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夢不徘徊

高振龍 王彥博

人間四月正芳菲，冀中平原春潮涌。徘徊村的田野里，麥苗返青，一望無際，仿如綠色的波浪。一步一個腳印，敏捷而又穩健，他越走越近……

他是一個牧牛的孩子，他在滹沱河畔耕田務農。牛的勤懇與鷹的銳利，平原的堅定與水的靈活，在他的身上和諧交織。

他是一位紅色家庭的后代，他是一名共產黨的基層干部。往昔的崢嶸與苦難，如今的初心與使命，在他的血脈中涌動。他，就是河北省安平縣馬店鎮徘徊村原黨支部書記王建杰。

富硒麥香徘徊村

瞧，他又從村小賣部買了兩盒一次性碳素筆。平均3天就寫完1支，簡直讓人吃驚，都寫啥去了？

這不，從小賣部買筆出來，他又向田間的方向出發了。“忙活個啥喲？”那些迷惑的眼睛，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飄出一串問話，“富硒小麥、富硒小麥，合同簽了字，干部沒啥事嘛。”

細密的雨絲。仍然是那頂舊草帽。他邁開莊戶人特有的沉步子，走在濕淋淋的田埂上。

“老王——”

一個拉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是位老哥，熟人熟音，不知不覺已走到村民靳永祥富硒小麥的地頭上。“老哥，你們家這富硒小麥長勢不錯呀？”王建杰書記說。

“這不都是托你王大書記的福嗎？”老哥戲謔地聊開了，“這8畝責任田里的油鹽醬醋茶，過去家里老老少少合計來合計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總是種麥子、玉米，種玉米、麥子……一年到頭除去電費、水費、人工費，一畝地滿打滿算才收入千把塊錢。自從前年聽了你的主意種富硒小麥，不僅每畝多增收3000多塊，而且吃了富硒小麥面粉身體還倍棒。昨晚你大嫂還說，吃水不忘挖井人，讓我抽空請你喝二兩衡水老白干呢？這不，說到曹操，曹操就到。哈哈……”

老哥爽朗、開懷的笑聲引來了幾個正在田間勞作的鄉親們，大家相互招呼和說笑著把他倆包圍了。沒有把他當“村官”，連老哥家那只“蝴蝶犬”也沒忘記他，歡快地向他翩翩起舞，算是問候。幾只“太行犬”更是笨拙地纏著他奔前跑后，一切都顯得自然、親切。

談笑中，人們漸漸聚到王建杰的身邊，他隨意聊開了一個話題：“今天不是來開會做報告的。前些時，我從電話上向中國農業科學院的專家匯報富硒小麥生長情況時，他針對咱村富硒小麥‘病情開了幾個方子。今天正好遇到大伙，咱順便說一下，不是非聽不可，來去自由。”

沒有人離開。

“是這樣，眼下正是富硒小麥噴施富硒增產素的最佳時期，這次大家要改過去一次噴施為兩次噴施進行。第一次頭水后，二水前結合噴施除草，噴施富硒增產素，每畝用250克富硒增產素對水30公斤均勻噴施；第二次在小麥抽穗期噴施，每畝用250克富硒增產素對水45公斤均勻噴施。同時，還要注意防蟲和除草；對于蚜蟲發生嚴重的麥田，要施高效、低殘留的‘田衛士噴可殺植物農藥。‘富硒增產素和‘田衛士噴可殺植物農藥，合作社免費提供，每天晚上7點至9點，大家可持社員證到合作社辦公室領取。”

王建杰的一席開場白一下子抓住了大伙的心。一個不拘形式的“開方子”會就這么開始了。主講人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人群間，不像做報告，倒像親人拉家常。人，越聚越多，圈越圈越大，就連鄰村路過的人也豎起了耳朵。

王建杰從包里取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打開，里面是密密麻麻、滿滿當當的一次性碳素筆跡。

一戶戶農家種植富硒小麥的調查匯總，一筆筆詳細的投入、產量、收益賬目數字，一個個農民食用富硒小麥面粉后的體檢數據，一支一次性碳素筆夠用三天嗎？

誰能相信，類似的調查研究筆記，他已寫下了幾打！合起來，大約真夠一部長篇夢幻小說的字數了。僅在一個馬店鎮，他就跑了50多個生產隊。不是走馬觀花，每個隊他都有一本賬，一本第一手的調查記錄。

