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林杰 綦清華 蓋宏偉
摘? 要:
伴隨著社交媒體的使用泛化以及社會壓力的激烈碰撞,社交媒體的吸引力逐漸式微,部分用戶的新鮮感趨向消散,心理層面上開始浮現疲倦、厭煩或焦慮等情緒樣態,行為角度呈現使用次數縮減、沉默潛水、屏蔽免擾甚至逃離退出等消極使用行為,社交媒體倦怠現象已漸成規模。故以社交媒體倦怠為研究對象,探析社交媒體倦怠行為的表現特征,從主體、平臺和環境三個維度解讀用戶倦怠行為的衍生機理,并構建個體自我平衡、平臺服務適配以及用戶數字素養提升的聯動機制,為促使社交媒體用戶回歸以及提高媒介忠誠度和使用黏性提供可行性思路。
關鍵詞:社交媒體;社交媒體倦怠;消極使用行為;情境重疊;在線社會支持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4513(2024)-02-057-09
收稿日期:2023年05月19日
作者簡介:
佟林杰(1986-),男,河北保定人,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數字治理。
綦清華(2000-),男,河北滄州人,碩士,主要研究方向:新媒體用戶行為。
蓋宏偉(1965-),男,山東煙臺人,教授,碩士,主要研究方向:信息保護。
基金項目:
河北省社會科學基金年度項目“社交媒體用戶的隱私泄露風險與保護機制研究”(HB21GL040)。
引言
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和網絡系統的日趨完善為社交媒體內容共享、資源傳遞和社群互動提供了支持條件。移動社交媒體對社會新聞的散播與解讀、社會化交往的即時與便捷以及服務功能的新穎和多元不斷滿足著主體的認知情感需求,使其逐漸成為用戶信息傳播、觀點表達和自我呈現的首選渠道。隨著井噴式的社交媒體滲透到公眾日常生活,其負面效應也逐步顯現,諸如冗余信息泛濫、系統更新頻繁、無用社交延伸以及隱私泄露壓力等附加性問題逐漸削弱用戶使用體驗,降低參與熱情,越來越多的用戶經歷了“積極使用→沉迷上癮→倦怠疏遠”的信息行為嬗變過程[1]。這類群體心理上普遍感知到無趣、疲憊、緊張、厭煩或恐懼等負性情緒,行動上伴隨著降低移動工具使用強度,回避、退出或轉移社交平臺的消極參與行為,而這種傾向于與社交媒體相關聯的不良情緒和負面行動統稱為“社交媒體倦怠”。
社交媒體倦怠現象的出現似乎是新媒體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結果,折射出新媒體傳播時代下的媒介危機問題。鑒于社交媒體倦怠持續作用招致用戶對社交媒體的情感體驗持續衰退,資深用戶流失問題愈演愈烈。這不僅為用戶身心帶來負面影響,降低對美好生活的期待和信心,而且服務使用率的減少也不利于媒體運營商的可持續發展。因此刺激用戶重新喚醒社交媒介的情感寄托,號召失活用戶重返社交平臺,化解社交媒體倦怠的媒介危機成為學者重點研究課題。
一、文獻回顧
社交媒體倦怠最早是由英國學者Adam Patrick提出,他認為社交媒體拓展了公眾社會交互、知識獲取與共享的邊界,但信息過載、過度社交以及個人時間的割裂等問題讓公眾對社交媒體逐步產生厭倦的心理變化,在無聊、反感的情感癥狀下日漸催生屏蔽、潛水甚至退出等行為[2]。由于社交媒體倦怠對移動媒體的可持續發展帶來極大考驗,因而探究導致用戶出現社交媒體倦怠的關鍵因素以及用理論模型對其合理解釋成為國內外學者研究熱點。既有文獻研究重點大體可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
社交媒體用戶倦怠行為生成邏輯與調適機制研究
