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旭 楊敏
基金項目:山東省2022年本科教學改革研究重點項目“中華語言文化國際教學資源庫建設及應用實踐研究”(Z2022332)
作者簡介:1.王恩旭,男,文學博士,濟南大學文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新疆師范大學博士生導師;
2.楊? 敏,女,濟南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
袁毓林先生對本文提出了寶貴的修改意見,謹致以誠摯的謝意!
摘? 要:關于“誰最早提出漢語語法有那兩個特點(缺乏形態變化、借助語序和虛詞表示語法意義)”這一擱置已久的語法學史問題,袁毓林、王恩旭2024年首次予以了回應。此篇論文是袁毓林、王恩旭的姊妹篇,致力于回答“本土學者如何認識和看待漢語語法那兩個特點”這一問題。通過對1898—1979年本土文獻的梳理和分析,可以發現,沒有一位本土學者或論著獨立提出并討論過那兩個特點。在此基礎上,回答了“為什么本土學者無法獨立提出漢語語法那兩個特點”的問題。
關鍵詞:漢語語法特點;本土學者;缺乏形態;借助語序和虛詞;系統性研究
一、問題的提出
在建構中國語法學體系的過程中,一些重要的基礎性的學術觀點常常被人忽略。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有關漢語語法那兩個特點的觀點,即缺乏形態變化、主要借助語序和虛詞表示語法意義,到目前為止,我們甚至不知道是誰提出的、如何提出的、以及如何基于這一觀點建構中國漢語語法學體系。對于“誰最早提出漢語有那兩個特點”這一擱置了幾十年的語法學史問題,袁毓林、王恩旭的《誰最早提出漢語語法有那兩個特點?——“漢語缺乏形態、倚重語序和虛詞”觀點溯源》[1]首次予以了回答。
以上問題一直無人回答,“原因并不一定是我們語法學者無能或懶惰,更加可能的原因是中國語法學的歷史比較復雜。”[1]一般認為,中國語法學史始于十九世紀末的《馬氏文通》(1898),但這是就本土研究而言,并不包括西方的研究。事實上,西方的漢語語法學研究早在十六世紀末就開始了。因此,回答以上問題,不僅要分析和梳理本土文獻,還要梳理西方文獻。
通過分析和梳理萬濟國(1703)、黃嘉略(1716)、威妥瑪(1867)、文璧(1880)、洪堡特(1826/1827)、甲柏連孜(1881)等西方文獻,袁毓林、王恩旭發現:“關于漢語語法的上述兩個特點,是幾代學者在跟西方語言的對比中,不斷地總結與提煉而形成的。”[1]通過分析和梳理《馬氏文通》(1898)、張世祿(1939)、岑麒祥(1955)等本土文獻,袁毓林、王恩旭發現了類似的情況:漢語語法的那兩個特點,并不是某個本土學者獨立提出的。綜合以上分析,該文的最終看法是:“關于漢語語法的那兩個特點的表述,不一定出自一時一地的一人或一書,而是中外不同時代的學者不斷挖掘拓展、相繼引申發揮、逐步提煉完善而形成的。”[1]
本文是袁毓林、王恩旭[1]的姊妹篇,致力于回答“本土學者如何認識和看待漢語語法那兩個特點”的問題。至于如何基于“那兩個特點”建構漢語語法學術體系,將另文論述。為了便于分析梳理,我們將本土文獻的范圍限制在1898—1979年。上限定于1898年,是因為這一年出版了中國第一部系統的語法學著作《馬氏文通》[2]。下限定于1979年,主要是出于兩方面的考慮。一是因為這一年出版了一批系統討