富硒小麥集中種植后的栽培技術與管理要點。

關于在部分鄉村開發推廣種植富硒小麥中遇到的新矛盾及農民的呼聲與要求。

關于富硒小麥系列農產品加工的工作方案與發展目標。

關于富硒小麥等農產品在未來生活中的獨特作用與前景展望。

…………

他把潛入生活“海底”所觀察到的，感悟到的一切，概括起來，寫成一篇實實在在的調查報告和代表議案。每年都有八九篇有分量的調查報告和代表議案，發向市、縣、鄉（鎮）黨政機關和省、市、縣、人代會。各級黨政機關與人大機關對他的調研報告與代表議案高度重規，有時轉發他的調查報告，有時將代表議案交有關部門認真辦理。

此刻，他又把調查的收獲還原給“海底”。給鄉親們開禁、開竅、開方子。30分鐘、1小時，他講了快兩個小時，感到有點累了。可他的聽眾卻聽得正在興頭上，沒有人走開。諾大的場地，除了他的聲音，他那微微揮動的手臂，其余一切仿佛都靜止下來。

人們伸長脖子，活像聽書聽到了節骨眼上，玩弄手機看視頻的農婦把手機裝進口袋里；嘴上叼著煙卷的老漢，忘記了點火，當家人默默交流著會意的眼神，打打鬧鬧的小伙子，更是因一種憧憬而激動。

這充滿感情的講話，像一個引力很大的磁場，把黨的政策，黨的溫暖，黨的優良傳統送到了鄉親們的心上。

3個小時，一場別開生面的報告講完了。鄉親們仍圍著他。幾個種植大戶你拉我拽：“到我們那兒再聊聊吧！”

“下回我一定把中國農科院、河北農業大學那幾路農技大伽們都請來傳傳經。”他笑著回答。

“你肚子里裝了那么多農業科技經，也成農技大咖啦！”

“老王，他大哥，再幫我家流轉的10畝地籌劃籌劃行唄？”

七嘴八舌，他怎么也走不了了。

一會兒蹲下來跟人研究這，一會兒又站起來對另一家關照那，隨手把一根樹枝折成幾段，當作算賬的工具。甚至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有滋有味地爭辯、盤算，儼然像個經營管理的專家。等他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踏上歸程，已經是日暮時光。

奮斗中的徘徊

安平，地處冀中平原腹地，古稱博陵。這座有著兩千多年的古老縣邑，因“官民安居樂業，地勢平坦”得名。

安平，也是一片紅色之域。1923年8月，共產黨員弓仲韜受中國共產黨重要創始人李大釗委派，從北京回到家鄉安平縣臺城村，創建了中共臺城特別支部，是全國第一個農村黨支部。

1956年6月16日，紅艷欲滴的朝陽噴薄而出，王建杰出生在徘徊村一個普通農家。父親抱著剛出生的兒子既喜又驚：喜的是王家添了家丁香火可續，驚的是小家伙一落地就打破了嬰兒來到世上先啼哭的“常規”，面帶微笑來到人間報到。

“父親給我取名‘建杰，就是希望我長大后在社會上建功立業。蒼天賦我一出生就面帶笑容，是期冀我長大后，為百姓創造平安與歡樂。”小時候，有人問王建杰名字和出生時面帶笑容的來歷時，他總是這樣笑著回答。

不僅如此，他還會有些自豪地說：“我父親叫王志根，當年他是王震將軍手下的一名勇士。”

如今，面對同樣的問題，王建杰會嘿嘿一笑，說：“哈哈，我沒給父親丟臉吧？”

談起父親王志根，王建杰滿臉充盈著自豪與敬佩，父親高大魁悟，眼睛炯炯有神，站立時如一棵青松，走起路來似一陣風。

1938年春節剛過。年紀輕輕的王志根參加了八路軍，跟隨著名的三五九旅王震將軍南征北戰。1945年秋，王志根在一次戰役中，因奮不顧身英勇殺敵而身負重傷，被救治后復員回鄉。

王志根回來了，當地黨組織要安排他在區政府保衛處工作，可他卻執意要回家：“家鄉需要當過八路軍的人。”

王志根決意留在自己的家鄉，他把革命軍人二等殘疾證鎖進抽屜，立志做一名普通村民。這時，鄉親們找上門來，推舉他擔任村第一生產隊隊長。王志根思考一番，欣然應允。他覺得，抗戰勝利了，家鄉需要發展，我應該帶領大伙一起發展農業生產。

