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貓的生活與哲學(xué)觀

[法]依波利特·阿道爾夫·丹納

我出生在一個堆滿干草的谷倉深處的一只木桶里，這個谷倉位于山谷里的一個大農(nóng)場。我叔叔是只深諳世事的老貓，他教給我世界通史。他說，我們最早的祖先十分野蠻，到現(xiàn)在森林里還有和我們祖先一樣的野貓，干瘦干瘦的，掉光了毛，在水溝里跑來跑去，卻已經(jīng)抓不到什么老鼠了。而我們，享受著塵世間最高級的歡樂，在廚房里諂媚地?fù)u著尾巴，咕嚕咕嚕發(fā)出乞憐的低叫，舔著空盤子，每天最多也不過挨十來個巴掌。

天氣炎熱的時候，我們就在池邊打個盹兒。一根根干草在陽光下閃亮；火雞們多情地轉(zhuǎn)動著眼睛，任由紅色的肉冠搭在喙上；母雞們在草堆里翻刨著，大肚子貼在地面上吸取著熱量。

到了冬天，蜷坐在廚房的爐火邊就是極樂。火舌舔舐著木柴，噼啪聲中火星飛濺。此時，鐵扦子旋轉(zhuǎn)著，扦子上的雞肉烤成焦褐色，美妙的香味傳來，舌頭不由自主地舔著嘴唇，等著廚子打開爐子，拿出雞肉，把屬于你的那塊分給你。

正吃食的，心花怒放；吃飽了的，心滿意足；那些躺著在消化的，就更是稱心如意了。最幸福不過的，就是那肚滿腸肥、暖洋洋地蜷成一團(tuán)的，覺著肚子里無比地受用，身上的皮都?xì)g喜得要開出花來。毫無疑問，如智者所言，如若這世界是一個有福的神靈，那這大地就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肚子，永世無歇地在陽光下烘烤著圓圓的肚皮，消化著里面的生靈。

我們最早的祖先說，天空是一個很高很高的閣樓，屋頂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太陽永不刺眼。我姑姑說，在那閣樓里有一大群肥老鼠，太肥了，行動起來費(fèi)勁得很，而且吃掉得越多，他們就來得越多。

很顯然，這都是那些窮鬼的看法，他們從沒吃過老鼠，也沒法想象漂亮的廚房是什么樣子。況且閣樓是木頭顏色的或灰色的，而天空是藍(lán)色的，這就完全讓人迷惑不解了。

事實(shí)上，他們還引用了一個精妙的理論來支持他們的看法。他們說：“很顯然，天空是用麥管或面粉做的一個閣樓，因?yàn)樘焐辖?jīng)常會出現(xiàn)金黃色的云朵，就像揚(yáng)麥子時出現(xiàn)的煙塵；或者白色的云朵，就像和面時揚(yáng)起的面灰。”

可我告訴他們，云朵不可能是由一片片的谷物或一團(tuán)團(tuán)的面粉構(gòu)成的，因?yàn)樵贫渎湎聛恚妥兂闪擞晁?/p>

我們必須開闊思維，才能有更可靠的手段進(jìn)行思考和推理。自然界無處不以其本相出現(xiàn)，一花一世界，一鳥一天堂。所有這些動物來自何處？來自一個蛋，這大地就是一個裂開的巨蛋。

這山谷就是一個看得見的世界，如果你好好看看它的形狀和邊界，你就會相信我說的確實(shí)無疑。它就像一個蛋一樣呈凹形，與天空相連的鋒利邊緣是鋸齒形的，就像裂開的蛋殼。

一塊塊蛋白和蛋黃凝固緊實(shí)，就構(gòu)成了那些石塊、這些房屋，還有整片堅(jiān)實(shí)的土地。有些部分保持柔軟，構(gòu)成了人們耕種的土層；還有的在水里流動，形成了池塘和河流。

至于太陽，它就是一個巨大的紅色火把，在那蛋的上方來回移動，用文火柔和地烘烤。人們特意把蛋打開，就是為了能更好地受熱，廚子就常常這樣做。整個世界就是一攤巨大的炒雞蛋。

聰明睿智如我，對自然、對人類、對任何個體，都沒有更多的問題了，也許除了對烤爐里的幾個小小美餐還有些疑問。我只需沉浸在我的聰慧之中，因?yàn)槲业耐昝酪呀?jīng)到了極致。在我之前，沒有哪只貓?jiān)缥野銋⑼高@些奧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