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在三大戰役即將勝利之際,中共中央決定盡快把新解放區的出版事業統一起來,把編印馬恩列斯文獻及中央重要文獻之權統一于中央,同時“沒收國民黨反動派的出版機關”,領導和組織民營書店,整頓翻印、假冒及黃色書刊泛濫的出版市場,并于1949年2月成立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12月初該出版委員會正式轉型為中央人民政府出版總署下設的出版局。出版委員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領導機關,匯聚了中共領導下的在城市和鄉村工作的兩支隊伍,出版了“干部必讀”叢書、“政策叢書”、“中國人民文藝叢書”以及不少新版的教科書,整頓了全國的出版發行市場,培養了大批新干部,初步構建了新的出版發行體系,為中共宣傳思想、傳播知識、凝聚民心、鞏固政權作出了重要貢獻,對新中國的出版發行工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出版局;新出版發行體系
DOI: 10.13734/j.cnki.1000-5315.2024.0705
收稿日期:2023-08-31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十四五”發展規劃重大學術文化工程《(新編)中國通史》纂修工程《中華民國卷》、中國近現代西南區域政治與社會研究中心課題“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研究”(XNZZSH2302)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黃天華,男,四川鹽亭人,歷史學博士,四川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中共黨史、中華人民共和國史、四川地方史,E-mail: hthzf@163.com。
中國共產黨歷來重視新聞、出版事業。中共創立后先后設置過宣傳報刊部、出版部、出版局、出版委員會、中央黨報委員會和出版發行部等重要出版領導機構,創辦了《向導》、《新華日報》、《共產黨人》、《解放日報》等眾多報刊,創建了人民出版社、長江書店、華興書店等出版社和書店,為中共革命勝利貢獻了重要力量。1949年2月成立的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以下簡稱“出委會”)是中共出版史上非常重要的領導機關。據出委會總結,“我們自己經營的出版事業,緊隨著人民解放戰爭的勝利,不斷的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形成飛速的發展”,“對我們的出版物,工人及學生莫不熱烈歡迎,在新解放區,各階層讀者亦因亟想明*我黨政策,爭先恐后,購閱我黨新書”,1948年6月至1949年6月,在華北一地(含平津)“最好銷的”出版物,計有《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各28萬本,《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20萬本,《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15萬本,《社會發展簡史》14萬本【出版委員會《全國出版事業概況》(1949年6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中國書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116-119頁。按,引文中的“*”,系原文如此,疑為“了”字。】。這些書的出版發行是中共宣傳戰、心理戰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書籍是最重要的戰略性宣傳工具”【 王紹光《中央情報局與文化冷戰》,《讀書》2002年第5期,第101頁。】,“閱讀絕對可以改變觀念,為推動導引生活世界的變遷,供應可能的思想動力”【 潘光哲《晚清士人的西學閱讀史(一八三三~一八九八)》,鳳凰出版社2019年版,第386頁。】。曾任出委會印務科科長的著名出版家王仿子就說,“建國前后黨的出版管理機構‘出版委員會是新中國出版史上的一段不容忽視的史實”【武斌《建國前后黨的出版管理機構——出版委員會(下)》,《出版發行研究》2013年第1期,第106頁。】。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武斌也說,“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雖然只存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是一個臨時性機構,但是對黨領導的出版事業的集中統一,對新中國出版體系的建立,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武斌《建國前后黨的出版管理機構——出版委員會(上)》,《出版發行研究》2012年第12期,第92頁。】。可見,出委會在中共及新中國出版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
目前,學術界對這一重要機構的研究還比較薄弱。由于材料相對較少,導致既存論述主要來自王仿子等親歷者的回憶,但相關內容過于簡略,一些細節的把握也不準確。比如魏玉山《出版委員會始末》、《再談出版委員會》兩文對其進行了比較詳細的梳理,認為“出版委員會建立的初衷不是成為黨的機構,而是政府機構。所以稱之為出版委員會更確切”,而不應稱為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魏玉山《出版委員會始末》,中國近代現代出版史編纂組編《中國近代現代出版史學術討論會文集》,中國書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463頁;魏玉山《再談出版委員會》,葉再生主編《出版史研究》第3輯,中國書籍出版社1995年版,第185-186頁。】,但這一說法是值得商榷的。黃江軍在《中共執政以前毛澤東著作的經典化(續)》中說“出版委員會成立之初,就開始籌備成立出版局”【 黃江軍《中共執政以前毛澤東著作的經典化(續)》,《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7期,第25頁。】,這一說法也不準確。其實,籌備出版局在前,只是因為時機不成熟,成立的是臨時的出版委員會。武斌《建國前后黨的出版管理機構——出版委員會》一文和劉宋斌《中國共產黨文化建設史》一書也簡要敘述了出委會【 武斌《建國前后黨的出版管理機構——出版委員會(上)》,《出版發行研究》2012年第12期,第92-94頁;武斌《建國前后黨的出版管理機構——出版委員會(下)》,《出版發行研究》2013年第1期,第103-106頁;劉宋斌《中國共產黨文化建設史》第1卷,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809-815頁。】,王秀濤《知識建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后新華書店出版物的考察》、《民營出版業的改造與“十七年”文學出版秩序的建立》以及《建國初期城市舊書攤改造與新文藝的推廣》幾篇文章,對1949年前后新華書店的出版物以及民營出版業的改造作了簡要的梳理,值得參考【 王秀濤《知識建國: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后新華書店出版物的考察》,《文藝研究》2023年第6期,第70-81頁;王秀濤《民營出版業的改造與“十七年”文學出版秩序的建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1年第2期,第161-170頁;王秀濤《建國初期城市舊書攤改造與新文藝的推廣》,《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3年第4期,第78-90頁。】。在此基礎上,本文充分利用目前所能搜集到的相關史料【 因為出委會直屬中宣部,并產生于戰爭年代,不僅當時報刊上的相關報道非常少,而且涉及到出委會的日記、書信等個人史料目前出版的也非常少,所以本文主要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中國共產黨宣傳工作文獻選編(1937-1949)》、葉圣陶《北游日記》、《宋云彬日記》以及《人民日報》、《膠東日報》相關報道等史料來進行討論。】,對出委會的來龍去脈及其具體工作作一細致梳理,旨在加深人們對于新中國初期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傳播過程、中國人閱讀習慣的演變過程以及新中國出版發行體制的由來的深入理解,并推動中共宣傳史、新中國出版史以及閱讀史研究向縱深發展。
一 中宣部出版委員會的淵源
1938年12月之前,中共中央黨報委員會委員有王明、張聞天、王稼祥,沒有確定負責人;之后,陸續增加或改任徐冰、凱豐、喬木、陸定一等人為委員。1939年9月,中共中央出版發行部成立,李富春任部長;1941年12月,改設中共中央出版局,管理中央一切出版發行事宜,博古兼任局長,并以博古、凱豐、吳亮平、李富春、肖向榮等9人組成出版委員會,博古為主任。1942年3月11日,中共中央決定以博古為中央黨報委員會主任。1943年3月20日,中共中央決定取消黨報委員會,設立中央宣傳委員會,由毛澤東任書記,王稼祥任副書記,博古、凱豐任委員,管理宣傳部、出版局等機構。【中共中央組織部、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央檔案館編《中國共產黨組織史資料》第3卷(上),中共黨史出版社2000年版,第 38-39、54、57-58頁。】1946年1月,中央出版局并入中央宣傳部。1947年3月,中共中央撤離延安。
