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立方帶來的教育契機

熊璐

很長一段時間，在物質上，我幾乎對孩子有求必應，家人提意見，我的回答是：這又不是大錢，既然我完全有能力承擔，為什么不滿足我的孩子呢？難道要他眼巴巴地羨慕別人，然后變得不自信嗎？

但是，去年年初，我確診甲亢，情況還挺嚴重，甚至影響到了眼睛，雖然沒到手術的程度，但是，每月的醫藥費、檢查費幾千元，逼得我不得不節儉。

于是，不能每次路過西餐廳就去吃牛排了，逛超市不能看到零食就買了，在游樂場不能每個項目都玩了，不能想去旅游就去旅游了……孩子問我為什么，有時候會說要趕著回家，這個零食吃了會咳嗽，更多時候會簡單粗暴地說爸爸不同意。

因為我不知道怎么跟一個剛4歲的孩子解釋，因為爸爸媽媽沒有這么多錢，所以不能滿足他這么多物質上的需求，我擔心他不懂，更擔心他會懂，因此自卑。

直到有一次，我和兒子在網上看游泳比賽的視頻，看到運動員在水立方跳水、游泳的畫面，小朋友很有興趣，忙問：

“媽媽，媽媽，這是哪里？”我看了看告訴他是在水立方。

“水立方在哪里呀？”

“在北京。”

然后，我搜索了水立方的視頻給孩子看，下一個小視頻自動播放了水立方嬉水樂園的介紹，旋轉滑梯、兒童樂園，小朋友的眼睛都亮了！

“媽媽，我想去水立方玩！”

我很想答應孩子，但是經濟條件不允許。

我要不要告訴他，爸爸媽媽沒有這么多錢，去不了水立方呢？

好像真的有點說不出口呢。這么小就跟孩子說這么殘酷的現實，他會因此而自卑嗎？如果他想得多一點，會不會因此而自責、愧疚，覺得自己花了家里很多錢呢？會不會以后都不敢表達自己的需求了？會不會委屈自己？

我沉默了十幾秒，腦子里各種想法盤旋著。孩子沒有立刻得到回應，也許以為我不同意，又問：“媽媽，我可以去水立方嗎？”

突然感覺孩子好卑微，這讓我忽然心疼起來，馬上收拾情緒，告訴孩子：“當然可以呀！”

“那我們去水立方吧！”小朋友興奮得都要跳起來了，行動力也極強，剛說可以，馬上就要出發。

我也被小朋友的情緒感染，笑了起來。我把小朋友抱在懷里，跟他解釋：“崽崽，現在水立方沒有開門呢。”

“為什么？”

“你看現在是不是下雪了，現在去玩水是不是很冷？”

“那可以游泳啊！”因為小朋友上游泳課的地方是室內恒溫泳池，所以在小朋友的認知里，每天都可以游泳。

“你看看水立方的泳道那么長，是不是比你們學游戲的泳道長多了？你可以游到對岸去嗎？”

“有多長？”

然后，我查了一下水立方泳道的長度，是50米，小朋友上游泳課的泳池長度是6.5米。于是，我換了一種他也許能理解的表述：“能夠游到對岸再游回來，這樣4次，就可以游水立方的泳道了。”

“4次啊！”小朋友拿出小手出來數了4個數，然后晃一晃，“媽媽，這就是4次。”

“可以嗎？”

“可以！”

于是，我們約定，能夠游到對岸4次就去水立方。

這還真是個挑戰呢！不管對孩子還是家長來說都是挑戰。

其實，我的計劃是，從現在開始攢錢，明年暑假就去北京。我想，或許我可以趁機告訴孩子家里真實的經濟狀況，貧窮、不富裕這些都不可怕，最重要的是家長的心態。不富裕只是暫時的，我們要坦然地接受現狀，然后努力改變現狀。

我又告訴小朋友：“其實，現在爸爸媽媽也沒有這么多錢去水立方，也需要存錢，我們一起加油好不好？”小朋友的眼神迷茫，似懂非懂。

之后的一段時間，小朋友要買玩具、買零食、辦新的游樂園卡，我都會很坦然地跟他說：“我們不是還要存錢去水立方嗎？買了這個就沒有錢去水立方了。”然后小朋友猶豫過后就會選擇放棄，或者選不用直接花錢的，比如我們有卡的游樂園，比如家里的玩具、零食。

小朋友還會主動問我：“媽媽，去水立方要多少錢？”

想著他沒有數字的概念，我說要很多錢。

“要一千嗎？”

“比一千還要多呢！”

“一萬？”

“要兩萬吧。”

“要這么多錢呀？”

“是啊，所以，爸爸媽媽每天上班努力賺錢，崽崽就不買那么多零食和玩具了，到暑假我們就有這么多錢去水立方了啊。”

