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孩子盼著長大

讀《小時候：豐子愷寫給孩子的散文》時，書中最打動我的一句話是：小時候真傻，居然盼著長大。豐子愷一語雙關，既展現了成長過程中的童真童趣，也表明了長大以后對小時候充滿留戀。

豐子愷不僅是繪畫大師，也是散文名家。在他的文章里，既讀到小事見大，又能體會大事窺小，雖然寫的都是生活中的瑣事，但讀起來簡直就像上了一堂又一堂生動的人生課。不管他是寫小孩、動物、植物，還是寫老友、師長，或者談藝術，字里行間的躍動，都顯得那么輕盈而得體，向外散著生活的智慧。

林語堂在《生活的藝術》中形容人類是一種好奇的、夢想的、幽默的、任性的動物。然而，這些人性特質恰好在孩童身上最容易捕捉到。以孩子做樣本的好處在于，孩子們真誠，不遮掩，以自己的世界為全世界。至少，豐子愷筆下的豐家三子四女是這樣的。四個女孩中的豐寧馨，小名軟軟，是豐子愷姐姐豐滿的女兒。父母離異后，一直跟著母親住在舅舅豐子愷家，相處得極好，就像一家人一樣，稱呼豐子愷夫婦為爸爸媽媽。

豐子愷非常喜歡孩子，在漫畫與文學作品中反復地將子女作為描繪對象。就拿本書開篇的《給我的孩子們》來說，作者第一句寫的便是：“我的孩子們！我憧憬于你們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由此可見，豐子愷從未將孩子視為自己的附屬品，或者是以“我給了你們生命”為由高高在上地享受父權，而是以平行視角，把自己看作孩子當中的一員，去觀察和感悟他們成長中有趣的“獨立人格”。因此，書中凡是撰寫孩子的文章，都是“童言無忌話天下”般生動有趣。

豐子愷有一幅漫畫作品，畫的是家中三個孩子做游戲，畫上題字：“軟軟新娘子，瞻瞻新官人，寶姊姊做媒人。”看站在中間的大姐阿寶，一手拉著蓋著蓋頭的妹妹軟軟，一手攬著戴著圓頂禮帽的小瞻瞻的肩膀，還真有點大人的模樣。但真正感受到阿寶長大成人，是在《送阿寶出黃金時代》里。看著長女阿寶從一個蠻橫不講理、欺負弱小的姑娘，變成懂得照顧弟妹、將自己不舍得吃的糖果分給弟妹的大姐時，豐子愷既感動又悲傷地寫道：“你已將走出唯我獨尊的黃金時代，開始在嘗人類之愛的辛味了。”那個時候阿寶14歲。豐子愷認為，14歲之前都是人生的黃金時代，走過去了就無法再回頭。他的《子愷畫集》就是獻給孩子們黃金時代的畫作。

眾所周知，豐子愷養貓。“阿咪”的故事，通過他的畫筆與文字，讀者們早就耳熟能詳了。但也許大家不知道，豐子愷“不喜歡真貓，不過在畫中喜歡畫貓而已”。但因為家中孩子喜歡，豐子愷便開始重新觀察與認識貓咪。他發現貓咪不僅深受小客人喜歡，還能緩解與成年客人聊天時的尷尬氣氛，于是寫道：“可知貓是男女老幼，一切人民大家喜歡的動物，貓的可愛，可說是群眾意見。”也許，豐子愷的心胸有一部分是被貓打開的。

豐子愷的一生是享受藝術的一生，不論是研習繪畫、寫作、音樂等藝術，還是在生活中尋找美學，他都有獨到見解。正如他所說：“人生隨處皆不滿，欲圖解脫，唯于藝術中求之。”心靈才是成就藝術的家園，而最純凈的心靈屬于尚未長大的孩子們。

編輯 吳元梓 11594923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