論漢語語法那兩個特點的標志性成果,比如,呂叔湘的《漢語語法分析問題》全面分析和總結了漢語的形態特點[3];趙元任的《漢語口語語法》系統分析了漢語的形態類型、虛詞用法等[4]。二是因為這一年漢語語法的那兩個特點正式進入“現代漢語”教材,比如,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代漢語(試用本)》[5](P9),成為教學語法的一部分,并逐漸為廣大師生所熟知。雖然在此之前也有一些教材談到了那兩個特點,但還不夠清晰、簡潔。比如,胡裕樹主編的1962年第一版《現代漢語》指出:“漢語結構中次序的安排具有重大作用。世界上有些語言的……語法關系主要通過這些形態變化來表示,因此在句中的位置比較自由,不象漢語的詞序那樣固定。……別的一些語言中用形態……表示出來的意義,在漢語……卻采取副詞、介詞、助詞、語氣詞等來表示。”[6](P361-362)直到1981年的《現代漢語(增訂本)》才明確說道:“漢語缺少嚴格意義上的形態變化,這是語法方面的主要特點。……語序的安排具有重大作用,這也與缺少詞形變化有關。……別的一些語言中用形態變化表示的意義,漢語常用虛詞來表示。”[7](P18)
通過查閱1898—1979年的本土文獻,我們發現,沒有一個本土學者或論著獨立提出并討論過漢語語法的那兩個特點。即便有關那兩個特點的完整表述,也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在岑麒祥1955年的《討論主語賓語問題的幾個原則》論文中,一次是在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代漢語(試用本)》教材中。具體表述如下:
漢語屬所謂“孤立語”或“分析語”之一種。它雖也有它的語法形態,但一般地說來是比較簡單的,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漢語的語法形式主要是用虛詞和詞序,這也是大家所公認的。[8]
現代漢語……形態變化極少;詞序和虛詞十分重要,是表達語法意義的主要手段。[5](P9)
既然如此,本土學者是如何認識漢語語法有那兩個特點的?為什么沒有一個學者獨立提出并討論那兩個特點呢?下文將著重回答這兩個問題。本文的研究思路是:首先全面梳理和分析1898—1979年本土學者對漢語語法那兩個特點的認識情況;在此基礎上,再回答“為什么本土學者無法獨立提出漢語語法那兩個特點”的問題。
二、本土學者對虛詞的認識和討論
本土學者對虛詞的研究歷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訓詁學時期。不過,訓詁學的研究“都是零零星星的漫筆”,不成體系[9](P115),系統的虛詞研究始于《馬氏文通》。《馬氏文通》從意義入手,將詞分為虛、實兩類,“凡字有義理可解者,皆曰實字”,“凡字無義理可解而惟用以助辭氣之不足者曰虛字”[2](P11);隨后指出,助詞為漢語所特有,助詞、介詞等和印歐語的形態一樣,都表示語法意義。
泰西文字,若希臘拉丁,于主賓兩次之外,更立四次,以盡實字相關之情變,故名代諸字各變六次。中國文字無變也,乃以介字濟其窮。[2](P246)
古希臘與拉丁文,其動字有變至六七十次而尾音各不同者。……唯其動字之有變,故無助字一門。助字者,華文所獨,所以濟夫動字不變之窮。[2](P323)
后來的學者大多同意馬氏的這些看法,比如:
中國文法有……“助詞”是印歐語系文法所沒
有的。[10](P46)
虛字的數目遠不及實字多,可是重要性遠在它
之上。[11](P73)
漢語的虛詞特別發達,而且在句子里起的作用非常大。常常有一個句子,換一個虛詞,整句的意思全變了。[12](P37)
早期本土學者對虛詞的研究是從意義入手的。比如,馬建忠將詞分為虛、實兩類依據的是意義,呂叔湘和朱德熙將“數詞”“代詞”等歸入虛詞,主要依據的也是意義:“這里所說的虛字指一般名詞、一般動詞、一般形容詞以外的詞。換句話說,包括副名詞、副動詞、數詞、代詞、副詞、連接詞、語氣詞,以及‘們‘了‘著這些詞尾。”[11](P73)
1953—1955年的詞類問題大討論,深化了對漢語詞類的認識,促進了虛詞研究方法上的進步,傳統的以意義為主的方法逐漸被功能的方法所取代。受此影響,本土學者對漢語虛詞的認識和界定日漸清晰、準確。由張志公、呂冀平、王力、呂叔湘、朱德熙等合作編寫的《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對虛詞的界定就比《馬氏文通》前進了一大步,功能法成了虛詞研究的主要方法。比如:“虛詞在任何場合都不能單獨成為句子,回答問題。虛詞不表實在的意義,不作句子成分,它們的基本用途是表示語法關系。”[13](P22)