1948年1月底,晉察冀中央局宣傳部成立邊區出版局,“并改組與擴大晉察冀新華書店,作為出版局統一對外發行的機構”【《晉察冀中央局宣傳部 關于成立邊區出版局的決定》,《晉察冀日報》1948年2月2日,第1版。】,晉察冀中央局宣傳部部長周揚兼任出版局局長,王子野任編輯部長,李長彬任出版發行部部長兼晉察冀新華書店經理,王釗任出版發行部副部長兼新華書店冀中總分店經理。這幾人都對后來的中宣部出版委員會產生了重要影響。大約同時,晉冀魯豫中央局宣傳部也決定設出版局,并在各區設出版委員會。
1948年5月,晉冀魯豫解放區和晉察冀解放區合并,成立中共中央華北局,周揚出任華北局宣傳部部長;6月,晉冀魯豫和晉察冀兩區的新華書店合并為華北新華書店總店。與此同時,中共中央決定加強對出版發行工作的領導,規定:“凡各地用黨及黨的負責同志名義所出版的書籍雜志,在出版前,應分別種類送交黨的有關部門審查。例如普通出版物,由相當的黨委宣傳部審查;重要的政治性出版物,由相當的黨委或上級黨委審查;凡關于全國性、全黨性問題的著作,其內容不同于中央已經公布的主張,或雖無不同于中央主張之處,而其性質特別重要者,均應送由中央審查或取得中央同意出版。凡中央負責同志未經正式公布的著作,未經中央同意,各地不得擅自出版。中央負責同志已正式公布的著作,各地在編輯或翻譯時,亦須事前將該著作目錄報告中央批準。并請作者重新加以校閱或修改。”【《中共中央關于宣傳工作中請示與報告制度的規定》(1948年6月5日),中共中央宣傳部辦公廳、中央檔案館編研部編《中國共產黨宣傳工作文獻選編(1937-1949)》,學習出版社1996年版,第699頁。】1948年7月,中共中央西北局宣傳部規定:“各地書店、圖書館、民教館的書籍、雜志、報紙,凡系蔣管區出版者,須經地委或縣委宣傳部門的審查,始得出售或陳列。”【 《中共中央西北局宣傳部關于宣傳制度的規定》(1948年7月),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研究所編《中國共產黨新聞工作文件匯編》上卷,新華出版社1980年版,第210頁。】
稍后,中央“決定建立出版工作的全國性的統一集中的領導機構”【《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68頁。】。1948年9月30日,中央宣傳部向毛澤東報告稱:“中央出版局的設立”亦有必要,中宣部的工作人員“須加以充實”,“希望由香港回來的同志中找一批,同時向各地區去陸續調來”【《中央宣傳部關于宣傳工作的情況給毛澤東的報告》(1948年9月30日),中共中央宣傳部辦公廳、中央檔案館編研部編《中國共產黨宣傳工作文獻選編(1937-1949)》,第729頁。】。10月18日,在中共港澳工委文委領導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總管理處在香港正式成立,曾長期在國統區工作的黃洛峰任管理委員會主席。不久后,黃洛峰奉命北上,準備籌建中央出版局。11月16日,中宣部部長陸定一和副部長廖承志、胡喬木等研究決定,部內分設編審組、黨內教育組、普通教育組、翻譯組、出版組、文藝組、圖書館組等,并成立廣播管理處,其中編審組先由張仲實任負責人,1949年1月即由胡繩任負責人,出版組由祝志澄任負責人,圖書館組由于光遠任負責人。換言之,中宣部正在積極籌劃重新建立中央出版局,并且從香港抽調黃洛峰、胡繩等人回來加強工作。
1948年12月25日,華北局宣傳部召開出版會議,明確新華書店經營的總方針是“減低成本,提高質量,保證供應,改進發行”,并且“不能追求利潤,以做到實物保本(以紙張、鉛字、小米計算),維持再生產為原則”,稍后中宣部出版組指示把這條修改為“必要虧本的地方亦應不惜虧本。客觀需要而又條件容許時,應增加在出版事業上的投資”【《中共中央華北局宣傳部關于當前出版工作幾個問題的決定》(1949年1月7日)、《陸定一就華北局宣傳部關于出版工作問題的決定致周揚的信》(1949年1月27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3、8頁。】。12月底,由于平津戰役、淮海戰役即將勝利結束,中共中央要求進一步加強對出版工作的指導,并積極整頓出版市場,因此指示:攻下平津后,把解放區出版事業統一起來,把編印馬恩列斯文獻及中央重要文獻之權統一于中央,消滅出版工作中各自為政的無政府狀態,“沒收國民黨反動派的出版機關。……如正中書局、中國文化服務社、獨立出版社、拔提書店、青年書店、兵學書店等,均屬此類。……如有民營書店之借用上列牌號者,則應在處理上加以區別。此類書店沒收后,原書店即不準再開業”,“民營及非全部官僚資本所經營的書店,不接收,仍準繼續營業”,“凡允許繼續營業的書店,其書籍暫任其自由發賣,不加審查”,“對于新出版的書籍中,如有政治上反動而又發生了重大影響的書籍,必須干涉及禁止者,暫時采用個別禁止及個別干涉的辦法。這些書籍如非由顯著的反動派所著作出版,則在采取禁止干涉措施前應向中央請示”【 《中央對新區出版事業的政策的暫行規定》(1948年12月29日),中共中央宣傳部辦公廳、中央檔案館編研部編《中國共產黨宣傳工作文獻選編(1937-1949)》,第766-767頁。】。
二 華北出版市場亟需整頓
1949年1月23日,《人民日報》報道指出,“華北區的出版工作,半年來已獲一定成績和進步”,華北新華書店出版新書約20萬冊,小學課本印行170萬冊,太行、太岳、冀南、冀魯豫四區新華書店自己編印出版的新書有20余種,通俗刊物《平原》、《工農兵》先后復刊,《工農兵》每期銷行1萬多份,“編輯審查上基本上克服了無政府無紀律的混亂現象”,但是,出版工作中的缺點還很多,首先是“書店出貨供不應求”,“不但學校教科書不能滿足需要,而且干部的基本用書也經常買不到。往往一種書籍(如《社會發展簡史》等)未出工廠就已分配預購者”,其次是“書價貴”,“這是普遍的呼聲,有的地方小學兒童因買不起書而輟學”,再次是“書店管理沒有真正實行企業化的方針”,表現為“沒有精確的計算,沒有一定的制度,浪費的現象相當普遍,華北新華書店曾印廢小學國語課本五萬冊之多”,最后是“發行工作上也做的不夠好”,以致造成了“一方面書店積壓課本很多,而另一方面群眾買不到課本的很不合理的矛盾現象”,因此,華北局宣傳部要求:“減低成本,提高質量,保證供應,改善發行”,“新解放城市迫切需要的書籍(如毛主席的《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以及黨的政策文集等),各區書店都應按著需要與可能加以翻印,尤其是華北新華書店更應努力解決供求矛盾的問題”【《中共華北中央局宣傳部 召開出版工作會議 決定今后出版工作方針 今后要做到:減低成本提高質量 保證供應改善發行》,《人民日報》1949年1月23日,第2版。】。
當時各種革命文獻的單行本、翻印本非常多。據學者統計,1940年發表的《新民主主義論》有244種單行本,1945年發表的《論聯合政府》有193種單行本,1939年發表的《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有164種單行本,1947年發表的《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有88種單行本,1942年發表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有63種單行本,1949年發表的《論人民民主專政》有58種單行本,1950年以前的《毛澤東自傳》有六七十種版本,中共執政以前的《毛澤東選集》多達十余個版本(含翻印本)【黃江軍《中共執政以前毛澤東著作的經典化》,《中共黨史研究》2017年第6期,第86、89、93-94頁。】。
這些單行本、翻印本中,既有各中央局、各地新華書店出版、翻印的,也有很多私營書商出版、翻印的。即便是各中央局、中央分局出版、翻印的,也會有很多錯漏。1949年8月,解放社編“政策叢書”之一《將革命進行到底》時就指出,書中收集的文件,“過去在各地發表時,因用電報傳達的關系,或多或少地有些錯漏,現在特匯印成冊,并根據新華社原稿加以校對。以后各地翻印時,應即以這個版本為根據”【解放社編輯部《出版者的話》,解放社編《將革命進行到底》,新華書店1949年版。】。1951年,新版《毛澤東選集》對之前的各種版本《毛澤東選集》評論說:“都是沒有經過著者審查的,體例頗為雜亂,文字亦有錯訛,有些重要的著作又沒有收進去。”【中共中央毛澤東選集出版委員會《本書出版的說明》,《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1年版,第1頁。】私營書商翻印的革命文獻,錯亂情況就更為嚴重。1949年春夏,出委會發現:在北平,“光琉璃廠一帶,就有15家左右專做翻版工作,他們之間并有密切聯系”,“他們校對馬虎,常整句脫漏,錯誤百出;他們粗制濫造,一般用次等紙小五號字密排”;“雖定價較低,一般尚有利可圖”【出版委員會《全國出版事業概況》(1949年6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33頁。】。這個問題,出委會曾“與有關各方磋商過,均無具體辦法”,遂決定:“用解放社、新華書店名義登報聲明:今后凡翻印解放社、新華書店的書籍必須事先征取同意,否則依法辦理。”【《出版委員會第十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5月4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86、91頁。】11月,新成立的出版總署辦公廳亦指出,“北京一向有翻版書商的存在,過去主要翻印學校用書及教學參考書。北京解放后,一方面見[鑒]于一般知識分子迫切需要了解我國革命新形勢,中國共產黨對經濟、文化、社會的各種政策,對于此類政策性的讀物需要數量十分巨大,一方面因我國營及公私合營的書店不能及時和充分的供應,隨轉而經營此類書籍的大量翻印。2月至4月間街頭巷口專買[賣]翻版文件的書攤尤多。自5月間解放社、新華書店登報禁止翻印后,翻印工作曾一度稍戢,嗣后,因我采取寬大措置,未實施嚴格查禁,這些陽奉陰違的翻版專商,遂轉入地下活動。并以北京為中心,其發行網已擴伸至天津……沿隴海路到達開封、鄭州、洛陽等地”;并且,據初步調查,北平的15家翻版書商,總共出翻版書91種,政策文件性的占90%以上,如《社會發展簡史》、《共產黨宣言》、《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新民主主義論》、《論人民民主專政》以及聯合出版社的《初中國文》第一冊,其他不到10%的是“屬于通俗政經”(如《大眾哲學》、《辯證法唯物論入門》等)以及“文藝”(如《兄妹開荒》、《白毛女》等),而這91種翻版書的印銷冊數,“以每種3000冊估計,即達27萬冊之譜”;繼而分析指出,翻版書之所以泛濫,首先是“粗制濫造,出版的快”,以迎合市場的需要,其次是“業務開支小,成本低,它的書價較國營或公私合營低”,以迎合購買力弱的學生、公務員讀者,第三是“販賣利潤較高”,以迎合販賣書商之心理【《出版總署辦公廳計劃處關于北京市翻版書刊情況的初步調查報告》(1949年11月),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572-573頁。】 。
