下的青少年（未曾經歷革命戰爭年代，且從小浸潤于物質豐富的線下世界和多元幻彩的數字世界）而言，那段艱苦卓絕的歷史已然變成遙遠的符號。而在傳播過程中，若要進行符號意義的交換，則傳與受雙方必須要有共通的意義空間。否則會出現布萊希特認為的“間離效果”，即“阻止觀眾在觀看演出時完全入戲，從而使觀眾與表演之間產生距離感”（陳俊.布萊希特“間離效果”的影視應用[J].電影文學，2011（3）：22-23.）。然而，中國當代的戰爭電影卻是通過貼近群眾、貼近生活、貼近實際做到“反間離”“反陌生化”。《志愿軍：雄兵出擊》借英雄群像的敘述視角擴大了對觀眾群體的觀照，各個年齡群體、職業身份的人都有可能從電影中捕獲到具體可感的人物弧光。此外，影片延伸了故事線索，在戰爭殘酷場面之外加入對政治場域內美帝的強盜邏輯、霸主行徑及外交場域中他國恃強凌弱的描述，展現出新中國成立之初百廢待興、危機四伏的艱難處境，交代了抗美援朝戰爭的必要性與時代意義所在，更好地結合了觀眾群體的認知狀況，從而激發出其身份認同與共同體意識。

美學探索：激發歷史與真實的力量

展現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顯然不應該成為一句口號，而應該踐行于創作實踐中。風起云涌、波瀾壯闊的中國現代史涌現了無數可歌可泣的人物事跡，理應得到合理開掘并對其進行創新性轉化與呈現。2023年適值抗美援朝戰爭勝利70周年，也是黨的二十大召開之后的開局之年，值此之際，以史為鑒、繼往開來無疑是文藝工作者責無旁貸的擔當。

《志愿軍：雄兵出擊》的角色與情節大部分取材于歷史事實：首戰兩水洞、奔襲三所里、血戰松骨峰是中國人民志愿軍用生命譜寫的不朽傳奇，而首次亮相聯合國的中國代表團團長伍修權、戰爭中犧牲的毛岸英也是根據原型創作。在場景搭建上，主創人員傾力做到真實，“電影花了近兩年時間籌備，設計圖、概念圖加起來多達上萬張。除去野外場景，僅劇組搭建和整理過的場景，拍攝場地總占地面積就高達100萬平方米。除聯合國場景是等比例還原外，劇組曾去丹東鴨綠江大橋測繪數據，結合史料1：1還原了鴨綠江大橋；甚至將1950年的中南海幾進院落全部搭建出來，占地面積將近一萬平米”（中國新聞社《今日上映！志愿軍，雄兵出擊！》）。當歷史借助視聽技術在另一段時空呈現之時，影像藝術有了歷史的厚度，歷史也具備了可感的記錄。匠心的制作也契合了安德烈·巴贊所言的“藝術上的‘寫實主義’無不首先具有深刻的‘審美性’”（[法]安德烈·巴贊.電影是什么？[M].崔君衍譯.中國電影出版社，1987：283.）的論斷。此外，電影選擇用多個人物串聯起宏大的戰爭事實也契合了“歷史美學”的內蘊，即用美學視角看待歷史，其要義在“‘以人為本’，將‘歷史’還原為‘人’的歷史”（路新生.歷史美學：史學研究的一個重要分支[J].河北學刊，2018（6）：53-64.）。對觀眾而言，該片豐厚的德育和美育意義不言自明。不過，囿于篇幅所限，英雄群像的書寫也存在一定的模糊性，部分人物不夠立體動態；一些快速且頻繁的搖鏡頭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觀眾的生理或認知體驗。

總體而言，《志愿軍：雄兵出擊》通過完整的敘事搭建了共通的意義空間，拉近了與青年群體的心理距離，同時在素材截取和場景搭建上契合歷史美學與真實美學的要義，增添了影片的德育與美育效能，有力地彰顯了中華民族旺盛的生命力與中國人民不屈的意志力。70年前，中國面臨內憂外患；70年后中國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發展成就，但身處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電影作為中國文藝的一分子，仍強烈呼喚文化自信及體現文化自信的作品。在此意義上，《志愿軍：雄兵出擊》開了好頭，期待其續作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