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仲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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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待人處世以誠為本,以致坊間有“令人不忍欺”[1]之說。 即便如此坦誠仍不免有絕交者,其中最為有名者莫過于沈葆楨和左宗棠。 然而論絕交先后,王錱(字璞山)當屬第一人。 王錱是湘軍早期創建者之一,他與曾國藩決裂并自立門戶是湘軍早期的重大事件。
咸豐七年(1857 年),左宗棠在給胡林翼的信中寫道:“現在湘省所用,皆滌公(曾國藩)用之而不盡,或吐棄不復召者,迨湘省用之而效,滌又往往見其長而欲用之矣。”[2]198左宗棠所謂“又往往見其長而欲用之”的代表人物正是王錱,在他看來這無疑是曾氏不能識人用人所致。 然而王闿運卻指出曾國藩原本十分看重王錱,只因王錱“頗易言兵”,曾國藩“度其才氣終不能為下”,不得不由他另立新軍[3]24。 王盾則認為鮑超、蕭啟江等人性情與王錱相似,都能為曾氏所用,只有“王錱狂傲不稍約束,終使事功阻抑”[4]。 眾說紛紜,究竟誰對誰錯,真實的過程又是怎樣,不由得令人心生好奇,一探究竟以窺全貌。
咸豐二年(1852 年)十二月,曾國藩奪情起復辦理湖南團練。 他從湘鄉調來三營湘勇,中營營官羅澤南,左營營官王錱,右營營官羅信南。 曾、王二人自此相識。 相識初期,王錱對曾國藩頗為認可,盛贊其“指畫周祥,識慮深遠,古所稱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者,當不過此”[5]507。 曾國藩對王錱的作戰能力也非常賞識,把他和劉長佑兩軍視為長城。 在給左宗棠的信中,曾國藩評價王錱一營“尚稱勁旅”[6]178,給江忠源的信中又夸他“忠勇男子,蓋劉崑(琨)、祖逖之徒”[6]185。 在給湖廣總督吳文镕的信函中,曾國藩表示王錱等三營“久經操練,緩急可恃”[6]194,甚至還有“忠勇冠群,馭眾嚴明”等言詞[6]218。 咸豐三年(1853 年)八月,曾國藩讓王錱暗中考察守備周鳳山是否能為其所用,如可用就將其所帶三百鄉勇增至三百六,以符合湘勇營制。 從中可以看出曾國藩對王錱的信任程度非常高。 按曾國蕃的想法,王錱統三營,塔齊布統兩營,鄒壽章、曾國葆各一營。 不難看出,當時王錱在他心中的地位明顯高于塔齊布等人。
曾、王二人關系轉折的源頭是湘勇出省支援江西。 咸豐三年(1853 年)七月十九日,夏廷樾、郭嵩燾、羅澤南等人率隊伍抵達南昌城下。 二十四日,與太平軍接戰,陣亡四位營官:謝邦翰、羅信東、易良干、羅鎮南以及湘勇八十余人。 這四位營官均為王錱好友,他得知噩耗后悲痛不已。 原本打算回家養病的他仰天長泣:“本所以出者,期與同志共滅賊耳。 今若此,忍言歸乎?”[7]52-53王錱欲為死去好友報仇,他告訴曾國藩將向省請兵以“得邀合各營湘勇同志者,并許錱添募二千,先掃清江右之匪,借以解書生迂直無用之嘲,以慰我亡友亡勇于九原”[5]515-516。 他還立誓:“錱一息尚存,誓不與賊俱立也。”[5]515-516
王錱的態度令曾國藩大為贊賞,關于募勇的提議也與曾國藩增兵配合江忠源的想法有所契合。于是曾國藩力邀王錱前來衡州“共商一切”,至于“募人之多寡,籌餉之有無,概待足下來商”[6]184。一切看起來都很合拍,未曾想這竟然成為兩人分道揚鑣的導火索。
九月,王錱來到衡州與曾國藩面商具體事宜,兩人相談甚歡。 湖南巡撫駱秉章得知王錱要募勇也很感興趣,便邀他前往省城詳談。 王錱接下來的長沙之行把整個事情引向別路。 他向駱秉章申請軍費,表示“回湘鄉招勇三千,必能不負所委”[8]。身為巡撫的駱秉章并不富裕,表示當前經費捉襟見肘只能先招兩千,同時承諾負責口糧和硝磺等物資。 得到巡撫承諾的王錱興高采烈地回鄉募勇。
清軍于八月底失守田家鎮后,太平軍一路攻陷黃州、漢陽等城,武昌危急。 新上任的湖廣總督吳文镕是曾國藩的座師,他從門生處得知王錱可用,于是發函駱秉章請調王錱率勇三千援鄂。 駱秉章收到公文后便改命王錱募勇三千。 不料吳坤修來到省城拜見駱秉章,稱王錱招募鄉勇時大張旗鼓,此人用不得。 駱秉章并沒有聽信吳坤修的一面之詞,而認為這是吳對王有成見。 吳坤修未能說服巡撫,便轉向曾國藩。 不出二十天,吳文镕便發函告知王錱不必援鄂。 駱秉章據此認為吳坤修是始作俑者,曾國藩受其蒙騙而致信吳文镕使王錱慘遭棄用。 真相果真如此嗎?
