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高水平創新聯合體建設的路徑研究

基金項目：2022年中國工程科技發展戰略江蘇研究院專題項目；項目名稱：江蘇先進制造業企業創新聯合體的建設路徑與對策研究；項目編號：JS2022ZT12。

作者簡介：繆婷婷（1987—），女，高級經理，碩士；研究方向：科技創新管理。

摘要：支持企業牽頭組建創新聯合體是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的重大戰略舉措，為打破傳統科研組織范式、突破產業關鍵核心技術提供了新思路。文章討論了創新聯合體的概念和內涵，借鑒發達國家相關做法和經驗，面向江蘇打造全球有影響力的產業科技創新中心的現實需要，分析江蘇產業現狀和問題，提出以打造“3個世界級”為核心目標，建設若干示范性創新聯合體，深化建設模式和運行機制探索，培養一批世界級企業家和世界級卓越工程師等推進江蘇高水平創新聯合體建設的路徑建議。

關鍵詞：創新聯合體；世界級產品；產業科技創新中心

中圖分類號：G322文獻標志碼：A

0引言

創新聯合體是根據我國創新型國家建設的現實需要提出的新的政策性概念，是創新研究領域的新問題。學術界的相關研究極少，各地方政府也尚在普遍實踐摸索之中。對于總體上仍處于技術追趕階段的后發國家和地區，通過組建企業創新聯合體，推進產業鏈協同創新和優化升級是一項高度復雜的工程。面對復雜嚴峻的國際形勢以及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深度變革，江蘇要貫徹落實好習近平總書記對江蘇工作的重要指示精神，打造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產業科技創新中心，建設高水平創新聯合體是重要抓手。這需要立足江蘇實際，運用全球眼光，思考提出有建設性、可操作性的路徑建議。

1國內外創新聯合體建設狀況

11國外創新聯合體建設經驗

著名創新學者本特-艾克·倫德瓦爾強調，企業技術創新是多方參與、持續互動、不斷迭代改進的過程，上下游企業之間緊密聯系和互動合作是增強產業創新能力的必然要求，是產業技術創新的重要特征［1］。推進創新聯合體建設，支持產業鏈上下游企業以及產學研各方合作互動和協同創新，是增強產業創新能力的不二選擇，也是創新型國家的普遍做法。2012年，美國推出“國家制造業創新網絡”計劃，重要目的之一是促進產業鏈供應鏈上下游企業與高校之間的合作，以實現全產業鏈協同創新。

一直以來，美國的硅谷、波士頓，德國巴登－符騰堡州、日本東京等是國際上公認度較高的產業科技創新中心。通過研究這些產業科技創新中心的發展特點和壯大路徑，大致可以將其分為兩類［2］：一類以美國硅谷為代表，通過在全球不斷率先開發生產能改變人類生產和生活方式的世界級新產品，如蘋果手機電腦、ChatGPT等，催生了一大批世界級企業，在信息技術、人工智能、生物醫藥、航空航天等前沿產業成功占據絕對領先優勢，從而成為全球未來產業和戰略性新興產業的策源地。另一類以德國巴登-符騰堡州為代表，通過深耕機械、汽車、化工等傳統行業，持續升級迭代技術產品，成為國際上相關產業最優質、最高檔產品的集中產出地，同樣也誕生了眾多世界級企業，如博世、奔馳、蔡司集團等，其產品大量占領國際高端市場，牢牢占據全球相關產業價值鏈制高點。

上述經驗表明，打造國際產業科技創新中心，實現產業高質量發展，要么能源源不斷開發生產世界級新產品，要么能持續開發生產世界級優質高檔產品。這既需要創新能力很強的整機企業，也需要眾多能夠提供優質原材料、零部件和元器件、生產設備等的專精特新及“隱形冠軍”配套企業，還需要用戶的積極使用和反饋以支持企業不斷迭代改進產品。而開發生產世界級產品，尤其需要加強以產業鏈供應鏈上下游企業合作為核心、以產學研合作為支撐的企業創新聯合體建設。

