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膺上將”洪學智的傳奇人生（二十七）

張子影 廖天琪

一件珍貴的紀念品

在洪學智家鄉安徽省金寨縣革命博物館中，珍藏著一只小小的鐵皮箱，這是抗戰中美軍飛行員贈送給洪學智的紀念品，是世界人民抗擊法西斯的歷史見證，它的背后還有一段激動人心的故事。

那是在1944年8月20日晚上，天正下著雨，洪學智接到建陽縣（今江蘇省鹽城市建湖縣）總隊的電話報告：“一架飛機墜落在湖垛鎮西邊5公里的金橋村田野里。飛機滑墜時，帶翻了老百姓的一架風車，壓斷了4棵桑樹……落到地上就起火了，當地民兵正在滅火。”

“這一定是美軍的飛機。湖垛鎮據點的鬼子一定會來搶。立即派部隊協助民兵滅火，把飛機上的裝備能拆下來的全部拆下來。一個零件也不能讓日軍搶走！”洪學智馬上指示。

果然，湖垛鎮據點的日軍中隊長近藤接到報告后，率領70名日偽軍全副武裝，連夜出動前來搶奪飛機。敵我雙方一陣激戰，近兩個小時后，鹽阜獨立團建陽縣總隊和三師七旅二十一團（團長王良太）以犧牲4名戰士的代價，營救回5名美軍飛行員。他們把飛機上的6挺重機槍、1門炮及所有能拆下來的部件全部拆了下來，送到駐阜寧縣板湖孫西舍的新四軍三師師部，向副師長張愛萍和參謀長洪學智作了匯報。

4名犧牲的戰士是：六連機槍班班長李紹義，戰士周伸昆、朱良、朱長林。

墜落飛機是美國第二十航空隊薩沃埃機組的B-29型重型轟炸機。B-29型轟炸機續航距離長、可攜帶的炸彈多，有“超級空中堡壘”之稱。這架飛機從四川彭山機場起飛，跨越黃海，在轟炸日本本土的八幡、門司、小倉等地軍火、鋼鐵工業設施后返航，當飛至黃海邊時飛機發生故障迫降，墜毀于建陽縣二區萬豐鄉辛家橋（今建湖縣建陽鎮金橋村）一塊稻田里。

飛機掉到地上，這對當地群眾來說還是第一次。當地百姓說：老天爺正在下雨，下著下著，下起了彩云（降落傘），5個藍眼睛、紅面孔、高鼻子的外國人從天而降。

正在盱眙縣黃花塘參加華中局整風學習的師長黃克誠發來電報，指示張愛萍、洪學智要熱情款待美方人員，并指出，接待好美國飛行員意義重大，這對擴大共產黨在國際和國統區的影響，爭取國內和平民主都具有重要意義。

獲救的美機組人員陸續被民兵和群眾送至鹽阜獨立團部集中。

洪學智和張愛萍做了一系列安排，二人在師直駐地專門建立臨時接待機構，安排精通英語的魯迅藝術工作團團長孟波和衛生部部長吳之理騎快馬趕往鹽阜獨立團駐地擔任翻譯，并兼做向導護送美飛行員到阜寧益林安頓。

25日下午，天氣還陰沉著，當5名美國飛行員或騎馬或坐黃包車抵達益林時，撲面而來的是一幅熱烈的畫面：著裝整齊的三師官兵和當地群眾夾道歡迎，鑼鼓聲此起彼伏，揮動的紅旗一眼望不到頭，這場面令這5名來自異域他鄉的飛行員倍感溫暖。

為了表示對這些不遠萬里到中國來支持抗戰的外國朋友的敬意和熱情，正在艱苦抗戰中的蘇北人民傾其所有來招待：在益林鎮南窯村騰出一座大廟（亦稱孫氏宗祠）作為他們的住宿地，里面粉刷一新，精心布置了臥室、會客室、餐廳和浴室，還特意購置了8套西餐餐具以及香皂、肥皂、臉盆等洗漱用品，還給每人準備了一套由白布襯衣翻改成的新衣。