第一,社交媒體倦怠概念研究。現有社交媒體倦怠概念界定主要從三個維度展開:一是行為維度,Cramer E M認為社交媒體倦怠是用戶減少使用、逃避甚至注銷賬號徹底退出的行為傾向[3];二是情感維度,Dhir A將社交媒體倦怠看成對社會壓力刺激下的消極情感回應,表現為試用熱情消退、無聊、疲勞和厭煩[4];三是混合維度,季忠洋認為社交媒體倦怠是由于復雜社交、海量信息、繁瑣功能和隱私擔憂等問題使用戶產生認知負荷,導致個體對自身和環境的控制減弱,心理上喚起用戶疲憊、厭倦、焦慮等多維負面情緒和興趣降低、熱情減退等消極情感,行動上呈現不持續使用行為,并逐步疏遠、轉換和退出社交平臺的現象[5]。
第二,社交媒體倦怠影響因素研究。現有國內外社交媒體倦怠影響因素研究多從個體、平臺和社會維度構建因素模型進行剖析。Lee C C基于用戶個體特征角度分析媒體倦怠影響因素,研究發現五大人格特質中,神經質與社交媒體倦怠呈現正向聯系,而開朗程度、宜人程度、開放程度、責任感與社交媒體倦怠負向相關[6];郭佳印證用戶對平臺使用價值的判斷會影響其倦怠行為抉擇,而感知轉換成本將正向影響轉換倦怠[7];曹雄飛構建S-O-R模型分析用戶不持續使用行為的影響因素,結果表明社交超載、服務超載和信息飽和等認知壓力將正向影響用戶倦怠行為[8];Amandeep Dhir指出隱私泄露、印象管理負擔、父母擔憂與社交媒體用戶倦怠呈現正向相關[9];李慧通過研究發現認知成本是影響用戶倦怠行為的首要因素,其后依次為時間成本、功能價值、信息質量以及社會價值[10]。
第三,社交媒體倦怠行為結果研究。現有社交媒體倦怠行為結果研究集中在情感和行動兩個層面。情感層面:Dhir A研究證明社交媒體的強迫性使用會引發社交媒體倦怠,受此影響個體會伴隨出現焦慮、擔憂和抑郁等情緒[4];薛靜基于扎根理論研究闡明認知觀念變更生成的環境壓力、多元角色沖突導致的角色壓力和媒體負面體驗附加的平臺壓力會引發社交媒體倦怠,主要表現為無趣、厭倦和失望等負面情緒[11]。行動層面:Ravindran T認為用戶對社交平臺的負面感受會催生三種行動反應:短暫休息、控制活動和停止使用[12]。楊軒發現社交媒體倦怠情緒對青少年群體的行為影響較為明顯,主要體現為沉默潛水、忽略倦怠、屏蔽干擾與知識隱藏[13]。劉魯川將社交媒體倦怠的消極使用行為界定為不持續使用和不使用行為,在此基礎上劃分為潛水、忽略、屏蔽、抵制和退出五種行為類別[14]。
綜上所述,已有文獻更多采用定量方法關注社交媒體倦怠的影響因素和行為后果的驗證,對用戶倦怠行為的特征描述、驅動邏輯與紓解策略的質性研究相對不足。基于此,本文以社交媒體倦怠為目標對象,從社交媒體用戶倦怠行為的基本特征為切入點,探究社交媒體用戶倦怠行為的生成邏輯,挖掘矯治用戶倦怠行為負面效應的機制策略。
二、社交媒體用戶倦怠行為的樣態特征
(一)社交媒體倦怠行為的“泛在化”
現有社交媒體用戶使用基數龐大,應用范圍廣泛,致使媒體倦怠現象愈發泛化。社交媒體倦怠行為泛在化集中體現為兩方面:一方面,社交媒體倦怠行為影響規模的寬泛性。凱度公司發布的《中國社交媒體影響報告》顯示,近些年用戶使用社交媒體互動次數不斷減少,只瀏覽信息不參與討論的用戶達到46%,超過31%的用戶認為使用社交媒體只會讓生活更加糟糕,39%的用戶已經關閉社交媒體的推送功能,90%的用戶通過減少瀏覽次數甚至卸載軟件降低負面侵擾,越來越多用戶在媒體使用中飽受煎熬,媒體“隱退”征候正趨向蔓延[15]。另一方面,社交媒體倦怠行為影響程度的深刻性。社交媒體倦怠對用戶造成情緒枯竭、人格解體與效能衰減多重影響。情緒枯竭是用戶感知心理倦怠的指向因素,表現為心理層面出現疲憊感、低價值感、無聊感,情感層面呈現厭惡、失望等損失情緒以及焦慮、憤怒等威懾情緒。人格解體是指用戶調節媒體負面缺陷受挫后與媒體出現情感隔閡繼而施與遠離媒體的行動。用戶難以擺脫倦怠情緒束縛,使用興趣趨于減退,催生出遠離媒體的傾向。觀念上的逃離意圖指導用戶開始減少參與社交媒體某項活動的次數,控制社交媒體的整體使用強度,甚至放棄使用。社交媒體倦怠也會降低用戶社交媒體自信度、衰減自我效能感,讓用戶在自我價值實現認知上出現偏差[16],進而對個體產生深刻的消極影響。
