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507號病房

肖劍悄悄摸出了門，他感覺很累，仿佛世界的幾個支點全都在他身上，壓得他直喘不過氣。他靠著墻無力地滑下，此刻的他如臨深淵，世界在他眼中已經徹底變了，變得陌生、瘋狂。

到底是誰瘋了？周富貴？他的父親？還是他自己？什么是未來，什么又是過去？他們夢見的到底是什么，未來的天堂還是地獄的幻想？他抱著頭蹲在門前，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炸開。

在他精神即將崩潰之際，他聽見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他又一次看見了那副場景：兩個醫護正在竭力控制一個舉止近乎癲狂的精神病人。在瀕臨絕望的思維中他聽見那人在大吼：“木星——我的百分之一光速！3000公里！尤里卡尤里卡！這是我的宇宙啊！出去！快放我出去！”視野拉遠，一個黑色的背影站在門口，站在507號病房的門前。

“507！”肖劍陡然睜開眼，他幾乎可以肯定，他剛才看見了507！他有預感，507就是他在夢里沒有看清的病房號！所有的真相都在那里，瘋了瘋了都瘋了！現在該輪到他了！

李醫生迎面走來，看見肖劍坐在地上，疑惑地問他：“肖警官，您坐在地上干嘛？”

“507，507……507在哪！”肖劍掙扎著從地上爬起。

李醫生被他瘋魔的狀況嚇到了，慌張回答：“五樓……五樓最里面那間。”

肖劍繞過李醫生，朝樓梯狂奔而去。

李醫生嘆息，“完了，又瘋一個。”

肖劍喘著粗氣爬上五樓，走廊盡頭只有一個房間，門口站著一個年輕人，里面的醫護正在極力控制一個病人，那個病人不停地叫喊著：“放我出去你們這些蠢豬，你們的腦子全是屎嗎！？你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嗎？你們毀了一個天才！你們毀掉了整個人類的未來！木星啊！那是我的實驗室啊！”他的叫喊突兀地轉變成一種嚶嚶哭泣聲：“你們放了我好不好，我可以送給你們反物質，讓我帶你們飛出太陽系吧！我們一起飛出太陽系吧！給我點金屬氫就好！”

醫護們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反而把他困得更厲害，他又變成了最開始瘋狂的模樣：“讓我去木星啊！我能造宇宙飛船！我的飛船能飛到光速！30萬公里啊！啊啊啊！你們又想讓我睡覺！滾啊！別碰我你們這些蟲子，愚蠢的蟲子！”

夢里的場景被投影到現實，所有細節變得清晰的同時也放大了恐懼。

“你看見了？”聲音來自站在門口的年輕人，很熟悉。

“嗯。”

“時空波動產生的生物量子效應，開始是會有些奇怪。”

“你是誰？” 在提出這個問題的瞬間他就已經后悔了，因為他們早就在夢里見過了無數次。

“自己看吧。”他轉過身，肖劍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發出尖叫。在面前的年輕人徹底轉過身的那一刻全世界的恐懼都變成了一面鏡子，里面真切地照出肖劍的模樣，所有的細節都是從同一個模具里倒出來的——這是一個年輕版的肖劍！

“你……怎么可能？你是誰？克隆人？”肖劍的聲音在發顫。

“嗯—這個問題解釋起來的確有些麻煩。”

里面的病人還在大吼，可肖劍覺得自己才是那個瘋子。

“把你的槍收起來，我并沒有惡意。我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是我的私事。”

“你……”肖劍發現自己竟然啞語了。507病房里的病人也被打了一針鎮靜劑，已經歪著脖子倒下。

年輕肖劍找了個排椅坐下，“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問題，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畢竟我已經經歷這事挺多次了，我可以慢慢告訴你，今天的時間已經足夠了。”

“為了更方便解釋，你可以暫時把我當做是未來的你，至于我為什么看起來比你年輕，那是因為基因修復技術。我在先行者世界里接受了基因修復技術的人體實驗，成功改變了原有的DNA序列，再結合人造端粒的使用，我的壽命得以無限延長。細胞的重新分裂使我恢復年輕，我今年，我是說從我來的世界，已經500多歲了。”

肖劍明白真相已經近在咫尺，只要自己再耐心一點就能知道，他試圖平復下因為巨大恐懼而加速的心跳，經過幾次嘗試后仍舊以失敗告終，無奈只能先提出他的第一個疑問：“先行者世界是什么？”

年輕肖劍看著507病房里的人，慢慢地說：“那可是很長的一段故事，耐心點，我們需要來說點歷史，關于我那個世界的歷史。有意思的是，我們的歷史一直都離不開一個人。”他張開手攤向507病房，“他叫野歌，以前是個物理學老師，因為過度沉迷于神學和量子力學，最后得了妄想癥。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宇宙之主，能帶領全人類開啟宇宙大航海時代，他是個瘋子，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但他真的很偉大，反物質是他帶回來的，金屬氫是他挖出來的，百分之一光速也是他的榮譽。這明明是他最富有創造力的年華，卻要一直被當做瘋子，天才和瘋子還真是……呵—”

“就是這位瘋子，事實上，今天應該是他的出院日期，是他從瘋子做回天才的唯一機會。在我們的世界里，野歌今天出院，也就是2025年6月7日。兩年后他在科學雜志上提出‘核聚變可控理論三假設。對了，可控核聚變也是他搞出來的。其中兩條假設在火星核試驗基地得到證明，2029年，可控核聚變得以實現，野歌因此成為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誰能想到一個從精神病院放出來的瘋子能做到這一步？”

“他還是一個當之無愧的天才預言家。可控核聚變的實現讓人類重拾飛向宇宙的夢想，可他不一樣的，他的目的很明確，不是去宇宙，而是先去木星，他需要那里的金屬氫。于是在這位瘋子的強烈要求下我們的第一艘宇宙飛船沒有飛向太陽系外，而是徑直飛向了木星。在抵達木衛五時這位天才痛哭流涕，沒錯，他坐上了第一艘探索木星的飛船，那都是他要求的。在后面的五十年里，這個天才雖然一直停在木衛五，但他的探索卻已經開始接觸到了太陽系外的宇宙，他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在木星開采金屬氫，又用三十年的時間將金屬氫研制成為像可控核聚變那樣的穩定燃料。”

“2085年，人類利用金屬氫作為原料的可控核聚變發動機，成功將宇宙飛船提升到光速的百分之一！那一天，全人類都在為之沸騰，為這個住在木衛五上的天才歡呼。但他的傳奇還沒有結束，或者說才剛剛開始。2080的基因修復技術同樣作用在了他的身上，他得以繼續他的科研工作。他花了一百年時間和人類的第一艘宇航艦船一同飛出了太陽系，在返航的那天，正如他的說的那樣，他給人類帶回了一塊反物質隕石。”

“反物質的出現引發了人類文明的第七次工業革命，利用正反物質的湮滅效應，人類在宇宙航行和行星級武器的研制上得到巨大進步。本以為這位天才可以就此止息，但他沒有，他就像一個魔鬼，誓要帶領人類打開宇宙的潘多拉魔盒，他要帶領人類超越光速。他居然在金屬氫上鏈接正反物質，你能想象嗎？整個科學界都不敢這么做，但他做了。三種物質的混合反應產生了劇烈的爆炸，巨大能量吞噬了整個木衛五，也包括他的生命，但他用最后的研究給全人類留下了一把鑰匙。一把開啟光速的鑰匙，也是打開宇宙潘多拉魔盒的鑰匙。通過對野歌備份資料的研究，我們掌握了這種滅星級的混合反應式，并將它制造成為超光速推進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