時任三師政治部宣教科副科長的朱鴻，用英文寫了幾幅歡迎標語，張貼在飛行員們的住處和歡迎美國飛行員的會場，標語的內容有“歡迎國際盟友！”“共同打擊日本侵略者！”“讓我們把熱血灑在一起！”“中美兩國人民的友誼萬歲！”還有軍醫仔細為他們檢查身體，負傷的薩沃埃當即得到精心醫治。

27日下午，三師師部舉行了有3000人參加的歡迎大會。當張愛萍、洪學智陪同5名美國飛行員登上主席臺時，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洪學智向大家介紹說：“這幾位是大隊長薩沃埃中校、領航員奧布賴思上尉、飛行機械師特爾馬克中尉、副駕駛員蘆茨中尉以及中心火力控制炮手布倫迪奇上士。他們都是這架B-29轟炸機的飛行員。”

洪學智的話剛一講完，5名美國人就一起使勁地鼓起掌來，又都給了洪學智一個大大的擁抱——他們很驚奇，也很欽佩，僅一天的時間，這位高個子的指揮官就能流暢清晰地記下他們這些美國人的名字和職務，要知道，他可是一個英文字母也不認識的。

在激動之余，5名飛行員更是十分感動，他們比劃著說：有生以來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熱烈的歡迎！

9月初，三師派出一支武裝隊伍，護送這些美國飛行員經蘇中去淮南并轉大后方。

臨行前，飛行員們再三感謝三師的搭救和接待，并熱忱地將從飛機上拆卸下來的那門小炮和6挺機槍及其他一些零散用品贈送給三師。

洪學智得到了一只美軍飛機中裝飛行圖用的小鐵皮箱，開始用來裝文件，后來用來裝小口徑步槍和獵槍子彈。新中國成立后，這只鐵皮箱跟著洪學智進了北京。洪學智全家被下放東北時，這只鐵皮箱又跟著他到了東北。之后，洪學智得到平反回到北京，在他隨身攜帶的不多的幾件物品中，就有這只箱子。洪學智去世后，這只小鐵箱由張文捐贈給了金寨縣革命博物館。

攻克兩淮

1945年8月上旬，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已臨近最后勝利，抗戰形勢對我方空前有利。9日，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主席毛澤東發表《對日寇的最后一戰》，號召“中國人民的一切抗日力量應舉行全國規模的反攻”。10日，朱德以中國解放區抗日軍總司令的名義命令各解放區武裝部隊，向附近城鎮交通要道之日偽軍發出限期投降的通牒，對拒降的日偽軍予以堅決消滅。

為了獨吞抗戰勝利果實，蔣介石一方面命令我軍只能“原地駐防待命”，不讓我軍接管敵占城市、解除敵偽武裝；另一方面把大批漢奸封為國民黨官吏，把大批偽軍改編為國民黨軍隊，實行蔣日偽合流，并命令敵偽軍拒絕向我軍投降，對我軍的反攻作“有效之防御”；同時依靠美帝國主義幫助，緊急調運國民黨軍隊，搶占重要城市，控制交通要道，準備發動大規模內戰。

在中共中央華中局和新四軍軍部統一部署下，新四軍三師奉命在蘇北擔負機動作戰任務。這時，長期盤踞在蘇北地區的偽軍潘干臣、吳漱泉等部，搖身一變，分別被編為國民黨第六軍第二十八師和淮安獨立旅，據守淮陰、淮安兩城頑抗。針對這種情況，三師準備集中主力先殲滅潘、吳偽軍，攻取淮陰、淮安兩城，再掃清蘇北境內殘敵，解放全蘇北。

正當三師積極備戰時，國民黨白崇禧桂軍從大別山向我新四軍二師發動進攻。新四軍軍部準備集中兵力消滅這些頑軍，相機威逼南京，并成立了前線指揮部，黃克誠任總指揮，譚震林任政委，命令三師主力向津浦路西出動，與二師會合，然后和二師聯合作戰。三師部隊經過動員，向津浦路以西出發。

