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來春色滿人間

文/王 優

晨起，我沿著河邊走，大地還沒有從冬日的沉睡中完全醒過來，蕭瑟依然是山川的主色調。春寒料峭，繁露沾衣。冬與春之間，忽遠忽近，若即若離。露水“啪嗒啪嗒”地在木棧上敲出一串串單調的音符，向遠行人直撲而來，一遍遍輕叩春天的門楣。

猛然間，前方一片金黃燦爛。堤岸上、荷塘邊，迎春花開了，開得絢爛奪目，開得喜氣洋洋，好像一個熱情奔放的姑娘遇到了什么開心事，撲哧一樂，哈哈哈，一口笑噴出來，枯寂的荷塘瞬間明媚起來。

不是初見，卻忽然之間有了初見的怦然心動。盡管這種感覺仿佛隔世的記憶沉埋于滄海橫流的心底多年，目光就此被吸引住，腳步就此流連，來來回回地走，來來回回地看，小小的喜悅填滿了心間。太陽穿過茫茫云海，正踏波而來。山河是籠著輕紗的夢，夢里有赤橙黃綠的斑斕。飛鳥銜來醞釀一夜的婉轉，朝陽把新生和希望帶給人間。遠處的油菜起伏成浩蕩的青煙，晨曦溫柔地撫摸著廣袤的山川，像一束光簇擁著另一束光，像一個夢托起另一個夢。單調的底色忽而明亮起來，生動起來。

殘荷寂寂，荷韻在季節的五線譜里回旋。枯萎的蓮蓬和荷葉，一律低垂著頭，像是季節的回首，生命的沉潛。池水清淺，荷塘里的魚兒大概乘著月色遠游了吧。青蛙不知坐在哪里打盹，還沒有敲響熱烈的鼓點。蚌圓了一粒沙的夢，此后不知所蹤，沙地上那些堅硬的貝殼大概是它特意留下來的今生今世的證據吧。

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唯有堅韌和執著可以融化冰川；唯有理想和信念能夠撐起一片藍天。迎春花，不擇風土、不畏嚴寒，它在生命的谷底積蓄、沉潛，與梅花為友，與山茶和水仙結盟，誓把無邊春色喚回人間。

“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欣賞、折服、贊嘆，千年之前，花前的白衣君子是否也這樣流連忘返？迎春花是春天的信使，有幾個能同它爭先比艷？關于風骨與節操，它笑而不語，從不多言。綠蘿裙，金腰帶，婀娜柔美款款來。它放低自己的身段，朝著太陽仰起好看的容顏，玲瓏雅致、謙遜內斂，一生向往光明，一生追求溫暖。端莊秀麗、氣質非凡，它的美由內而外，贏得了世人的青眼和贊嘆。

“淺艷侔鶯羽，纖條結兔絲?！边@哪里是迎春花呢？分明是黃鸝的輕羽，是菟絲子的纏綿。這清清淺淺的明艷，這搖搖曳曳的春天。它的樂觀開朗帶給世人多少感動；它的輕盈纖巧一直在我的心頭微顫。

“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彼谴旱氖拐撸瑓s從不自大自戀?！坝么簛矸亲宰悖倩ㄇЩ芄卜曳肌！彼鼜目岷凶邅恚q如黎明前的響箭，穿透濃重的黑暗，把明媚和清香留在深愛的人間。當眾花積極回應它的召喚，繁花滿枝，天心月圓，它的告別，悄無聲息，知足而坦然。寂靜的荷塘，又將荷葉田田。溯洄的魚兒，在月色里漫游成歡。終點與起點，美好與快樂，年年歲歲往復循環。

美麗的傳說讓迎春花美得更加意味深長：治水的大禹在涂山遇見了美麗的姑娘，但責任在肩，怎能耽溺于兒女情長？分別之際，他贈她荊藤，她回他誓言：荊藤開花，洪水停流，人間皆安，你我再見。當洪水歸海，楊柳吐翠時，歸來的大禹見到的是已經石化的姑娘。他的熱淚濺落于石像上，荊藤竟瞬間開出了一朵朵金黃的花兒……“迎春！”“迎春！”是深情的呼喚，是無盡的思念，也是綿綿不絕的信念和力量。

駐足凝望，迎春花的美讓我妄言。春回大地，喜樂平安，是人的祈禱，也是它的期盼。風中飄來花神的呢喃，那是對深情與頑強的禮贊與懷念：迎春花，這世間，終于如它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