除了翻版書,市場上還有不少假冒書籍出現。1949年3月16日,《人民日報》報道:“近來市場上出現一種時髦的‘商品——這就是一些不倫不類的小冊子。什么《土地改革法》,什么《城市土地房屋買賣租賃問題詳細解釋》、《城市政策》,以及《毛澤東外傳》、《毛澤東自傳》、《斯大林怎樣起家的》等等,名目很多。這些小冊子有些是選自原著,但絕大多數是東抄西摘,斷章取義,不完全、不切當、或根本錯誤地敘述與解釋共產黨與人民政府的各項政策和黨的領袖的歷史;有的居然冒充共產黨人的口氣(并教給書販子說是新華書店出版的)替共產黨杜撰一套‘城市土地政策……。這些先生們居然如此神通廣大,能夠把共產黨和人民政府從來沒有作過決定的事情,事先替他們‘決定和公布出來!”這類小冊子的制造者,要么政治理論水平低,要么是純粹的投機商人,“利用人民對于共產黨及其領袖仰望的熱情和人們極欲了解黨與政府各項政策的心理,從而就大造假貨,魚目混珠”,要么“是一些別有用心的破壞分子,他們的偽造品富有挑撥性,企圖擾亂人心;或故意提出過高的不能兌現的口號,引起人們的各種美麗的幻想,以便在這些幻想不能實現的時候,煽起人們對共產黨與人民政府的不滿,以便于達到他們破壞與中傷革命的目的”,這些小冊子對人民群眾的利益有損害,甚至有嚴重的損害【《謹防假冒》,《人民日報》1949年3月16日,第4版。】。
此外,市場上還存在黃色書刊泛濫的現象。1949年3月,北平和談前夕,上海一個報販告訴記者,“內幕刊物”和《外國潘金蓮》、《偷偷摸摸》、《風騷艷史》之類小冊子銷路最好,而且,近兩月來,這些淫書的“暢銷在內幕刊物之上,薄薄一本售洋千元,還有類乎此的雜志,如《香雪海》等都是,與《中共人物》《中共內幕》等對抗”,不過,因為“執筆者的造謠”,“內幕刊物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出版業面臨厄運!文化街蕭條冷落,成本高,銷路窄,新書幾成絕響。惟一能夠存在的,只有色情刊物和戲考歌譜了》,《和平日報》1949年3月22日,第4版。】。
面對這樣混亂的出版市場,亟需成立領導機關進行治理整頓。1949年1月7日,華北局宣傳部決定:“涉及全面性的帶政策性的政治出版物和工具書(如《國際常識》、《讀報手冊》等)則必須經本部審查(送審時須說明該書的材料來源)才可出版”;“代售友鄰解放區的出版物一般不必經過審查,更不能隨便禁售,如有在個別具體政策上與本區不適合者,可以不予代售,但亦應經區黨委審查批準。大連光華書店之出版物亦同此例”;“蔣區出版之地圖、字典(如《學生字典》、《辭源》之類)及科學、技術和不帶或少帶政治性之書,經區黨委審查后亦可代售”;“對內地城鎮及新解放城市舊書鋪及小書販經售蔣區出版物應具體加以分別,不要過多查禁。除對最反動的如《中國之命運》及蔣匪官辦書店出版的公開宣傳法西斯思想的反動政治書刊當然應堅決予以查禁外,一般書店(如中華、開明等)出版的文化科學書籍及教科書一般的不應查禁。普通的舊書(如四書五經、三國、水滸、西游等等),一般的均不應查禁”【《中共中央華北局宣傳部關于當前出版工作幾個問題的決定》(1949年1月7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4-5頁。】。2月16日,臨時出版委員會籌備會第一次談話會也明確指出:“審查目前發售之書刊和小學教科書的生產問題”,也是“需要立即籌劃開始的”【《臨時出版委員會籌備會第一次談話會記錄(節錄)》(1949年2月16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5頁。】。
三 出版委員會的成立及其性質
1949年1月28日,中共中央致電東北局稱:“黃洛峰是調來準備擔任中央出版局工作的,望幫助他了解東北及三聯兩書店的出版情形、干部配備、印刷力量和紙張供求情況,然后要他迅速前來,以便建立中央出版局。”【《中共中央關于東北與三聯兩書店關系問題給東北局電》(1949年1月28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1頁。】
大約同時,中宣部出版組的祝志澄、華應申、徐律、朱執誠等十幾人被派往北平參加接管工作,并部署出版書籍,供應新解放的城市。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2月11日,為籌劃和進行新華書店總店與華北新華書店之統一工作以及領導新華書店、新中國書局(即三聯書店)兩店的出版事業,中共中央決定暫不設置中央出版局,而組織臨時的出版工作委員會,由黃洛峰、祝志澄、華應申、華北局秘書長平杰三、華北局宣傳部出版科科長王子野、華北新華書店經理史育才、新中國書局負責人歐建新七人為委員,“在中央還沒有搬到北平以前,由華北局宣傳部周揚同志領導”【《中共中央關于北平出版事業致彭葉趙電》(1949年2月11日)、《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3、268頁。】。
1949年2月15日,黃洛峰到達北平。2月16日,臨時出版委員會籌備會召開第一次談話會。在會上,周揚宣布,“關于平、津解放后之華北出版問題,陸部長于本人來平前決定暫先在華北局宣傳部領導下,由中宣部出版組、新華書店、新中國書局等處同志合組臨時出版委員會統籌華北出版工作。臨出委會委員,除陸部長函中指定的黃洛峰、祝志澄、華應申、平杰三、王子野、史育才、歐建新諸同志外,再加盧鳴谷、王釗兩同志。……這個會議黃洛峰同志主持”【《臨時出版委員會籌備會第一次談話會記錄(節錄)》(1949年2月16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4-15頁。】。后又召集過第二次談話會及出委會第一、二次會議,確定了“出委會組織的具體分工和人事分配”,并明確了黃洛峰任主任委員,“在黃洛峰、祝志澄、王子野三同志未在時,本部工作暫由華應申同志代理”的組織領導機制【《出版委員會第二次會議記錄》(1949年2月26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34頁。】。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東北書店的盧鳴谷、華北新華書店的王釗兩人是周揚宣布增加的,但并未得到中宣部的認可。因為,在1949年6月30日《出版委員會綜合報告》提供的委員名單中,并沒有盧鳴谷、王釗兩人【《出版委員會綜合報告》(1949年6月30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60頁。】;10月,在全國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上,黃洛峰報告說,中央“指定黃洛峰、祝志澄、平杰三、王子野、華應申、史育才、歐建新等為委員(以后又加了徐伯昕同志)”【《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68頁。】,也沒有提到盧鳴谷、王釗兩人;在會議出席代表名錄所列出的出委會委員中,也沒有他們兩人的名字,王釗是以出委會秘書室主任的身份列席會議的,當時盧鳴谷作為華東出版委員會副主任未出席會議,盡管史育才也不是以委員的身份而是以華北新華書店經理的身份參會的,但11月7日、10日、14日、26日召開的出委會會議中,史育才都是出席者,而王釗卻是列席者,故王釗、盧鳴谷不是中宣部認可的出委會委員【《華東出版委員會 青年工作者會師 會上熱烈發起建團運動》,《文匯報》1949年10月16日,第3版。按,王仿子在《回憶出版委員會》中說,在出委會第一次會議記錄上,王釗、盧鳴谷是出席者,到第十次(5月4日),王釗仍是出席者(盧鳴谷已去上海),但從5月11日第十一次會議起,王釗成為列席者,所以他懷疑王釗、盧鳴谷并未被中宣部認定為出委會委員(參見:王仿子《回憶出版委員會》,宋應離等編《中國當代出版史料》第7卷,大象出版社1999年版,第52-54頁)。又,1987年,盧鳴谷告訴魏玉山,他是委員之一;魏玉山認為,委員應該包括盧鳴谷、王釗,但1949年10月黃洛峰在全國新華書店會議上講出委會委員時,沒有提到華東出版委員會副主任盧鳴谷,當時在現場的有華東新華書店經理王益、華東出版委員會委員萬啟盈等人,黃洛峰應該沒有講錯,所以盧鳴谷應該不是中宣部認可的委員(參見:魏玉山《再談出版委員會》,葉再生主編《出版史研究》第3輯,第183頁)。】。
1949年2月22日,在出委會成立的第一次會議上,周揚強調:“出委會為華北最高出版機關,各種出版物都應該經過核準始得出版。”“這個出委會的機構是一個集中的領導機構,不是一個聯席會議,不是協同,而是統一。”【《出版委員會第一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2月22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5頁。】在1949年2月底以前,出委會的工作重心是接管國民黨黨營出版社、書店;3月份的工作重心則是復建印刷廠、油墨廠等。3月15日,北平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文化接管委員會致函出委會說:“本會接管之正中書局北平印刷廠、獨立出版社北平印刷廠、中國文化服務社文化油墨廠,業經中央批準交由中央出版局管理。”【《北平市軍事管制委員會文化接管委員會關于將正中書局北平印刷廠等交給中央出版局管理的通知》(1949年3月1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36頁。】其實,出版局這時并未成立。
