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作家崔瑞芬女士的《我在語文現場》書稿時,還沒看稿件內容,就產生了心靈共鳴,油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這部《我在語文現場》的書稿,之所以能讓我回想起發生在多年前的那件往事,不是因為崔瑞芬是作家,也不是因為她與我熟悉,而因為她是中學高級語文教師,對語文教學有著孜孜不倦的鉆研精神。還因為這部書跟學習語文有關,跟寫作有關,跟掌握寫作與閱讀的知識有關。
那件讓我不能忘卻的事,發生在我讀中學時。那件事對我的人生及生活產生了重要影響。
當時,我生活在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每個離團部路程遠的生產連隊都設置有小學。各生產連隊的學生讀中學時,全部集中在團部上。每個團部一般情況只有一所中學。各生產連隊在團部讀中學的學生,離家遠的住在學校宿舍,周五晚上回家,周日下午返回學校。在團部附近的幾個生產連隊的學生就不安排住校。
學生每天早晨去學校,中午在學校食堂吃午飯,晚上放學回家。我們連隊離團部距離不算很遠,在團部上學的學生全部是走讀。
新學期新生入校是在九月份。這個季節的北大荒天氣已經開始冷了。時常是秋雨一場接著一場,秋風一波接一波刮過,呈現著一場秋雨一場寒的天氣特征。但是,陰冷的天氣沒能阻礙我們求學的進程。
學生不太愿意上語文課。不愿意上語文課的原因是害怕寫作文。有時為了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文,有的同學之間還相互抄襲作文。
語文是主科,所以從周一到周五每天都有一節或兩節語文課。上午,學生精力充沛,上課時注意力集中,學校就把語文課安排在上午。老師一般是在周四或周五的語文課上布置我們寫作文,這樣能把周六和周日兩天的休息日利用上。周一時,我們把寫好的作文交給班級的語文課代表,由語文課代表把全班同學的作文本收集齊,送到老師的辦公室,交給老師批閱。
老師在周四或周五的語文課上,把前一周學生寫的作文進行講解,然后再給學生布置新的作文。
每周,語文老師都要求學生寫一篇作文。
有一天早晨,我剛走進教室,書包還沒放下,馮同學走上前,有些慌張地問我:“你的作文寫了嗎?”
“寫了。”我回答說。
馮同學說:“讓我抄一下吧。”
“我說行。”我什么也沒想就答應了。
馮同學把我的作文本拿走了,快速地抄寫著。他抄完,把我的作文本和他的作文本一起交給了語文課代表。我看見馮同學在把作文本交給課代表時,特意把兩個作文本分開放,他是防止被老師發現這兩篇作文是相同的。
隔了幾天,上語文課時,語文老師表情嚴肅地說:“這次有兩位同學寫的作文雷同,有一位同學的作文是抄襲的。”
馮同學沒吱聲。
我也沒吱聲。
我低著頭,心跳得特別快,不敢抬頭正視站在講臺上的老師。
語文老師是位剛從師范學校畢業的女老師。那時,老師的學歷多數是中專畢業,專科和本科畢業生少。這位老師二十四五歲的年齡,個子不高,圓圓的臉,精神飽滿,講課的聲音帶有磁性,我們都很喜歡她。
因為我們是剛從各生產連隊小學升入中學的,并且是第一學期,入校時間短,所以語文老師對每位學生不是很了解,她認為是我抄了馮同學的作文。
她站在講臺上,看著我說:“吳新財同學,你的作文為什么跟別的同學相同?”
“老師,我沒抄別人的作文。我的作文是我自己寫的。”我站起身,滿臉通紅,看著講臺上的老師,有些激動地回答著。
教室里鴉雀無聲。這是班級里第一次發生這種事,同學們靜靜地看著、聽著。
語文老師又問我:“你確定沒抄其他同學的作文?”
“絕對沒有。”我說。
語文老師點下頭,看了一眼手中的作文本說:“你坐下。”
我坐下后,情緒還是有些緊張,心在狂跳著。
語文老師觀察著馮同學的表情,但沒有提馮同學的名字,她委婉地說:“哪位同學抄了吳新財同學的作文,請主動站起來。”
“我。”馮同學站起身說。
語文老師說:“你能主動承認錯誤,這就好。”
有幾位同學看了一眼馮同學,又迅速收回目光。
語文老師問:“為什么要抄?”
