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一氣周流”理論闡釋節食后閉經的病機與證治*

李雪，劉卉，于真蘋

1 山東中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 山東濟南 250014

2 山東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 山東濟南 250014

3 山東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 山東濟南 250014

節食后閉經是下丘腦功能障礙引起性腺功能降低導致的閉經，人體下丘腦存在攝食中樞及飽食中樞，當主體強制節食，下丘腦-垂體-卵巢功能的正常運轉被破壞，下丘腦分泌的促性腺激素釋放激素過少，垂體分泌促性腺激素的功能紊亂，進而減退了卵巢的正常功能，最終導致閉經[1-2]。“以瘦為美”成為時下主流審美，眾多女性采取不健康的方式減肥，節食減肥是多數女大學生的首選[3]，致使節食后閉經的發病率逐年上升。西醫治療本病主要以激素為主，由于患者缺乏對激素的正確認識，對激素的使用存在顧慮，因此中醫藥治療節食后閉經成為當前中醫婦科研究熱點。

節食后閉經在中醫古籍中并沒有記載，根據其臨床癥狀，可歸屬于中醫學“閉經”范疇，古稱“閉結”“不月”“經水不通”等。中醫學認為閉經主要的發病機理為沖任氣血失調，有虛、實兩個方面，病位與肝脾腎三臟密切相關。虛者因沖任虧損，源斷其流；實者因邪氣阻隔，沖任經血不通。本文基于清代著名醫家黃元御“一氣周流”理論，從中氣升降對全身氣機運轉變化的角度探討節食后閉經的中醫證治，強調肝脾腎對本病的影響，以期拓寬臨床的治療思路。

一氣周流理論

《易經》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是中國古代人民最早的基本哲學概念，孔穎達言：“太極謂天地未分之前，元氣混為一，即是太初、太一也”，黃元御宗其所言，提出：“陰陽未判，一氣混茫，氣含陰陽……升則為陽，降則為陰，陰陽異位，兩儀分焉”，并強調中氣位于清濁之間，是陰陽升降的樞軸，中氣斡旋，使清氣左旋，濁氣右旋，化生四象，言：“水、火、金、木，是名四象。四象即陰陽之升降，陰陽即中氣之沉浮”，四象輪旋，天地四季周始。

“天人合一”出自《黃帝內經》，黃元御亦認為人與天地相參。《四圣心源》言：“中氣左旋，則為己土；中氣右轉，則為戊土。戊土為胃，己土為脾。己土上行，陰升而化陽，陽升于左，則為肝，升于上，則為心；戊土下行，陽降而化陰，陰降于右，則為肺，降于下則為腎。肝屬木而心屬火，肺屬金而腎屬水”[4]，黃氏認為，“一氣”在人體的始動形式當為脾胃之中氣，即人體氣的運動以脾胃為中軸，且脾胃為推動氣運動的原動力[5]，“周流”具體指人體以脾胃為樞軸，肝腎之氣左升，心肺之氣右降，從而完成循環周流的過程[6]。

基于一氣周流探討節食后閉經的病機

黃元御言“水谷入胃，脾陽磨化，渣滓下傳，而為糞溺，精華上奉，而變氣血”，水谷清濁純雜，經脾化生的谷精左旋浮升進入全身循環，與先天腎精共同奉心化赤而為經血。又言“五藏皆有血，悉受之于肝”，提出臟腑經絡之血皆肝血所流注，經血藏于肝而總統于沖任，肝氣的疏泄功能調控經水的行止，肝氣調暢則經脈通行，肝木郁陷則經血凝滯，故言“經脈閉結，緣于肝木之郁”，強調肝木郁陷是閉經關鍵病機。“蓋脾土左旋，生發之令暢，故溫暖而生乙木”“肝木即腎水之溫升者也，故肝血溫暖而性生發”，黃元御認為肝氣調達賴于脾腎二氣的溫煦推動。基于“一氣周流”理論辨節食后閉經，可知脾胃虧虛、轉運乏源是本病發生的起點，肝木郁陷是病機的關鍵，腎虛水寒、脾虛濕困是發展的重要環節。

1 脾虛運轉乏源

脾胃中土之氣，陰陽升降之樞，黃元御認為月經來潮作為中氣周流的結果和體現，也依賴于中央脾土樞轉的推動[7]。黃元御言“五谷香甘，以養脾胃，土氣充盈，分輸四子”，節食者少進水谷，損傷脾胃，氣血化生乏源，己土不生，戊土不降，樞軸運轉動力不足，后天脾土難以滋養腎精肝血，沖任虧虛，經水不下。陳穎等[8]認為節食減肥者飲食水谷在短時間內快速減少，損傷脾胃，運化失職，氣血不生，使血海無以滿盈，無血可下則月事不至；王桂香[9]認為長期節食減肥，易損傷脾胃，脾虛氣血生化不足導致脾腎虧虛，精血不能相生，經血乏源，血海空虛則閉經。

2 脾虛土濕侮木

“陽虛則土濕不升，己土不生，則水木陷矣”，黃元御認為己土左旋，具有升發功能，化生肝木，若土為濕困，阻礙脾土化生，致肝失疏泄，則形成肝脾失和的證候。節食者脾胃受損，運化水濕功能失職，內生痰濕，濕邪阻滯中氣，左旋升發失常，抑遏肝木發達之氣[10]，經血凝滯而閉經。柴嵩巖[11]認為節食減肥傷及脾胃，運化失職，內生痰濕，升降不遂，肝氣疏泄不暢，月經不行。