當時接管的廠基本上是殘破的,其設備損毀嚴重。比如正中印刷廠,“曾被特務一把火,把全部精華都燒光,只剩下四十余部殘余機器,可是這一部分殘余的東西,又被人民印刷廠把最重要的5部密勒機4部膠版機遷去了。余下這些部分,要恢復起來倒很不容易。這個廠除了剩余機器修理后尚可應用外,最主要的是缺少排字設備”【《出版委員會第一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2月22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3頁。】。稍后,北平新華印刷廠在正中書局北平印刷廠、獨立出版社印刷廠、工合印刷廠的基礎上組建成立,為新華書店的印刷業務奠定了基礎。
不過,出委會與新華書店總店的關系,最初一直沒有厘定,由此帶來了不少困惑。1949年2月26日,在出委會第二次會議上,委員們就此進行了專題討論。史育才主張,“出委會應當和書店并成一起,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權力機關,才能真正成為一個執行機構”,王釗也認為,“只有徹底合并,才能使人事上、工作上容易推動和發揮最大的工作效率,避免人事上、經濟上、工作上的浪費和雜亂等現象”;但是,華應申卻說,根據周揚的意見,“出委會與書店仍舊應當做兩個機構,出委會是一個計劃機構,偏重在原則上的領導,書店才是一個業務機構”,王子野也認為,“出委會不僅是管理新華書店,其任務應廣泛包括全華北區的出版工作與領導組織全區的發行出版與出版物的審查等工作。出委會與書店不可能并為一個機構,出委會的工作,應當是編輯、審核、計劃、設計等工作,而書店工作則可以專任印刷、發行等工作”;最后,會議決定,“華北新華書店的領導關系,應提請華北局正式做成決定,分別用書面通知出委會與華北新華書店及各有關機構,正式移轉”【《出版委員會第二次會議記錄》(1949年2月26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31-34頁。】。
1949年3月中旬,黃洛峰前往西柏坡請示中宣部部長陸定一,初步商定:“出版工作,計劃分成兩個系統,一為解放社,專一出版黨的各種文件書籍;一為出版局,是國家企業機構,出版黨文件以外的其他書刊和教科書。解放社暫時只是一個虛設機構,具體的出版工作,由出版局來做”【《出版委員會第四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3月23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50頁。】。同時,中央指示:“出版工作需要統一集中,但是要在分散經營的基礎上,在有利和可能的條件下,有計劃的、有步驟的走向統一集中。”【《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68頁。】
1949年3月25日,中宣部隨中共中央到達北平。兩天后,華北局宣傳部、秘書處發出通知,決定自即日起將華北新華書店移交出委會領導,“今后該店之一切經營方針,出版發行計劃,干部配備,經濟開支等均直接對出版委員會負責”【《華北局宣傳部、秘書處關于華北新華分店移交華北出版委員會領導的決定》(1949年3月27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57頁。】。即是說,“暫先”由華北局宣傳部領導的出委會,從這時起就歸中宣部直接領導了,新華書店則成為出委會領導下的一個業務機關。
需要說明的是,魏玉山曾說“使用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的名稱不準確,不符合歷史實際”,后來他自己又糾正了這一說法,因為他看到1949年11月28日,出委會曾以“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的名義,先后發出《關于成立國際書店給各地新華書店三聯書店的通知》和《關于保護版權問題給各地新華書店的通知》【魏玉山原文把“11月28日”誤為“12月28日”。參見:魏玉山《再談出版委員會》,葉再生主編《出版史研究》第3輯,第185頁。】。他認為,在1949年4月之前,出委會使用“華北出版委員會”名稱,“雖不準確,但是可以理解。在此之后,使用‘中宣部出版委員會的名稱亦可以。但是這兩個稱呼只能分階段使用,它有一定的時間限制。完整、準確的稱呼仍然應是出版委員會”【 魏玉山《再談出版委員會》,葉再生主編《出版史研究》第3輯,第186頁。】。需要辨析的是,華北局宣傳部、秘書處曾稱之為“華北出版委員會”,很可能是因為出委會最初的工作重點是“統籌華北出版工作”。但是,1948年8月,中央就決定“建立出版工作的全國性的統一集中的領導機構”【 《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68頁。】。在出委會第一次會議上,周揚也說:“華北最接近中央,而平、津又是屬于華北,將來無疑的全國出版都要統一,所以在步驟上首先把平、津先統一起來,作為一個試驗的開端,一個示范,是有此必要的。”【 《出版委員會第一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2月22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4頁。】等到中宣部到北平后,特別是隨著華東、華中、華南等地的迅速解放,出委會就逐漸領導全國的出版工作了。在1949年10月全國新華書店會議期間,新華社于7日、9日兩日的電訊報道中都稱之為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茶會招待京出版界 一致希望建立強固的出版業統一戰線》,《新華日報》1949年10月9日,第3版;《中宣部出版委員會等 邀蘇代表團德奧米多夫座談 出版事業諸問題》,《膠東日報》1949年10月11日,第2版。】。所以,出委會的全稱,還是以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為最準確。
對于今后新華書店的方針和任務,出委會經過激烈的討論,初步形成共識:書店“是為黨完成宣傳工作”;發行工作“是為了擴大和深入傳播新民主主義的文化食糧,不是為賣書而賣書,而是要有計劃的有目的的傳播文化食糧”;發行工作“應以城市為主,同時深入到鄉村”,“今后城市發行,應到工廠搞流動供應隊”,“希望各縣縣委組織各縣書店”,“深入農村的具體辦法,是要獎勵中間商和推動文化合作社及各地小書店。同時要運用小書販來推銷”,“分店內設農村發行科,透過這組織加強供應隊、合作社、小書店等的發行工作”【《出版委員會第十六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6月20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43、148頁。】。
1949年6月,出委會獲悉《人民日報》社準備出版《新兒女英雄傳》,便決定:“函請周揚同志轉知《人民日報》社《新兒女英雄傳》即由我處出版,同時函新華社表明各報連載文章,以后均交我處酌定出版。”【《出版委員會第十七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6月27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57頁。】但是,《人民日報》社還是表示準備自己出版《新兒女英雄傳》,因此,出委會決定“請求中宣部通告各黨報、各出版機構,凡各地新華書店,機構健全,有足夠力量可以做出版工作時,希望報社不再做書店的出版工作,以免重復”【《出版委員會第十九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7月18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93、194頁。】。8月,中宣部正式發出指示:“黨的文件,負責同志言論,干部讀物等以書本或活頁形式出版及對外發行,是解放社和新華書店的任務,今后這工作應經中央宣傳部審查批準,統一由出版委員會及中央局一級的新華書店辦理。各報社或其他部門,不宜兼做這一出版工作,對外印發”【《中共中央宣傳部關于報社書店分工問題的指示》(1949年8月4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97頁。】。
可以看出,出委會是一個臨時性的出版工作領導機關,最初主要負責領導華北區的出版工作,隨著解放戰爭的節節勝利,就負責領導全國的出版工作。它的組成人員是跨部門的,包括三聯書店負責人、中宣部出版組成員、華北局秘書長、華北新華書店經理等,是黨領導下的在解放區和國統區工作的兩支出版隊伍的會合。其性質和權限也有一個從模糊到逐漸清晰的過程。魏玉山就說,出委會既是一個管理機構,負責“對國民黨官營出版機構的接管、書刊的審查、人才的培養、出版、印刷力量的組織、有關干部的派遣等”,又是一個出版機構,因為它下設有出版處、廠務處、編校科、印務科、美術科等業務部門,它的任務是雙重的,“其性質也是雙重的”【魏玉山《再談出版委員會》,葉再生主編《出版史研究》第3輯,第184-185頁。】。但它不像魏玉山所說的是政府機構,而應該就是黨的機構,只有當中央人民政府成立后,它才轉型為出版總署下設的出版局這一政府機構。
出委會先后在北京大院胡同5號、司法部街 25號、東總布胡同10號等地辦公。出委會下設秘書室、會計室、出版科、編校科、印務科、材料科、雜志出版科、總務科、美術科、文書科等科室。這對1949年12月正式成立的出版總署出版局的科室設置產生了重要影響(詳后)。
至于出委會的員工,截至1949年5月11日,“共計54人,職員只37人。除少數人外,一般業務水平,文化水平都不高,故工作效率不強,干部配備急待加強”【《出版委員會第十一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5月11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97頁。】。為此,出委會專門舉行了一期業務培訓班(詳后)。到該年8月底,出委會本部為87人,其中從性別來說,男同志75人,占86%,女同志12人,占14%;從年齡來說,20-30歲為65人,占74.7%,其他22人,占25.3%;從學業程度來說,中學以上程度者占68%;從參加工作的先后來說,1949年參加工作者38人,占44%;從黨籍來說,黨團員36人,占41%,非黨團員51人,占59%,已坦白的反動黨團分子4人,約占4%;總括出委會本部、華北新華書店總店、三聯書店、油墨廠、印刷廠全體職工共為785人,連同各地的分散組織共為1428人【《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87頁。】。
