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迎來“黃循財時刻”

和靜鈞

2024年5月15日晚，新加坡總統府大廈前的草坪上四方來賓人頭攢動，草坪邊側的白色帳篷里擺滿了由本土小販制作的當地傳統美食，51歲的黃循財的新加坡總理就任儀式就在這里舉行。72歲的李顯龍結束了20年總理職業生涯，正式交棒給黃循財，黃循財成為新加坡建國近60年來第四位政府總理，也是繼吳作棟之后第二位李氏家族之外的政府總理。新加坡雖還不能說進入“黃循財時代”，但屬于新加坡的“黃循財時刻”已經來臨。

新內閣：3G+4G的平穩過渡

正如黃循財之前所強調的，延續與穩定是這次新內閣組閣的指導思想，這主要體現在除了個別閣員有新職之外，大部分留任原職。于是，當黃循財在尚達曼總統的主持及總統府大廈前草坪上900多名來賓的見證下，完成總理就職宣誓后，顏金勇、王瑞杰、李顯龍、張志賢四名資格最老的閣員一起宣誓就任副總理或國務資政。黃循財總理將繼續擔任財政部長。在新加坡城市經營型國家的權力結構中，財政部長職位的重要性勝過國防部長，也勝過外交部長，財政部長一職的領有者要不就是總理，要不就是被指定為接班人的下一代領導人。由總理兼任，進一步鞏固了黃循財在新團隊中的領導地位。

黃循財特別挑選了曾與他并肩領導抗擊新冠疫情的內閣老臣顏金勇出任政府副總理。顏金勇深得黃循財信任，他將繼續兼任原來的貿工部長，同時也會從黃循財手中接任新加坡金融管理局主席一職，并接管隸屬總理公署的政策策略署。顏金勇在新內閣中被委以重任，可見黃循財倚仗其在國際經濟管理方面的經驗與才能的意圖非常明顯，然后再加上與曾擔任過財政部長，也一度被指定為李顯龍接班人的王瑞杰結合為雙副總理組合，“強經濟”的政策傾向在人事安排中顯山露水。

巧合的是，51歲黃循財與年齡超過60歲的顏金勇、王瑞杰的“以老幫新”組合模式，與20年前即2004年李顯龍出任新加坡第三任總理時的組合極為相似，當時輔佐52歲李顯龍的是年齡超過60歲的副總理賈古瑪教授和副總理陳慶炎博士。不同的是，李顯龍在走上總理之位前，已經作為接班人磨煉了多年，而黃循財被定為接班人才2年，而且還是在王瑞杰辭掉接班人之位后選定的，不免有一種資歷尚淺、歷練可能不夠的大眾印象。

除了大部分閣員留任原職之外，黃循財也希望從30歲到40歲的中青年男女中尋找更多新鮮血液，來更新和加強執政黨人民行動黨的團隊。有三名年輕一代的政務官得到擢升，其中兩名政務部長升為高級政務部長，一名次部長升為政務部長。同時，有兩名后座議員被委任為政務官。新加坡是議會內閣制，內閣成員從執政黨議員中產生，后座議員多是年輕的、杰出的初任議員。與前一屆李顯龍政府內閣相比，黃循財的內閣基本上就是兩代組合，并且還是以上一代為底班，即以李顯龍的3G（第三代領導團隊）為基礎，再加上黃循財的4G（第四代領導團隊）的組合。

從組閣的文化多元上看，儀式來賓來自各界各業人士，皆大歡喜，包容性無可挑剔。宣誓儀式后，黃循財發表的施政演說也是用多種語言交替呈送，但仔細一聽，也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整個演講先以英語起頭，后接馬來語，再簡單接入些漢語，最后又以英語收尾，英語的分量應該是突出的。在宣誓儀式上，黃循財也是一改以往做法，按著圣經起誓，以“上帝保佑”的基督教用語結束。還有新團隊中的基督徒明顯增多，這多少給新加坡多元包容性蒙上些許陰影。

尊崇艾森豪威爾式的領導力

就在黃循財宣誓就職的同一天，國際非營利組織錢德勒治理研究院公布了一份全球政府治理指數報告，新加坡蟬聯榜首，其中三項指標排名非常突出：領導力與前瞻性、國家機構能力，以及市場吸引力。而稍早一點的另一份國際報告稱，新加坡已經邁入全球十大富裕國家之列。

