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恩 劉鎧嘉
[基金項目]江西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以人民為中心視閾下司法公信力系統提升研究”(21FX07D)。
[作者簡介]李德恩,法學博士,九江學院法學院院長、教授,332005;劉鎧嘉,九江學院2021級法學專業學生,332005。
(九江學院 法學院 江西九江 332005)
[摘 要]在最高人民法院的推動下,審判團隊構建作為審判權運行機制改革重要內容,已經在全國法院普遍展開。審判團隊構建的預期目標為借助人力資源整合提升司法效率,借助專業化協作提高辦案質量,借助扁平化管理完善司法責任制等。然而,各地方法院審判團隊構建不同程度存在司法輔助人員配備捉襟見肘,成員定位模糊、協同乏力,與審判庭職責重疊交叉等問題,需要在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中逐步改進。為了實現預期目標,審判團隊構建應該科學統籌法院人力資源的配置,賦予審判團隊自我管理權限,完善法官助理制度,明確成員職責以發揮審判單元效能,理順與法院管理機構尤其是與審判庭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審判團隊;員額法官;司法輔助人員;司法責任制
[中圖分類號]D92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1071(2024)02-0079-06
一、 審判團隊構建之背景與進展
最高人民法院在2013年10月出臺的《關于切實踐行司法為民大力加強公正司法不斷提高司法公信力的若干意見》中,把深化審判權內部運行機制改革作為提高司法公信力的一項重要舉措。2015年,《人民法院第四個五年改革綱要(2014—2018)》發布,提出推動法院人員分類管理制度改革,建立法官員額制度。按照法院人員分類管理改革要求,法院工作人員分為三類,其中員額法官占中央政法專項編制總數的39%,司法行政人員占15%,司法輔助人員(包括法官助理、書記員、執行員、司法技術人員、法警等)占46%,實行單獨職務系列管理。各地法院按照39%的比例配置員額法官,并預留了一定名額,優先滿足審判部門工作需要。2017年,員額法官選拔基本完成,全國法院法官數量從原來的21萬名縮減到12萬余名,法官隊伍從專業化再向精英化邁進。法官隊伍精英化的趨勢在經濟發達地區表現得更為明顯,大批高學歷、高素質法律專業人才進入員額法官行列,但員額制下法官的數量大幅度減少。隨著立案登記制的落實,案件數量呈“爆炸式”遞增[1],案多人少的矛盾進一步凸顯。為有效應對民眾司法需求,審判團隊的構建問題被提上議事日程。審判團隊的構建既是與法官員額制改革相配套的必需舉措,也是法院人員分類管理成果的實踐載體。審判團隊不是審判組織,也不會改變法定的審判組織,但可以為審判組織的建立與高效、專業化運行奠定基礎。
自《人民法院第四個五年改革綱要(2014—2018)》發布以來,最高人民法院自上而下大力推動審判團隊的構建。2015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關于完善人民法院司法責任制的若干意見》,意見第4條規定了基層、中級人民法院可以組建審判團隊,由1名法官與法官助理、書記員等審判輔助人員組成,依法獨任審理適用簡易程序的案件和法律規定的其他案件。合議庭則通過隨機產生的方式組建。該意見提出的審判團隊構建主要針對法官獨任審理,案件數量較多的基層法院,可以組建針對合議庭的審判團隊。該規定對審判團隊構建強調快速處理獨任審理的案件,重在提升司法效率。“可以”一詞說明該意見對基層、中級人民法院審判團隊組建只是指導而非強制性質,對團隊成員的職能也缺乏清晰定位。在這之后出臺的司法解釋中,審判團隊構建逐漸成為各級法院必須完成的改革任務,相關要求越來越明晰。2016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布《關于進一步推進案件繁簡分流優化司法資源配置的若干意見》,其中第17條規定,根據法院審級、案件繁簡等相關因素,合理確定法官、法官助理、書記員的配置比例,科學界定各自職能定位及其相互關系,最大程度地發揮審判團隊優勢。