需要說明的是,1949年3月初,東北局宣傳部也成立了出版委員會。據沈靜芷該年5月4日報告,“參加單位為東北書店、東北畫報社、新中國書局3個單位。從3月初成立到現在,已開過4次會”,主要工作為:審查原稿及東北、新中國兩店的出版物,重訂過渡時期暫行稿費條例,舉辦業務訓練班等【《出版委員會第十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5月4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89-90頁。】。4月25日,出委會派徐伯昕、祝志澄、盧鳴谷、萬啟盈等組成南下工作團,也稱為出版委員會滬、寧分會。9月,改設華東出版委員會,由馮定任主任,王益、盧鳴谷任副主任,下設編輯、發行、廠務三個部,主要負責華東區的出版發行工作。
四 出版委員會的出版工作
平、津等地解放以后,對馬列主義讀物的需求量非常大,而供應的缺口也很大,以至于“南開大學生因書籍不夠,把《新民主主義論》張貼壁上供同學閱讀”【《天津青年的學習熱潮》,《群眾》1949年第3卷第21期,第12-13頁。】。
鑒于此,1949年3月,陸定一主張:“對于教科書,黨內教材(12本書,初級黨校讀本,黨員須知,黨員識字課本等),毛主席主要著作,時事及政策書籍,充分供給。對于除此以外的書籍雜志,作有限度的供給,種數多而份數少。”【《陸定一關于出版局工作方針等問題致周恩來的請示信及周恩來的批示》(1949年3月17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37頁。】出委會也意識到“政策、重要文件、《毛選》、單行本等應保證供應不缺”【《出版委員會第十三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5月2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06頁。】。10月,又強調任務重點,“首先是出版文件、政策和干部讀物,其次是教科書”,再次是“統一版本”,“把各種版本重加校訂,分為‘干部必讀、‘政策叢書、‘中國人民文藝叢書等重行排印,打出紙版,分發各區,或寄出樣本,由各區翻印”【《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關于出版委員會的報告 》(1949年11月),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70、479頁。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涉及教科書、新華書店的內容特別多,將另文專論。】。
解放社編輯出版的“干部必讀”叢書,有《共產黨宣言》、《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社會發展簡史》、《政治經濟學》、《左派幼稚病》、《帝國主義論》、《國家與革命》、《論列寧主義基礎》、《列寧斯大林論社會主義建設》、《馬恩列斯思想方法論》、《蘇聯共產黨歷史簡要讀本》以及《馬恩列斯論中國》【《出版委員會綜合報告》(1949年6月30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61頁。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左派幼稚病》出版時,書名為《共產主義運動中的“左派”幼稚病》;《帝國主義論》出版時,書名為《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底最高階段》;《列寧斯大林論社會主義建設》出版時,書名為《列寧斯大林論社會主義經濟建設》;《蘇聯共產黨歷史簡要讀本》出版時,書名為《蘇聯共產黨(布)歷史簡要讀本》;《馬恩列斯論中國》出版時,分為《馬克思,恩格斯論中國》、《列寧斯大林論中國》兩冊,而且《馬克思,恩格斯論中國》一書沒有冠“干部必讀”叢書名。】,共12種。直到1950年9月,最后一本《列寧斯大林論中國》出版,“干部必讀”叢書全部出齊。這套書分平裝、精裝兩種,“25開本,直排,版面寬闊,行疏字大”【王仿子《回憶出版委員會》,宋應離等編《中國當代出版史料》第7卷,第56頁。】;經初版、重版,總計印了 300 萬冊,成為新中國成立前后干部學習馬列主義理論的必備書籍【武斌《建國前后黨的出版管理機構——出版委員會(下)》,《出版發行研究》2013年第1期,第104頁。】。據1949年10月黃洛峰報告,“干部必讀”這套叢書“各方面的需要量很大,由于印刷條件的限制,紙張缺乏等原因,已呈供不應求之勢”,同時,“因為人力不足,這套書的校對工作,還不能令我們滿意。尤其《政治經濟學》錯訛很多,更感到不安,這套書出版后,一般的反映是定價太高。現在正在研究如何減低成本”【《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72頁。】,這也給翻版書留下了很大的空間。
至于《毛澤東選集》,出委會發現,“各地的版本是太混亂了”,“每種版本各不相同,由于這種情況,要統一出版,首先而且頂頂重要的,就是統一版本”,因此,在報請中央同意后,出委會決定出版一部經毛澤東親自校閱改正、文字沒有錯訛、篇目沒有重要遺漏的《毛澤東選集》;據1949年10月5日黃洛峰報告:“《毛選》新版在5月6日發稿,6月初排完,6月中旬我們校完了3校,現在編委會也已校對完畢,全部校樣,正送呈毛主席親自校閱中,業經毛主席親自校閱改正后第二次送校的約有500面,占全書的三分之一。”【《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70、272頁。】后因多種原因,《毛選》第一卷直到1951年10月才由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
“中國人民文藝叢書”由中宣部“文藝作品評判工作籌備小組”負責人周揚主編。1949 年5月,這套叢書第一批出版,共52種,包括《暴風驟雨》、《李有才板話》、《太陽照在桑干河上》、《劉巧團圓》等;10月、12月,又增補了《無敵民兵》、《紅旗頌》兩種。周揚說,這套叢書主要“選編解放區歷年來,特別是一九四二年延安文藝座談會以來各種優秀的與較好的文藝作品,給廣大讀者與一切關心新中國文藝前途的人們以閱讀和研究的方便”,“編輯標準,以每篇作品政治性與藝術性結合,內容與形式統一的程度來決定,特別重視被廣大群眾歡迎并對他們起了重大教育作用的作品”【《〈中國人民文藝叢書〉編輯例言》,周立波《暴風驟雨》,新華書店1949年版。】。7月,在第一次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上,周揚以這套叢書為例,分析了解放區文學新的主題、新的人物、新的語言和形式,指出應有計劃有步驟地改革舊劇及一切封建舊文藝,建立科學的文藝批評,加強文藝工作的具體領導。并且,這次會議上,周揚當選為全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副主席。
解放社編定之“政策叢書”,有《將革命進行到底》、《論解放區戰場》、《論共產黨員的修養》、《論國際主義與民族主義》、《整風文獻》(訂正本)等書。各種出版物的基本情況,如表1所示。
這些書出版后極受讀者歡迎。1949年4月7日,《人民日報》報道:“北平解放后,由于職工學生熱烈要求學習革命知識,新開張的幾家書店里天天擠滿了顧客”,《新民主主義論》最受讀者的歡迎,“在北平銷出的總數現已超過十萬冊,這還不完全包括一些商人私自翻印的在內”,“除了新華書店等以外,在東安市場和西單商場也出現了許多出售革命書籍的新書攤。它們已在自然地逐步地代替著腐臭不堪的舊書攤。鴛鴦蝴蝶、看相說命的東西,逐漸減少了它們的讀者。……(舊書攤)主要是在買賣那些來路不明的人私自翻印的小冊子,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因為那些小冊子除了根據原文印的而外,不少是摘錄的。在這些小冊子里,現已發現有幾本是捏造的,如《城市鄉村土地房屋改革法》就是一例。這對于讀者有莫大的惡劣影響。另外,在有些書攤上,還出賣著淫穢的畫報和小說。這些東西,應當加以取締”【陳跡《前進中的北平新書業》,《人民日報》1949年4月7日,第2版。】。
1949年8月31日,《人民日報》又報道,中宣部出版委員會成立后,“黨的領導加強了,工作有了顯著的進展。半年來據不完全的統計,解放社和新華書店出版了書籍三百二十余種,共八百余萬冊。……并出版了小學教科書七種(分二十九冊)和中學教科書十六種(分二十六冊),中、小學教科書自己印出及組織外力印出共達六百萬冊,加上一部分地區在當地自行印造的,本學期華北區小學教科書的供應問題已大體上解決了。目前解放社版新書和重要的全國性讀物,都由出版委員會分寄紙型至各大解放戰略地區供各地翻印,一般書籍亦供給樣本。這樣,大大改善了過去各地版本分歧的現象,錯誤亦較前減少了,并節省了大量的人力與財力,替進一步統一全國公營出版事業,準備了條件”【《加強領導統一出版 華北出版業發達 半年出書三百種共八百萬冊 已克服重要書籍版本分歧現象》,《人民日報》1949年8月31日,第2版。】。
不過,正如陸定一所說,“現在全國的出版業我們占1/5,私人占4/5”【《陸部長在出版委員會業務訓練班第一期結業晚會上的講話》(1949年7月10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74頁。】,因為公營及公私合營書店的力量有限,同時又為照顧私營書店,所以出委會積極組織和利用私營出版力量,“對舊出版機關,其屬于半官僚資本或部分官僚資本經營的如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世界書局、大東書局等家”,“暫先分區組織他們參加印行教科書,引導他們開始做些為人民服務的工作。其他一向接近我們的那些進步的書店或出版社,計劃擴大聯營書店,透過聯營來組織他們領導他們,配合我們的宣教工作”【《關于出版委員會的報告(1949年11月》、出版委員會《全國出版事業概況》(1949年6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480、119-120頁。】。
