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風奔跑

當豐滿的理想與骨感的現實發生激烈碰撞時，這也許就是生活中的精彩時刻。在漫漫歲月悠悠日夜中，我們回首往事將用怎樣的心情去迎候？用失落，后悔，沉默……還是坦然接受。

一、誓要改變現狀

大學老師龍南只要一有空，就會趕回山里老家去做農活。當他看到村里風雨飄搖的茅草屋，自家昏暗的土坯房里一盞如豆的煤油燈，還有小時候睡6個人的那張床，便想起當時的尷尬無奈與煎熬。后來自己長大了，就在房間的樓頂上鋪了一張床，和弟弟一步步爬著竹梯子上去擠著睡。

龍南仰望沒有星際的黑夜暗自發下誓言：無論世界如何變遷，我都要不負時光所期，我一定要把全家人帶到城里去，過上幸福的生活。

“就你一張嘴，整天聽你說，做這個賺錢，做那個賺錢，至今也沒看到你發財，盡瞎折騰?！睕_著龍南說話的是他同宿舍的周老師。“在學校上班不香嗎？一介書生經商豈不荒唐和幼稚。你亂打亂撞這幾年也沒拼出個所以然來，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龍南說：“我家在偏遠的山村，兄弟姐妹又多，爸媽還希望我助家里一臂之力，幫襯撫養弟弟妹妹。”

周老師隱約感覺到龍南熾烈的致富之心日益堅定。

龍南說：“我要做的事想到就去嘗試，我就是要改變現狀?！?/p>

周老師知道龍南所說的現狀，他是學校目前最年輕的老師，因為成績優秀，勤奮吃苦有目共睹，被校領導非?？春?，畢業直接留校。他任課班上的學生年紀有的比他還大，班上學生都很喜歡他。他授課從來都不照本宣科，而是全程脫稿，言辭風趣幽默。還有龍南面貌清秀格外引人注目，惹得她被女生眾星捧月。

幾年過去了，幾個膽大的女生對他心動過，但拍拖幾次后，她們均遭到父母的堅決反對，棒打鴛鴦，最終無聲無息。據說是龍南根本沒有社交本錢，他為了省錢，三餐煮面疙瘩吃，一把白菜吃一天。約會只能是飯后散步，下雨天還散不了步，因為唯一的一雙皮鞋還滲水，節假日又要趕回鄉下去做事。

戀愛沒成，龍南反而覺得輕松，覺得不是自己的，爭也沒用。再說，中學時代就已體驗到了那種朦朦朧朧的感受，并沒那么好奇了。所以到了周末，他依然興高采烈地騎著車轱轆快磨禿露皮的三輪車，裝著批發來的物品穿梭在各個集市。錢沒賺到，倒是賺到一些零七碎八。

二、機會來了

這天龍南七串八串來到郊外的洋州上，發現了大大小小有20多家廢品收購站。龍南好早就聽說了，廢品站就是二道販子，低價收，高價賣。收購到的廢鐵雇車送往外地的鐵廠出售，紙殼與書本送去造紙廠，飲料瓶子、橡膠送至塑料廠。這活兒雖埋汰墨跡，但利潤豐厚。

龍南在一家廢品站停了下來，門口有一輛貨車和一臺大磅秤，外墻上還用紅漆寫了一行廣告詞：破爛自有顏如玉，破爛自有黃金屋；世上沒有廢品，只有放錯位置的寶貝。

龍南瞧瞧那不起眼的銹跡斑斑的鐵門，好奇地走進去一看，發現里面還很大，到處堆滿了紙殼、廢機電，靠墻還豎立著一堆鋼條，還有做飯的生活用品、炊具之類，散亂簡陋。

龍南看見一位中年男人，估計是老板，就詢問他收購價格，那男人態度很好，有問必答。他告訴龍南，所有的物品都是以斤論價，紙殼收1毛錢，塑料瓶包括飲料瓶和油瓶8分錢，薄鐵3毛錢，鋼條4毛錢，泡沫6分錢……還有一個中年女人，看樣子是他的老婆兼助手，正在旁邊整理紙箱和泡沫。

老板看龍南似乎對廢品很感興趣，覺得他是想做廢品生意，有可能以后變成自己的供貨商，就熱情地跟龍南普及知識。教他怎么識別金屬材料，比如鐵，拿吸鐵石一試便知。鐵分生鐵、熟鐵和鑄鐵，他們價格也不一樣，還對龍南說：“以后你收到什么貨，就直接給我送過來。”

龍南看著這些堅硬到沒有妥協余地的鐵，感覺到自己在它面前脆弱得如豆腐，稍不留神，就會被磕疼。

龍南聽到后面有好大的動靜就說：“我可以進去看看嗎？”那老板說：“可以，隨便看。”