(二)社交媒體倦怠行為的“防御化”
倦怠情境下用戶面對復雜社交壓力通常選擇減少社會交互以實現自我保護。在熟人關系構筑的社交環境下,倦怠用戶防御性展現為社交過程的符號化終止和公開展演的主動化節制。倦怠用戶受制于龐大社交壓力,疲于應付無意義的對話,在聊天中缺乏與對方深入交談的耐心,厭倦組織語言內容,傾向使用表情包或禮貌用語終結對話。社交符號的有效運用在維持用戶在場狀態的同時又能規避疲倦情緒的加重。伴隨著主體實際身份的持續轉換,用戶虛擬社交關系與現實社會關系不斷覆蓋累加,社交媒體沉淀各個階段的好友關系,這使用戶在自我表露時難以滿足不同受眾異質期待,加之受困于隱私泄露的潛在風險,倦怠用戶會重新考量展示內容或衡量隱私邊界,節制公開披露成為保護形象和安全的理性選擇。在陌生關系構筑的社交網絡環境下,倦怠用戶防御性體現在重瀏覽、輕互動的網絡圍觀。以微博為代表的弱關系社交媒體成為倦怠用戶網絡圍觀的天然場所,弱關系社交媒體以共同興趣為基礎,陌生屬性強,社會關系松動脆弱,任何用戶都可就某一事件公開發表評價言論[17]。倦怠用戶在弱關系情境中喜好以審慎姿態圍觀陌生人互動,在網絡上保持緘默成為保護自己免陷輿論旋渦的防御行動。當倦怠程度不高時,用戶還有精力圍觀瀏覽他人爭論。但當疲憊不堪時,用戶將完全喪失圍觀意愿,逐漸走向銷聲匿跡之路。
(三)社交媒體倦怠行為的“去社交化”
倦怠用戶在社交中逆向色彩濃厚,社交功能不再成為倦怠用戶使用社交媒體的核心追求,“去社交化”演變為倦怠用戶行為表征的常見樣態。根據“去社交化”的程度差異可劃分為兩個層次:輕度“去社交化”表現為時間延遲、瀏覽粗略和互動頻次降低。時間延遲正逐步成為倦怠用戶緩沖社交張力常見選擇,在網絡社交中通過故意放慢回復速度來暫緩聊天節奏,為對方創設不在場的錯覺,借助虛擬空間的隱秘性避免無效社交壓力帶來的倦怠增負[18]。群聊承載復雜的社交連通,用戶惰怠傾向濃郁,非必要情形下不會加入對話,只是粗略瀏覽信息內容,有意識地降低知識分享次數。重度“去社交化”表現為策略性網絡社交回避和自我隔絕。此類用戶基本不再主動參與任何形式的在線社交,通常采取行動事先回避不必要的網絡浸入,比如:謹慎加入群聊、將群聊設置成免打擾模式、退出缺乏價值的微信群,關閉信息推送功能,不隨意瀏覽朋友圈內容[19],阻隔不必要信息對網絡生活的侵襲,實現社交媒體的高效“瘦身”。即便進行自我展示,用戶也傾向于使用分組標簽、動態隱私設置等情境隔離方式來分離受眾,以求對個人社交空間隱藏與保護。
(四)社交媒體倦怠行為的“離聚化”
用戶倦怠行為矛盾復雜,離聚特征顯著。社交媒體倦怠行為離聚化體現為倦怠用戶基于各種邏輯因素,企圖通過回避轉移、注銷賬號的極端舉動減輕疲憊心理,但出于信息接收、人際交往和學習工作需要等動機,個體已完全與社交媒體深層捆綁至一起,用戶想要逃離社交媒體卻被無形力量強行拉回,這種自相矛盾的新型人機依賴反映了人們對社交媒體的復雜情感,用戶不能通過轉移退出等逃離行動轉嫁消除倦怠效應。由重要性強且替代性低的社交媒體引發的倦怠問題具有極強粘黏性和持久力,用戶只能通過潛水、屏蔽或克制使用等淺表行動來應對這種倦怠問題,往往在采取這些和緩行為后無法完全消除疲倦感,反而加重用戶不能逃離社交媒體操控的無助感。既想遠離媒體又不得不依賴媒體,這種自相矛盾的糾結心態將會把用戶帶至更危險的境地。