這樣的成績的確可喜可賀，但對于新一代領導團隊的領軍人物而言，相當于在自我成就前放置了一個不可能超越的門檻：守住第一，也會被人們解讀“本該如此”；名次下滑，則會直接解讀為“不成功”。隨著2025年11月大選的到來，同樣的問題也將考驗新的領軍人物，對于執政的人民行動黨而言，獲勝已經不是“勝利”，獲得大勝才是“勝利”，在李氏家族擔任總理時代，大勝的記錄已經使絕對的勝利成為理所當然。“該做的都已經做了”，李顯龍在交棒前表示道。在李顯龍退而居于內閣國務資政，內閣施政還需要上一代領軍人物的繼續支持和指導的情況下，黃循財想沖進“黃循財時代”，邊際空間已經所剩無幾，非得在領導力方面多下功夫。黃循財在施政演說中表示：“我們面對的情況不斷改變，科技日新月異，人口快速老化。所以我們不能得過且過，必須繼續盡最大努力，改善、提升和改造新加坡。”

黃循財總理推崇美國前總統艾森豪威爾對領導力的解釋，他曾對媒體說過艾森豪威爾對領導力的詮釋令他謹記至今。艾森豪威爾將領導力概括為：知道要做些什么和動員人們去做對的事。黃循財說：“這聽起來很簡單，但其實充滿了智慧。首先，一名領袖應當知道要做些什么，但這不表示他就必須有所有的答案，領袖當然得傾聽忠告和征求看法，最終他必須說出前進的方向。如果不能闡明前進的方向，那這名領袖根本無須存在。”

開放和協商性的領導風格，并始終清楚前進方向的領袖遠見，這構成了黃循財篤志踐行的領導力信條。在抗疫時期，以及后來發起的“攜手前進運動”中，他傾聽和尊重各方意見的溝通能力已經攢下許多口碑，證明他具有足夠的跨部門統籌、協調與決斷能力，以及直面民間不同情緒反應、對公眾坦誠溝通、建立政府政策公信力的能力。他在社交媒體上定下的“人設”是接近年輕人的，特別是親Z世代的“黃爸爸”，自稱是“書蟲、吉他手、愛狗人士”。他讀的書多是非虛構類的嚴肅著作，專業性、知識性、學術性更強，這對他領導能力中知識儲備的擴充無疑是有益的。他雖有留美背景，也有名校學習經歷，但早期教育畢竟不是出自精英教育，始終是教育背景中的一個弱項，但嗜好讀書并讀好書的終身自我教育提升至習慣，卻成就了他廣受尊敬的知識專業人身份。

黃循財在就職演說中誓言維護“新加坡奇跡”，“我會盡心盡力為你們服務。我絕不會安于現狀，我會不斷地尋找更好的方法，讓明天比今天更美好。”從實質的挑戰上看，新加坡表面艷麗，內部也無不藏有危機。英國智庫認為新加坡是全球生活成本最高的國家，新加坡一樣陷入了“發達經濟體困境”：社會流動趨緩、人口老齡化、通脹居高不下、收入差距加大、新技術發展導致傳統行業失業率上升等。而在大選壓力方面，反對黨得票率一直保持著上升的勢頭，執政的人民行動黨近年來又連出各類丑聞，一系列貪腐案件的發生，包括交通部長易華仁的落馬，都讓人民行動黨元氣大傷。曾被定為接班人的王瑞杰心生隱退之意，原因就是在自己選區上居然沒有大勝，只是慘勝于反對黨的攻勢。黃循財若能在前人“知難而退”的領域中異軍突起，其領導力將會得到普遍的確認，并有助于他從名義上的第四代領導團隊領軍人物轉身成為實質的掌舵者，進入真正的“黃循財時代”。

在黃循財總理就職儀式上，尚達曼總統致辭表示，他相信黃循財能夠引領新加坡在國際上涉足未知領域，面對大國競爭加劇，國際秩序面臨衰退等全球性挑戰，“他會以自己的方式建立共識，為國家找到最佳前進的道路。”黃循財在就職演說中承認，如今新加坡處在一個充滿動蕩和變數的世界，“作為一個小國，我們無法不卷入交錯的激流中；作為一個開放型經濟，我們的生計將在多邊主義瓦解時遭受打擊；作為一個多元化社會，我們容易受到外部影響，這些勢力可能把我們往不同方向拉扯。我們必須適應這些新的現實，適應一個更加混亂、更加危險和更加暴力的世界”。看來，在黃循財團隊治下，新加坡還將一如既往守住大國平衡路線，并勇做“小國大外交”的全球性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