十月初八,曾國藩得知武昌危急后寫信給王錱:“足下義氣薄云霄,忠肝貫金石,望率湘勇三千,即日渡湖而北,與岷樵(江忠源)、石樵(朱孫詒)之師相合,力保鄂城,以固全局,則不特湖南受其利,天下實有賴焉。”[6]260不過他在信中也表達了對王錱的看法。 按照衡州之約,王錱承諾自籌經費募勇為鄉人雪恨,這是一支義師。 可如今經費取自省財政,與官勇無異,這有違最初的約定。 他還很坦誠地提醒道:“足下志氣滿溢,語氣夸大,恐持之不固,發之不慎,將來或至僨事,天下反以激烈男子為戒,尤不敢不忠告痛陳。”[6]261鑒于軍費緊張,他提議如不援鄂則應大幅裁汰此次所募之用,以保留兩千為宜[6]260-261。
十月初十,曾國藩在給吳文镕的信中毫不避諱地表示王錱雖然“馭士有方,血性耿耿”,但最近“氣鄰盈溢,語涉夸大,恐其持心不固,視事太易”[6]268。 不過他仍希望老師能“用其長而并察其不逮,俾得歸于深穩之途”[6]268。 然而僅過四天,他的態度變得異常堅決。 他告知吳文镕王錱雖然“血性過人,而才器難以馭眾”[6]273,帶一營綽綽有余,如今增至三千“則恐照料不周”[6]273。 吳文镕收到后很快發函告知駱秉章,王錱無需前往。 王錱自然心懷不滿。 后來由于太平軍東下,武昌解嚴,非但王錱沒有援鄂,曾國藩也并未派其他湘勇前往。
曾國藩對王錱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真是因為吳坤修嗎?
吳坤修確實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其根本仍在曾國藩。 從給王錱的信函中可以看出,曾國藩早已覺察王錱的問題,并做出善意的提醒。 吳坤修之所以能觸動曾國藩,在于戳到了他治軍的痛點。湘軍募勇的基本原則是選士人、領山農,讓讀書人帶領純樸的農民去打仗。 王錱募勇時過于招搖且多有品性不良之徒,這是曾國藩不能接受的。 加上其他人投訴王錱的種種不是,令他不得不慎重考慮。
將帥不和的消息很快傳遍湖南省,這不是曾國藩想看到的局面。 十月十九日,他寫信給王錱以解釋自己心態的變化過程。 首先是九月衡州一聚,他發現王錱“視天下事若無足為”[6]284,心中產生疑慮。 接著是王錱離開后,詆毀之言紛沓而至,“或責賢而求全,或積疑而成謗”[6]268。 起初他并未十分在意,直到收到吳坤修的來信,于是有了十月初八那封勸誡信。 不久他又從家人來信中得知王錱在湘鄉募勇期間“不理于梓里之口”[6]268。 為了消除誤會,他邀請王錱到衡州相聚,“講求水戰之道,精析練勇之法”[6]268,并表示日后“當隨諸君子仗劍東下,討此兇逆”[6]284。
這封信函誠意十足,原本應該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可是次日曾國藩的另一封信函對王錱而言無疑是一盆冷水。 曾國藩原打算由王錱等人將省城湘勇帶至衡州,當細查賬目后發現經濟條件完全不允許,因此提出一旦援鄂確定中止,新募之勇必須“多為淘汰,早為散遣”[6]287。 同時,他也向駱秉章建議:“多汰一人,省一人之餉;早汰一日,省一日之糧。”[6]295王錱顯然不甘心接受這樣的提議,駱秉章也不樂意。 曾國藩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于是和駱秉章商議解決辦法,他提出將王錱所募之勇進行挑選并加以淘汰,然后留在省城加強訓練。
