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手相傳續繡藝 匠心別具譜新章

蜀繡又名“川繡”，與蘇繡、湘繡、粵繡并稱為中國四大名繡。蜀繡針法包括12大類130余種。蜀繡與其他三大繡最大的區別是蜀繡針法更為嚴謹，講究籽眼和車擰。而我們運用最多的一大類傳統針法“暈針”中的“二三針”則可以充分表現這一點。

二三針，顧名思義每五針為一組，可分解為三針組合和二針組合。三針組合時，每針距離落差三分之一；二針組合時，第一針在“三針組合”的一、二針之間，第二針在“三針組合”的第二、三針之間。因此在繡制時要求運針嚴謹，針腳的籽眼排列須均勻一致。

蜀繡針法講究平齊光亮，車擰到家，稀不露底，密不打堆。小時候，時常聽爺爺和父親把這句口口相傳的針法秘訣掛在嘴邊。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技藝的精進，我逐漸明白了其深意與奧秘。

其中，“平”強調繡面平整；“齊”強調下針的針腳要整齊，如刀切斧斷；“光”表示線片光亮，無毛絲，繡線有光澤；“亮”指絲線通過針法表現后須達到一定的光亮度。而車擰到家中的“車”和“擰”是四川方言，表示旋轉的意思，指當繡制有弧度的圖案時，線跡要隨紋樣走勢和勁氣旋轉，使其更加和諧自然。“稀不露底，密不打堆”，則指針腳稀疏得當，線跡排列均勻。

說到蜀繡針法，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極其傳奇的“魚鱗針”。20世紀50年代前，蜀繡鯉魚的技法是用“長暈針”和“鋪針”打底，之后再用技巧拉甲成鱗片紋理，這樣的鯉魚雖紋理清晰，但鱗片立體感和光澤欠佳。我的爺爺彭永興（蜀繡第一位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并不滿足于這樣的技法和效果，潛心研發出了專門改善這一問題的“魚鱗針”，逐片逐鱗地使用新繡法，讓鯉魚每一枚鱗片都光澤逼真，立體感十足。他的代表作《芙蓉鯉魚》更是成為蜀繡的名牌產品。而當我的父親彭世平繡制鯉魚時，在繼承爺爺發明的“魚鱗針”的基礎上，色彩和針法運用上相較之前又有了全新的突破，革新了以往繡制鯉魚的固有技巧，使鯉魚色彩過渡更加自然。虛與實的結合，遠近高低的層次感，成功地營造出了自然的空間感，更是將這一技法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父親常說：“機器無心，而手卻與心相連，由手至心，這是一種永遠不會褪去的溫度。”如今，信息爆炸的快消時代，越來越多的年輕人不再愿意從事這項耗時耗力的工作，行業斷層十分嚴重。而于我而言，蜀繡是我從兒時便深烙在心中的一種情感，一種信仰和堅守。我肩負著彭氏蜀繡第三代傳承的重任，蜀繡已是我人生中極為重要的部分。我時常問自己，蜀繡發展到了我們這一代，該怎么做？

2016年，一次難得的機會，我進入清華美院BMW研修班系統學習了非遺保護與創意設計的課程，嘗試創作以蜀繡針法表現現代創新題材的作品，使我在蜀繡技藝與認知方面有了質的飛躍。之后又到蘇州進入“非遺創意設計工作營”參與學習和研討。

在此次研修中，我清晰認識到蜀繡在創新發展中面臨的困難：一是如何建立新型的蜀繡生產方式；二是如何更為深入地挖掘蜀繡工藝的文化內涵，實現傳統文化價值的最大化，使蜀繡“用”起來。結業時，在BMW·Lifestyle非遺創意設計大賽上，我以作品《錦鯉說·蝶夢》系列首飾榮獲優秀獎。

該作品創作靈感取自寶馬汽車子品牌M系列三色標識元素。紅色為主色調的錦鯉長耳墜代表汽車運動；藍色為主色調的錦鯉短耳墜代表BMW；紫色為主色調的錦鯉手鐲是紅與藍的融合。該系列的三件單品以紅、藍、紫為三大主基調，每件單品均融入了寶馬M系列三色元素。意在向人們傳遞中國傳統文化“以和為貴”的儒家思想。

銀飾外框形狀取自錦鯉的形象，鯉魚是蜀繡的經典題材，代表了年年有余的美好祝福。首飾刺繡部分運用了蜀繡的多種針法，如打底針、二三暈針、沙針、車擰針、覆蓋針等。繡面車擰部分最細微之處由一根蠶絲粗細的絲線加以暈染，達到朦朧、夢幻的藝術效果，在繼承和發揚傳統蜀繡針法技藝的基礎上，將創新手法與元素融入其中，讓蜀繡表現出更多符合現當代大眾審美語境下的作品。

2018年，我又參加了由成都紡織高等專科學校組織的“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群研修研習培訓計劃”民間刺繡（蜀繡）第二期研修班，設計并完成結業作品創意型的詩意繡《山色空蒙寄煙嵐》，打破了既往的蜀繡傳統題材，運用多種蜀繡針法，表現出雨霧空蒙、虛實入幻之美。整幅作品表達出“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所營造的通透而又虛無縹緲的意境。

作品的創作設計靈感源自中國水墨畫，我曾實踐性地將墨汁浸染瞬間捕捉墨色與少許清水交融之時產生的偶然性的鏡像，并將這一鏡像之美以平面設計中的點、線、面元素為基點，以蜀繡為載體而呈現。

作品繡制過程中，我重組并改良了蜀繡的傳統針法，采用亂針、車擰針、接針、切針、覆蓋針、虛實沙針、二三暈針等針法，表現出雨中霧氣迷蒙之感。將常用于表現傳統花卉題材的暈針大量運用展示濃墨之處，將傳統打底的沙針用來表現濃淡之間的暈染效果。而為了呈現水墨畫濃淡暈染和深淺的視覺變化，我又以多達十余種的色階進行了絲線的配色，單是濃墨之處，便采用了至少15個色，呈現出雨中霧氣迷蒙，煙嵐雨霧寄于山色之間，若有若無，寓詩于繡。

藝術源于生活，也應歸于生活。傳承中華文化，絕不是簡單復古，也不是盲目排外，而是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辯證取舍，推陳出新。

蜀繡作為活態的非遺項目，需要與人們的衣食住行緊密地聯系起來。將傳統工藝融入生活，向茶道、花藝、首飾、現代家裝等方向延伸，嘗試與銀花絲、竹編、漆器、蜀錦等具有四川特色非遺技藝進行1+1合作的可能，以拓展蜀繡產品的用途，不僅讓它作為藝術作品融入大眾的日常生活，更以鮮活的生命力貫穿在千萬人的精神世界，希望能讓人們感受到一針一線間“由手至心”的溫度，實現活態傳承，薪火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