在法官員額制改革的進程中,法院行政領導基本上都進入了員額法官的行列。法院行政領導一般從法官成長而來,在法官群體中工作表現優異才能獲得晉升,進入員額本屬實至名歸,無可非議。然而,如果他們占據員額法官指標又不加入審判團隊參與辦案,那么一線員額法官的工作壓力將進一步加大,難免不堪重負心懷抱怨,影響審判工作質效。2017年,最高人民法院專門出臺了《關于加強各級人民法院院庭長辦理案件工作的意見(試行)》,其中第5條要求各級人民法院應當建立保障院庭長辦案的工作機制。庭長、副庭長應當直接編入審判團隊,承擔相關案件的審判和監督職責。對院長、副院長和其他入額院領導編入審判團隊沒有強制要求,鼓勵探索試行。意見還規定了中院和基層法院的院長以及其他入額院領導、庭長辦案量應達到本院或本部門法官平均辦案量的最低要求。2018年,最高人民法院印發《關于進一步全面落實司法責任制的實施意見》,強調要統籌考慮繁簡分流和審判專業化分工,因地制宜地靈活組建審判團隊,提出強化審判團隊作為辦案單元和自我管理單元的功能,切實增強團隊合力。
2019年,最高人民法院制定了《關于深化人民法院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的意見——人民法院第五個五年改革綱要(2019—2023)》,統籌推進各項司法改革任務,司法改革進入新階段。該意見第21條進一步提出,全面加強基層人民法院審判團隊建設,理順審判機構、審判組織、審判團隊的關系,完善內部組織架構,優化審判資源配置。這就表明,審判團隊構建的重點仍然在基層法院。該意見特別關注到了審判團隊構建與完善法院內部組織架構之間的關系,更加注重改革舉措的系統性、協調性,提出了相應的改革任務。審判委員會的職能將向宏觀指導方向進行強化,其作為最高審判組織的職能趨于保守,提交審判委員會討論的案件要經審核和篩選。
最高人民法院先后出臺的有關司法解釋對審判團隊的構建進行了總體布局,包括對審判團隊的人員組成及各自職能、法院行政領導編入審判團隊、審判團隊與審判機構的關系、審判團隊與審判組織的關系等進行了規范,指導各地法院開展審判團隊建設的工作。按照最高人民法院審判團隊構建的要求,各地審判團隊的構建主要采取兩種方式。第一種方式是由1名法官+N名法官助理+N名書記員組成,適用于獨任審理案件;第二種是由3名法官+N名法官助理+N名書記員組成,適用于組建合議庭審理案件。法官助理以及書記員的數量則依照各地法院人員實際情況以及案件繁易程度、數量而定。實行隨機分案、繁簡分流的機制,設置快審團隊,提高訴訟分流比例與審判效率。部分法院還探索建立了執行團隊,參照審判團隊實行扁平化管理。
總之,審判團隊構建經歷了從局部試點向全國拓展的過程。審判團隊不再局限于面向獨任審理,定位為成立合議庭的大型審判團隊構建也已全面鋪開;審判團隊不僅建在中級法院、基層法院,而且最高法院、高級法院也都成立了審判團隊。不過,相關司法政策對于審判團隊改革的要求和指引,過于宏觀和原則,缺乏更為明確、細化的規制[2]。審判團隊構建仍然存在不少問題,本文將對此予以探討,以期助力相關制度的改革完善。
二、 審判團隊構建之目標設定
審判團隊作為審判單元和自我管理單元,當然應該具有組織審判與自我管理的功能。但是,審判團隊在人員構成上不同于合議庭,即非法律規定的審判組織;從管理職能上不同于內設機構,即非法律規定的業務庭室[3]。審判團隊構建與法院內部機構、人員分類管理、司法責任制等多項改革舉措密切相關,或者說承載著這些改革舉措的重要任務,多元的目標設定決定了這項工作的系統性、復雜性以及艱巨性。