“不會寫。”馮同學羞澀地回答。
語文老師說:“記敘文,還不會寫嗎?”
“寫了,寫不成文章。”馮同學說。
語文老師溫和地說:“你坐下。”
我側過身,望了一眼馮同學,他一臉窘態。
語文老師把手中的作文本放在講桌上,打開教案,然后看著我們,語重心長地說:“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語文,將來在工作中,在生活中,都離不開語文知識。往小了說,給家人、好友寫信要用到;往大了說,在工作中寫文件,寫工作報告,這些都離不開語文知識。”
語文老師說的話字字進入我的心里。我父親不識字,他每月領工資時,因為不會簽名,只能用印章。我沒上學時,遠方親友給父親寄來的信,他看不懂,得找別人給讀。他給別人寫信時,得找人代筆。這種找人代筆、代讀的交流方式,嚴重影響了父親與人交流、溝通的效果。我不想生活在父親不識字的生活陰影里。
語文老師稍稍提高了嗓音說:“吳新財同學寫得這篇作文非常好……”
語文老師把我寫的作文當成了范文,讀給了同學們聽。
此前,我也喜歡寫作文,但語文老師的贊揚和朗讀如同點著了我學習語文的熱情,給了我更多的自信,讓我看見了我能學好語文的希望。
從這節語文課之后,我對寫作文產生了濃厚興趣。我注意觀察自然風景,留意生活中發生的事,為寫作文積累素材。
每月,父親會給我五元錢在學校食堂買午飯,花完也不會再給。我把午飯錢省下來,訂閱了課外讀物,拓寬閱讀面,提高欣賞力。我是班級里唯一訂閱課外讀物的,也是唯一沒錢吃午飯的學生。
很多時候,到了中午,因為沒吃飯,我的肚子會提出抗議。我就坐在教室或操場上,看著風景,看著書,熬著時間。
學校離家七八里的路程。我早晨六點之前離開家,晚上五點鐘左右回到家,早飯和晚飯相隔十幾個小時,在身體成長的青春期,這是一種殘酷的折磨。那條路,那條路上的風景,那段歲月,一直都讓我難忘。
因為我喜歡寫作文,把寫作文當成了一種樂趣,所以每次我都認真地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文。我寫的每一篇作文,幾乎都成為了課堂上老師給同學講的范文。
正如語文老師說的那樣,在工作和生活中都離不開語文知識。我寫作的特長,在后來的工作中派上了用場。參加工作以后,我成為了單位團支部的宣傳委員。
我在成為作家后,還想成為優秀的出版人。我不只想出版自己的書,還想出版其他作家的書。寫作與出版圖書,都必須掌握語文知識。
我在為崔瑞芬出版《我在語文現場》的書之前,已經為她出版了兩部書。崔瑞芬是重點中學教高三的高級教師。她愛好寫作,鉆研教學,在教學與寫作方面一直很努力。
之前,我偶然在《城陽文藝報》上看見了她的名字,這是青島市城陽區文聯成立時出版的第一張報紙。我在城陽區生活過,所以關注到那里的文學發展,也關注到那份報紙,我還曾主編過《城陽文藝》雜志。這樣算起來,無意中我與崔瑞芬已有著二十多年的隱形交往了。我們在不同的跑道上,努力向著理想的目標奔跑。我們帶著疲倦與欣慰在奔跑過程的某處會合了。
因此,我在接到《我在語文現場》的書稿時,看稿生情,酸甜苦辣的滋味涌來,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
我認為語文是最重要的學科。我們在工作和生活中不只要能寫,會寫,還得會閱讀,不管從事哪種工作,閱讀都是必不可少的。如果不會閱讀,就不可能理解其意,不理解其意,就無法做出準確判斷;如果不會寫,就不能把想法用文字順暢的表達出來,就不能順利完成工作計劃。如果不掌握語文知識,其他都無從談起。
正如曾經教我的那位語文老師在數十年前說的:工作中需要寫材料,寫工作總結,寫工作報告;生活中得寫信,表達個人的想法……所以,我們應該好好學習語文知識,努力鍛煉寫作本領。
語文知識時刻面對我們。
我們時刻在運用語文知識。
語文知識在為我們的工作和生活服務。我們必須善待語文,跟語文面對面交流,讓語文成為生命中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