3 腎虛水不涵木

黃元御強調左路升發亦靠腎陽[12]，木生于水長于土，腎含元陰元陽，腎水居于下焦，內寄相火，腎水因己土左旋溫升化氣上行，肝木居于人體左下，肝得腎水之助，肝血生而肝氣暢，氣機條達而上行[13]。節食減肥日久，可損傷腎氣，左路肝氣疏泄不行，木結血瘀，經脈凝滯，閉結生焉。徐昉[14]認為節食損傷脾腎，升降出入失常，當升不升，當降不降，肝氣瘀滯不通，血行滯澀而瘀阻，導致經血斷絕不行；楊鑒冰[15]認為節食減肥飲食不當，脾胃受損，久則損及腎氣，腎精匱乏，陰損及陽，失于溫煦，肝血運行不暢，遂致月經停閉。

4 肝郁情志不遂

《四圣心源》曰：“肝血溫升，則化陽神”“神發于心，方其在肝”，黃元御認為情志不遂發生的基礎為左路木氣郁結，表現為精神抑郁、噯氣太息等癥狀；又言脾胃升降失常亦是情志不遂發生的關鍵，濕困脾土，土氣凝滯，而生憂思[16]。現代諸多醫家均提出節食減肥者，容易產生不良的情志刺激。吳克明[17]認為節食減肥閉經患者多易情緒抑郁，甚至出現神經性厭食癥；蔡連香[18]認為節食減肥者多伴有精神壓力，應配合心理疏導；伍炳彩[19]指出情志不遂，肝氣疏泄功能失職，影響脾胃與腎的生理功能，是節食減肥引起閉經的重要原因。

基于“一氣周流”理論探討節食后閉經的治則

1 健脾胃助中焦斡旋

一氣周流以中氣為樞，胃陽右轉而化氣，脾陰左旋而生血。節食后閉經，首當健運中焦，以資經血生化之源，恢復中焦斡旋功能，調達陰陽之升降，推動肝腎心肺、氣血精神之輪轉[20]。在臨床實踐中，我們發現節食后閉經的患者多伴脾胃運納乏力的表現，具體可見：肢倦神疲、食欲不振、大便溏薄等。治則為培補中氣，佐以健脾祛濕，使補中有運，用藥以中土象為主，白術、甘草、茯苓是臨證常用角藥。甘草，入中土的核心藥物，坐鎮中州，補益脾胃，裨益一身之中氣；生白術補益中土的同時亦能燥濕，偏潤、偏運，使樞軸動而有力；茯苓更增健脾利水滲濕，諸藥合用，共奏健運中氣，恢復中焦斡旋之功。

2 補腎陽助左升之輪

“陽盛于上而生于下，水中之氣，是曰陽根”，左路升發得濟腎陽，肝木得溫則順而上升，血秉乙木溫暖之性，溫則流行。節食日久閉經者，多有腎陽虧損，臨癥見腰膝酸軟、畏寒肢冷等，宜補腎陽助肝木升發，陽氣長陽，爰生木火，用藥以葵水象為主，補骨脂、菟絲子、枸杞子為臨證常用藥物。《本草經疏》言補骨脂，能暖水臟，陰中生陽，壯火益土之要藥，使腎中真陽之氣得補而上升；菟絲子，善補精髓，助腎陽之旺，《本草經疏》言其：“補脾腎肝三經要藥，暖而補腎中陽氣”；枸杞子，入足厥陰少陰經，補腎陽且養肝血，《本草分經》言其“滋補肝腎而潤，生精助陽”。現代藥理研究，補骨脂素可以通過介導ER途徑上調ERα和ERβ，實現植物雌激素樣作用[21]；菟絲子可調節女性促黃體生成素、卵泡刺激素以及雌激素水平[22]；枸杞子及其活性成分能通過調節下丘腦-垂體性腺軸和微量元素代謝，保護生殖系統[23]。

3 通木氣助情志調暢

節食后閉經是集生理、病理及社會因素“三維”一體的身心疾病，節食患者多伴情志不暢，心理疏導宜貫穿始終，肝的疏泄功能使四象輪樞的氣血津液升降相因，從而達到調暢情志的作用[24]。治宜解肝木之郁，用藥以入乙木象為主，代表藥對當歸-白芍。白芍，養肝血、柔肝解郁主藥，《傅青主女科》亦言：“病之在肝者，白芍尤不可不用”，肝藏血、肝性多郁，白芍最能順應肝的特性而養肝血、柔肝體；當歸，養血、活血，流通血分以升達木氣，《本草新編》言其：“生血之中而又生氣，生氣之中而又生血也”，二者配伍利肝氣升發，使木氣暢達而情志舒暢。

4 審因論治，兼以行氣活血

黃元御認為肝木郁結，血運生發受阻，血中氣滯而血行不暢，瘀血內生。瘀血在本病中，既是病理產物，又是病理因素，治療上可酌加行氣活血之品，以川芎為代表藥物。川芎氣辛味微苦而性主竄，其一，入血行氣，行多補少，氣行則血活；其二，通肝經之臟，開郁調肝；其三，配伍當歸、白芍、熟地等補血藥物，能行血滯，并能行血中濕氣，促使補血藥物能更好的發揮作用。

綜上，基于“一氣周流”理論可知肝木郁陷、脾虛濕困、腎虛水寒、情志不遂是節食后閉經的病機特點，脾胃升降失調是本病發生的關鍵。治療上以健運脾胃恢復己土左旋功能為核心；佐以補腎助陽，使肝木得以溫養而暢達；辨證論治輔以活血化瘀之品；最后，結合心理疏導，囑其調飲食、暢情志，作息規律，起居有常。《醫學入門·經候》曰：“不通大概只如此……飲食調和，自然血氣流通”，全身氣血周流順暢，月經方得以來潮，“一氣周流”理論可為節食后閉經提供新的治療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