曾國藩堅持裁撤王錱所募湘勇是出于全盤考慮。 此時他計劃籌建水陸兩師,其中陸師十營,已有羅澤南、塔齊布、周鳳山等七營。 水師剛剛起步,經費極為緊缺,因此他建議王錱除舊部外新募之勇僅留兩營。 不僅如此,他還要裁汰其他如楊承義、陳文耀等部。 綜合考量之后,他向駱秉章提出折中之舉,“在衡之勇,敝處設法養之;在省之勇,仍請省局養之”[6]309。 不久曾國藩再次退讓,同意王錱保留四營。 然而駱秉章有著自己的打算,他以省城防守吃緊為由僅從新募湘勇中淘汰六百作為長夫。曾國藩得知后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圓場解釋原本苦于新募之勇既不能“遣之太速,又勢不能多汰”[6]333,在這進退兩難之際巡撫出面“留為防省之用,可謂恰好”[6]333。
這期間,曾國藩多次寫信和王錱商量裁勇之事,卻從未收到回復。 十一月初六,他寫了一封密信請好友劉蓉轉交王錱。 在這封信中,曾國藩提出“不可改者五條” 以及“自為屈伸主張者三條”[6]325。 必須遵從的五條分別為:湘勇應嚴格操練兩月,同時淘汰體弱、藝低和油滑者;各營必須有營官,不能一人獨攬數營;各營幫辦以能力為重,不必來自湘鄉;抓緊制辦器械;多置戰船,水陸并進。可自主決斷的三條分別為:保留四營,最多至五營;最好來衡陽練兵,不來亦可;加強陣法練習,變化自主。 曾國藩表示如果不同意,那么只能由王錱“自成一軍”,而自己將“補招三四營,別為一軍”[6]324。顯然,這是給王錱的最后通牒。
然而,曾國藩沒有收到任何回復。 他心有不甘,于十二月十三日再次向王錱發出邀約,請王錱和劉蓉來衡州“共商一切”,對于此前種種不和,“可反復尋稽,以歸于一是也”[6]390。 二十六日,他以討論練兵為由又做了一次努力。 他在信中指出太平軍楊秀清的隊伍在官職、營制方面尚且統一規劃,湘軍這樣的“君子之師”又怎能“參差錯亂,彼立一幟,此更一制,不克整齊而畫一之哉”[6]410? 他希望王錱的隊伍在營制上和自己保持一致。 可惜的是王錱并未聽從他的建議。 直到此時曾國藩才確信王錱不愿再受其節制,而要另立山頭。
即便如此,當王錱有難時曾國藩還是伸出了援手。 咸豐四年(1854 年)二月十三日,曾國藩親自畫太平軍常用的蓮花抄尾陣寄給王錱,跟以前一樣王錱仍然沒有回復。 三月初,王錱兵敗羊樓司,退回岳州。 曾氏部將鄒壽章建議:“城空無食,不可守也。”[3]25王錱不聽,戰敗。 鄒壽章果斷退走南津,而王錱選擇死守。 王錱很快在太平軍的圍攻下陷入絕境。 曾國藩聽取陳士杰的計策,利用太平軍沒有戰船的弱點“遣水師三版(板)傍岸舉礮為聲援”[9]。 在湘軍水師的虛張聲勢下,王錱一軍得以逃脫。
岳州之敗,王錱部陣亡近千,太平軍沒有抄尾,都未能撐過兩個小時。 曾國藩深感慶幸,否則“我兵更膽怯矣”[6]221。 他認為王錱“驕蹇致敗,貽誤大局”[10]226。 得知王錱在石潭一戰中虛報軍功,曾國藩更是“深惡之”[10]226。 不過他并未揭穿,而且交代諸弟:“璞山之事,從今以后不特不可出諸口,而且不可存諸心。”[6]226-227至此,曾國藩對王錱再也不抱幻想。
岳州潰敗,王錱視為“畢生大憾”,他表示“雖殲天下之賊未足消憤而抵罪”[10]95。 這成為他一生的轉折點,痛定思痛后“氣益厲,心益慎,以少擊眾,百戰而無一挫”[10]95。 這多少有點出乎曾國藩的意料。