第一,借助人力資源整合提升司法效率。團隊和成員是一種相互成就的關系。當具有卓越能力的個體聚集在一個團隊之時,必須輔之以團隊成員的密切協作,個體的目標向團隊的目標靠攏,個體的力量匯聚成團體的合力,團隊的工作效率才能夠得到提高。而工作的專門化使得團隊成員得以在實踐中大幅度提高單項能力,從而在團隊中獲得領先直至難以替代的地位。與其他所有團隊一樣,審判團隊能否實現辦案能力的整體提高取決于能否通過團隊建設提高個體能力,能否實現個體能力的協同。“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的中國傳統俗語對審判團隊構建不失啟發和警示意義,團體與成員的相互成就不會自然發生,而是要依靠團隊成員的合理搭配與激勵機制的建立。構建新型審判團隊是為保障法官依法公正高效審判[4]。審判團隊構建打破了法院庭室之間的壁壘,實現了法院人力資源的整合和重新調配,做到人盡其才、人盡其能。員額法官、法官助理、書記員、執行員以及司法警察等形成了相對穩定、密切協作的審判團隊,具備組建法定審判組織行使審判權的能力,有利于激發員額法官與審判輔助人員的主觀能動作用,從而提升法院辦案效率。司法實踐已經證明,在推行法官員額制改革以及審判團隊的構建之后,各地法院法官的人均結案率均大幅度提高。但是,司法與人民的要求以及對正義的期待還有差距,一些審判團隊凝聚力不強、運行不暢的問題仍然值得高度重視。
第二,借助專業化協作提高辦案質量。審判團隊對專業化的提升可以從兩方面來認識。一方面,各地法院針對知識產權、環境資源、勞動糾紛、家事糾紛以及交通事故糾紛等領域進行人員遴選,設置了專門審判團隊,提高了法院審判的專業化水平;另一方面,在審判團隊內部形成更具專業化的分工協作機制,明確了法官、法官助理和書記員的各自職責[5]。法官從繁雜的事務性工作中解放出來,可以專心審判工作,乃至專注某一特定領域的審判工作。審判團隊的個體分工法定化,不僅法官審判更加專業、更加專心,而且法官助理走向了專業化、職業化,通過購買社會服務的方式組建審判輔助人員隊伍成為通常做法。審判團隊的管理方式更加科學,以扁平化管理取代科層式管理,對于法院內部審判管理的去行政化以及法院對外的抗干擾能力的提高都能發揮積極作用,從而提高審判質量。近年來,民眾對司法的信任度明顯提升,證明了審判權運行機制改革、審判團隊建設在路徑方向選擇上的正確性,必須予以堅持和完善。
第三,借助扁平化管理完善司法責任制。中國傳統的案件審批制度有違審判親歷性的要求,存在審者不判、判者不審的弊端,飽受學界質疑。審判團隊實行扁平化管理模式,旨在提升組織機構運轉效率,破除當前法院審判決策參與者眾多、決策層次繁瑣、重復決策等弊病[6]。審判團隊對于管理的優化同樣可以從兩方面來認識。對于法院整體管理而言,扁平化管理的舉措有利于實現讓“讓審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負責”的目標。構建審判團隊要求法院院長庭長進入團隊直接辦案,實行“誰辦案誰負責、誰決定誰負責”的辦案責任制,簡化優化了辦案流程,“審者不判、判者不審”的弊端得以克服。對于團隊內部管理而言,成員的職責分工契合審判權是判斷權的屬性定位,強化了以團隊負責人為中心的團隊自我管理、自我約束、自我負責,即強化了法官以及團隊的責任,法官可以更加專注于行使審判權,包括訴訟程序的指揮權、實體爭議的判斷權,從而以較少員額法官的配置實現辦案質量、辦案效率的雙重提升。
三、 審判團隊構建之實踐反思
一個高效團隊應該具備諸多特征,包括清晰的目標、良好的執行力、相關的技能、相互信任、良好溝通、恰當的領導等[7]。對標對表以上要求,審判團隊構建的評價與反思應該從人員構成、個體定位與責任、管理策略、群體責任等方面展開,考察其在團隊人員組成、協同配合、高效運行等方面存在的不足,對于實現既定目標有何影響,在此基礎上探尋今后改進之道。