人們常常看到，王志根一瘸一拐地奔走在田間地頭、村民家中，發動群眾搞生產，幫助村民排憂解難。

王建杰常常想起父親王志根為了民族解放、人民幸福而九死一生的戰斗歲月，也常常想起父親給他講述弓仲韜在腥風血雨的環境中，為了“讓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不畏千難萬險，創建黨支部的故事。或許，正是父親和弓仲韜的老輩風范，讓王建杰漸漸浸潤了敢為人先、勇于奉獻、堅韌不拔的精神力量和堅定信念。正如他自己所言：“父親和弓仲韜是我人生中的指路明燈，是我永遠崇敬追隨的光輝榜樣。”

榜樣的力量，書寫時代的傳奇。1000元錢闖深圳，一個牧牛人蝶變為農民企業家，這是發生在王建杰身上的傳奇故事。

20世紀80年代初，改革的春風吹暖了大江南北，安平絲網業如雨后春筍般發展迅猛。20歲的王建杰瞄準了絲網銷售。當時他的夢想是“萬元戶”。得知兒子想做絲網生意，父親拿出家中的全部積蓄108元錢，支持兒子去闖闖，并告誡他要“據義求利”誠信為本。產品銷售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對于一個牧牛耕田的農村青年來說談何容易。但有想法就要努力實現的王建杰不撞南墻不回頭，就是撞了南墻也不回頭，還要想方設法翻過去，這是骨子里帶的。隨即，王建杰開啟了人生中的首次遠行，他先是騎自行車到安平絲網協會開了介紹信，花5元錢購了一本《絲網產品名錄》。第二天一早坐上去北京的客車，然后搭上了北京到深圳的火車。

此時的深圳已是國內首個實行對外開放的經濟特區，國內外眾多知名企業蜂涌而入，交通、水電、通信等基礎設施建設如火如荼。王建杰出了站，望著處處塔吊林立、人聲鼎沸的周圍環境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到哪里去找客戶？“哪里有塔吊，就到那里去找。”王建杰堅信自己的判斷。一個個塔吊前，誠懇地向工人師傅詢問，爾后又按照師傅的指引，來到一家家建筑公司。記不清吃了多少次“閉門羹”，終于有一家建筑公司答應，讓他第二天帶著樣品過去看看。

一見面，對方望著產品左看右瞧又用鐵錘敲，“我們再研究研究”一句不冷不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話結束了 面談。執著的王建杰哪肯輕易放棄。連續兩天，他在該公司當起了臨時工，打掃衛生，幫門衛老大爺分發報刊，送熱水，逢人就講安平絲網的百年歷史，講其獨有的性能與生產加工優勢。憨厚質樸與真誠，地域歷史文化與學識的深知，竟然感動了對方，最終拿到了3000米的護欄網生產購銷合同。

“第一單生意利潤能有10多萬元錢。那時候在農村一個家庭的年收入也就是幾百元錢。”對于“第一桶金”，王建杰銘記于心，寫進了日記里。

有了第一單，就有第二單，第三單……

憑著一股闖勁與韌勁，王建杰歷經十幾年的奮力打拼，先后在安平縣城創辦了絲網銷售門市部和五金網業有限公司。2013年又在安平和饒陽縣交界處，創建了集設計加工、銷售于一體的格賓網業絲網有限公司。絲與網聯結起王建杰庚續紅色血脈，拼搏進取的氣度和胸懷，聯結起敢為人先，堅韌不拔的奮斗精神，這恰是他日后事業不斷創新發展的精神密碼。

心中有夢不徘徊

寒冬已去，大地回春，時代的步伐在前進。“增加農民收入，發展農村第二三產業。”2004年中央一號文件向全國發出了動員令。一直在貧困線上生活的徘徊村老百姓讀著 報紙，聽著“大喇叭”，往昔愁眉不展的臉上也綻出了笑容，因為他們不僅趕上了黨的好政策，而且還迎來了一個自己信任的帶頭人。

2004年2月王建杰在全村60名黨員的一致推舉下，走上了村黨支部書記崗位。

此時王建杰的絲網產業如日中天，他的業績不斷攀升，前景美好可期。同行老洛笑他傻，在絲網業異常火爆時，放棄自己龐大的產業，去收拾一個破爛攤子。同學老師嘲笑他為了名。企業做大了有錢了，就想當官撈名。還有親戚朋友說啥的都有。對于這些，王建杰不評不議，在就職演說中就是一句話：“我是一名共產員，紅色后代，讓鄉親們都過上好日子是我的使命所在。”他把黨的宗旨、先輩的革命精神牢記于心，付諸于行。

