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制直升機的消失

牛志遠

當地時間5月19日，伊朗國家電視臺播出一條突發新聞，“有未經證實的報道稱，載有總統（易卜拉欣·萊希）的直升機在喬爾法地區發生了事故，初步報道稱直升機發生了‘硬著陸”。

消息震驚了世界。伊朗民眾開始祈禱，希望萊希和機上人員平安歸來。

但期盼的好消息沒有到來。伊朗伊斯蘭共和國廣播電視臺于當地時間5月20日發出報道，萊希乘坐的直升機在西北部東阿塞拜疆省墜毀，萊希不幸遇難。

這架直升機上還載有伊朗外長阿卜杜拉希揚、東阿塞拜疆省省長馬利克·拉赫馬蒂、伊瑪目穆罕默德·阿里·阿勒哈謝姆，以及一名飛行員、一名副飛行員、一名機組長、一名安保負責人和一名保鏢。在這場災難中，他們無一人生還。

當地時間5月23日，在萊希的家鄉馬什哈德，300萬民眾聚集在靈車經過的道路上為他送行。悲痛之余，人們也在關心，萊希搭乘的直升機到底經歷了什么？他的死是一場什么樣的意外？

當地時間2024年5月20日，救援人員在墜機現場找到了萊希的戒指。（視頻截圖）

燒得焦黑的戒指

事故發生在當地時間5月19日。

這天中午，伊朗邊境，萊希剛剛出席完一個大壩落成典禮。伊朗塔斯尼姆通訊社發布了他與阿塞拜疆總統阿利耶夫握手的照片：兩人相對而立，面前就是阿拉斯河，河面倒映著藍天白云，天氣晴好。

在完成午間禱告后，萊希接著要前往伊朗西北部的東阿塞拜疆省省會大不里士，參加一個石化綜合設施的落成典禮。由于該區域地勢復雜、公路繞行緩慢，萊希一行選擇乘直升機。

13時左右，直升機起飛。這時，云雨開始覆蓋東阿塞拜疆省，航線上的山峰周圍霧氣漸濃。伊朗總統辦公室負責人侯賽因在另外一架直升機上。他回憶，起飛半個小時后，前方出現一個云團。萊希所在直升機的機長通知直升機隊伍，一起提高飛行高度至云層上方。

同行的另外兩架直升機順利越過云層。然而，機上人員發現，原本應該在兩架飛機中間的總統乘坐的直升機不見了。

其中一架米—171直升機迅速返回尋找，但重重霧靄阻擋了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盤旋數圈遍尋不得后，他們又多次通過無線電設備聯絡，還是無人應答……

這兩架直升機只好先行就近降落，侯賽因嘗試撥打總統以及外長的手機，撥打了好幾次，都沒有人接聽。他又撥打飛行員穆斯塔法維的手機，機上的另一個人阿勒哈謝姆接聽了電話。他說自己掉到了山上，被樹木包圍，感覺非常不舒服，并且，周圍只有他自己，沒有看到其他人。

可以確定的是，萊希搭乘的這架飛機遭遇了事故。救援隊趕往事發地，面臨的是復雜的救援條件。這里處于山林區域，地勢陡峭、森林茂密。天氣狀況也很惡劣，當晚，一場大雨裹挾著冷空氣突然到來，山里霧氣彌漫，海拔3000米以上的地方還下起了雪。

救援隊在山林中找了整整一夜。終于，當地時間20日凌晨5時，在無人機的協助下，救援隊確定了事發地點的確切位置——距離伊朗與阿塞拜疆邊境30公里一個名叫塔維爾的村莊約3公里的一片山林區域。