小朋友很高興，很意外，小朋友知道千和萬了，又有新的進步啦！

但是，因為水立方放棄了太多，小朋友終于受不了了！有一次，他在商場看中一個過家家的廚房玩具，再一次被我拒絕，理由有二，一是家里有類似的，二是要存錢去水立方。小朋友生氣地抱怨：“我不要去水立方游泳了，去水立方什么都不能買了！”

我著急了，這可不行，沒目標那以后怎么努力？于是繼續引導，不去游泳，還可以去水立方的水上樂園玩啊！可好玩了！還可以去天安門看升國旗呢。

小朋友有點心動。我繼續以水立方為目標，引導小朋友勤儉節約。

可是，再一次拒絕小朋友買零食時，他卻責怪我：“你為什么只有這么少的錢？為什么不努力賺錢？”

我有點難過，也有點生氣，但馬上調整情緒，心平氣和地回答他：“我和爸爸每天都在認真上班，這是不是在努力賺錢？”

“是的。”

“本來我也是有很多錢的，可是你小時候說想上游泳課，想上美術課，我的錢給你報課了呀！還有家里那么多玩具，也是用錢買回來的啊！我們的錢有很多是給你買玩具、買零食、報課了呀！而且媽媽每天都要吃藥，也要花很多錢啊。”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可不可以多努力一點，賺更多的錢。”

“好的，我們一起努力。”

可是，我的心情很復雜：我們一起努力？小朋友怎么努力？努力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嗎？我那么頻繁地拒絕他，又告訴他我們的錢大部分都用在他身上了，豈不是一直在增加他的匱乏感和虧欠感？

雖然有目標，但好像奮斗方法不對呀。

我陷入了反思。

咨詢了心理老師后，我明白了，4歲的孩子，想要自己喜歡的東西，這是一種很正常的現象，他表達自己想要某樣物品的想法也是正確的。我為什么要壓抑他的喜歡和表達欲呢？

我說我們一起努力，可是作為孩子的他怎么努力，努力不花錢，壓抑自己的喜歡嗎？這樣可不行！而且，無形中我把自己的焦慮傳遞給孩子了。目前是需要減少不必要的開支，在我們看來，很多小朋友的需要，比如零食、玩具、游樂園卡都是不必要的開支，因為很多零食都沒有吃，家里的玩具很多，他要買的家里幾乎都有同類型的，我們在十幾個游樂園充了卡，全都有余額，繼續充卡也是一種浪費。

但是孩子的思維和我們不同，他當下的心愿如果經常得不到滿足，匱乏感只會與日俱增，這是我非常不想看到的。

于是我又想到了一個方法：我們每天對孩子的日常表現都會有評價，吃飯、洗澡、睡覺、看書、不玩電子產品、運動……完成了或者表現好就會有獎勵貼，然后用獎勵貼來兌換自己的心愿，有時候我們也會一起商量，不同的心愿需要多少個貼。

比如，周末小朋友去上美術課，在商場看到蛋仔，他想要吃，于是，我商量著問他：“你覺得可以用多少個貼兌換一個蛋仔呢？”

“10個吧。”

我也覺得挺合理的，就買了一個蛋仔，然后商量回家劃掉10個獎勵貼。

買完蛋仔，在去停車場的路上，我也餓了，于是問小朋友：“崽崽，我可以吃1個你的蛋仔嗎？”

“可以啊！”

“謝謝你哦！”

可是，我吃完一個蛋仔后，又很自然地吃了第二個、第三個。到車上時，小朋友不高興了：“你剛剛吃了我3個蛋仔，你說只吃1個的，我都沒有那么多了！”

我只好跟小朋友道歉，畢竟我征求他意見的時候是說吃1個，結果吃了3個，說話不算數了。并承諾他，等會兒他吃完這些蛋仔還想吃的話，就再過來買1個。

也許是之前的“貧窮言論”聽得太多了，小朋友居然說：“你又沒有那么多錢！”聽得我一陣心酸，趕緊解釋：“但是買1個蛋仔的錢還是有的啦！我只是沒有那么多錢去水立方啊，而且我發工資了呀！”小朋友這才放心。

三個多月了，小朋友會為了自己的心愿在日常行為中規范自己，吃飯、洗澡、睡覺不拖拉，會主動拿書過來要求我帶他看書，但是也不會委屈自己。每天運動會有獎勵貼，但是有時候小朋友覺得累了或者想做其他事情，不想運動，用貼貼引誘他也不心動。這點我還是挺欣賞的。

其實，告訴與不告訴都可以，更應關注的是背后父母價值觀的傳輸以及孩子的心路歷程。不管家庭狀況好不好，首先家長就應該端正心態，不因此而自卑焦慮，父母的情緒會直接影響孩子的心態。而孩子在這個過程中應該學會獨立、自主，擁有自信、從容、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

（作者單位：湖南省湘潭市雨湖區風車坪建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