上任伊始，王建杰沒燒“三把火”，也沒砍“三板斧”，而是在晚飯后，獨自一人漫步在村北滹沱河大堤上，望著奔流不息的河水心中蕩起了一陣陣漣漪。

據安平縣志載：“在東漢年間，有敵對兩軍都在此安營扎寨，準備打仗，有一員大將為選好地勢，多次察看地形，徘徊不決。借此取名徘徊，沿用至今。”

徘徊，徘徊。因為徘徊，20世紀80年代全國農村實行生產責任制發展多種經營的大好時機錯過了。全村500多戶、近2000人仍然沿襲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傳統的農耕生話。因為徘徊，20世紀90年代全國發展民營經濟的時機也錯過了。外面的世界，離他們似乎是遙不可及。

如今，全村大部分群眾的生活還處于低水平，無論是人均收入還是集體經濟，徘徊村在全鎮、全縣的排名都落后于人。窮則思變，渴望改變，渴望致富，既是徘徊村人們的夢想，更是王建杰與新一屆村領導班子的使命。

王建杰要尋求著改變。

在村“兩委”班子擴大會議上，王建杰把“發展絲網業，以工致富”的施政目標亮了出來，得到了“兩委”班子成員和黨員代表的一致贊成。有人說，這是王建杰上任后燒的“第一把火”。

這“第一把火”，村領導班子成員助燃，群眾也沒有人公開站出來反對，所有人拭目以待。王建杰在他勾畫的致富藍圖上辛勤耕耘。他沒日沒夜地奔走，拉項目、跑貸款、談合作。回到村，屁股還沒挨凳，就找來老支書和村主任對資金、用地進行規劃、商討。

沒有資金，抵押房產從銀行貸款，走親串友四處籌借。

沒有設備，聘請四鄰八鄉能工巧匠淬火打鐵自己制造。

沒有人才，王建杰憑借自己干了幾年絲網銷售的“家底”，比著葫蘆畫瓢搞設計。

終于在“一張白紙上”畫出了屬于自己的風景。不銹鋼絲網、鐵絲網、鋼絲網、鋁合金絲網等多類生產品種的草圖繪作完成。2005年3月，王建杰在村南一片廢墟地上規劃建設了一座占地500畝的絲網加工、生產、銷售于一體的工業園區。

思路決定出路，氣度決定高度。以工致富，不僅煥發了王建杰窮則思變的萬丈豪情，也激發了他帶領鄉親們脫貧致富的雄心壯志。在王建杰等村干部帶動下，昔日手握鋤頭、鐮刀、揮舞著長鞭吆喝牛馬的農民兄弟，也被以工致富的浪潮推向激流旋渦，踏波馭浪，書寫著中國絲網之鄉安平縣徘徊村振奮人心的創業之歌。

作為一村之主的王建杰，在以工致富、興辦絲網業大潮中一馬當先。他在安平縣城建立絲網銷售公司的基礎上，投資500萬元創辦了絲網加工銷售于一體的獨資工廠，并成為全村第一個入園的絲網企業。

一束光照亮一束光，匯聚成閃亮的星河。村主任王占奎，村支委靳孟雙緊跟王建杰其后，相繼投資400萬元、300萬元在園區創辦了絲網加工廠。到2012年底，徘徊村入住絲網工業園的企業、攤點、商號達到16家，從業人員近千人。一批絲網企業拔地而起，這是奔涌于希望田野上的第二個大潮頭。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們，終于開始掙脫黃土地的束縛，徘徊村的農民是幸運的——他們第一次成為商品經濟大海中的弄潮兒。引入一流的設備和技術，融匯先進企業管理之精神，全力推行行業標準，講求信譽，尊顧客為上，產品很快贏得了用戶青睞。徘徊人生產的不銹鋼絲網、銅絲網、鋁合金絲網、鐵絲網等產品，被廣泛應用于建筑、交通、煤礦、冶金、航空等領域，不僅銷往全國30多個省、市、自治區，還遠銷至西歐、南歐、南非等10多個國家和地區。2012年底，徘徊村絲網業實現銷售超億元。全村人均收入也由2004年的4600元躍升為29000元。徘徊村一舉由落后村蝶變為富裕村、先進村。