三、社交媒體用戶倦怠行為的生成邏輯
(一)主體邏輯:社交壓力超載“滋生”倦怠萌芽
社交媒體日益與用戶深度互嵌,但無意義的泛化社交、人機關系失衡與主體沉浸失控等壓力逐漸讓用戶增添負累,當認知壓力超出主體認知承受閾值后,用戶將會催生出逃離社交媒體的意向。
第一,過度連接延伸與表演性社交放大人情壓力。社交媒體在幫助用戶拓展社交廣度的同時卻稀釋減弱了社交深度,這導致用戶直接連接的好友數量激增,但真正保持互動的朋友少之又少,社交媒體被有過短暫聯系的陌生好友占據,維持社會交際成本增加但實際收益下滑,人際關系失調愈發嚴重。面對朋友圈投票、拼多多助力等社交壓迫任務,礙于關系性壓力的用戶無奈接受,加速社交資本衰竭。用戶在社交平臺要顧慮與親人、同學、朋友、同事多重社會關系,這使個體不能依照意志自由從事活動,只能無奈進行表演性社交。伴隨社交媒體的交際鏈條延伸至工作領域,工作群事務侵占個體私人領域問題愈漸嚴重,意味著有限的時間內非社交性操作將持續擠壓社交行為,“隱形加班”現象屢見不鮮[20]。用戶在承受現實生活壓力基礎上,還要額外忍受經營網絡關系壓力,疲倦厭煩情緒開始萌生。
第二,人機關系失衡加速用戶流失。人機關系失衡體現為用戶因泛濫信息、同質內容、網絡暴力、技術漏洞等社交媒介自帶問題與其出現情感隔閡,最終逐漸走向疏離。用戶對社交媒體的不滿意、不信任是造成人機關系失調的關鍵因素。首先,信息時代以海量信息為典型特征,信息以碎片式呈現給用戶,致使用戶產生碎片化認知,無法形成完整知識脈絡,無形中增加認知負擔和閱讀難度。海量信息要求個體有意識地花費時間和精力甄選辨別,當用戶對平臺信息汲取趨向飽和時,造成信息處理能力持續下降。重復內容不僅不為用戶帶來新鮮體驗,相反造成知識和時間資源的浪費,長此以往必將產生焦慮感。其次,網絡亂象肆意橫行,用戶公開評論會遭到其他網友侮辱、指責和誹謗,言語攻擊、惡意謾罵與人肉搜索成為現實暴力在網絡世界的延續,用戶極易成為網絡暴力的受害者,人身權益受到侵害[21]。最后,大數據的透明“窺視”讓用戶毫無私密可言,隱私泄露、詐騙騷擾問題隨處可見。用戶對媒體安全性表示懷疑,當涉及填寫私密信息時,他們偏向跳過流程甚至放棄使用。
第三,自我沉浸失控的負向極化。自我沉浸失控下的用戶不能合理掌控自身時間資源,長期駐留社交媒體最終耗費大量成本。錯失恐懼是造成沉浸失控的重要原因。錯失恐懼又稱“信息強迫癥”,是個人主觀層面因畏懼錯過社交媒體有價值的訊息而在行動上反復查看的一種擴散性焦慮現象[22],研究表明錯失恐懼對社交媒體倦怠的產生具有正向影響[23]。用戶在精神認知上迫切渴望知曉好友生活動態,擔心遺漏有意義的信息,而朋友圈作為好友分享趣事經歷的場域,用戶的時間資源將被翻閱瀏覽行為無限分割。投入時間越久,沉浸感越強,用戶越容易催生負罪感與逃離意向。用戶在對重要信息的期待與并無實質內容的失落間循環往復,久而久之實際落差將冷卻使用熱情,用戶對媒體的態度在不安情緒損耗下走向冷漠。強迫性使用行為不斷給用戶帶來內耗與焦慮,長此以往將加重精神疲態,這將背離用戶使用社交媒體以便獲得消遣娛樂的初衷。因此控制媒體使用時長成為擺脫沉浸狀態的抗爭舉措。
(二)平臺邏輯:平臺的逐利性“加重”倦
怠情緒
社交媒體運營商追逐商業利益,缺乏對平臺信息推薦和系統功能維護,導致海量信息泛濫、隱私數據剝削、服務功能缺失,嚴重損害用戶權益,削弱用戶體驗,加重倦怠情緒。