1949年7月1日,由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世界書局、大東書局、北新書局、兒童書局、廣益書局、新華書店、三聯書店等15家出版社組成的華北聯合出版社成立,資金145 044 176元,其中“新華、三聯投資只占26.4%,私營書店占73.6%(其中有少數店家未繳足)”,史育才任董事長,薛迪暢任經理,“截至8月底止,北聯社共印中小學教科書1 962 000冊”。7月底,新華書店、三聯書店又聯合商務印書館等46家出版社組成上海聯合出版社,董事長王益,經理萬國鈞,資本總額約756 616 000元,白報紙33 010令,“新華三聯投資12 000令,占全部資本總額的20.75%”,截至9月中旬為止,上聯社趕印出800萬本中小學教科書,基本上解決了華東、華中新區的教科書問題。聯合出版社這種新形式,“我們只用四分之一的力量,運用了人家的四分之三的力量,完全解決了困難”,“重要的還在作為我們對私營書店的一種政治的經濟的紐帶,可以團結和領導他們”,這是“一個政治上的勝利”【《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關于出版委員會的報告》(1949年11月),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75-276、480頁。】。
到1949年10月底,出委會共出版書籍315種、371冊,印行5 776 613本(冊),出版雜志7種、20期,印行339 300份,除發行華北外,還初步解決了寧、滬、漢等新解放城市的書刊需要【《關于出版委員會的報告》(1949年11月),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479頁。】。
五 培養新干部及抽調南下干部
出委會下屬工作人員既有長期在解放區工作的干部,又有長期在國統區工作的干部。前者,“一般說在政治上是比較可靠的,特別是經過整風和土改整黨的,他們的階級立場就更加站得穩;他們看問題的時候,就能夠具備著階級分析的眼光,和能夠很快的抓住問題的本質。……但是大部分說來,文化水平較低,不熟悉城市工作,還保留著若干不適合于新情況的老作風,有不少同志則還背著一個經驗主義的包袱”;后者,“一般說來文化水平較高,也接受了一些進步思想與馬列主義,但基本上由于對革命生活體驗不夠真切,認識也不夠深入,還有教條主義的毛病。他們比較敏感,容易發現缺點;他們熟悉城市情況和城市工作,對業務技術比較注意,在這方面的進步也比較快。他們對工農出身的分子往往缺少正確的看法,在某種程度上,往往不信任群眾的力量,立場顯得有些模糊,對工作往往從技術觀點和單純營業觀點出發”【《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88頁。】。此外,職員中還有部分非黨團員。
為了加緊培植新干部和改造舊人員,出委會決定舉辦短期業務訓練班。1949年5月1日上午,第一期業務訓練班舉行開學典禮【《宋云彬日記》,海寧市檔案局(館)整理,中華書局2016年版,第170頁。】。學員共有53人,其中女性14人,男性39人;北平新華書店一門市22人、二門市13人,新中國書局15人,新時代1人,新華印刷廠1人,出委會1人【《出版委員會第十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5月4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89頁。按,“新時代”究竟是出版社,還是書店、印刷廠?待考。】。由于“7/10的學員為新招職員,參加書店工作僅兩三個月,故教學方針著重在政治教育”,同時,因預定課程較多,培訓時間“延長至10個星期”,并“取消第二個月半脫離生產的規定,全部學習期,都脫離生產”【《出版委員會綜合報告》(1949年6月30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65頁。】。
關于培訓的課程與教學,據報告,第一至第五周以政治教育為主,課程主要有《社會發展簡史》、《新民主主義論》、《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形勢和任務》、《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及《新人生觀》等,主要由蔣齊生、吳敏、馬適安、華應申、胡繩、艾思奇、何其芳、周建人、王子野等人講授。第六、七周進行“改造我們的學習”,以《改造我們的學習》、《反對黨八股》、《整頓學風、黨風、文風》以及楊獻珍《思想意識是怎樣形成的》等四個文件作為主要的研究閱讀資料,“先由講師講授要點,次由各學習小組展開討論,然后由各小組就各學員的思想意識作深入研究”,至第七周末,“抽出四個學員的典型思想,在全體大會上討論,最后由指導處鄒雅同志作總結”,這一學習共進行了10天,“學員學習態度甚嚴肅,均能抱著‘與人為善及‘治病救人的態度來進行相互檢查。少數學員,過去有過自以為不可告人的歷史或是參加過三青團犯過錯誤的,都能坦白地當眾宣布并接受批評”。第八、九周進行業務學習及作各政治課的總結,業務課主要有發行工作、出版工作、管理工作、會計工作及《中國新出版業簡史》等,文化課主要有地理常識、應用文等,講師由新華書店、三聯書店的同志擔任。第十周進行全體學員的思想及學習鑒定。此外,還舉辦專題講演8次,由黃操良、薩空了等人主講。除此而外,學員以宿舍為單位分六組,每日由生活小組集體閱讀報紙,學員“每日記日記,指導員批閱;每周做作文一篇至兩篇,由教務處批閱”。【《出版委員會綜合報告》(1949年6月30日)、《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出版委員會第十次會議記錄》(1949年5月4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65-166、291、89頁。】
1949年7月10日,在訓練班的結業典禮上,陸定一特別強調:“我們不是普通的出版家,而是革命的出版家。同志們第一是革命家,第二才是出版家。”【《陸部長在出版委員會業務訓練班第一期結業晚會上的講話》(1949年7月10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74頁。】對于結業學員,平津以外各店調來者仍擬分配回原單位工作,其余學員由出委會統一調派【《出版委員會綜合報告》(1949年6月30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66頁。】。
出委會認為,第一期培訓班的缺點,主要有“業務的課程較多,除講課外,沒有充分的時間來討論和消化”,“生活指導的思想性和政治性還不夠……放松了貫穿整個集體生活中的政治領導,和在學員中沒有建立起堅強的政治骨干”,“調訓人員最好全部為老干部或全部為新干部,這樣課程的厘訂,與講授才能收到實際的效果”【《出版委員會第十五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6月13日)、《出版委員會綜合報告》(1949年6月30日)、《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38、166、291頁。】。
與此同時,出委會積極抽調南下干部,在新解放區迅速建立新華書店,發行各種革命文獻。1949年4月10日,出委會組織了徐伯昕、祝志澄、盧鳴谷、萬啟盈等24人作為南下干部,他們主要負責南京、上海的接收問題,具體為:“(1)教科書印行問題:組織商務、開明的工作;(2)領袖言論與政策等書的印刷問題;(3)組織民營印刷力問題;(4)組織紙廠與文具業的問題。”【《出版委員會第七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4月13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68頁。】同時,從山東抽調了南下干部300余人。5月12日,在盧鳴谷、萬啟盈等人的主持下,在接管正中書局、中國文化服務社等國民黨黨營書店的基礎上,新華書店在南京中山東路170號開業,營業情況甚好。6月5日,在徐伯昕、祝志澄的主持下,在接管正中書局、中國文化服務社、拔提書店等17家單位的基礎上,上海新華書店一門市、二門市開業,當天“就賣出書籍一萬二千余冊”【《滬新華書店 第一天售書逾萬冊 生活書店等已復業》,《人民日報》1949年6月10日,第1版。】。6天后,據新華書店并不準確的統計,“一個門市部每天可賣出《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各五百余冊,《目前形勢與我們的任務》《中共黨章》《關于修改章程的報告》各三百余冊,《思想方法論》《大眾哲學》《共產黨宣言》各二百余冊,各種新華文摘,東北畫報及蘇聯文藝作品銷路均很好。……本來新華書店職員工作時間是上午九點到下午五點,最近他們已自動延長兩小時,改為上午八點到下午六點”【白慧《新華書店里·擠滿買書客 為人民服務·延長了時間》,《鐵報》1949年6月11日,第1版。】。以后,“每日營業額均在人民幣50萬元左右”,“惜貨源不足”,“閱書與購書者之多,是書業界中,從來沒有過的盛況”【《出版委員會綜合報告》(1949年6月30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69頁;珍一《新華書店》,《飛報》1949年6月21日,第2版。】。出委會遂決定大量調撥書刊予以支援。