王建杰燒的“第一把火”，燒得熾熱，燒得“滿村紅”。他以紅彤彤的成果，給了拭目以待的人們一個滿意的答案，也向黨的十八大獻上了一份豐厚的賀禮。

創新的嘗試和選擇的堅持，讓他們的眼光更長遠，思路更開闊。

為村莊“整容、換臉、增顏”而實施的硬化、亮化、美化等基礎設施建設工程，村主任說這是王建杰燒的“第二把火”。按王建杰的話來說就是“人活著，不僅要吃飽飯，還要穿好看的衣裳”。

王建杰帶領全村人加速了改水、改路、改廁、改房、改電的步伐，早出晚歸，廢寢忘食，成為王建杰及村干部的日常狀態。幾年時間，拆遷危房40座，修通入村入戶路達10公里，房屋改造房間達16萬平方米。安裝路燈、彩燈200盞，栽種各種景觀樹近千棵。一年一年又一年。從2012年到2018年，徘徊村終于將所有的廢棄物、生活垃圾、路障清理完。每個邊角、每個盲區，都不留任何死角。在這期間，王建杰幾乎沒有穿過皮鞋，他穿著運動鞋或布鞋走家串戶，深入各個工地現場。走久了，運動鞋脫膠，布鞋磨破，是常有的事。

徘徊村70歲的老黨員靳有為說，他見證著徘徊村從點滴變化到“脫胎換骨”。他常用“鳳凰涅槃”來形容這些變化，以及為這些變化而默默付出的人們。

放眼徘徊村，滿眼皆是北方平原居民風格展現青磚灰瓦的新院落和淡白色的炊煙。

村子的大門是仿古的木制結構，精巧中沉淀國學藝術，古風里升華當代民意。大門即是村里的門戶，也是美麗鄉村標志性奇觀。

古井、古碾、古磨、古槐樹，古色馨香。

新路、新居、新墻、新文化，欣欣向榮。

這些看點，古物與新生，對照鮮明，讓人難忘歷史，難改初心，承擔使命，繼續前行。

路平、地凈、花兒艷、草兒美，紅燈籠高高掛，國旗迎風揚。村民們笑了，他們看到了奔頭，更嘗到了甜頭，全村實現了互聯網全覆蓋，并成為全縣安全飲水工程示范村。

隨之而來的榮耀掛滿了村委會辦公室：河北省美麗休閑鄉村，衡水市文明村，衡水市村級集體經濟發展進步村……徘徊村已然嬗變為人人羨慕的“明星村”，光芒四射，熠熠生輝。

讓徘徊模式走向希望的田野

天放晴了，原野上散發出清新、潮潤的泥土氣息。田壟間閃耀著金黃色的光輝。村中陽光照射的農舍，房頂上處處是銀色的、紫色的和透明的云彩，它們時淡時濃，變化中微微地襯托出地平線一帶明朗的碧空。

以工致富，村莊“整容、換臉、增顏”給農民們的不僅是臉上有光，腰包有錢，也使他們的精神解放，神清氣爽。但天有不測風云，徘徊村人們正盡情享受著以工致富帶來的幸福生活時，一絲陰影突然投射到一戶村民的頭上，這個陰影的出現，無形地為王建杰肩負使命的天平上增加了砝碼。

2012年初冬的一個早晨，王建杰如往常一樣，在一個個絲網加工車間轉轉看看……忽然，從不遠處傳來陣陣呼天搶地的哭叫聲。“這是誰家出事了？”王建杰腦海中第一時間閃出了不祥之兆，他三步并兩步循著哭叫聲疾走而去……

年僅25歲的村民靳云光因患癌癥不幸英年早逝，極度悲傷的妻子哭得死去活來，靳云光年過半百的父母受不住白發送黑發的沉重打擊，雙雙暈倒在地。目睹此情此景，鄉親們也都流下悲傷的淚水……王建杰趕到后，立即一一打電話把村“兩委”班子成員喚來，幫助靳家料理喪事。王建杰望著靳云光拋下的兩個老人、妻子和未滿6個月的孩子，心如刀絞。他握著云光父母的手，略帶沙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以后你家無論有什么困難，村里都管。”王建杰當即決定村干部和黨員為靳云光家帶頭捐款，同時向上級有關部門為靳家申報特困戶。

事后，王建杰叫上老伴，召集兩個兒子開家庭會說：“我是村黨支部書記，又是縣人大代表，不能眼看著云光一家艱難悲傷度日。我想從現在起，每月資助他們200元，先給6個月的孩子解決買奶粉的錢。然后每月200元資助孩子一直到長到18歲。可我畢竟是奔七的人了，如果哪一天我……”