第一,社交媒體平臺信息“把關人”角色缺位。逐利性會打破社交媒體平臺信息供給“質”與“量”間平衡,為了吸引流量平臺對信息的篩選、審核和監管的邊界趨于模糊,游離在法律和道德邊緣的內容日趨增多,必然導致社交媒體平臺信息輸出質量退化。社交媒體平臺“把關人”角色缺位使虛假信息廣泛傳播,用戶在忍受信息數量同時也要主動分辨、識別和過濾虛假信息,無疑增加用戶負擔[24]。社交媒體平臺的盈利結構是建立在網絡流量基礎上的商業資本投資,因此營銷廣告會充斥在各大平臺頁面。部分社交媒體進入界面存在誘導廣告,用戶只能手動關閉,稍有不慎誤點廣告后軟件自動跳轉到其他平臺,頻繁消解用戶使用熱情。現有信息正呈指數態勢持續增長,伴隨著網民信息素養的提升,對信息真實化、客觀化、專業化需求愈發強烈。當用戶覺察網絡信息的虛假化、主觀化和偏見化后,將對信息的真實性產生懷疑,逐步采取屏蔽和忽略行為對抗這一現象。
第二,社交媒體平臺數據“保護者”角色失位。數據收集和隱私保護對沖成為用戶倦怠情緒擴散的重要原因。保護用戶隱私數據對社交媒體平臺而言至關重要,但它們卻往往通過“數據積累”方式擅自收集,信息抓取已從“適度”異化為“過度”。平臺借用算法技術隨意挖掘用戶數據以便精準推送個性化內容,行為偏好數據在未經用戶知曉同意前提下私自用于畫像繪制,即便數據被變賣用戶也渾然不知,這實則構成對隱私的肆意竊取和占用。個人聊天記錄、數字行動軌跡、消費支付密碼等數據隱私全部在后臺盤剝,用戶的行為痕跡都被終端存儲,而信息保護技術存在漏洞,這使隱私數據窺探泄露存在潛在隱患。用戶在安裝軟件后要求注冊個人信息,但平臺在保護信息安全方面未給予足夠重視,網絡營銷和虛假詐騙都會讓用戶隱私數據處在被竊用的危險處境。“全景監獄”時代的到來讓用戶對平臺信任感逐漸減弱,使用媒體更加謹慎。當用戶感知個人信息被窺探、泄露、記錄和傳播時,他們就會關閉某些算法推送功能以及設置訪問權限防止算法黑箱全線收編。
第三,社交媒體平臺功能“服務者”角色錯位。現有社交媒體平臺主客角色倒置,錯將自身視作功能服務的“提供者”,忽略產品價值和需求回應,造成服務目標偏差。已有社交媒體普遍存在雞肋設置繁雜、核心功能殘缺和軟件更新頻繁問題。平臺一味追求新穎創新功能開發,但功能設計與用戶需求反向適配,推出的附加功能很難吸引用戶,固定頁面空間與繁雜功能產生碰撞,消磨用戶操作體驗,對終端的數字產品設計和服務功能創新逐漸失望。社交媒體平臺未有效踐行“服務者”角色,在改進完善功能建構上有所欠缺,具體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系統功能不穩定。應用軟件需要頻繁更新系統以修補技術漏洞,系統安全和技術漏洞的不確定性增加用戶對平臺懷疑;二是審核功能不完善。平臺對信息內容真實性和客觀性的篩選、審查和監管流程缺失,各種虛假信息與營銷廣告彌漫在各個頁面,降低用戶滿意度;三是反饋功能不到位。用戶在使用媒體時遇到的問題不能得以反饋,相關部門無法及時回應用戶訴求,使用意愿逐漸走向被動。數字產品的設計研發不能只顧創新而罔顧價值倫理底線,要以用戶需求為導向,滿足用戶異質性需要,回歸功能“服務者”的角色軌道,打造簡約、高效、安全、舒適的操作環境[25]。
(三)環境邏輯:情境重疊與社交從眾“倍
增”倦怠狀態
第一,想象受眾和自我審查的認知負擔。社交媒體將不同類型受眾壓縮為扁平化系統,這將引起受眾角色泛化和情境重疊坍塌,使用戶認知活動趨于復雜化[26]。當用戶向社交媒體中不同身份受眾進行知識共享時,為尋求恰當的表達策略,用戶在每次交互行動前都要在腦海中“預演”,將自身想象為受眾,通過換位體驗預判受眾反應,深度揣測和迎合受眾的隱藏需求,但這種想象是模糊的、不準確的。過去與現在,熟悉與陌生的朋友全部被壓縮在同一空間,不停變動的現實身份讓用戶很難擁有清晰的想象可能,只會徒增用戶的認知負荷。用戶在向好友分享內容前會慎重審視內容合理性,基于好友生活狀況和輸出觀點推測分享結果,但通常存在判斷失誤的風險,讓自我審視增加認知壓力。這種謹慎的想象受眾和自我審查最終會給用戶帶來心理困擾和思想負擔。