首先,審判團隊成員職能定位模糊,協同乏力、運行不暢。雖然審判團隊建設已經全面鋪開,但不少地方審判團隊的運行仍處于磨合階段。在實踐中,審判團隊成員各自的權責尚未厘清,分工協同的合作機制尚未順暢運轉,個體優勢沒有完全得到展現,團隊合力沒有完全形成。職能定位的模糊突出體現在法官助理身上。按照相關要求,法官助理履行的是從原來法官職能中剝離出來的非核心審判輔助職能。但在司法實踐中法官助理的工作比較模糊。法官助理有的是“升級版”的書記員,有的是“降級版”的法官[8]。在書記員配備不充分的法院以及審判團隊,法官助理不得不兼任書記員,承擔起記錄、整理案卷材料的工作,導致法官助理的職責從專業性審判輔助事務工作擴展至一般性審判輔助事務工作;在員額法官緊缺的法院以及審判團隊,證據交換程序中由法官助理組織進行質證,裁判文書由法官助理草擬后法官不進行實質性的審核直接予以簽發等情況比較多發,法官助理涉嫌違規行使審判權。法官助理與法官、
書記員之間的職能混淆使得工作中出現相互推諉的現象,不利于形成團體合力,提高審判質效。
其次,審判團隊中司法輔助人員配備捉襟見肘,數量不夠、穩定性差。在一個為獨任審理而構建的審判團隊里,1名法官至少需要配備2名審判輔助人員,如果為合議庭而構建審判團隊,法官和審判輔助人員的人數要求則更多。按照員額法官占中央政法專項編制總數的39%、司法輔助人員占46%的要求,在編審判輔助人員的數量遠遠不能滿足審判團隊構建的要求。很多法官助理是在法官員額制改革中未入額的原在編法官轉崗而來,資歷老、年齡大、健康狀況堪憂,履職意愿不強,工作積極性不高,以后再與優秀年輕人才競爭入額的可能性不大。身份的落差以及職業發展的瓶頸容易造成法官助理心理的失衡,從而影響審判團隊的正常運作。出現法官指揮不動法官助理,法官助理將自身職責推卸給書記員的現象[9]95。書記員多為聘用制,人員流動性強,人數更加難以保證。法官助理以及書記員等審判輔助人員嚴重不足必然導致勉強建立的審判團隊只是為了應付上級交付的改革任務,只是一種臨時的、松散的組合,與審判團隊構建的初衷相背離。在人員配置不足的情形下,有的法院只能流動分配法官助理與書記員,缺乏固定合作機制,影響了團隊整體運行效果[10]。法官助理與法官、書記員難以形成持久、良好的合作關系,必將影響到審判機制的運行。員額法官已經不得不面對法官人數減少后帶來的案件壓力,如果審判輔助人員配備再不到位,他們必然承受更多的工作負荷,難以保證審判質量。
再次,審判團隊人力資源配置不合理,沒有發揮法院的最大效能。在人力資源并不充足的情況下組建審判團隊,立足現實,不貪大求全,對員額法官以及審判輔助人員進行合理配置顯得尤為重要。司法實踐中,部分法院為了突出重點審判工作,往往集中法院的優秀人員組建審判團隊,樹立標桿。采取這種做法當然有利于產生示范效應、宣傳效應,但其負面影響也不可低估,制約了法院整體效能的提升。由于不同層級、不同地區法院情況各不相同,審判團隊的構建要具有靈活性,不能盲目照搬其他法院的做法。
最后,審判團隊與審判庭職責不清,各行其是、內耗嚴重。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法院的審判庭設置比較簡單,是法院對同質化、簡單化社會形態的司法反應[10]。1954年的《人民法院組織法》規定基層法院設刑事審判庭和民事審判庭,中院和高院在必要的時候可以設其他審判庭,最高院可以設其他需要設的審判庭。改革開放后的四十余年時間里,中國社會糾紛的類型和數量不斷增加,對司法提出新的要求,法院規模變得越來越大,上海浦東新區人民法院僅在編干警就達到905人,北京、廣東等省市同樣存在類似超大規模的基層法院;審判庭的類型也越來越多,行政審判庭、少年審判庭、知識產權審判庭、環境審判庭等專門化法庭相繼在各地法院設置。審判庭的劃分本身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專業化的要求。專業化是推動審判部門發展變化的重要因素,不論是刑、民、行三大審判體系的設置,還是繼續細化后的商事、知識產權、經濟犯罪分工,都是以程序的獨特性、審判知識的專業性為基礎[11]。