“爸爸，不要說了，我們一定會延續您的愛心。”兩個兒子深懂父親的心，含淚打斷父親的話。

靳云光走之后的數日，王建杰時常陷入深思之中……

一人患癌，全家遭難。為了給靳云光治病，他們家不僅花光了全部積蓄，還借了十幾萬元的外債，由一個脫貧戶瞬間變成了返貧戶。眼下，全國脫貧攻堅正處在關鍵時期，徘徊村的脫貧攻堅已取得明顯成效，全村95%的貧困戶已脫貧，如何鞏固脫貧成果，如何杜絕大病返貧戶的現象不再發生，如何讓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劇不再重演，這是村黨支部書記應有的職責和義務，他在苦思冥想，他在尋求破解之策。

黨支部擴大會、黨員和村民代表大會，群策群力。杜絕癌癥的發生，首要的前提是防癌，村委會通過多方渠道，溝通聯系商定聘請河北省人民醫院著名防癌專家劉教授為徘徊村健康指導講師，定期來村里為村民講授防癌知識，讓防癌知識做到家喻戶曉，人人皆知。

夜已經很深了，王建杰捧著一本《科學與大健康》雜志在臺燈下認真閱讀，忽然一行醒目的字體映入他的眼簾：“世界長壽之鄉廣西巴馬、江西溫湯鎮50年沒有出現過癌癥患者，經國家權威部門調查認定，此兩處區域的位置處在全球富硒地帶上，他們的土地是富含硒元素的，水也是。且他們常年吃的是富硒農產品，而微量元素硒經科學測定屬于防癌范疇。”王建杰用紅色鉛筆一句句勾畫著。

富硒元素，富硒食品，這些字眼，一連數日，縈繞在王建杰的心頭。

早晨他還在徘徊村，晚上就飛到了廣西巴馬。第二天上午又搭乘上赴江西南昌的航班，下了飛機又急匆匆地坐上了去溫湯鎮的公共汽車。馬不停蹄，一路考察、觀摩、學習富硒農產品的種植、加工以及食用后的防癌成效，王建杰在晝夜兼程地奔波著，機會總是垂青于有準備之人。

2013年春，王建杰在北京一個業務朋友處獲悉，中國農業科學院航天育種中心培養出一種富硒黑小麥，該種已取得國家有機產品認證的農產品，每公斤硒含量達1600微克。硒是人體必需的微量元素，硒參與合成人體內多種含硒酶和含硒蛋白，其中，谷胱甘肽過氧化酶在生物體內催化氫化物轉變為水或各種醇類，消除自由基對生物膜的攻擊，保護生物膜受氧化損傷，硒還能參與構成不典化甲狀腺氨基酸脫碘酶，硒被科學家稱為人體微量元素中的“防癌之王”（原稱“抗癌之王”）。

富硒小麥是在普通小麥中經過專門篩選出的含硒量豐富的小麥。富硒小麥的硒含量是普通小麥的2～3倍，它除有防癌功能外，還含有更多的鋅、鎂、鐵、鉀等微量元素和多種維生素，具有更高的營養價值。

對于這個莫大的喜訊，王建杰如獲至寶，他像蝶兒見到了花朵，馬兒見到了草原，蒼鷹撲進藍天的懷抱，渾身上下激蕩著狂喜、振奮和癡醉，如果不是怕驚擾到別人，如果不是抑制著情緒，他真想像孩子一樣蹦個高，喊他幾嗓子！

他來不及多想，在第一時間驅車趕到中國農業科學院，向有關領導陳述徘徊村和部分鄉村一些村民因患癌而導致家破人亡的悲慘情景，以及村“兩委”班子立志守護群眾健康的決心。王建杰真誠、純厚的為民情懷深深感動了有關領導，他們破例為徘徊村開了“綠燈”，以優惠的價格為他們提供了1500斤富硒黑小麥良種，并安排相關專家赴徘徊村開展技術指導。

王建杰是一個行事果斷的人。他說做就做，可是，傳統的村民們一開始并不理解，更有一些反對聲和質疑聲。徘徊村地處滹沱河北部，雖然有些中青年因經營絲網業與外界打交道較多，但眼下村里種地的大多是50歲以上的老年人，對于他們來說，外界依然很陌生。所以，對于種植富硒小麥，有些鄉親非但不了解，且十分抗拒。