第二,失效的印象管理加重行動疲態。任何人都希望向外界展示完美自我,技術賦權使用戶在社交平臺塑造理想形象成為可能。用戶在社交媒體上自我展示、分享動態行為,就是出于一定動機進行形象構建的印象管理過程。作為公開互動社區的朋友圈自然而然地成為用戶表演舞臺。個體根據社交語境不斷調整和修飾輸出內容,但情境重疊讓用戶很難擁有統一標準控制他人對自身的印象,無奈只能采取“最小公分母法”將內容限制為不同受眾都樂于接受的積極內容[27]。印象管理具有情境性,必須在一定情境邊界下得以開展。而在陌生人涌入以熟人為中心的社交語境后,用戶私人邊界收縮模糊。由于沒有明確的邊界管理規則,用戶無法知曉分享內容能否被指定受眾看到,同時又畏懼陌生好友過度解讀,只能通過設置好友權限和分組隔離干預信息傳播過程,但不斷增強的弱連接氛圍讓情境分離行為更加細化,每一次分組和屏蔽耗費用戶大量時間,操作負擔繁重同時又不能保證精準掌控傳播對象。失效的印象管理喪失原有樂趣,并以沉重行動成本為代價,長此以往用戶會逐漸放棄自我披露。
第三,虛假盲從的上行社會比較。作為社會化的主體,個人喜好通過與他人單向比較獲得自我定位。朋友圈作為展示生活狀況的窗口,包含著與自身成長環境相近的朋友,因而主體常下意識與這些同齡人平行比較。朋友圈公開展示的內容是個體去除負面內容精心包裝修剪的結果,真實性不得而知。用戶在瀏覽社交圈時刷到“包裝”的內容后便觸發上行比較這一社會心理機制,著眼于他人亮麗的光暈,個體開始受到被比自己生活更好的人影響,會做出不如他人的評價[28]。過度重視社會比較的用戶往往缺乏堅實的心理支撐,易形成嫉妒、自卑等不良心態,受情緒損傷影響用戶易產生負面使用行為,這也是用戶遠離社交媒體的重要原因。并非所有人都會被上行社會比較干擾,社交定力強的用戶不會在意這一盲從行為,此類群體將不易因消極比較產生疲勞情緒。
四、社交媒體用戶倦怠行為的調適機
制構建
(一)社交媒體用戶的自我平衡機制
第一,社交連接“適度”平衡。社交媒體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連接為用戶生活帶來飽和與壓力,不持續行為正是用戶探索“反連接”的實踐表現。矯治社交媒體用戶倦怠行為實則是消除社交媒體為用戶帶來的負面影響[29]。面對社交壓力過載引發的倦怠問題,用戶首先需要把握社交連接“度”,靈活合理控制自身閉合程度,保留獨處空間。厘清線上線下情境,根據社交情形靈活調整交互策略。其次,建立一定“反連接”意識,通過離線方式恢復個人空間,有限度地暫時告別社交媒體可有效減輕倦怠心理,妥善找尋與社交媒體最佳相處方式。最后,用戶要回歸現實世界,積極參與社會實踐,減少網絡無用社交,致力于深度連接建立,提高社交質量,探求現實滿足,實現虛擬與現實生活延伸平衡。
第二,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平衡。互聯網時代以社交媒體為代表的工具理性極速膨脹,用戶對社交媒體依賴成癮助長行為惰性,抑制了個體原始本能[30]。人們主動喪失自我批判、獨立思考能力,逐漸被社交媒體背后的工具邏輯支配異化,社交媒體倦怠折射出媒介技術介入下用戶對主體性人格流失的恐慌。這要求用戶在使用社交媒體時發揮主體能動價值,保持人格理性,將社交媒體視為便利日常生活的工具,避免被拽入消費主義陷阱,減少媒體依賴與崇拜,擺脫時間綁架,平衡技術演進與價值蠶食之間張力。用戶也應著眼于提升自我效能感,熟練管理自我情緒,提高自控力、自律力、認知力和行動力,采取合理措施自我紓解倦怠情緒。
