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本與實際

云溪子

讀書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目的，但學以致用是最基本的目的。

一般而言，圖書作為思想、意識的載體，是客觀實際的反映或表述。書與實際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書本身并不等于實際。故讀書，有一個處理書與實際的關系的問題。“實際”這個概念的含義很廣，可以泛指一切非主觀的、已有的事物或情況。我這里談的實際，主要指客觀的社會狀況、個人狀況。

理論聯系實際，是我們一貫提倡的。讀書，是學習理論、體會理論的重要途徑，當然也應該聯系實際。我以為，即使是讀文學作品、特別是小說，不聯系實際，也很難真正讀懂和體味。從嚴格的意義上說，書本上的“內容”，是從實際產生、經過頭腦加工而來的。只有聯系實際，才能真正讀懂。無數事實證明，聯系實際讀書的人，方成為真正的學問家、有所成就者；而完全脫離實際讀書者，最多成為一個“書匣子”、甚至書呆子。讀書要聯系實際，恐怕是沒有多少爭議的。

那么，讀書怎么聯系實際呢？這個問題很大，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人有各人的高招，我只能說說自己的經歷和感想。

從實際出發選擇要讀的書。一個人讀書，不僅要從需要出發，還要從個人的實際情況出發，適合你讀的書，才是對你來說的“好書”。當年，我覺得學辯證法不能不讀黑格爾的《邏輯學》，于是找來讀。費了好多時間，頭大了不知多少次，連字面的意思都沒有弄明白，更不要說讀懂了。我把這個情況報告老師，老師說：黑格爾的《邏輯學》很艱深，表達很思辨，中文翻譯也不太理想，沒有相當的理論修養，對黑格爾的書不熟悉，很難讀懂。你不妨讀讀黑格爾的《小邏輯》，這本書是他的學生根據聽課筆記整理的，相對通俗易懂一些。我按照老師的話去讀《小邏輯》，果然，大體能懂，收獲不小。想起來，失敗，是因為沒有從我理論修養、西方哲學基礎的實際出發。

清末民初，國家積貧積弱，政治腐敗，民族面臨危亡。我們的先輩為救亡圖存、民族復興，在茫茫書海里去尋書，赫胥黎的《天演論》、亞當.斯密的《原富》，一時洛陽紙貴，后來馬克思的《共產黨宣言》、《資本論》吸引了一批仁人志士。他們從社會實際出發去選擇要讀的書，他們中的佼佼者成就了一番偉業。

聯系實際理解、體會書的內容。有的書文字上并不難懂，可要真正理解并不容易。我在讀有關佛學書的時候，多次見到佛教的因果報應說，并說因果報應是一條鐵律。我認為，因果當然是有聯系的，世界上沒有無因之果，一件事情之所以發生，總是有原因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因果報應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因果的聯系是極其復雜的，要受很多條件、因素的影響，不可絕對化。俗話說：“好人命不長，禍害一千年”怎么理解？善人不得善終，惡人橫行霸道卻享樂終身，又是為何？既然如此，為什么佛教把因果報應視為“鐵律”、又有那么多人堅信不疑呢？

想想舊時的社會狀況，貧苦百姓勤勞善良，卻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處處受欺壓，有冤無處申，有仇不能報。人“在人間迷了路，就會到天堂尋在出路”。于是，善良的人們希望老天爺主持公道，保佑善者，懲罰惡人。因果報應說，反映了人們“懲惡揚善”的良好愿望。對于統治者、富人、惡人而言，因果報應說則證明了他們的權利、財富、享樂的“合理性”——他們前世做了善事，今世得了善報；而讓窮人安于天命：你們之所以受窮，乃是惡報。于是，統治者、富人大力宣揚因果報應說，盡力把因果報應說鐵律化。舊社會，窮人富人、善人惡人都“有求于”因果報應說，此說當然大行其道了。

想了這些，我才覺得自己基本上讀懂了因果報應說。

從實際出發運用書中理論。讀書可以有各種各樣的目的，但學以致用是最基本的目的。無數實踐說明，運用書本上的理論，大到革命、治國，小到日常生活，不聯系實際是行不通的。當年，我們黨內的教條主義者，沒有少讀馬克思主義的書，他們完全無視中國的實際情況，照搬本本，提倡什么“百分之百的布爾什維克化”，主張大搞城市暴動、攻打大城市，反對建立農村革命根據地；在中央蘇區反圍剿時大打陣地戰，命令御敵于國門之外……這樣做的結果怎樣，歷史已經證明、并做了結論。取得成功的，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他們堅持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原理與中國革命的實踐相結合，一切從實際出發，實事求是，創造性地運用、發展了馬克思主義。

今天，改革開放取得的巨大成功，又一次雄辯地證明了理論必須聯系實際、必須從實際出發運用理論的真理。

日常生活也不能照搬本本。我喜歡釣魚。一本書上說“清明魚開口”，清明以后才好釣魚。我到了南方，跟釣友談及此說，他們大不以為然：冬天更好釣鯽魚，一開春什么魚都好釣了。原來，那本書講的是北方，北方冬天冰天雪地，剛開春還很冷，清明過后天氣暖了，魚才開始活躍起來。我還看到過一組漫畫，老頭坐在客廳里看書，看著看著忙叫老伴兒：“快把那盆花搬出去，書上說這種花不能養在屋里！”老伴兒連忙把那盆花搬到了陽臺上。過不一會兒，老頭又高聲叫老伴兒：“快把那盆花搬進來，這本書上說這花養在室內好！”老伴兒一臉茫然！

從實際出發讀書、用書，是一門大學問，并非易事；可要學有所得、學有所悟、學有所成，又不能不修這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