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或舊事 [組詩]

張抱巖

追趕一列綠皮小火車

在中午，我追趕一列綠皮小火車

很多人走在追趕的路上

它牛一樣長哞一聲走了

不止我一個失敗者

走在鋪滿冬陽的廣場上

我對接下來的時間充滿自信

還有下一列開向我們

雪落在短暫里

雪在落，雪不停在落

人們在勞作，沒有盡頭

大街上的車輛箭一樣穿過

冬夜，時間會冷下來

燈光的冰凌讓人驚喜

走在一條多人走過的小路上

突然懷念過往

花雕酒，仿佛白日儲存下來的鳥鳴

樓頂上，樹梢上，天橋上

都亮起空無的光

此刻，有沒有人想起

在一場錯誤的戰爭中

喪命的無辜孩童

回憶的事情

外婆在我的記憶中活著

就像飛走的鳥雀活在天空中

我走在任何一條道路上

都是走向存在的過去里

我渴望在月夜重逢丟失的事物

他們披著光撫摸我的頭

然后，再一次回到身邊

我的孤獨

入了冬，平原變得冷寂而孤獨

鳥雀稀少，很多樹掉光了葉子

我一次次從風口穿過

月光從樓隙間落下

我從外地回來，見到了陌生人

我在記憶里一遍遍經歷鮮活的場景

燈光下，演出的人已收工

我們還將去往另一個外地

到了明天，離種子發芽又近了一步

最近一直想見到飛機

還像以前那樣，帶著弧線飛過頭頂

但一直沒有等來內心想要的東西

友人或舊事

友人走了，雪還沒落下

同樣的黑夜，同樣的路燈

我走在我們曾經走過的路上

窄門里的東西都已陳舊

我不免抬頭望一眼

那些走過的事物

快遞店里，商家寄來新的驚喜

這使人獲得迎接新的一天的快樂

我在做昨晚未竟的事業

沒有辦法能讓我停下來

我仿佛在造一艘逃走的大船

這令我癡迷且陶醉

冬日里的中午

喜歡老小區的陳舊

步行梯的緩慢

古樟樹葉子伸到鐵門外

等人看它們

看手機的保安抽著煙

沉醉在戲曲中間

陽光剛好

照著來去的人們

不問斑鳩聲從哪個地方射過來

可以斷定，冬日的中午

治療腰痛

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

進出軀殼

每次外出

感覺自己離開了自己的軀殼

突然從生活的輪盤上飛出來

那些熟悉的事物構成新的記憶

飛起來，在高空中

看見那具被用舊的身體

突然變成一間渙散的工作車間

陌生地的魔力使人回到創世初

回到對熟悉又陌生的事物的

再一次命名上

當旅程的小點變成一只逐漸消逝的鳥影

我們又回到生活中來

重新穿衣一樣穿上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