此外,出委會又積極籌劃在華南、西南等新解放區設立新華書店。1949年11月,在回復二野前委的電報中,出委會說明:由于人力物力等條件,西南區分店“只宜先在渝、蓉、昆、筑(即貴陽——引者注)各大城市建立,俟條件加強,又為增設中等城市書店”;寧、滬早已調集書店干部及店員等100余人,交由西南工作團隨軍出發,其中能任分店經理者“有四五人,請你處按各人材料酌定”;原晉綏新華書店的吉喆、宋萍、白真三同志已決定隨軍入川,“吉等此次到京出席出版會議,一切情形均已了然,并已由出版委員會告知將來西南工作如何布置各事。可由你處酌定由吉等建立重慶或成都新華書店”;云南新華書店“可由出版委員會抽調隨軍南下的王人林等人中,酌定一人負責建立”;貴州新華書店“可由你處逕電湖南省委調用三聯書店前濟南分店經理寧起枷、周萍二同志,隨軍返黔建立,寧、周現在長沙三聯書店”;一些重要書籍的紙型樣書已分交袁勃、常芝青等同志,“一俟進入新解放城市,盼即翻印供應”【《出版委員會關于西南書店干部情況復二野前委電》(1949年11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487-488頁。】。可見,出委會對新解放區的新華書店建設做了比較周到的準備與安排。
六 打擊與整頓翻版、假冒、黃色書刊
出委會成立后,“對舊出版物,屬自然科學的,應用技術的,文學古典名著,部分文藝創作及工具書(辭典、地圖等)鼓勵其繼續出版發行,我們經營的書店,亦酌予經售。屬于政治性思想性讀物,除反動者予以查禁外,一般的沒有加以干涉,市面流傳也不多,打算慢慢進行審查,加以審定。唯因人力不足,還沒有很好的開始”【出版委員會《全國出版事業概況》(1949年6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19頁。】。同時,對于翻版、假冒書籍與黃色書刊,則逐步加大打擊力度。
1949年5月22日,出委會一方面“在報上登載啟事,禁止擅自翻印解放社和新華書店出版的書籍”,一方面派員與北平市人民政府新聞處取得聯系,“隨時提供所搜集翻版材料,請新聞處會同公安機關,處理這一問題”;9月中旬,北平市人民政府新聞處召集各私營書商舉行座談會,說明“翻版書籍的違法,要翻版書商登報道歉,今后,不再翻版,并為照顧他們的‘血本起見,允許他們將已經翻印的書籍檢樣本送交出委會審查(在審查期間暫停發售),審查后如內容錯誤較少,可通融售完本版為止,如內容錯誤較多,則應停售,并將存書交會,聽候處理”; 9月20日、24日,《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先后登載北平科學社等九家翻版專商的聯合道歉啟事,聲明“此后非經同意,絕不再印”;談話會后,各翻版書商先后將樣本交會,至10月底,交來者有35種,經出委會審查后,認為“應即予停售送會處理者21種,即通知各翻印書商將全部存書送會,至10月底止,送會存書計3082冊”【《出版總署辦公廳計劃處關于北京市翻版書刊情況的初步調查報告》(1949年11月),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574頁。】。9月23日、24日,解放社、新華書店分別在《人民日報》、《天津日報》刊登啟事,鄭重聲明:“中國共產黨的文件、負責同志言論,在報紙上發表以后,出版權即屬于解放社”,“凡未經同意,翻印出版權屬于本社之文字或本社本店出版之書籍者,當依法進行查究處理”【《附件一:解放社新華書店重要啟事》,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13頁。】。
1949年5月,中宣部指示華東局、中原局、華中局等:“平津解放后,市場上曾出現各種各樣小冊子,大部分是投機書商所為,其中有些可能是特務分子偽裝進步面目,故意歪曲我黨政策,篡改文件,混淆視聽,擾亂人心,如城市房產土地法等偽文件,曾流行一時,起了惡劣的影響”,要求他們“檢舉假文件”;同時規定,關于我黨政策文件及毛主席和中央負責同志的著作,“應統一由當地新華書店印行,大量造貨,以滿足廣大讀者的需要,同時借以抵制私商的濫行翻印”,京、滬、武漢等地的新華書店,“可按實際需要,在一定條件下組織當地私營書店和印廠”承印這些文件和圖書以及干部學習書、學校教科書,“由我方決定定價,并照我方樣本翻印,或徑自租與我方紙型”,且收取一定版稅;對于我地下黨領導的私營書店翻印的,“一般應允許發售,如其中錯字太多,可加勘誤表”;而對于一般私營書店翻印的,“除錯誤太大的外,一般不宜查禁沒收,但應向其說明,以后未經允許,不得繼續私自翻印”【《中共中央宣傳部關于防止偽造文件致華東局、中原局的信》(1949年5月15日)、《中共中央宣傳部關于書籍出版與翻印問題的指示(復華中局并告各中央局)》(1949年5月30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00-101、108、100頁。】。
1949年6月19日,有人在上海《飛報》刊文指出,《新民主主義論》“已有好多種不同的翻印本”,但該書“是一篇闡明主義,要供人民仔細研讀,切實奉行的重要著作,比不得普通小說之類,所以是一個字也錯不得的。許多讀者為了翻印本的錯字,無不在詛咒這些翻印的人,委實要不得”【大同《新民主主義論的翻印本》,《飛報》1949年6月19日,第2版。】。6月28日,上海《大公報》報道:“這幾天來,公安局不斷地處理了關于翻印書籍的案子。前天傳訊上海書報雜志聯合發行所的經理劉玲和太平洋印刷公司的負責人糜文定、姚平,控告他們冒用新華書店名義,私自翻印銷售《共產黨宣言》。”【《防止投機書商歪曲宣傳 公安局取締翻印書籍 并制止強行兜銷翻版書籍騙局》,《大公報》(上海)1949年6月28日,第1張第3版。】7月1日、2日,上海市文管會及公安局派員,先后“在五洲,天下兩書報社內查獲未經許可而竟自翻印的《共產黨宣言》,《新民主主義論》,《論聯合政府》等革命書籍二十種,共九千五百五十六冊,并查出翻印國強出版社,聯合編譯社所出版的書籍三千六百七十三冊,及紙版九份。當局仍本寬大政策,而該兩書報社又系初犯,乃決定從寬處分,除將所抄獲之一萬余冊書籍,及紙版加以沒收外,并允許他們悔過,因此他們決定在兩日內,登報向新華書店鄭重道歉”【木易《侵害版權翻印革命書籍 兩書報社內查獲萬余冊 姑念初犯允許悔過 僅將抄獲書籍沒收》,《羅賓漢》1949年7月6日,第1版。】。
除了整頓翻版書籍之外,軍管會還著力肅清黃色書刊。1949年7月10日,《大報》報道:“上海解放后,當局鑒于不能肅清這些黃色書刊,遂采取取締的行動;同時,出版界也感到有自動檢討的必要。因此有‘上海市書業解放前出版物改進座談會的發起,前書業公會的會員大部分均參加。”【艾倫《書業自動檢討 肅清黃色書刊》,《大報》1949年7月10日,第1版。】為了配合當局取締黃色書刊的行動,7月14日,該座談會召開第六次會議,決定“各書局經自動檢討后,已經將自己確定為涉及誨淫誨盜者,全部消毀,不再在市上露跡”,同時“對社會言情小說中之一部分涉及淫穢者加以檢討”,并希望對“黃色的標準”,“當局能有一個指示”【承惠《撇開黃色路線 改印文藝作品 書業昨再召開座談會》,《大報》1949年7月15日,第1版。】。到9月初,上海舊書業已自動銷毀不正當圖書共計4068冊,紙型45副【《黃色圖書四千冊 舊書業自動消毀》,《新聞日報》1949年9月6日,第4版。】。
對于中央負責同志的著作及其他著作的出版,出委會也盡力予以規范。1949年10月15日,出委會回信河北省委宣傳部指示說:“附來的樣本中,除《女共產黨員》確系前北平《解放報》印行,可以發售外,其他各冊,我們意見都應勸告停售,而其中《修養指南》一書,任意編選我黨負責同志的言論,少奇同志的《人的階級性》作為第一篇,在目錄中,大字印出,這篇文章,作者近已作了原則的修改,不宜再以未經修改的文字流傳,可以予以沒收,在北京方面,我們也當會同市府新聞處加以處理。”【《出版委員會致河北省委宣傳部函》(1949年10月1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469頁。】
七 轉型為中央人民政府出版總署出版局
1949年3月,黃洛峰指出,“出版委員會在事實上已成為出版局的籌備機構”,“在人民政府沒有成立以前,可以把出版局首先建立起來,作為黨的一個企業機構,等到人民政府成立后,又再移轉”【《黃洛峰擬的〈出版工作計劃書〉》(1949年3月1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42頁。】。他建議即將成立的中央出版局以后可以轉屬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不過,隸屬于中宣部的中央出版局并未正式成立。
1949年3月17日,著名出版人、民盟要角胡愈之提出了對出版問題的幾項意見和建議,周揚把這些意見和建議報告給中共中央,并提出可否請胡愈之“參加或主持出版方面工作,他對此有經驗,亦有興趣”【《周揚對胡愈之關于出版問題之意見致中共中央電》(1949年3月17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48-49頁。】。中央對此意見非常重視。6月,新政協籌備會第一次會議順利召開,對即將成立的中央人民政府有了初步規劃。7月11日,著名文學家、華北人民政府教育部教科書編審委員會主任葉圣陶就應胡愈之之約到出版委員會,商議即將成立的“編審、出版兩局”之“組織與人數”,此時已決定胡愈之“將主持出版部”【葉圣陶《北游日記:甲鈔》,葉至善等編《葉圣陶集》第22卷,江蘇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55-56頁。】。7月12日,出委會召開第十八次會議,黃洛峰報告稱,在新政府成立后,出委會將改組為“出版部”之下的國家出版局,“初步組織擬設三處三室,配備總人數預計為350人”【 《出版委員會第十八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7月12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78頁。】。此時,出委會下設“出版、廠務兩處,秘書、會計兩室”,“出版處下設出版、編校、印務(兼代推廣)、雜志、美術5科和資料室;秘書室下設人事、文書、總務3科;廠務處尚未正式建立好,只有一個材料科;會計室尚未明確建立分工系統”【《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69頁。】。
