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陳凱歌執導、張珂編劇、中國電影股份有限公司領銜出品的“志愿軍”系列電影首部《志愿軍:雄兵出擊》于2023年國慶檔上映。該片以中華人民共和國志愿軍抗美援朝歷史為故事主線,從戰爭爆發前夕、中央決策、志愿軍集結、跨過鴨綠江、首戰告捷,到平壤解放,全線索式地勾勒出抗美援朝第一階段的戰事演變。
敘事建置:雙線并構與節奏加速
影片選擇以1950年朝鮮內戰爆發為敘事起點,全景式、全維度鋪敘抗美援朝戰爭的前因、發展、經過與前期戰役,共有“文”“武”兩條敘事主線并置推進。先有戰場后方黨和國家領導人為保衛人民和平與維護國土安穩而作出抗美援朝的戰略決策;后有志愿軍戰士在前線浴血奮戰,主要由幾場重要戰役構成戲劇沖突:兩水洞埋伏戰、113師過江武裝奔襲三所里、112師松骨峰戰役。將近影片結尾,第一戰場炮火連天、槍林彈雨,志愿軍血戰松骨峰的場面震撼恢宏;第二戰場則是描寫伍修權率領團隊出席聯合國大會,控訴美國武裝侵略。兩條不同時空敘事線交織前行,影片在進行曲般的高亢節奏中彰顯出新生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及其人民在戰爭前線敢與侵略者拼殺,同時在國際外交場中不卑不亢抗衡強國的民族氣節。
該片敘事節奏追求速度,如強調運動速度的鏡頭、迅速推進的情節敘述、不留白的感情發展等。除卻高潮迭起的戰爭場景之外,文戲部分也采用快節奏的運動鏡頭以及大量重復的旋轉拍攝等,配合著煽情的背景音樂在緊湊的敘事時限內推動情感的遞進??梢哉f,影片整體的審美風格基調是昂揚、明快且鮮活的。
快節奏敘事:短視覺效應與情感斷鏈
該片按導演的話說就是要追求“在速度中尋找節奏”“文戲武拍”,當然這也是為了適應短視頻時代強調視覺爆炸的影像接受形態??姑涝氨纫欢魏陚ズ剖幍氖吩?,影片又力求全景式勾勒戰爭歷史下多方主體的故事,故情節點之間的銜接短促且快速,這便能夠保證在有限的敘事時長內呈現豐富的故事信息和人物關系,有選擇、有重點地還原抗美援朝這段歷史的故事。尤其是在刻畫戰爭場面部分,影片發揮了中國電影工業奇觀敘事的強大優勢,對林海伏擊、坦克追擊、冰上渡江、雪原轟炸等大場面的表現既強調微觀的細節求真,也著重渲染宏觀的視覺吸引力,技術與工業合力營造有“呼吸”的戰爭布景,在強調密度、細度與速度的鏡頭運動中,將戰爭的真實一面震撼且富有感官沖擊力及藝術真實地傳遞給觀眾。尤其是在112師335團1營3連堅守松骨峰,一次次擊退美軍進攻的戰斗戲份里,彌漫的炮火、血腥的廝殺、片羽間的犧牲傷亡等都將戰爭殘忍的一面以及志愿軍的英勇無畏精神展現得淋漓盡致。
但這種強調短視頻視覺轟炸效應的敘述節奏也讓整部影片在人物與觀眾之間的情感鏈接方面稍顯缺憾。觀眾在整個觀影過程中不斷地接受與處理撲面而來的視覺信息與人物關系,在未建立心理預期的前提下被迫接受一段段煽情情節的突然到來又戛然而止。觀眾要與電影中的人物之間建立起一種情感共鳴,必然需要一個沉浸式的體驗過程,讓觀眾隨著鏡頭視角及人物的語言、行動、情感發展與精神變化等,與之產生心理認同,進而與人物建立起一種深度的情緒呼應。然而,快節奏的敘述形式導致銀幕外的觀眾處在一種被迫接受信息又突然中斷的情境,從而難以深度接近人物和走入銀幕內的故事世界。
“數字化”的生命個體演繹為大群體人文關切
無疑,《志愿軍:雄兵出擊》作為一部高揚愛國主義精神的主旋律電影,在意識形態表達與類型元素融合方面彰顯出頗為成熟的操作規范。在人物形象塑造與個體情感的表達方面,影片從個體生命反思跌宕出一種關切大群體生命的人文表達。在戰爭場面里,影片通過簡略的情節描寫了諸如楊三弟、毛岸英、孫醒、戴如義等角色在面臨戰爭與死亡時的個體情感態度,但或許因為敘事節奏較快的緣故,對個體生命的反思意識部分稍顯微弱。楊三弟深受第一場戰役的打擊,跪在戰友尸體前痛哭“我不會開保險,我錯了”,然后鏡頭一掃而過,通過一句“他是一個新兵,慢慢會變成一個合格的戰士”匆忙掠去,遮蔽了戰爭之下的個體生命精神狀態。
實際上,觀眾在戰場之外看到的是鮮活的生命個體,而殘酷的戰爭卻將其異變為一個數字,在松骨峰戰役中,三連存活下來的不是作為個體的人,而是一個數字。影片雖然淡化了對個體的人的深度描寫,卻通過群體化的生命符號來指涉和平與希望的共同體價值訴求。如片中有一段表現1950年國慶節毛主席會見人民群眾代表時,北京協和醫院林醫生說今天接生了八個孩子,新生命在和平與希望中的誕生喻示著一種關切大群體生命與生存的人文情懷。作為38軍軍長的梁興初,在朝鮮戰場的第一戰,因為遲疑延誤了戰機。他說,“我想準備準備,再準備,準備結實了我再打,我想盡量減少傷亡。”他并不是膽怯,不是怕死,“戰士們打仗都已經打到看見新中國了,看見好日子了”,說到這段話時,梁興初的眼中滿是不忍,他不過是珍惜來之不易的和平,不忍心看戰士們在異國他鄉喪命。毛岸英、楊三弟、梁興初,其實就是志愿軍當中的每一個戰士的縮影。他們是英雄,也是活生生的人;是銅墻鐵壁,也是血肉之軀。在這樣一部歌頌志愿軍無畏作戰、英勇無私的作品中,彰顯個體在集體意識詢喚之下為著大目標與大整體的必不可少的奉獻犧牲精神。炮彈席卷之后,雪原頂峰依然屹立著一棵挺拔的雪松,在一個仰拍鏡頭里與泥土中戰士高舉的一只只手臂互構為一組集群式的隱喻符號,象征新中國于危難之中屹立不倒的民族精神。
總而觀之,《志愿軍:雄兵出擊》詳細交代了抗美援朝歷史的前期經過,有針對性地選擇重要事件架構敘事肌理,有節奏地推動歷史時空發展,有煽情地頌揚志愿軍精神。雖說在聚焦戰爭個體與透視人物情感方面有所缺失,但仍不失為一部看點與淚點齊具的合格主旋律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