從《馬氏文通》到《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學術界對虛詞特點的認識沒有變,虛詞始終是漢語重要的語法手段,變的是研究方法。以往注重意義的方法,存在著明顯的缺陷。陳望道在1943年《文法的
研究》一文中指出:“憑空講究意義極其困難,很容易認為無解,甚或認為無用可刪”[14](P275);呂冀平1955年的《主語和賓語的問題》一文也提到,過于倚重意義,很容易“走上‘理性主義語法的道路”[15](P15)。
因此,解決虛詞問題,“必得注意組織,認識它們在組織中的功能”[14](P275)。《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放棄意義的方法而改用功能的方法,是真正意義上的虛詞語法研究的開始。從功能入手研究虛詞,能夠最大限度地突出虛詞的作用與功能。比如,趙元任將“把”“的”“吧”看作語法標記,突出了虛詞的標記
功能;郭紹虞發現虛詞可以表示詞與詞的關系、詞組與詞組的關系、句子與句子的關系[16](P558),強調的都是虛詞的關系功能。
三、本土學者對語序的認識和討論
較早發現語序重要性的是張世祿1939年的《因文法問題談到文言白話的分界》。張先生指出,語序是中國語法的特性,在措辭的表現上尤為重要,需要重點研究:“我認為措辭學上的相互適應,在中國語里還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第三種‘語詞先后的序次(word-order)。……東華先生……指示我們從詞在句中的位置來決定它的職務……也正符合中國語這種‘列次語(position language)的特性。”[17](P73)
但對于何為語序,當時的學者還不太清楚。方光燾在1939年《要素交替與文法體系》一文中公開詢
問:“所謂‘語詞連結先后的序次,是否即指詞與詞的相互關系而言?”[18](P91)陳望道1939年的《從分歧到統一》一文中也指出:“注重語序是文法界一個有歷史的舊風習,如今……重新提出來,似乎應該有一些新規定……對于新規定,我希望展開熱烈的討論。”[19](P108)可見,語序在當時還是一個新概念,需要專門討論。
關于如何研究語序,張世祿主要提到了三個方面:詞在句中的位置、語詞聯接先后的序次和語序固定。
1.關于“詞在句中的位置”,很多論著都有涉及。比如,黎錦熙、劉世儒在1924年《漢語語法教材》中,通過句法位置來判斷詞性,“凡是在主賓語位置上的詞都是名詞”,“凡是在定語位置上的詞都是形容
詞”[20](P219)。邢公畹在1955年的《論漢語造句法上的主語和賓語》中指出:“在句子建立過程中,體詞及體詞結構的位置的前后就有了語法上的意義。”[21]《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借助句法位置表示句子成分:
主語一般表示法:名詞或者代詞用在謂詞前邊。
謂語的一般表示法:動詞、形容詞或者名詞帶判斷詞,用在主語后邊。
主語和謂語的特殊表示法:……在一定的條件下,主語和謂語的次序可以顛倒。[13](P28-31)
持類似看法的還有文煉、胡附1954年的《談詞的分類》:“漢語的語序,一般說來主語在前,謂語在后;動詞在主語之后,賓語在動詞之后,附加語在被附加的語詞之前,補語在被補充的語詞之后。”[22](P75)
2.關于“語詞的次序”,呂叔湘、朱德熙在1952年的《語法修辭講話》中專門用一節的篇幅來討論,內容涉及名詞附加語次序(多層定語順序)、動詞附加語次序(多層狀語順序)、數量短語次序、虛詞詞序等。以名詞附加語次序為例:
名詞的附加語通常只能放在前頭,……因此,有不止一個附加語的時候,就更容易發生次序的問題。……一般的順序是:(一)離被附加語最遠的是句子形式和一些以動詞為主體的短語,(二)表領屬關系的以及表時間和地點和名詞和代詞,……(四)動詞和另一些以動詞為主體的短語,(五)形容詞,(六)最靠近被附加語的是不表領屬關系的名詞。例如“我們的一位有多年教學經驗的優秀的數學老師”。[11](P179-180)
雖然此書并未區分順序(一)和順序(四),也未涉及多層補語的順序等,但其進步意義是毋庸置疑的。此書在句法位置之外,開辟了一個新的語序研究領域,多層定語、多層狀語、多層補語的排序問題成為后來學術界研究的熱點。
在“語詞的次序”研究中,廖庶謙1940年的《對于“中國文法革新討論”的批評》獨樹一幟。該文跳出了傳統的句法研究思路,從邏輯上觀察句子,發現漢語是按照時間先后組織句子的:
中國的語序,一般的是拿時間的先后做次序的。比方,“我在紙上寫字”,便是指,我“在紙上”活動,接著便是“寫字”。“我寫字在紙上”,便是指,我“寫字”,那寫的成績便“在紙上”。……記得某冊小學教科書上有這樣一句話:“父親穿衣,出門,上街,買布”。像這樣的句子,是依著事實發生的先后的,一點也不能錯亂。[23](P228)
這一觀察和后來研究者所提出的“時間順序原則(the principle of temporal sequence)”,頗有相似之處。
3.關于“語序固定”,張世祿在1939年的《因文法問題談到文言白話的分界》一文中給出了類型學的證據:“從印歐語的歷史來看,愈具有綜合語的性質的,語序愈不固定;反之,愈接近于分析語的性質的,語序愈趨于固定。”[17](P74)王力在1945年的《中國語法理論》指出:“詞序的固定卻是中國語的大特征,不能略而不提。”[24](P5)趙元任也指出:“一個聚合體比一串自由詞緊密,……也在于詞序固定。……‘東南西北也可以說成‘東西南北,甚至歌曲中說成‘南北東西,但是要知道四個字的可能排列是4!=24種,如只有兩種或三種說法,離自由還差得遠。”[4](P189)
在討論語序固定時,另一個相關話題也引起了學者們的注意,即語序有正式和變式之分嗎?陳望道在1939年的《從分歧到統一》一文中提出了這一問題,但對變式持懷疑態度:
關于語序硬分正變的習氣。據我們研究的結果,中國語文……可以有敘述、描記等多種句式。多種句式之中用哪一種,是隨說話人的意思來定。……雖然出現的次數有多少,并不一定就有所謂“正”所謂“變”。例如內動詞可作敘述式,如說:
我從鄉里來。|他站在云端里。
內中有一些也可以作描記式,如說:
茶棚里“坐”著許多“工人”。|今天“來”了不少“客人”。
這種描記式不一定便是變式。[19](P108)
關于語序是否存在正式和變式之分,主要有兩種觀點。
一種觀點認為存在“正”“變”之分。呂叔湘在1942年的《中國文法要略》中指出,漢語正常的次序是“起—動—止”,如果次序變了,則為“變次”[25](P21)。徐重人在1955年的《變式句與句子形式作謂語》中認為:“主語在前,謂語在后,這是一般的情形,也就是所謂的‘常;但在一定的條件下,主語也可以在謂語后面,也就是所謂的‘變。”[26](P53)以“臺上坐著主席團”為例,“主席團”在謂語后面,是變式,此時句子“最好解釋為無主句”。這是因為:“處所詞只能回答‘哪里的問題,不能回答‘什么或‘誰的問題。……凡是回答‘何時‘何地的詞語,雖然位置在動詞前邊,也不當作主語看。”[27](P39)
除了無主句外,也有學者用“外位句”“倒裝句”等來稱呼變式句。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郭紹虞認為是受到了西洋語法的影響:“大家正因受了洋框框的束縛,……盡管看到了時空詞的名詞性,但還不敢……肯定它的主語資格。于是有外位之說,倒裝之說。”[16](P719)既然時空詞可以作主語,那么“臺上坐著主席團”就是一個正常的主謂句,不必看作變式句。