這一天，師部行船來到了洪澤湖上。

洪澤湖波平水靜，葦叢茂密。在船上，洪學智同黃克誠進行了一番探討。

洪學智說，消滅廣西桂軍當然好，但傷病員怎么辦？三師的后方蘇北還有敵軍，淮陰、淮安還在偽軍手上，部隊就這樣到津浦路以西去了，后方不安寧。

黃克誠顯然也在深思著，他不時點頭，但并沒有表態。

性情耿直的洪學智繼續說，我們這樣只顧前不顧后不行，后方不安定，對部隊很不利，影響軍心士氣和民心，后方必須穩定才好。

黃克誠扭過臉，水面的波光映著他的鏡片一閃一閃：“那你有什么想法？”

洪學智直言不諱：“我的意見，留下八旅和特務團，配合地方上的武裝，先消滅淮陰的敵人，然后再攻淮安，解除我軍的心頭之患。”

黃克誠說：“我就知道你這個鐵匠是有想法的。但是，淮陰是一座古城，三面是水，易守難攻。你想打淮陰，有沒有把握？”

洪學智說：“根據現在的情況，日本已投降，偽軍士氣低落。三師準備充分，各方面動員好了，還是有一定把握的。現在我們部隊嗷嗷叫，士氣高漲，早就想打了。”

黃克誠說：“那好，要打的話，就由你統一指揮，我帶隊伍先走，請示軍部后給你們答復。”

于是，洪學智返回觀音場，一面等電報一面積極進行部署攻打淮陰。

三師建議先打兩淮的意見，得到二師政委譚震林的贊同。

9月3日，黃、譚聯名向華中局及軍部發電建議改變計劃。5日，劉少奇從中央電示華中局，同意三師留部分部隊先肅清兩淮敵偽。黃克誠回到觀音場后，對洪學智說華中局和軍部同意打淮陰。他把八旅帶走，留下十旅和特務團，由洪學智統一指揮。

淮陰城墻高8米，水深城固，又兼屯兵要地，是分割我蘇北、蘇中、淮南、淮北根據地的釘子。

在三師主力西進之時，十旅、師特務團已于8月26日從高良澗、蔣壩等地出發，向淮陰開進。蘇北地方武裝射陽獨立團和淮陰、漣水警衛團也從東、北兩面配合十旅向淮陰進逼。淮安、漣東獨立團擔負對淮安警戒和包圍。從27日至31日，我軍奪取了淮陰外圍的全部據點，嚴密包圍了該城。

8月31日夜，三師調整了攻城部署：十旅集結于城東和東南，擔負主攻任務；師特務團、射陽獨立團、新二團從城南、西、北三面實施包圍，擔負助攻任務；共以7個團的兵力對淮陰之敵實施多路攻擊。主攻點放在城東北角。各部隊到達指定位置后積極進行戰前訓練和攻城準備。針對地形、敵情特點，修筑了多座高于城墻的機槍火力制高點；事先準備了幾百副梯子，隱蔽進入城下；挖掘了十幾條交通壕，直通城下，進行迫近作業。同時向城內守敵展開強大的政治攻勢，兩次向敵發出通牒，給其投降的機會。

洪學智派了一個與潘干臣有關系的縣長，給城中的潘干臣送去了一封信。信中講明形勢，說明如果起義，給他一個師的編制，編為新四軍的一個獨立師；若繼續與新四軍為敵，與人民為敵，等待他的將是窮途末路。潘干臣表面上熱情接待了送信之人，但對起義一事避而不答。洪學智明白了潘干臣的態度后，一方面通知部隊做好攻城的準備，另一方面，安排人員每天晚上去襲擾，疲勞敵人。

經過反復研究，三師確定了攻城方案：十旅二十八團、三十團從東南門攻擊突破，由洪學智指揮；十旅二十九團和特務團從西南門攻擊突破，由十旅旅長劉震指揮。為擊敵不意，發起突然攻擊，三師把總攻時間選在9月6日14時。

