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調歌頭·送楊民瞻
[宋]辛棄疾
日月如磨蟻,萬事且浮休。君看檐外江水,滾滾自東流。風雨瓢泉夜半,花草雪樓春到,老子已菟裘。歲晚問無恙,歸計橘千頭。
夢連環,歌彈鋏,賦登樓。黃雞白酒,君去村社一番秋。長劍倚天誰問,夷甫諸人堪笑,西北有神州。此事君自了,千古一扁舟。
【古意】
回首過往,諸多遺憾
日月旋轉,交替不歇,時光流逝,世間萬物都抵不過時間消磨。“磨蟻”是一個很新奇的意象,詞人把日月交替的時光變遷比作磨盤上晝夜不停爬行的螞蟻,無聊、單調又重復。作詞送別好友楊民瞻時,作者回顧了自己的前半生,略帶自嘲與遺憾。“本應該用來戰場殺敵的長劍,如今卻被用來彈擊和歌,吟唱風月。”道出楊民瞻的抑郁不得志,更是自己境遇的寫照。
【今解】
做自己的英雄
每個人都有一個英雄的靈魂藏在心底深處。英雄不只有戰場上的熱血沸騰,更多的人是懷揣著英雄主義的理想,執著于生活與事業之中,面對挫折從不退縮,在絕境中逆風翻盤……這些都可以歸結為英雄主義。辛棄疾的英雄氣魄,大概就是面對“寶劍藏于匣中”的遺憾,依然感嘆“西北有神州”,還要為了它繼續奮斗。
識破了困厄仍然“挑燈看劍”,遭受了重創還能“吹角連營”,不管手中拿的是劍還是筆,他永遠在作戰,不負波瀾壯闊的一生。
詩歌素描
這漫長的一生,該何去何從?
世間總有心懷大義者,或是顛沛流離,或是高居廟堂,或是征戰四方,為的是,廣廈千萬間,萬世開太平。
辛棄疾,就是這樣的人。南宋淳熙、紹熙年間,辛棄疾閑居帶湖,為帶湖莊園取名為“稼軒”,并自號稼軒居士。那段歲月,是悠閑的,亦是壓抑的。他雖遠離樊籠,卻難以釋懷,深感壯志難酬。人之將老,時光催促著他前行,現實卻讓他寸步難行,詩人的焦慮大抵都是如此。
這首詞是送別友人所作。楊民瞻,生平事跡不詳,歷史并未記載他的故事,從詩文中可以看出,他與辛棄疾相交不淺,且人生際遇略有相似,此時,楊民瞻即將離去,辛棄疾以詞相贈。
“日月如磨蟻,萬事且浮休。”時光何其殘忍!日月不停轉動,萬物不斷消亡,生而為人,只能無奈地看著四季輪轉,人世變遷,留下一聲聲感嘆。
君可見,檐外江水,滾滾東流而去。人生長恨,白發紛紛,除卻記憶,似乎什么都留不住。人在任何一個年齡段都會感慨時間,少時抱怨時光漫長,老時嘆息時光飛逝,總有遺憾,總有不甘。
“風雨瓢泉夜半,花草雪樓春到。”這一句是寫詩人的歸隱生活,半夜在瓢泉聽風聲雨聲,春日在雪樓觀花賞草。人生晚年,幸而身體無恙,可躬耕田畝,自食其力。
橘千頭,指的是可維持生計,或指為后人創造財富。典故出自《襄陽·耆舊傳》:“李衡為丹陽太守,遣人往武陵汜洲上作宅,種橘千株。臨死,敕兒曰:‘吾州有千頭木奴,不責汝食,歲上匹絹,亦當足用耳。’”
如今,詩人送別好友,不禁想到,好友離去后,必定“夢連環,歌彈鋏,賦登樓”,夢中還家,思鄉念歸。歸家以后,想必也會吃黃雞,飲白酒,村社祭神,安享無憂。
“長劍倚天誰問,夷甫諸人堪笑。”戰亂未休,長劍倚天,誰問當年抗金將士浴血奮戰?誰笑掌權之人清談空論?執政派安居一隅,何曾把北伐放在心上?
北伐,始終是詩人的一個心結。可惜,詩人已被罷官,他未完成的事業,只好囑托友人:“此事君自了,千古一扁舟。 ”“此事”,是收復失地的建功大業。倘若友人能將“此事”了卻,到時再功成隱退,才是成就千秋偉業。
可是,友人能做到嗎?宦海沉浮,如何獨善其身?如何孤影前行?詩人并未明確說明友人去了何處,無論是歸鄉,還是宦游,他還是他,不會褪去冰冷的鐵甲,不會忘記抗金的使命。正如此時的辛棄疾,身處江湖之遠,不改凌云之志。
人總在不停地適應逆境,那是一種堅毅的精神。或許,面對遺憾,我們都有許多選擇,可迫于世俗的壓力,又不得不取舍,最終,僅存一條閉塞且狹窄的小路,一路行去,有坎坷,有荊棘,可依舊心懷希望,堅信路的盡頭是繁花錦簇。
君子立世,不必執著于世事無常,須以平和的心態,面對未知的一切,心有籌謀,靜待花開。
愿世間的風雪對世人溫柔以待,年年歲歲,更勝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