另一種觀點認為不存在所謂的變式句。除了以上提到的陳望道、郭紹虞兩位先生外,何容在1942年的《中國文法論》中也認為不存在常式和變式之分:“在我們中國語言里,……說‘鳥飛或‘飛鳥,所用的兩個詞‘鳥和‘飛是彼此相同的,可是因為順序不同,意思也就不同了……不同的順序就是表意的方法。”[28](P3-4)從語法教學來看,后一種觀點更有利于教學。比如,解決主賓語問題:“應該……以詞序作為主要依據。這樣的做法跟句子的意義是沒有矛盾的。……(一)……(二)……,在句首有地位詞的句子,應該看成動賓短語作謂語。如……‘臺上坐著主席團……,‘臺上……可以作為敘述說明的對象,可以當主語。”[29]
總的說來,語序是漢語語法“重要的或者最重要的線索”。關注語序,有助于發現和提煉漢語的特點,“一般情況下,……在動詞前邊的就是主語,在動詞后面的就是賓語。”[27](P40)同時,也應注意到,語序只是漢語語法的一種形式,而不是漢語語法的全部;過于依賴語序,“有時就免不了在理論和實踐方面都碰壁”[30](P164)。因此,“詞序自然應該注意,但注意的分寸如何,似乎應該斟酌。”[31](P199)
四、本土學者對形態的認識與討論
形態是漢語語法研究中爭論時間最長的一個問題。呂叔湘指出:“漢語的詞有沒有形態,有形態又是什么性質的形態,這個問題很不簡單。”[32](P223)從相關文獻來看,本土學者對形態的認識大體經歷了三個階段。
(一)反對階段
早期學者大多認為漢語無形態。王力在1946年的《漢語語法綱要》中指出:“曾經有一個很長的時期,中國語法學家都認為漢語沒有形態;直到現在還有人不承認漢語有形態。西洋的語言學家也常常認為漢語沒有形態,把漢語叫做無形語。”[33](P288)比如,馬建忠曾認為:“泰西文字,……于主賓兩次之外,更立四次,以盡實字相關之情變……。中國文字無變也,乃以介字濟其窮。”[2](P246)陳承澤1922年的《國文法草創》亦持類似的看法:“西文以有形式上之變化,故一義有數用,而其數用之形式,往往不同,因從而分納之于數類。國文雖無此形式之變化,然意之相近者,其活動之范圍及次序,亦概相近。”[34](P20)
由于“中國字無形態變化”,“時、數、位(case)、狀(mood)等等的說明,就都成為不必要了”。因此,傅東華在1938年的《請先講明我的國文法新體系的總原則》一文中,建議取消形態學,以造句法作為語法學建設的骨架[35](P26)。張世祿也說:“不妨把形態學上的關系暫時撇開,而專心注重在措辭學上的關系。”[17](P72)
不過,也有少數學者認為漢語有形態。比如,方光燾在1939年的《體系與方法》一文中,便不同意傅東華的看法,認為漢語不是沒有形態,只是相對較少而已:“東華先生不承認‘的‘地為詞尾,而把它們列入‘語詞。可是‘麻子‘駝子的‘子,……也都可以列入‘語詞嗎?……我認為中國單語的形態,并不能說全無,不過所有不多,不足以區分詞類罷了。”[36](P49)對于張世祿撇開形態只談措辭(句法)的做法,方光燾在1939年的《問題的簡單化與復雜化》中,也指出了其不足:“Morphology和syntax實際上是很難分開的。……我們若論及動詞與他詞的連接關系,就不能不涉及動詞變化的各種形式。……Bloomfield自己,……曾經在原書里聲明過:morphology和syntax的界限,是很難劃分的。……至于研究國文法,究竟應該不應該把morphology和syntax劃開,這倒是值得討論的一個問題。”[37](P83)
為了突出漢語有形態,同時也為了避免形態、句法割裂開來,方光燾建議:“不妨把研究單語形態的morphology與研究語詞和語詞的聯結關系的syntax合并起來;這部分叫形態論也可以,或者就叫措辭論也沒有什么不可。……所以要用‘廣義的形態一辭,……就是因為我不承認‘形態學和‘措辭學是可以劃分的開的緣故。”[37](P84-85)通過這段話,不僅可以理解方先生為什么要提出“廣義的形態”的概念,也可以體會到方先生對建設“妥帖”“完備”的漢語語法學的態度:建設漢語語法學,缺少形態學和句法學其中任何一個,都是不完備的。