王建杰對村中大部分老年人的脾氣秉性有所了解，理解這些人的顧慮，利用晚上時間挨家挨戶苦口婆心和他們講癌癥給百姓身體造成的嚴重傷害與悲慘，“一人得癌，全家遭難”；講富硒這個微量元素對人體健康的好處，尤其是防癌的成效，國家已把硒元素防癌抗癌的功能寫入教科書。并在全國大部分省市推廣富硒小麥等農產品種植……一遍不行兩遍，兩遍不行十遍，講得他們慢慢理解。

不管別人怎么說，王建杰都耐住性子給他們算賬。他告訴鄉親們，現在市場上一斤普通面粉1.5至2元，而一斤富硒小麥面粉能賣到6元，且供不應求。王建杰一邊認真耐心地與村民做細致的工作，一邊按專家的意見，精選60畝土地和幾名支持富硒小麥種植的農民開始試種。

王建杰深知，富硒黑小麥種植很“嬌氣”，除土地檢測無有害物質、水測合格、周圍無污染等硬性條件要求之外，對小麥生長的關鍵節點、陽光充裕度和天氣風的變化都有嚴格要求。特別是為小麥噴灑有機硒營養液的幾天，更對小麥的含硒質量具有關鍵作用。期間，王建杰安排村“兩委”班子成員，分包各個種植地塊進行技術指導。王建杰則與中國農科院專家對各個地塊一一巡查發現問題隨地解決，確保了富硒小麥的試種有序有效進行。

富硒小麥小塊地塊實驗的結果，令人振奮的消息接踵而至：

——村民靳大栓種植的30畝富硒小麥產量，不僅比普通小麥高出200多斤，且含硒量比普通小麥高3倍；

——村民付滿學種植的20畝富硒小麥，產量雖與普通小麥持平，但其硒含量是普通小麥的兩倍；

——村民李小為種植的10畝富硒小麥，不僅創下產量高、硒含量超普通小麥數倍的紀錄，且鋅、鎂、鐵、鉀等微量元素和多種維生素含量大大超出普通小麥，具有更高的營養價值和保健功能。

實驗的結果，不僅讓村民們的觀念，如一夜春風來，驟然改變，也催生了王建杰心中產生一個夢想——“全民補硒+體驗”的模式，提升全體村民的健康指數。

他在縣人代會上，提交了《實行全民補硒+體檢》的建議，受到縣有關領導的高度重視，并批示給有關部門協調辦理。兩個月后，縣醫院主動與王建杰對接，為徘徊村40歲以上村民以優惠50%的價格為村民開展癌前體檢。全民“富硒+體檢”模式的實施，被徘徊村村民認可后，原野上的奇跡出現了。

2014年，徘徊村富硒小麥種植由100畝發展到1000畝。

2020年，富硒小麥種植面積又擴大到1500畝。

2022年，富硒小麥更是創下了畝產600公斤的激動人心的紀錄。

讓徘徊村的富硒小麥走出村，走出縣，走向全省、全國，一股豪情萬丈的激情在王建杰胸中涌動。

凡大智慧者，必謀長遠。

為實施富硒小麥走出村門，走向大市場戰略。王建杰運籌帷幄，打出一套組合拳，且落地達效。

——做優產業。王建杰采取“小磨拉驢”般的原始方式，確保富硒小麥中的硒元素不流失，保持原生態。他從聞名于世的石磨生產基地阜城縣，采購多盤由上下兩扇石盤組成的石磨，通過磨盤中間的漏眼兒輸送小麥顆粒，再為石磨制動電機設置每分鐘20轉時速，使小麥顆粒通過上下碾壓擠出富硒面粉，在活生生保留傳統“農家白面”味道的同時，保證了面粉的含硒含量。

——延伸鏈條。發展富硒小麥系列農產品加工，滿足消費者的多方需求。王建杰在確保富硒面粉含硒量和市場調研的基礎上，從藁城市食品加工企業聘請面點師傅傳授面技，使富硒面粉延伸為絢麗多姿的富硒掛面，老人、學生、兒童專用富硒營養糕點等多個品種。投放市場后，深受消費者歡迎。

徘徊村富硒面粉及系列加工食品，在贏得市場的同時，也取得了良好的經濟效益。該村僅富硒小麥種植一項，每年可為村民增收50萬元，并示范帶動起全縣發展富硒小麥種植近萬畝，并吸引帶動周邊的保定、滄州、邢臺，連同遼寧、沈陽等地有關部門學習取經。