在這里，他們發現了藍白色直升機尾部殘骸，旁邊還能看到燒焦的灌木叢。救援人員判斷，除了阿勒哈謝姆是存活了一段時間才告死亡以外，其他人都在事故發生后幾分鐘內死亡。

在現場，救援人員找到了一枚戒指，由于機艙著火，戒指也被燒成了焦黑色。伊朗媒體認出，這是屬于萊希的物品，是伊朗最高領袖哈梅內伊贈予他的。

在萊希確認遇難后，伊朗首都德黑蘭街頭，民眾自發為他舉行悼念活動。他們神情肅穆，手舉萊希畫像，許多人控制不住情緒落淚，“德黑蘭在哭泣”。

調查報告

關于直升機失事的原因，各方有諸多分析。

伊朗伊斯蘭共和國通訊社在當地時間20日發布的一篇回顧報道中將事故原因稱為“技術故障”。

據伊朗媒體報道，萊希乘坐的是一架貝爾—212型直升機。英國《金融時報》稱，這架直升機采購于伊朗巴列維國王統治時期，它至少已有45歲“高齡”，已相當老舊。

當地時間2024年5月19日，萊希乘坐的美制貝爾—212型直升機發生“硬著陸”事故。

萊希的部分隨行人員乘坐的是俄制米—171型直升機。圖為俄羅斯“HeliRussia2015國際直升機展覽會”上的米—171型直升機。

伊朗前外交部長穆罕默德·賈瓦德·扎里夫因此將直升機事故歸咎于美國的制裁，并認為“總統直升機墜毀的悲劇是美國的錯，美國不顧國際法院的裁決，對向伊朗出售飛機和飛機零部件實施禁運措施”。

他所說的“禁運措施”指的是伊朗發生伊斯蘭革命后，美西方國家對伊朗發布航空出口禁令：禁止向伊朗出口原裝零配件。因此，伊朗很難獲得直升機零部件，無法替換老舊損壞的部分。

獨立航空分析師馬切拉斯也認為美國的制裁很可能導致了此次直升機墜毀事件，他在接受卡塔爾半島電視臺采訪時說：“當飛機沒有得到所需的維護時，最終會導致老舊飛機上人員的生命受到威脅。”

當地時間2024年5月20日，救援人員發現了萊希所乘直升機的殘骸。

美方則否認是美國對伊朗禁運導致萊希乘坐的直升機發生故障。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戰略溝通協調員約翰·柯比說：“每一個國家，無論是誰，都有責任自己負責確保其設備的安全性和可靠性。”

很多人不認同該說法。據俄羅斯國際新聞通訊社24日報道，俄羅斯總統普京談及萊希遇難一事時說：“隨行人員乘坐兩架俄羅斯制造的直升機，在相同的條件下，飛行了相同的路線。這些隨行人員沒發生任何問題。”

除了對直升機技術故障的討論，俄羅斯資深直升機試飛員瓦迪姆·巴茲金在接受衛星通訊社采訪時還提出對飛行員的質疑：當進入濃霧區域時，萊希所乘直升機的飛行員有義務計算安全高度。他說，直升機似乎飛到了允許的高度以下。

埃及媒體“開羅24小時網”邀請的阿拉伯與伊朗事務專家卡里姆在分析中提到以色列，表示“飛機墜毀的區域是以色列情報機構活動區域”。對此，一名不愿公開姓名的以色列官員告訴路透社：“不是我們（干的）。”5月19日，以色列作戰室發文回擊各方質疑：友情提示，在濃霧中駕駛直升機并不安全；同時讓外交部長和總統乘坐同一架直升機也不是特別明智。

眾說紛紜中，5月23日，即萊希安葬的當天，伊朗發布了首份調查報告：直升機按計劃航線飛行，并未離開指定航線；事故發生前約一分半鐘，直升機的飛行員與該飛行組的另外兩架直升機進行了溝通；墜毀直升機的其余部件中沒有發現彈痕或類似情況；墜毀的直升機在到達高空后起火；塔臺與機組人員的談話中沒有發現可疑情況。

當地時間5月29日，伊朗發布了第二份調查報告，稱完成了對直升機殘骸和部件的取樣檢測，排除了“在飛行過程以及發生撞擊前，發生人為破壞的可能性”。維修和保養方面，“沒有發現能造成該事故的缺陷”；載客量和搭載設備的數量方面，“未超出最大載重標準”；通信方面，“該直升機沒有報告緊急情況”“通信系統中斷或頻率受到干擾的可能性被排除”，以及“沒有檢測到發生電子戰的痕跡”。

當種種可能性被一一排除，還剩下的解釋就是天氣原因和人為操作失誤。第二份報告并未公布事發當天機組收到的氣象預報數據，僅稱“根據最新收到的文件及另外兩架直升機上人員的陳述，需要進一步調查”。或許，墜機真相就藏在“需要進一步調查”的天氣狀況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