(二)支持階段
二十世紀四十年代以后,隨著對形態認識的不斷加深,本土學者逐漸放棄了漢語無形態的看法,轉而認為漢語是有形態的。比如王力先生,在1945年的《中國語法理論》中說“中國的詞不帶詞類的標記”[24](P15);到1946年的《漢語語法綱要》則改變了看法:“漢語還是有形態的,只不過……沒有西洋語言的形態那樣豐富罷了”[33](P327);1956年,又自我批評道:“說漢語語法中沒有形態學是錯誤的,我本人過去曾犯過這個錯誤。”[38](P55)再如呂叔湘先生,在1953年的《語法學習》中認為,“中國話里的詞沒有語形變化”[39](P80);到1955年的《漢語語法論文集》中則同意漢語有形態,不過“形態標志極其貧乏”[32](P346)。到了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期,學者們普遍認識到漢語有形態。正如《中國語文》編輯部總結詞類問題大討論時所說:“這次爭論……是有收獲的;大家明確了漢語是有形態的。”[40](P6)
科學認識不是一蹴而就的,往往要經過反復的論辯才能成熟,對形態的認識也是如此。雙方論辯的焦點在于:漢語是否存在劃分詞類的形態。反對者認為,劃分詞類主要依靠狹義的形態,“漢語詞尾‘者‘子‘頭‘兒‘性等等和重疊……不是狹義的形態”,因此,不能劃分詞類[40](P6)。支持者認為,“漢語中連狹義的形態學也是有的,只是不普遍”[41](P103),
正如王力所說:“‘們‘了‘過等是屬于狹義的形態的”[38](P50)。
證明漢語具有狹義形態的有力證據是重疊。何容指出,“把一個詞重疊起來說,……在中國語言里也是一種很常用的方法”[28](P4)。陸宗達、俞敏則運用形態劃分詞類:“實詞怎么分類呢?咱的主張是按形態分,這是個新主張,過去沒人用過。”[12](P47)隨后,陸宗達又進一步強調:“漢語的詞有形態沒有呢?有人說沒有,……比方光說‘紅是形容詞,很可能有位北京人走過來說,‘我怎么沒覺乎出來呢?可是要指出‘紅重疊以后是‘紅紅兒,他就沒話說了。”[42]同樣贊成重疊是狹義形態的,還有俞敏、周祖謨兩位先生。俞敏駁斥了“漢語無狹義形態”的主張,認為漢語有狹義的形態,其中“最顯著的是重疊式。……高先生把一切‘了‘們‘子‘兒都給否定了,可就是不談重疊式,因為他沒辦法否認”[43](P113)。
周祖謨也認為,可以根據形態劃分詞類:“名詞可以有‘子‘頭一類的詞尾和‘兒化,……形容詞、動詞可以重疊,別的詞就很少能重疊……這都是可以從形態上來看詞類的分別的。”[44](P40)
關于重疊這一形態,呂叔湘給予了高度評價:“俞先生和陸先生的文章里說,動詞重疊后帶上‘試試或‘一下兒的意思,形容詞重疊以后帶上‘很的意思,……雙音動詞重疊是xyxy式,雙音形容詞重疊是xxyy式。這一招實在高,用來劃分動詞和形容詞真是涇渭分明,一點兒不混。”[45](P148)這一評價,代表了當時學術界的態度。
(三)深化階段
在解決漢語有無形態問題時,學者們注意到了形態的作用范圍。由于漢語形態不普遍,不能作劃分詞類的唯一標準,因此,劃分詞類時,除了形態標準外,還要借助“意義”“詞在句子中的功用”“詞與詞的組合”[41](P103),“詞與哪一類詞相黏合或不相黏合的性
能”等標準[44](P40)。同時,由于漢語“詞類可以不改變形式而轉化成為另一類,因此,鑒別詞類的主要根據不是形態上的特征,而是每個詞類所特有的句法條件”[46](P2)。換句話說,劃分詞類,“光看形態還不行,要緊的倒是研究它們的功能”[40](P2);如果采用多個標準,“盡先應用形態標準……,句法標準應該是最重要的標準”[38](P61)。
呂叔湘曾對漢語形態問題進行了總結:“漢語有沒有形態變化?要說有,也是既不全面也不地道的玩意兒,在分析上發揮不了多大的作用。由于漢語缺少發達的形態,……因而在做出一個決定的時候往往難于根據單一的標準,而是常常綜合幾方面的標準。”[3](P467-468)
五、為什么本土學者無法獨立提出漢語語法的那兩個特點?
