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凱琳
關鍵詞:《麥克白》;莎士比亞;弗洛伊德;人格結構理論
出于對秩序的篤信,莎士比亞在其文學創作里通常對篡奪權位的不正當行徑予以斥責;盡管如此,謀反者麥克白仍然作為一個悲劇性的主角被塑造。身為悲劇人物的麥克白展現出了極端沖突和紛繁的性格特征。作為一個令人痛恨的暴政統治者同時,他的墮落與滅亡亦某種程度上激發了世人的同情與惶恐。
1923年,心理學家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引論》提出了三重人格結構理論:“本我”“自我”“超我”。弗洛伊德認為“本我”依照“快樂原則”行事,其行為不受社會公德和外部規范的制約,它的唯一追求是感受愉悅和滿足生理需求。麥克白本我的核心便是早已根植于心的欲望——謀權篡位的野心。在本我的膨脹之下,麥克白不得不由懷疑走向掙扎,最終走向瘋魔。麥克白身上本我的膨脹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劇本中安排女巫的第一次出現是在麥克白擊退了外國軍隊的入侵之后,看似巧合,實則是人物不可逃脫的命運安排。3個女巫象征著野心、潛意識動力以及未被察覺的內心聲響,在過往受到本我和超我的雙重監督,被理智所壓抑、束縛。然而當麥克白在戰場上的非凡表現造就了他的崇高榮譽時,觸發了他內心深處強烈的渴望。這種欲望在3位女巫的幻影中得以顯現,她們預示著他將成為“葛萊密斯爵士”“考特爵士”,甚至是“國王”。不過此時本我的力量仍然較為渺小難以擺脫超我的約束。
當鄧肯宣告立馬爾康為王儲時,麥克白意識到自己是無法通過正常的手段獲得王位。若是往日,麥克白的超我意識還能夠制約本我意識的膨脹,但此時的麥克白已深信女巫的預言,同時麥克白內在的能力與其社會地位之間顯著的失衡不斷增長,滋生了他驕傲狂妄,本我的急劇膨脹在麥克白夫人的慫恿與鼓動之下徹底打開了欲望的閘門,毫不后悔地做出了選擇——謀殺鄧肯與班柯。
如果說麥克白就此結束殺戮,或許他仍有機會救贖。然而當麥克白又一次向女巫詢問自己的未來,并從中得到平息自我罪責感的虛假安寧后,他徹底解脫了良知的牽絆,演變成為一個無惡不作的惡魔,殺害了麥克德夫一家人。歷經無數慘絕人寰之事,麥克白對血腥屠殺麻木不仁,儼然為一個血性冷酷的獨裁者。此時麥克白的精神世界已然被欲望所占有,理性幾乎被拋之身外。
“超我”遵循“道德原則”,是個體在成長過程中通過內化道德規范社會及價值觀念監督、批判及管束自我行為的意識層次。麥克白并非一個人性全然泯滅的惡魔,在他的性格中具有雙重性,因此必然造成欲望與道德、“本我”與“超我”的矛盾沖突,而麥克白便是在極度的矛盾斗爭之中苦苦掙扎。
在預謀害死鄧肯之夜,透過麥克白和他妻子的交談可見,麥克白內心深處的原始沖動、理性自我以及道德審慎層面不斷地交替波動。麥克白深知鄧肯造訪自己府邸,是建立在對他的深厚信任之上,同時也明白鄧肯是一位仁心且高效的統治者,殺死這樣的明君,應屬罪大惡極。因此在本我與超我的爭斗中,麥克白多次出現了幻想。
殺害鄧肯后,麥克白不忍直面自己布滿血跡的雙手,由于心中罪行的重負如山崩般壓迫著他,麥克白遭受極大的折磨,他渴望能夠倒轉時間,避免犯下這滾滾罪惡:“要是我在這件變故發生以前一小時死去,我就可以說是活過了一段幸福的時間。”
麥克白登上王位后,更加逃不出自己內心的折磨。為了掩蓋罪行和鏟除后患,麥克白開始安排刺殺班柯,刺殺了班柯后,麥克白的幻覺更加強烈。每當他目睹班柯的座席冷落無人時,麥克白的內心便經受劇烈的折磨。其堅守的道德底線(超我)對其追求即時滿足的欲望(本我)發起了猛烈地抨擊,在潛意識中麥克白不愿意承認班柯已死,更不愿意承認他借刀殺人的卑鄙行為。因此,在本我與超我的撕扯之下他在宴會上看到了班柯的鬼魂,責備他說謊,譴責他的道德良心。
從麥克白的掙扎和絕望中,我們不難看出,權位的渴望使他的原始欲望泛濫,心懷不軌地籌劃罪行;而內心深處的自我則在沉痛的罪惡感中通過自責與自我懲罰試圖尋求救贖。鄧肯的謀殺意味著血腥的覺醒;班柯鬼魂的出現,則標志著他心靈深處正瀕臨精神崩潰的臨界。
14世紀中葉,興起的文藝復興運動肯定人的價值,主張個性解放;然而,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過分強調“人”的價值為人們提供了一件偽裝的外衣,貶低法律、道德和倫理,拜物主義和極端個人主義在社會中橫流。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莎士比亞創造了一個僭越權力的麥克白,通過賦予麥克白和他夫人天譴式的“毀滅”,進行人性的反思,表達對合法王權的敬畏和支持與對覬覦權位的野心家的嚴正警告。
麥克白“本我”與“超我”的斗爭中讓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弱點:被欲望驅使。麥克白的悲劇映射著許許多多人內心的弱點,“欲望”存在于每個人心中,一切人皆追求頂級和豐富的滿足,然而,在完美與極盛間難覓均衡之道,只能放棄苛求全得,不得不自我“節制”,或符合良知的節制,或遵循道德的約束。麥克白在刺殺鄧肯時,仍有理性殘留在心中,他本該“回頭”,卻在欲望的驅使之下一次次步入深淵,被欲望所附屬的殘忍與瘋狂一點點侵蝕,等到事后猛醒,一切已成定局,深陷在血泊之中。
莎士比亞以獨特的筆觸和敘事,描寫了麥克白野心膨脹、人性墮落的過程。他曾是忠君衛國的英雄,卻被女巫喚起了埋藏的野心。在本我的不斷膨脹下,麥克白對權勢的渴望盲目地牽引他前行,直到他在認知中迷失了方向,最終成為皇權的階下囚。惡行將他拖入無盡的黑暗,而良知又叫他保持痛苦的清醒,殺戮為其打開了通往權力之巔的道路,卻也逼著他繼續大開殺戒鞏固權力,麥克白正是在這種矛盾與折磨中走向了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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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華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