曾國藩與王錱從一拍即合到各奔東西雖然僅僅三月,但過程著實一波三折。 起初,王錱欲自籌經費興義師為鄉人報仇與曾國藩擴軍東下雖然出發點不一樣,但行為上是一致的。 王錱到長沙后向駱秉章申請軍餉物資,這在曾國藩看來隊伍性質發生了變化。 不過由于武昌形勢危急,他并未深究此事,堅持派王錱率三千湘勇援鄂。 這期間,王錱諸多不夠穩重的行為令他感到擔憂,尤其是來自吳坤修和湘鄉的非議。 后來武昌危機解除加上經費欠缺,他當即提出精簡王錱新募的湘勇。 這于王錱而言屬于朝令夕改,他無法接受。 因此當曾國藩數次寫信試圖溝通時,他都不予正面回復,反而以稱病告假相要挾。 曾國藩多次退讓,同意王錱最多可保留五營。 這在當時已經遠超羅澤南、塔齊布等人,其器重程度可見一斑。 給王錱的密函未能奏效后,曾國藩意識到王錱已經不愿再受自己節制。 東征前,曾國藩仍有幻想,提出保持營制統一并愿任命其為行軍先鋒,然而王錱對曾國藩伸出的橄欖枝無動于衷。 直到岳州之敗,曾國藩才徹底斷了念想。
整個過程中,曾國藩再三退讓卻始終未能得到王錱的正面反饋。 他在給羅澤南的信中分析總結了雙方存在的四大分歧:王錱“欲率師急行,專由陸路”,而自己“欲明春始發,水陸并備”;王錱“欲統帶三千,一手經理”,而自己“欲劃開數營,各立營官”[6]346;王錱認為新勇“業經親選,無可再揀”[6]346,自己則認為“新招之卒,多有可汰”;王錱“欲因援鄂之行,乘勢東下”[6]346,而自己認為援鄂和東征是兩碼事。
曾國藩認為治軍理念和作戰策略上的不一致是他與王錱失和的根本所在。 相比之下,王錱的想法簡單多了,裁撤新募之勇臉上無光,有損自身威望。 他通過對駱秉章的分析覺察出巡撫與曾國藩的想法并不一致,于是充分利用兩人的博弈將自身利益最大化。 他所要做的只是在駱秉章和曾國藩之間進行一個選擇。 這個選擇并不困難,駱秉章是擁有實權的封疆大吏,而曾國藩不過是以“在籍侍郎”身份辦理團練。 雖然曾、駱二人都看重他,但在曾國藩心中他更適合做江忠源的副手,而不是獨當一面。
王錱心氣很高,少年時就常言“人生一息尚存,即當以天下萬世為念”[7]40。 志存高遠的他不甘心做鳳尾,選擇另攀高枝也在情理之中。 曾國藩對此有所了解,在給夏廷樾的信中就曾明言,“璞山之志,久不樂為弟用”[6]393。 后來還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咸豐六年(1856 年),王錱收到來自湖廣總督官文的邀約,熟知王錱性格的左宗棠及時出面制止。 左宗棠指出投靠官文無疑是“明珠暗投”,而投靠后“一切掣肘情形,不言可喻”[2]161。 左宗棠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這才打消了王錱再攀高枝的念頭。
我們認為,曾、王決裂并不存在絕對的是非對錯。 左宗棠不知其過程就認定曾國藩在識人用人上有問題是有失公允的。 蕭一山認為曾、王關系破裂最大的原因在于王錱不受節制[11],這個觀點比較接近事實。 曾國藩身為統帥從全局考量做整體規劃,因而導致與王錱產生矛盾。 曾國藩盡力調和,可當確定王錱不愿受其節制時選擇壯士斷臂,否則將助長隊伍離心離德的現象。 為此曾國藩特地跟駱秉章強調“璞山之勇,若歸我督帶,即須受我節制,此一定之理”[6]452。 而王錱更注重實現個人價值,追求自身理想,可惜未能將目光放得更長遠些。