通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漢語語法的那兩個特點,不是由本土學者獨立提出的,而是經過幾代學者不斷探索討論、逐步提煉完善而認識到的。
虛詞方面。本土學者的虛詞研究,大體經歷了三個階段:傳統訓詁學研究、以《馬氏文通》為代表的意義研究、以《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為代表的功能研究。發現虛詞是漢語語法的一個特點,既有傳統訓詁學的功勞,也有《馬氏文通》和《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的功勞。換句話說,虛詞特點的總結和提煉是本土幾代學者逐步完成的。
語序方面。張世祿較早注意到語序是漢語語法的一個特點,認為應該重視詞在句中的位置、語詞聯接的序次、語序固定等方面的研究,但并未展開具體論證。有關語序的論證,是由其他學者完成的。比如,陳望道闡述了語序的界定問題,黎錦熙利用句法位置判斷詞性,張志公等利用句法位置判斷句子成分,呂叔湘、朱德熙則分析了多層定語、多層狀語的排列次序,等等。
形態方面。較早指出漢語有形態的是方光燾。由于缺少必要的論證,該觀點淹沒在“漢語無形態”的時代洪流中。真正有說服力的“漢語有形態”的證據來自重疊,何容發現重疊是漢語常用的表意方法,陸宗達與俞敏、俞敏、周祖謨利用形態及重疊劃分詞類,王力則指出形態是漢語語法研究的次要標準、功能是主要標準,等等。
說到這里,我們不禁要問:為什么本土學者無法獨立提出并論證漢語語法的那兩個特點呢?回答這一問題之前,先來看一下提出那兩個特點的意義。印歐語言形態發達,借助形態可以建立語法學;但漢語形態不發達,需要借助語序和虛詞才行。明確了那兩個特點,才能知道“向哪兒去開辟中國文法學的園地”(1939年張世祿語),才能建立符合漢語特點的語法學體系。因此,提出并論證那兩個特點,具有重大的學術意義。從創新的角度說,它是屬于語法學的重要的基礎性創新。而要實現這樣的創新,根據彼得·德魯克的研究[47](P19-27),需要具備以下條件:“目標明確的創新源于周密的分析、嚴密的系統以及辛勤的工作,這可以說是創新實踐的全部內容。我們之所以要將它展示出來,是因為它至少涵蓋了90%的有效創新。”也就是說,創新除了辛勤的工作外,還需要三個必要條件:一是目標明確。“創新若要行之有效就必須簡單明了,目標明確。它應該一次只做一件事情,否則就會把事情搞糟。”二是專業的知識和技能。“想成為一個杰出的創新實踐者,只有經過某種訓練,并將它完全掌握后,創新才會有效。”沒有專業的知識,不能指望會有什么創新,就像不能指望沒有幾何學知識的人能夠推導出直角三角形的斜邊平方等于兩條直角邊的平方和一樣。三是科學系統的研究。“所有創新的來源必須有系統地進行分析和研究。僅僅注意到它們是不夠的,研究工作必須有組織、有系統、規律性地進行。”①
那么,本土學者是否具備這三個條件呢?答案是不具備,至少是不完全具備。
首先,研究目標不夠明確,不知向哪里去建立漢語的語法學。1898年,馬建忠揭示了漢語語法的一些特點,如“中國文字無變”、用助字“濟夫動字不變之窮”、“議論句讀……無起詞”等,但并未圍繞這些特點來建立符合漢語實際的語法學體系。1938—1943年的文法革新大討論,希望能夠解決“向哪兒去開辟中國文法學的園地”這一問題,但從陳望道1941年《答覆對于中國文法革新討論的批評》的總結來看:“現在文法革新的氣運已經形成,許多革新的方案,已經先后提出”[48](P248)。但方案各不相同,有的建議從“廣義的形態”入手,有的主張從語序入手,有的則倡導從句法入手,到底“向哪兒去開辟中國文法學的園地”,仍沒有明確的答案。1953—1955年的詞類問題大討論,雖然明確了漢語是有形態的,但沒有回答“漢語的形態到底有多少”這一問題[22](P73)。這樣看來,本土學者雖然認識到了漢語形態不夠豐富,主要借助語序和虛詞表示語法意義,但認識還比較模糊,對漢語有哪些形態、如何通過語序和虛詞表示語法意義并不清楚,難以清晰簡明地提煉出漢語語法的那兩個特點。
其次,語法知識匱乏,難以擺脫西洋語法的條條框框。漢語語法學幾乎是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馬氏文通》之前,本土學者沒有系統的語法學知識;《馬氏文通》出版后,相關知識尚未來得及普及,就被貼上了“模仿”的標簽,匆匆退出了教學語法的舞臺。文法革新大討論,一下子暴露了本土學者語法知識的欠缺。現在看來很多常識性的問題,包括什么是形態、什么是語序、如何看待語序的正式和變式等,本土學者花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時間才逐漸認識清楚。比如形態,馬建忠、陳承澤、黎錦熙、傅東華、張世祿、王力、呂叔湘等,都曾認為漢語無形態,直到詞類問題大討論后,才逐漸改變了觀念,前后歷時半個多世紀。除了漢語語法知識匱乏之外,本土學者對世界語法知識的了解也比較少。由于缺少必要的世界語法知識,誤認為世界語言都像印歐語一樣通過形態劃分詞類,沒有形態則不能劃分詞類;直到上一世紀五十年代,才逐漸認識到“沒有什么世界共同分類法”,正確的辦法是根據具體分析的結果,建立漢語特有的詞類系統[49](P78)。