因此,各地法院審判團隊的成立與審判庭的構成具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也就不足為怪。比如某省審判團隊構建的形式包括“審判庭”樣式、“審判庭+綜合審判團隊”樣式、“審判庭+綜合審判團隊+專業審判團隊”樣式等,無一例外都是以審判庭為基礎成立起來[12]。審判團隊構建的初衷是要打破法院科層化的審判管理格局。但在保留審判庭機構設置的情況下,審判團隊的建立是在原有格局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個管理層級和審判單元。若審判團隊再度淪為審判庭的下設組織,無疑是對科層制的強化[13]。法院越側重規則治理,則越需要通過內部的科層管理;越側重解決糾紛,科層就越不必要[14]。為了實現審判團隊扁平化管理的目標,審判庭的功能和定位也應進行調適。否則可能造成審判團隊和審判庭之間的相互交叉、相互消耗,寄望通過審判團隊構建實現扁平化管理的目標就難以達成,甚至會因為機構設置的疊床架屋而加劇法院審判管理的行政化傾向。
四、 審判團隊構建之體制改進
基于對運行中存在問題的分析與反思,審判團隊構建應該以司法體制綜合配套改革為契機,推動相關體制的完善,以實現其設定的目標。
第一,明確審判團隊成員職責,賦予審判團隊自我管理權限。審判團隊是以完成審判任務為導向的團隊,為個案的獨任審理或合議審理組建審判組織提供了基本框架。審判組織在案件審理完畢之時即告解散,而審判團隊則具有長期性和穩定性,當然也要根據法院人員情況、案件情況進行適度調整。但無論如何,團隊成員的地位、職責應該順應審判權運行規律,符合法律規定和司法政策的要求,有利于發揮成員優勢,能夠對成員進行明確、清晰的工作指引和約束。無論審判團隊是面向獨任審理還是合議審理而建立,作為團隊負責人的員額法官都應該在其中居于核心地位。團隊負責人的主要職責是案件審判,包括主持庭審和依法裁判,同時對審判團隊的組成以及團隊成員的任用、管理以及工作評價具有一定權限,對成員職級晉升可以提出建議,體現審判團隊自我管理單元的功能定位。賦予審判團隊內部管理權限是為了保證審判任務的完成。法官助理應該具有法律專業背景,在法官指導和監督下,負責完成證據交換、委托鑒定、法律文書草擬等專業性審判輔助事務工作。文書送達、案件記錄、案卷歸檔和文書上網等一般性審判輔助事務工作則應由書記員承擔。
第二,補齊短板,完善法官助理制度。自1999年《人民法院五年改革綱要(1999—2003)》首次提出高級人民法院可以對法官配備法官助理和取消助理審判員工作進行試點以來,法官助理逐漸在各級法院得到配置,成為法院系統人員的重要部分。2015年,最高人民法院在《人民法院第四個五年改革綱要(2014—2018)》中細化了法官助理制度改革舉措,并提出拓寬審判輔助人員的來源渠道,探索以購買社會化服務的方式,優化審判輔助人員結構,這有助于解決編制內審判輔助人員不足的問題。深圳法院在探索購買社會化服務方面走在了前列,專業性強的核心輔助事務由在編和勞動合同制輔助人員承擔,一些重復性、技術性強的非核心輔助事務,則交由社會力量承接。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配合中組部等部門2016年6月印發的《法官助理、檢察官助理和書記員職務序列改革試點方案》以及相關司法改革文件,法官助理在法官指導下可以介入案件實質性內容的處理,但不具有核心審判權力,比書記員更具有業務性的特征。法官、法官助理、書記員的職責大體明確下來,法官助理被分為5級,開始實行單獨職務系列,職業化特征日趨明顯。法官助理與法官之間的年齡、資歷、能力上的職業隔離更加明顯。法官助理是審判輔助人員中最為重要的群體,承擔的工作專業性強,一旦流失短期內很難找到合格的替換人員,從而影響到審判團隊的穩定性。因此,穩定法官助理隊伍,保證法官助理的職業待遇應該引起高度重視。首先,保證法官助理的發展空間以及薪酬待遇,從職業發展的角度穩定法官助理隊伍。其次,建立法官助理的正常增補機制。法院法官助理可以按照員額法官的人數進行等額配置,出現空缺時及時予以增補。鑒于法官助理作為員額法官蓄水池的功能,甚至可以考慮將通過全國統一法律職業資格考試作為新任法官助理的基本條件,以從入口處保證法官助理的專業水平。最后,嚴格區分專業性審判輔助事務工作和一般審判輔助事務工作。法官助理承擔專業性審判輔助事務工作,不應將審判工作以及一般審判事務工作交由法官助理完成。