曾、王決裂,無論是對湘軍還是晚清政局都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 湘軍自此分為曾國藩和王錱兩個派系,其中王錱部號稱“老湘軍”。 這次決裂讓曾國藩深受觸動,并對此進行了深刻反思。 咸豐五年(1855 年),羅澤南提出要離開江西支援武昌。此時曾國藩正處于困境之中并且剛失去大將塔齊布,羅澤南前往湖北對他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劉蓉認為羅澤南一旦離去,江西局面“必不能支”[12]。然而曾國藩吸取了王錱的教訓,忍痛同意羅澤南支援武昌。 后來李續賓、楊岳斌等人“皆思自立門戶,不肯寄人籬下”[13],他和胡林翼都調整心態讓這些得力部將不局限在自己腳下盤旋。 正是因為得到足夠的發展空間,將領們個個奮勇爭先,取得了傲人的戰績。 這也使得整個湘軍集團的勢力得到快速發展。 不僅如此,他還教導李鴻章要讓部下能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機會。
對王錱而言,這次決裂使得他一躍成為巡撫駱秉章帳下的第一大將。 此后多年,他以防守湖南為主,并且多次出省支援湖北、江西等地,官至道員加按察使銜,有軍中王老虎之稱。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次決裂,他失去了東征的機會。 東征時,塔齊布接替王錱成為湘軍先鋒,不久便因湘潭大捷被越級擢升為提督。 而王錱在湘軍集團的最終地位定格在統領一級,頗為可惜。
駱秉章是曾、王決裂的直接受益者,由此融入湘軍。 此前,他因湖南防務廢弛遭革職處分。 有了王錱一軍后,不僅防守湖南有余,甚至還能出省協剿。 他穩坐巡撫一職,并且躋身成為湘軍中為數不多的非湘籍主帥之一。
從更為長遠的角度來講,左宗棠是曾、王決裂的間接受益者。 咸豐十年(1860 年),樊燮案最終結案,左宗棠得以隨同曾國藩襄辦軍務。 他成立楚軍,以王錱堂弟王開化負責楚軍營務,王開琳總理老湘軍營務。 曾國藩晚年除了大力培養淮軍,對楚軍的支持也是不遺余力。 曾國藩把最為得力的劉松山(原王錱部將)一軍交給左宗棠,最終幫助左宗棠成功收復新疆。
清廷是曾、王決裂的另一個長遠受益者。 這次決裂本身僅限于曾國藩、王錱和駱秉章等人,過程并不激烈,而且對整個戰局沒有造成很大的直接影響。 不過清廷通過此事很清楚地意識到可以利用內部的派系斗爭來瓦解湘軍。 此后清廷也正是采用這一策略,通過揚左抑曾來打擊曾國藩、曾國荃兄弟。 然而湘軍的分裂,卻成為多年后軍閥割據的根源,為清朝的壽終正寢埋下種子。
曾、王決裂,如果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并無對錯之分。 曾國藩講求號令統一,而王錱更看重個人訴求。 但放在當時情境下,王錱是理虧的。 就整個過程而言,曾國藩并無辜負王錱之處,且竭力挽回。假如他將此事的經過大肆宣揚,王錱勢必背負見利忘義的惡名。
曾、王決裂兩敗俱傷。 曾國藩失去一員得力干將,王錱也失去了東征建功立業的機會。 駱秉章成為最直接的受益者,王錱一軍所立戰功都歸于他名下。 左宗棠成為間接的受益者,多年后以王錱的老湘軍為班底創建楚軍。 此外,清廷也成為受益者之一。 這樁公案讓清廷認識到湘軍內部并非鐵板一塊。 攻克金陵前后,清廷充分利用沈葆楨和左宗棠等人與曾國藩的矛盾分化湘軍,削弱曾氏兄弟,最終排除了尾大不掉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