再次,漢語語法復雜,難以進行系統性的研究。漢語語法研究比印歐語的更為困難,呂叔湘指出,原因有兩個:“一是隱藏和省略的成分太多,二是缺少語形變化的依據”[32](P429)。印歐語法形態豐富,研究起來相對容易;漢語缺少豐富的形態變化,語法研究困難重重。劃分詞類時,會遇到“怎么分”的困難[50];句法分析時,要解決“根據什么確定主語和賓語”的問題[15](P11);語法分析時,“容易遇到各種‘中間狀態”;做一個決定時,難以根據一個標準“而是常常綜合幾方面的標準”[3](P7);總結語法規律時,往往搞不清楚隱藏或省略了什么,隱性“規律比較難得琢磨”[9](P115)。對于漢語語法研究的艱難,1926年出版的《大英百科全書》不無悲觀地指出:“中國語言的文法永遠不會弄明白”,除非放棄印歐語的語法術語,并且連這套術語所代表的概念也放棄[28](P25)。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能指望一兩個學者可以解決這些問題,也不能指望一兩個學者能夠完成對漢語語法的系統性研究。這既不科學,也不現實。實際情況也是如此,比如,《馬氏文通》只關注了虛詞、《漢語語法論文集》主要討論了形態、《語法修辭講話》著重考察了詞序等。雖然《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全面體現了漢語的形態、語序、虛詞特點,但這并不是一兩個學者的成果,而是本土學者幾十年研究的融匯綜合[13](P6)。或者說,《暫擬漢語教學語法系統》是本土學者集體智慧的結晶。
缺乏形態變化、主要借助語序和虛詞表示語法意義,是漢語語法的兩個重要特點,漢語中很多頗具特色的語法現象都和這兩個特點有關,也都可以從這兩個特點中得到解釋。比如:由于缺乏形態變化,性、數、格等語法意義無法通過形式變化來表示,因此,需要借助語序和虛詞來表達;由于缺乏形態變化,漢語不同詞類(名詞、動詞、形容詞等)之間的形式區分不明顯,因此,詞語的兼類情況比較普遍;由于缺乏形態變化,因此,詞、短語、句子的構造方式基本一致,結構關系也基本一致;由于缺乏形態變化,主語和謂語之間不必保持形式上的一致關系,動詞可以作謂語,名詞、形容詞也可以作謂語,由此造成了名詞謂語句、形容詞謂語句的大量出現;等等。但對于如此重要的兩個特點,目前我們甚至不知道是誰提出的、如何提出的、以及如何基于那兩個特點來建構中國語法學術體系,“這多少讓人感到尷尬,或者覺得不可思議”[1]。通過梳理和分析本土文獻,本文大體理清了本土學者對漢語語法兩個特點的認識情況,回答了“為什么本土學者無法獨立提出漢語語法那兩個特點”的問題。至于如何基于那兩個特點來建構中國的語法學術體系,當下的研究方興未艾。雖然目前還不清楚該體系將會在何時何地的何種著作中完成,但可以確定的是:一定不是某位學者獨立完成的,而是學術界集體智慧的結晶。因為語言是一個復雜的系統,比人類創造的任何一個系統都要復雜。認識和建構這樣一個系統,僅憑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必須要發動和依靠集體的力量,通過不同時代不同領域學者的共同努力才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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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Native Scholars Discover and Discuss that Chinese Grammar Have Those Two Characteristics?
——The Forming Process of the Views that “Chinese Lacks Inflections, Relies on Word Order and Function Words”
Wang Enxu,Yang Min
(College of Literature, University of Jinan, Jinan 250022, China)
Abstract:Regarding the long-awaited question of the history of grammar “who first proposed the two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grammar (Chinese Lacks Inflections, Relies on Word Order and Function Words)”, Yuan Yulin and Wang Enxu responded for the first time in 2024. This paper is a companion of Yuan and Wangs research, and is dedicated to answering the question of “How native scholars discover and discuss that Chinese grammar have those two characteristics”. Through the combing and analysis of native literatures from 1898 to 1979, this paper find that no native scholars or literatures have proposed these two characteristics independently. On this basis, the question of “why native scholars cannot independently put forward the two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grammar” is answered.
Key words:Chinese grammatical characteristics;native scholars;lack of inflections;relying on word order and function words;systematic stud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