以蘋果公司為例，多年來整合上下游企業，不斷開發了世界級新產品，相當于組建了一個系統龐大的創新聯合體，取得了尤其顯著的成效，許多做法和經驗值得借鑒。一是重視新產品的超前設計，打造世界級新產品開發能力，吸引全球產業鏈供應鏈的上下游優秀企業與其合作，提供優質配套，形成了強大的產業鏈協同創新能力。二是充分發揮引領帶動作用，形成以世界級產品開發為核心的產業技術創新生態，合作企業愿意實現信息高度共享，從而實現全球生產資源和創新能力、生產過程、產品等各方面信息的集成高效運用。三是有強烈的合作共贏理念，高度重視與供應鏈企業的利益共享，蘋果公司曾一次拿出25億美元獎勵美國康寧公司，感謝其幫助研發出大猩猩玻璃，零部件供應商如手機鏡頭廠商玉晶光電股份有限公司，即使個別情況下為蘋果公司配套的產品虧損，也不愿意舍棄合作關系［3］。

12我國創新聯合體建設實踐

我國創新聯合體建設通過近年來政府相關部門的積極推動，已經達到了一定的規模，取得了明顯成效。然而，從促進合作創新、提升原創性引領性產業創新能力的角度看，亮點還不多，成效還不夠突出。一方面，政府科技管理部門推動的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教育管理部門推進的協同創新中心建設經過一段時間后已暫停，未能持續發展，表明聯合體建設仍然處于探索階段，未形成成熟的體制機制，還面臨多方面的問題和挑戰。另一方面，從江蘇、新疆、海南、北京、重慶等20多個省市相關科技管理部門的實踐來看，出臺的政策文件雖然普遍強調科技成果轉化，重視強化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及其與高校科研院所的合作，提倡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相結合，但相互間差異也很明顯，反映了不同地區對創新聯合體的理解有很大不同。

一是對創新聯合體的目標定位認識不同。有的地方認為創新聯合體應瞄準體現國家戰略需求的“卡脖子”技術，組織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尋求重大科技創新突破［4］。但多數更重視圍繞本地區產業發展需要，突破產業發展的關鍵核心技術。二是對創新聯合體的組織方式看法不同。有的認為創新聯合體應該是高度一體化的組織，各參與方共同成立實體化的聯合研究機構開展技術攻關。但也有地方認為創新聯合體可以是市場機制下相對松散的虛擬組織。三是對創新聯合體的組建條件規定不同。絕大多數地區強調由龍頭企業牽頭組建，部分地方支持科研院所、高校牽頭組建，如重慶將大學牽頭的產業技術創新聯盟納入創新聯合體的范疇。部分地方對成員單位有詳細的數量及類型要求，如湖北規定成員數一般不少于7個，其中產業鏈上下游企業不少于5個，高校和科研院所不少于2個；海南出臺的方案要求成員數量不少于10個。

2江蘇創新聯合體建設現狀和問題

21江蘇創新聯合體建設的基礎

江蘇打造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產業科技創新中心需要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深度融合。江蘇科教資源豐富、產業基礎扎實，全省擁有大學168所（其中“雙一流”高校16所），各類研發機構750多家，高新技術企業總數超44萬家。江蘇省實體經濟占比超過80%，制造業增加值占比達373%，居全國首位，有10個先進制造業集群入選“國家隊”，高壓設備、晶硅光伏等7條產業鏈達到中高端水平。不僅是全國制造業門類最多、產業鏈最完整、配套設施最完善的省份之一，也是我國制造業發展水平最高的地區之一。2018年以來，江蘇省政府相繼出臺了一系列政策、計劃和方案，先后發布16個先進制造業集群和50條產業鏈，實施八大行動，強鏈補鏈延鏈，建設“1650”產業體系，提升江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打造先進制造業集群，助推制造強省建設。通過聚焦前沿新材料、集成電路、生物醫藥和新型醫療器械等重點產業領域，鼓勵行業龍頭骨干企業牽頭，整合高校院所等產業鏈上下游優勢創新資源，成功組建了3個國家級和11個省級制造業創新中心。

然而，目前江蘇先進制造業大而不強、關鍵核心技術受制于人、產業發展質量和效益不高等問題仍然突出。例如，工業機器人產業的四大關鍵部件即控制器、伺服驅動、伺服電機、減速器近80%的市場需求量依賴進口；高技術船舶70%的核心零部件和關鍵配套設備需要進口；大型煉油通用設備中的離心式壓縮機50%左右靠國外進口等，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江蘇先進制造業的供應鏈整合能力、產業鏈協同創新能力和產業發展引領能力仍然不足。推進高水平企業創新聯合體建設，實施全產業鏈協同創新，是實現江蘇先進制造業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