王建杰乘勢而上。2020年2月，聯合115戶富硒小麥種植戶成立了格潤農業富硒小麥種植合作社，按王建杰的話來說，用“格潤”二字作富硒小麥種植合作社開頭的寓意就是：徘徊村胸懷“國之大者”，把最好的富硒小麥系列產品提供給社會，為全民大健康做出徘徊村應有的貢獻。2023年，徘徊村將1萬斤富硒面粉無償捐助給縣福利院、縣二中以及武警安平中隊的戰士們。其目的是為了宣傳倡導全民補硒降低癌癥發病率。

每每晚上，王建杰總會潛心于另一個“海洋”——書的天地。他自費訂閱的報刊就有幾十種，有《農業經濟》《人民日報》《農民日報》《科學與健康》《健康文摘》《大眾醫學》等，連《百科知識》《人民文學》等他也都涉獵，寫下了一本又一本的讀書筆記。

在這個“海洋”里，擷取點點滴滴的科學知識，默默地交融于白天所嵌入的生活“海洋”中，這使他的思想和諧地豐滿起來。他的調查報告，有理論、有實際也有文采。安平縣衛健委專門請他為幾十名機關干部上“補硒”課。誰也未料，這個來自農業第一線的土干部，竟贏得了滿堂掌聲。

向科學的高峰攀登。

在人生的道路上，取得一點兒成就或許并不太難，難得的是不使成就化為束縛自己的藩籬，突破它，向著更遠大的目標前進，這才是最難的——強者的標志就在這里。

2022年在村黨支部換屆時，因年齡原因，王建杰從村黨支部書記崗位上退了下來，擔任副書記兼潤格生產合作社理事長。

“人可退休，但富硒小麥業只能進啊！”在王建杰心里裝著一個大大的夢想，他說，“這個夢想是在全國推行全民‘補硒+體驗模式。”村主任說，建杰書記在任上雖然未燒“第三把火”，但退下來燒的這把火，比任何火都火，都火熱。

2023年深秋十分，夕陽的余暉照在王建杰的臉上，這個身材清瘦，皮膚黝黑的漢子，滿臉紅光。他欣喜地指著前方的土地，對我們描繪下一個夢想。

在穩固富硒小麥種植面積的同時，注重提升富硒小麥以及系列產品的質量效能與儲存能力。

投資建設一座2000平方米的富硒小麥儲存冷庫、1000平方米的加工車間以及800平方米的富硒小麥干燥設備車間，把富硒小麥系列產品打造成河北省乃至全國綠色無公害產品，大眾健康和“防癌產品”。

投資建設一座“癌癥篩查體驗中心”，持續為40歲以上的村民免費提供體驗。體驗范圍從徘徊村擴大到馬店鎮，逐步向全縣村民延伸。用兩年的時間向全縣人民免費提供10萬斤富硒小麥面粉，逐步將富硒小麥面粉取代普通小麥面粉，讓群眾的生活更富有營養與健康。

他夢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富硒小麥系列產品能盡早擺上大小超市的貨架，能盡早擺上全國城鄉千家萬戶的餐桌，他更夢想全民“補硒+體檢”防癌抗癌模式早日在全國推廣，讓億萬大眾都能在盛世時代享受著幸福安康的美好生活。

年近古稀的王建杰，為億萬大眾的生命健康不顧疲勞地在全國四處奔波。

十年間，他記不清往北京中國農科院跑了多少趟洽談、研討；十年間，他記不清赴廣西、江西、江蘇等發展富施農產品先進省地多少次考察、學習；十年間，他記不清寫了多少篇在全國大力推廣全民“補硒+體檢”模式的可行性研究文章和代表建議；十年間，他更記不清多少天與村民們在富硒小麥田間里一起勞作……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龍年伊始，為了心中的夢想，王建杰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作者簡介：

高振龍，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曾先后在《中國人物傳記》《中國報告文學》《光明日報》《人民日報》《當代人》《人物周報》刊發報告文學數篇，著有報告文學集《衡水謠》一書。

王彥博，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河北省安平縣文學藝術界聯合會主席。有百萬字作品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農民日報》《河北日報》《衡水文學》等多家媒刊發表，有散文集錦《歲月風華》《歲月如歌》《故園如歌》等，編著出版有《博陵古郡》《時代新歌》《孫犁誕辰百年紀念集》（與人合作）。

責任編輯/孫燕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