9月6日，敵拒絕最后通牒。14時，攻城部隊向敵開始炮火急襲。十旅二十八團一營通過地道對城墻實施爆破成功。各突擊分隊迅即發起猛烈攻擊，僅5分鐘即登上城頭，之后打退敵多次反撲，進入縱深。在觀音寺消滅淮陰保安團團部后，各進攻部隊也先后突破城防，插入縱深，勇猛進行穿插分割。師特務團從南門發起沖擊，雖遭到很大傷亡，仍前仆后繼，突入城內。15時許，二十八團二營在一名理發工人的引導下，取捷徑直搗敵指揮部，殲敵警衛分隊百余人。敵偽師長潘干臣被擊斃。15時30分，城內守敵先后投降。敵數百人企圖從西北突圍，也被我三十團、射陽獨立團全殲。淮陰于9月6日解放，俘虜敵人9000多人。

在三師攻擊淮陰時，由鹽阜軍分區司令員謝祥軍率領的6個獨立團包圍了淮安城。淮陰被攻下來后，部隊休整3天，調整干部，補充人員，總結經驗。3天后，十旅和特務團進抵淮安城下，準備殲滅淮安的敵人。這時黃克誠已結束了援西任務，來電說，改由七旅和八旅打淮安，由劉震指揮十旅和特務團去打響水口的許繼泰部偽軍，并要求部隊行動時注意保密，以防止敵人聞風逃竄。

攻擊淮安城的部署是：八旅攻擊城西南，七旅攻擊城東南，以南門為分界線。為鍛煉提高地方武裝戰斗力，城北面之敵交由鹽阜區部隊殲滅，以城中間十字街為南北分界線。八旅先到淮安城下，在進行攻城準備時，用平射迫擊炮把敵城墻上的23個炮樓全部摧毀了。攻打淮陰城時用的梯子也全部運到淮安，分給了部隊，部隊自己也制作了一些攻城器材。七旅到達后，進行了3天的準備。洪學智原準備在21日拂曉發起總攻，正在簽發命令時接到黃克誠師長的電報，說他16時回到師部，所以把總攻時間推遲了一天。黃克誠回來后，洪學智把打淮安城的部署向他作了匯報，黃克誠完全同意。

22日8時，對淮安總攻開始。首先向敵實施炮火襲擊。八旅二十二團通過地道以1000磅炸藥在城西南角爆破成功。各攻擊部隊的突擊分隊在制高火力點掩護下，迅速排除各種障礙，發起沖擊。七旅十九團、二十團和淮安獨立團先后從東南和東北方向突破敵城頭，殲滅了城上守敵。八旅二十二團一營、二十四團三營相繼取南門、西門。射陽獨立團一營亦突破敵城防。經短時間激戰，敵依托高大城墻精心設置的防線全被突破。各部隊迅即向縱深穿插，對敵分割包圍。戰至10時，城內守敵大部被殲，殘敵被切成互相孤立的幾塊。12時，偽旅長吳漱泉、偽專員李云霈帶領殘部200余人，依托鐘鼓樓及楚王殿繼續頑抗。我各攻城部隊將其嚴密包圍，多路突擊，經30分鐘激戰，將其全殲。吳漱泉被擊斃。15時，淮安全部解放。

兩淮戰役總計全殲淮陰、淮安守敵偽師長潘干臣、偽旅長吳漱泉以下1.5萬余人，繳獲炮15門、輕重機槍180挺、長短槍8870余支、擲彈筒及各種炸藥、車輛、馬匹等物資。

攻下淮安之后，三師集中七旅、八旅、十旅和鹽阜區的部隊準備攻鹽城。方案已定，這時黃克誠要到華中局開會，他安排洪學智和吳法憲帶部隊先走，軍事指揮由洪學智負責，政治工作由吳法憲負責。洪學智率部隊向鹽城方向集合，他們急行軍走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部隊正要繼續開拔時接到黃克誠的電報，要他立即回師部，部隊停止行動，另有新任務。（待續）

（責任編輯：章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