22江蘇創新聯合體建設情況

2022年起，江蘇省級科技管理部門啟動創新聯合體建設試點工作，首批遴選出法爾勝、中復神鷹、蘇大維格、華進半導體等10家創新型領軍企業和龍頭骨干企業牽頭建設創新聯合體，成功集聚了集成電路、前沿新材料等江蘇省重點支持發展的產業鏈上下游各類創新主體136家，體現出創新聯合體強大的創新資源集聚和整合效應。2023年6月啟動第二批遴選工作，共有5家創新聯合體獲得試點建設機會。通過對比可以發現，這兩批創新聯合體支持組建模式區別明顯，2022年明確支持任務型（聯合開展技術攻關）、體系化型（產業技術創新戰略聯盟）和實體型（成立合資公司）3類創新聯合體；2023年調整為支持創新型領軍企業引領和重大科技創新平臺支撐兩類，顯示出科技管理部門支持思路上更加聚焦發揮創新聯合體牽頭主體的作用，放寬對成員間組織關聯形式的規定。

南京、蘇州、無錫等各設區市也積極開展市級創新聯合體建設工作。蘇州整體邁的步伐比較大。2022年以來共推進4批創新聯合體建設，目前已集群成勢，申報總數達到215家，集聚國內外高校超300家，各類科研機構近200家，上下游企業超1 000家，實現重點產業細分領域全覆蓋。建設方式上，蘇州根據不同創新聯合體的發展定位，提出了布局生態融合型、市場驅動型、戰略引領型和平臺賦能型4類創新聯合體。每一類都采取“創新鏈、產業鏈、資金鏈和人才鏈”四鏈融合的打法，聚焦產業細分領域和關鍵技術攻關方向，明確預期創新產品，通過龍頭企業牽頭、研發平臺支撐、大企業孵化器加速、社會資本加持的方式，打造創新生態。目前，蘇州已發布建設培育創新聯合體120家。

23江蘇創新聯合體建設的問題

江蘇省創新聯合體建設已經達到一定規模，取得了顯著成效，但目前仍然處于探索階段，面臨諸多挑戰。

一是創新聯合體催生以扶持政策為主，建設動機容易扭曲。政府相關部門往往先出臺鼓勵與扶持政策，設定一定時間內的建設數量目標，后通過宣傳發動和各方申報，短時間內快速遴選建設一批創新聯合體。許多參與方不是為了合作創新，往往為享受各種優惠政策，或爭取牌子組合在一起，扭曲和異化了建設動機。創新聯合體重組建輕運行，重形式輕內容，創建階段各方緊密合作，創建成功分完政府資助的科研經費等資源后即名存實亡，很難實現建設目標。

二是牽頭企業引領性不足，難以實現資源共享和優勢互補。建設高水平企業創新聯合體，需要行業龍頭骨干企業具有較強的研發創新、資源整合和行業引領能力，以實現高水平資源共享和優勢互補，達成一加一大于二的成效。實踐中，不少牽頭單位不愿主動暴露“卡脖子”技術短板，或本身技術創新性和行業引領性不足，很難推動成員間高水平資源共享利用，無法真正地高水平合作，制約企業創新聯合體建設取得實效。

三是各方缺乏強烈的長期合作共贏理念以及科學的合作機制。建設高水平的創新聯合體，需要各參與方之間擁有長期和共同的合作發展目標與任務，具有長期合作創新需求。然而，許多創新聯合體在申報組建時缺乏剛性、具體的長期合作創新發展任務，各參與方掛牌和分享了政府的各種優惠政策后可以各自為政、互不合作完成規定的各項指標任務。創新聯合體對風險共擔、利益共享、產權分配等核心要素沒有明確界定，加劇了各方合作共贏的不穩定性。

四是政府政策制定不盡科學，支持工作機制較為單一。創新聯合體建設是一項長期復雜的工作，但目前政府相關部門政策支持周期普遍為2～3年，主要以科技計劃項目適當傾斜作為推手，支持手段較為單一，持續性明顯不足。在當今產業發展越來越專業化、交叉融合創新需求越來越迫切的趨勢下，加強企業創新聯合體建設應該是廣大企業創新發展的內在重要需求。需要營造普惠性的良好環境，促進廣大企業積極參與創新聯合體建設，目前這方面的地方探索與支持政策均明顯缺乏。

3江蘇高水平創新聯合體的建設路徑

江蘇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重要指示，打造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產業科技創新中心，要針對江蘇制造業發展的特點，在充分借鑒國外創新聯合體發展經驗和準確認識江蘇創新聯合體建設問題的基礎上，探索符合江蘇省情的創新聯合體建設新路徑、新模式和新舉措，打造高水平創新聯合體。