第三,合情合理、合法合規、靈活機動構建審判團隊。審判團隊的組建應當保持多元化和開放性[15]。毋庸置疑,選拔優秀的法官和審判輔助人員加入審判團隊并保證其數量,將大大增強審判團隊的能力。但是,審判團隊的構建是對法院整體人力資源的合理配置,某一團隊的最強配置必然意味著其他團隊能力的弱化,這種做法對提升法院整體效能來說并不可取。此外,法院與法院之間情況各有不同,全國統一的標準配置也注定行不通。法院審判團隊的組建一定要統籌兼顧,做到以下幾點。首先,審判團隊的構建既要注意發揮個人特長,又要注意強弱聯合,實現優勢互補。審判團隊的強強聯合、弱弱搭配將使“短板效應”凸顯,不利于全院審判工作的發展[16]。其次,構建審判團隊應體現差別化要求[17]。審判團隊的構建不能一刀切地采用統一標準,要允許各人民法院因地制宜、因時制宜,根據法院層級、法院人員結構以及審理案件的數量、類型,機動靈活采用個性化的方式。再次,審判團隊的組建既要尊重個人意愿與選擇,又要進行統籌調配。團隊成員通力合作才能發揮團隊的協同力,成員的相互選擇對保證成員的合作意愿大有助益。但是,完全基于個人意愿的自主選擇可能造成強強聯手的局面,影響法院整體安排,適當的行政干預與強制也是達成法院人力資源最優配置所必需的舉措。最后,審判團隊構建應與法院級別相適應。基層法院的案件大多采用簡易程序,應該著重構建面向獨任審理的審判團隊,中院以上級別的法院大多以合議方式審理案件,當然應該關注對標合議庭的審判團隊構建。
第四,厘清審判團隊職能及其與法院管理機構、審判庭的關系。首先要明確的是,審判團隊既以完成審判任務為導向,是辦案單元,也具有組建團隊所必需的自我管理功能,是自我管理單元。傳統上承擔法院管理職能的包括法院(院長、副院長)、審判庭(庭長、副庭長)、審判長,是一種高度科層化、行政化的管理模式。構建審判團隊的目的不是要增加一級管理,而是要打破傳統的法院管理模式,縮短法院審判管理的鏈條,由科層化管理走向扁平化管理。這就必然要求處理好審判團隊與審判庭、法官委員會、合議庭、審判委員會等內部行政機構、建議咨詢組織、審判組織之間的關系與分工。換言之,審判團隊的運行與法院行政管理、審判管理改革密切相關。審判團隊大多是在審判庭的基礎上統籌調配法院人力資源而組建,但審判團隊絕非審判庭的下屬機構。處理好審判團隊與審判庭的關系是未來審判團隊建設的重中之重。實現審判工作的扁平化管理,并不是完全否定審判庭存在的價值。作為法院行政管理機構的審判庭,其職能和工作方式應該進行相應改變,避免與審判團隊工作的交叉與重復。審判庭的庭長也要加入審判團隊,審理案件。一方面強化審判庭行政管理、審判監督管理職能,庭長要通過辦案發現審判監督以及統一法律適用方面的問題并加以解決,另一方面弱化審判庭審判管理的職責,將審判管理的職能更多讓渡給審判團隊負責人,由審判團隊負責人帶領團隊組成審判組織獨立負責案件審判,簽發法律文書,并承擔相應的審判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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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景 行)
(校? 對:江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