1949年11月1日,直屬于政務院的出版總署正式成立,沒有用預定的“出版部”這一名稱,也沒有成為文化部下設機構,同時“決定把出版委員會改組為國家出版局,在出版總署領導之下,成為國營的文化企業,經營出版、印刷、發行業務”【《關于出版委員會的報告》(1949年11月),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481頁。】。出版總署署長是胡愈之,副署長是葉圣陶、周建人,出委會主任黃洛峰轉任出版局局長,出委會委員祝志澄、華應申任副局長。11月上中旬,經過出委會幾次開會討論,并報送出版總署決定,出版局下設出版處、廠務處、發行處、秘書室、會計室、人事室等,其中,出版處下設圖書科、雜志科、宣傳科、編校科、美術科、資料室,廠務處下設管理科、印務(生產)科、材料科、技術研究科,發行處下設秘書科、發行科、推廣科、會計科、棧務科、國際供應科,秘書室下設文書科、總務科,會計室下設簿記科、稽核科,人事室下設組織科、行政科,出版處、廠務處、發行處各設副處長二人,各室暫不設副職;出委會還商定了各科正副職負責人名單,比如雜志科仍由范用任科長,印務科科長王仿子轉任宣傳科科長【 《出版委員會第廿七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11月7日)、《出版委員會第廿九次會議(即出版局籌備會第三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11月14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495-496、516-517頁。】。出版總署下設的出版局、編審局、翻譯局,原擬于該年12月1日同時宣布成立,但因人事問題而延后,于是出委會繼續進行籌備工作,并擬定了次年的年度計劃且因財委預算調減而調減排字數為1.5億字,印張數為22.5萬令紙;又因為“不征得作者和原出版者的同意而隨便翻印的現象是會嚴重的損害我們的政治威信的”,出委會乃通告各地新華書店,“以后非經作者和原出版者同意,不得任意翻印外版書籍”【《出版委員會第三十次常會(即出版局籌備會第四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11月26日)、《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關于保護版權問題給各地新華書店的通知(普字第40號)》(1949年11月28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566、571頁。】。出委會還積極聯合私營書店代表籌備組織中華全國出版工作者協會。
出委會對新中國初期的出版、發行政策產生了重要影響。比如,黃洛峰就強調,新華書店從黨的書店變為國家書店后,“在政治上還是不能放松的”,并不是“甚么東西都可以賣”,原則就是“別人寫的東西,如果是符合于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的共同綱領的,也就是符合我們共產黨底最低綱領的就可以出,可以賣。如果是不符合共同綱領的,也就是不符合今天我們共產黨底最低綱領的,那末,對不起,我們就不出,不賣”【《出版委員會工作報告(黃洛峰在新華書店出版工作會議第四次大會上的報告)》(1949年10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296頁。】。同時,為了加強全國人民的國際主義教育,出委會成立專門經營外文書報(包括莫斯科中文版)的發行機構——國際書店,其業務獨立,“和各地新華書店及三聯書店直接往來,各地需要外文書報時,可直接聯系,匯款批銷”【《中共中央宣傳部出版委員會關于成立國際書店給各地新華書店三聯書店的通知(普字第39號)》(1949年11月28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570頁。】。出委會要求東北和華東,“停止直接向蘇商進貨,并停止向華北發莫斯科版。凡國際書店已有的外文書報,華北新華及三聯,此后一律只能向國際書店進貨”【《出版委員會第三十次常會(即出版局籌備會第四次會議)記錄(節錄)》(1949年11月26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568頁。】。
1949年12月5日,中共中央發出指示,“現在,中央政府已經成立……在出版總署下成立了出版局,原本部所屬之出版委員會及其地方組織,應即取消,新華書店改為國家書店,受出版總署的領導。……所以需要這樣做,目的在于使中央政府文化教育委員會及其所屬各部門,在黨(通過政府黨組)的領導和黨外民主人士的參與下負起管理全國文化教育行政的任務,以便黨的中央宣傳部和各級宣傳部能夠擺脫行政事業,集中注意于黨內外的思想斗爭,黨的宣傳鼓動工作的領導和黨的文化教育政策的制定”【《中共中央關于中央政府成立后黨的宣傳部門工作問題的指示》(1949年12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594-595頁。】。可以說,即日起,出委會才正式撤銷,轉為中央人民政府出版總署下設的出版局,由黨的工作系統轉為政府工作系統。不過,由于當時信息傳遞比較慢,12月7日,華東出版委員會編審室還在向中宣部出版委員會請示“私營書店可否印行政府文件”的問題【 《華東出版委員會編審室關于私營書店可否印行政府文件問題向出版委員會的請示》(1949年12月7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600頁。】。稍后,華東出版委員會改組為新華書店上海總分店和華東軍政委員會新聞出版局下的出版處、編譯室【 魏玉山《出版委員會始末》,中國近代現代出版史編纂組編《中國近代現代出版史學術討論會文集》,第462頁。】。
八 余論:出委會及其所屬出版工作的價值與意義
北平和平解放后,中共發現,馬列主義書籍的銷路,“解放前因受反動派壓迫,所銷無幾,最后一個時期根本無法銷行,解放后,每月每種銷數,少則數百,多則3萬不等”【出版委員會《全國出版事業概況》(1949年6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19頁。】。1949年4月29日,在北平的陳垣就寫了一封給胡適的公開信,說:“我最近就看了很多很多新書,這些書都是我從前一直沒法看到的。可惜都是新五號字,看來太費力,不過我也得到一些新的知識。我讀了《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和《新民主主義論》,認清了現在中國革命的性質,認清了現在的時代,讀了《論聯合政府》,我才曉得共產黨八年抗日戰爭的功勞,這些功勞都是國民黨政府所一筆抹煞的。……你應該正視現實,你應該轉向人民翻然覺悟,真心真意的向青年們學習,重新用真正的科學的方法來分析,批判你過去所有的學識,拿來為廣大的人民服務。”【 陳垣《給胡適之先生一封公開信》,《人民日報》1949年5月11日,第4版。】故宮博物院院長馬衡在該年5月12日記中感嘆道,陳垣的信,“句句忠實,語語透徹。此老真不可及。一般頑固分子經此當頭棒喝,當受影響不淺也”【 《馬衡日記:1948-1955》,馬思猛整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8年版,第87頁。】。可以看出,革命書籍對新解放區人民的思想產生了很重要的影響,對爭取民心貢獻甚大。
不過,因為紙張緊缺、設備簡陋、經費緊張等因素,這些革命書籍的字體都比較小。同時,這些因素也造成部分人士對革命書籍不太滿意。1949年3月4日,美國人德克·博迪就在日記中寫道:“在王府井大街一個有戰略意義的位置上辦了一家新民主主義文學閱覽室,旁邊還開了一家書店,吸引了眾多的顧客,十分擁擠。而對它的一次拜訪給我留下的印象卻十分平淡:成堆的小冊子全是粗糙的黑白漫畫,依此揭露地主所有制的罪惡,軍民合作的好處以及其他相類似的主題”,不過,“這種情況在后來的幾個月里發生了根本改變,各家報社都掀起了新出版物的浪潮,且印制十分吸引人。不僅這家書店的顧客人數居高不下,其他那些迎合公眾要求的書店也是一樣”【德克·博迪《北京日記:革命的一年》,洪菁耘、陸天華譯,東方出版中心2001年版,第111-112頁及112頁腳注①。】。
在留美碩士、清華大學教授潘光旦眼中,新華書店的書質量也不一定高。據他1949年9月14日的日記記載,他曾請陳夢家代購了一本英文版《聯共黨史》,“系蘇聯官印本,文字印刷均極好”;10月6日,他又至北京東四某新書店“購蘇聯外文局印行之恩格斯《家族、私產、及國家起源論》、《從猿到人演程中勞動之功用》,及Lysenko, Situation in Biological Science,均英文本,諒較中文本為佳,價亦較廉”;12月15日,他去新華書店總店“擬購取《家族之起源》之中譯本,值售罄”;12月20日,他開始著手自己翻譯《家族之起源》一書【《潘光旦日記》,潘乃穆、潘乃和編,群言出版社2014年版,第123、129、150、152頁。】。或許,他更相信自己的翻譯水平。
王仿子也說,對于共產黨和工人黨情報局機關報《爭取持久和平,爭取人民民主》的中文版,中共中央本來“要求通過報紙、雜志、廣告、廣播、電影進行廣泛的宣傳推廣。為了加強國際主義教育,要求每期銷售10萬份”,但“直到最后銷售情況還是不夠理想,積壓很多”【王仿子《回憶出版委員會》,宋應離等編《中國當代出版史料》第7卷,第61頁。】。出委會自己也發現:“對于我們的出版物,讀者的反映一般感覺種類太少,比較單調,某些需要特多者,如政策性的書刊,數量不足,供不應求,書價太高,購買困難,作品方言土話較多,沒有注釋,城市讀者不易了解,紙質印刷也較差等等。”【出版委員會《全國出版事業概況》(1949年6月5日),中國出版科學研究所、中央檔案館編《中華人民共和國出版史料(一九四九年)》,第118頁。】其實,這些缺點都是革命事業進行中的正常現象,大都為時代條件所局限,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且,從整體來看,出委會是中共宣傳工作的重要領導機關,匯聚了中共領導下的在城市和鄉村工作的兩支隊伍,讓中共比較迅速地適應了廣大新解放區的出版發行工作,出版了“干部必讀”叢書、“政策叢書”、“中國人民文藝叢書”以及不少新版教科書,整頓了全國的出版發行市場,培養了大批新干部,初步構建了全國的出版發行體系,把新知識、新思想、新文化傳播到廣大人民群眾中間,使他們逐漸接受中共的新理念,并形成全國性的思想共鳴,從而在根本上對新政權予以認同和支持。總之,出委會的成立及其出版工作,為中共培養干部、宣傳思想、傳播知識、凝聚民心、鞏固政權作出了巨大貢獻,對新中國的出版發行工作產生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
[責任編輯:凌興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