31樹立實現“3個世界級”的總目標

源源不斷開發生產世界級產品、孕育世界級企業、形成世界級產業，是國際著名產業科技創新中心的顯著特征，也是江蘇打造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產業科技創新中心的必然要求。江蘇未來一段時間，要由重點支持創新型領軍企業和行業龍頭骨干企業牽頭，圍繞開發生產世界級產品、培育世界級企業和打造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推進創新聯合體建設。要改革創新聯合體建設方式，不以規定批次、規定數量、規定時間等推進建設，鼓勵企業隨時組建、自愿申報，成熟一個支持一個。運用后補助而非事先撥款方式支持創新聯合體，防止扭曲建設動機，杜絕機會主義行為。

32建設若干示范性創新聯合體

打造世界級產品，形成穩定的世界級產品持續開發和生產能力，可以有效破解關鍵核心技術“卡脖子”難題，突破目前一批急需的“卡脖子”關鍵核心技術，從根本上提升重要產業鏈供應鏈的安全穩定性，也可以開辟發展新領域新賽道，打造引領未來產業發展的核心競爭力。要緊盯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方向，結合江蘇制造業發展實際，分析不同發展階段、不同領域產業的創新聯合體建設需求，針對企業技術領跑、并跑、跟跑的現狀，研究制定創新聯合體組建策略。要重點圍繞第三代半導體、前沿新材料、新型儲能、人工智能、量子信息、合成生物、深海深地空天等未來產業發展方向，加大長周期財政科技投入，推進若干示范性高水平創新聯合體建設，加速未來產業布局和發展，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

33深化建設模式和運行機制探索

國外在創新聯合體建設上已有很多成功案例，我國因體制機制、發展階段等不同，創新聯合體建設還處于初期探索階段，需要在建設模式和運行機制設計上進一步完善。要鼓勵支持創新聯合體探索以公司化實體運行的方式，形成長久利益紐帶，建立科學有效的決策協調、利益分配、風險控制、信任合作、評價激勵等機制，從源頭上保障創新聯合體高質量運行。充分發揮江蘇省產業技術研究院作為專業產業技術研發機構的作用，鼓勵相關企業組建創新聯合體時邀請其作為第三方參與，幫助論證和明確創新聯合體建設宗旨、目標和任務，發揮其鏈接國內外創新資源的優勢，協助全球尋找和選擇優秀合作伙伴，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協調各參與方之間的利益關系，助力防范和化解潛在合作風險，打造若干匯聚高端創新要素、創新實力突出、機制模式先進、創新成效顯著的高水平創新聯合體。

34培養一批世界級企業家和世界級卓越工程師

企業家是企業的靈魂和核心。扎根企業的卓越工程師隊伍是企業創新發展的基石和保障。建設高水平創新聯合體不僅要從機制模式、政策支持、環境營造等方面發力，更要挖掘和釋放創新聯合體的內生動力，有效途徑之一是激發廣大企業家的創新激情和培育出一大批優秀的工程師人才。江蘇省相關部門可以采取學習培訓、參觀考察、表彰獎勵等多種舉措加強企業家培養和企業家隊伍建設，造就一批具有寬廣世界格局、深邃市場眼光、濃厚創新情懷的優秀企業家，培育一批有創新能力、勇攀技術高峰的企業工程師，帶動企業創新動力和能力提升，助推高水平創新聯合體建設。

4結語

支持企業牽頭組建創新聯合體是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一項重要舉措。江蘇建設高水平創新聯合體不僅要充分發揮企業的主體作用和高校科研院所的重要支撐作用，更需要創造性地發揮政府的支持和引導作用，通過科學設計機制模式，科學制定科技政策，科學營造創新環境氛圍，充分激發企業和企業家內生動力，打造世界級產品，培育世界級企業，形成世界級產業，讓企業創新聯合體成為江蘇打造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產業技術創新中心的重要力量。

參考文獻

［1］克里斯蒂娜·查米納德，本特－艾克·倫德瓦爾，莎古芙塔·哈尼夫. 國家創新體系概論［M］.上海市科學學研究所，譯.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9.

［2］仲偉俊.增強世界級產品持續開發生產能力［J］.群眾，2023（21）：14-15.

［3］楊國慶.國產手機的超“神”之旅［J］.企業管理，2018（2）：48-50.

［4］蔡笑天，李哲.企業牽頭組建創新聯合體的歷史、現狀與對策［J］.中國科技人才，2023（3）：66-71.

（編輯編輯李春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