第三,“主我”與“客我”認知平衡。人際交往的本質是自我展示和自我滿足。社交媒體為印象管理提供偽飾和美化的可能,用戶在接收好友精心包裝的展示時,可能會被他人美好光環所欺騙,產生自身不如他人的認知偏差。個體對自我形象的認知來源于自己如何看待自己和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主我”與“客我”的自我形象認知易在社交媒體干預下出現割裂與分離,這要求用戶增強自我保護意識,采取防御式印象管理策略,適度選擇自我展示,摒棄過度粉飾,避免自我迷失,防止被夸張美化審美裹挾向前。保持自我理智,減少非理性攀比,返璞歸真,做回真實自我。
(二)社交媒體平臺的服務適配機制
第一,優化平臺信息審核管理流程。針對虛假、低質和低俗信息淹沒用戶問題,需要平臺完善信息審核機制,強化內容傳播把關作用。社交媒體運營商應適當增加信息審核部門,嚴格落實信息資訊的審查、篩選和評價工作,做好信息內容把控,刪除低質量信息推送,確保信息發布者創作自由。在減少信息內容數量同時,保證內容生產者輸出信息的真實、客觀和專業,引導生產者產出健康、原創和優質內容。借用算法技術將信息精準投放給用戶,但在推送信息時要把握向度,為用戶留有自主空間,避免信息同質引發用戶反感。
第二,提升社交平臺服務產品創新能力。現有用戶承受連接過度的重擔,無奈進行表演性社交自我欺騙,進而產生壓迫和逃離欲望。這要求平臺守正創新,推行輕量化產品創新,打造輕連接、少連接社交平臺。在發揮社交平臺促進個體溝通的社交屬性同時開發新社交功能,強化匿名發布信息功能,降低用戶“社交人設”壓力,歸還用戶私人領域。解決情境重疊問題要求平臺優化技術準則,創新情境隔離設置,如在媒體功能設計上增加屏蔽、分組或動態隱私設置等功能,通過后臺技術補救實現受眾分離和隱私保護,建立用戶與平臺的情感紐帶,增強用戶歸屬感。隱私安全不確定性需要平臺完善隱私保護功能,通過技術補救和優化來強化用戶隱私保護的安全感知,降低隱私憂慮風險。
第三,暢通社交媒體平臺投訴反饋渠道。用戶使用社交媒體在面臨隱私泄露和網絡安全威脅時,因缺乏權益申訴渠道導致數字權益受損,在“受傷”后選擇退出社交平臺,因此填補數字權益維護缺口至關重要。社交平臺樹立保護使用者權益第一責任人意識,制定合理維權制度,開設用戶權益申訴平臺,切實回應解決用戶利益訴求。此外,平臺在接收用戶訴求同時,實時解答用戶問題,對于用戶提出改進平臺的建議,需要適度采納。社交平臺可成立調研團隊,定期采訪使用對象,主動接觸用戶了解真實需求,盡可能解決用戶憂慮問題。
(三)社交媒體用戶的數字素養提升機制
第一,提高社交媒體用戶數字素養。提高用戶數字素養對幫助用戶理性看待數字媒體的附加效應以及消除社交媒體倦怠至關重要。提高數字素養要以構建教育培育框架為靶向,政府應將數字素養劃分為社交素養、信息素養、安全意識素養和問題解決素養若干模塊,依照模塊積極組織數字教育活動,拓寬教育場所,讓數字素養貫穿在學校、社區和家庭等生活場景。創新教育結果考核評價標準,以實踐應用和社會適應為標準,在實踐中檢驗學習效果。個體要主動參與數字素養教育活動,樹立自覺學習意識,理性看待數字媒體衍生問題,增強隱私保護意識,提升信息辨別能力,健康管理個人賬號,通過有效的行為干預措施控制倦怠傾向的加深。
第二,在線社會支持維系用戶情感取向。在線社會支持是個人在使用社交媒介從事社交活動時感受到的支持、尊重和理解的程度。通過在線社會支持可緩沖社交媒體倦怠的負面效益,減輕或消除用戶對社交平臺的不滿情緒,從而引導用戶重新使用。其核心原理就是通過與信賴親密的朋友溝通,以尋求心理的慰藉與支持。社會支持價值最大化發揮的關鍵在于個體感知外界對象的情感溫暖。社會各界應給予社交媒體倦怠人群重視與關懷,學校、單位要定期開展心理健康教育,關注組織成員心理狀態,幫助個體調節情感郁結。親人、朋友也應主動開導個體以化解負面情緒。當主體在使用媒介疲憊不堪時,主動向周圍人群傾訴以尋求支持,往往最親密人群的情感疏導能給倦怠人群帶來精神鼓舞,重拾回歸平臺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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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Generation Logic and Adaptation Mechanism
of Social Media Users Fatigue Behavior
TONG Linjie, QIQinghua, GAI Hongwei
(School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Yanshan University, Qinhuangdao, Hebei 066004, China)
Abstract:
Along with the generalization of social media use and the intense collision of social pressure, the attractiveness of social media is gradually declining, the novelty of some users tends to dissipate, and emotional patterns such as fatigue, boredom or anxiety begin to emerge at the psychological level, and negative usage behaviors such as reduced usage, silent diving, blocking and even fleeing and quitting are presented from the behavioral perspective, and the phenomenon of social media fatigue has gradually become large-scale. Therefore, this paper takes social media fatigue as the research object, explores the performance characteristics of social media fatigue behavior, interprets the derivation mechanism of users fatigue behavior from three dimensions of subject, platform and environment, and builds a linkage mechanism of individual self-balance, platform service adaptation and users digital literacy improvement, so as to provide feasible ideas for promoting social media users return and improving media loyalty and stickiness.
Keywords:
social media; social media fatigue; negative usage behavior; contextual overlap; online social support
(責任編輯:陳小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