到后面一看，正好見到一個工人在操作，只見他打開電源開關，向上抬起操縱桿，壓板緩緩升起，壓縮槽慢慢打開，接著放入輕鐵薄料，比如水桶、洗臉盆、易拉罐等。向下拉操縱桿，壓板徐徐落下，只聽見金屬被強力擠壓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龍南聽了感覺有點兒撕心裂肺。還有機器液壓在金屬剪切，將長的薄料切短，大的用水焊。將廢料壓縮成方體打包。

這時，龍南聽到外面的嘈雜聲，原來是準備裝車發貨，還來了幾個滿臉黝黑的人。只見他們身手麻利地往大鏟車的運載斗里扔鐵，一時間叮當三響，鐵塊四飛。不一會兒，鏟車兜里的廢鐵裝滿了，接著往拉鐵的大掛車上扣。

龍南看這架勢就是一個工廠，心里一動，就一直沒走，想問問老板，這里是否需要人做事，他只有上午有課，可以從下午做到晚上。

老板一聽龍南的意思，有瞌睡碰到枕頭的高興：“我這里正好缺人，工資還可以，就是臟點兒，看你長得像白面書生，不知能不能適應，還要會開鏟車，會剪切壓塊。是大工、小工、技工和力工集于一身，這做破爛的活可不好干啊！”

龍南急忙表態：“只要能賺錢，臟和累我都不怕，鏟車、剪切壓塊，我不會，你教我，行不行？”

老板也爽快，叫龍南明天就來上班。

事后，龍南才知道老板是靠丈母娘的一萬元錢創的業。開始他也是騎著三輪挨家挨戶收破爛，后來成立小收購站，再后來有了幾個大收購站。

三、做兼職

龍南第二天上完課，就一身的勁往廢品站跑，跟老板學習壓塊，一會兒工夫就學會了。壓塊這個活比較耗時間，輕薄料花盒子比較好壓，可塑性強；厚鐵皮難壓，不易成型不說，還有不屈不撓的特性，壓它們，壓塊機會發出吃力的吱吱嘎嘎的響聲。還有那一堆堆泡沫膠和油漆桶，被機器擠爆的時候，油漆流得到處都是，泡沫噴得像枯木開花。

整個后院就兩個干活的人，氣割工老錢和龍南。龍南滿眼都是活，干完這個，干那個。老板對他很滿意，只是老板娘有點兒神經質，一直在強調工作要細心，龍南被她嘮叨得頭都變大了。在她眼里，她家的壓塊機就是豆腐做的，怕碰、怕刮、怕劃，嬌氣得了不得，生怕龍南干活時給碰壞了。干到半夜龍南累得身體像散了架，還好回學校能一覺睡到天亮。

過了一周，老板開著雙排座把氣割工老錢和龍南弄到他另外一個廢品收購站，說是準備發車。可天都快黑了也沒看見裝車，一直等到晚上8點才開始裝鐵，干到凌晨1點才完工。一起干活的老錢嘟嘟囔囔，要老板給加班費。龍南卻覺得自己在積累經驗，做任何事，困難、障礙是必經之路，自己能做的唯有不斷克服，人生沒有白走的路，相信自己走的每一步都算數。

正當龍南做得起勁時，接到家里的電報，說父親病了，他心急如焚，只得跟廢品站老板結算工資，跟學校請假，立即動身返回。

四、父母之愛

龍南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著父親對自己的疼愛。

龍南是母親生了一個女兒之后，帶著父親的渴望，才生下來的兒子。

當時，家里真的窮，頓頓喝的都是稀飯。

在母親生龍南之前，父親跟生產隊借了一斗米，提了回來，對母親說，要是生了兒子，就吃，如果還是生女娃，就還回去。

當接生婆說是兒子時，母親發現父親的雙眼變得明亮，神態顯得是那么幸福，她臉上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那斗米，沒有還回去，母親那月子里不再喝粥。

不僅如此，父親還天天去河里捉魚，給母親做魚湯喝，說喝了之后，兒子就有充足的奶水喝。

龍南是父親盼望了許久，才得到的兒子，父親把兒子視為珍寶。家里有什么吃的，先讓他吃，然后才是其他人吃。如果母親把龍南餓哭了，或者摔了，父親就嘮叨個沒完。

如果龍南弄壞了人家東西，被欺負了，父親會趕過去和那個人大吵，要知道，父親平時真的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人。

不知不覺到了龍南讀書的時候了，學校離家有三四里路，吃過早飯，父親帶著他一塊往學校走去。到了學校，看著陌生的環境和不認識的伙伴，龍南感到新鮮和膽怯。

一進教室就是打掃衛生，打掃結束就去操場拔草。拔完草回教室，老師發書，講紀律和要求，最后才正式上課。

這一天，上課有尿，龍南不敢跟老師說，就尿在了褲襠里，他難過得想哭。看著窗外樹上鳥兒的鳴叫，想捉又不能捉，這讓龍南心里無比懷念家里那無拘無束的生活。

終于熬到了放學，肚子餓得咕咕叫，跑回了家。第二天龍南就不想去學校，任憑母親怎么哄他，就是不去。父親也說，他到了讀書的年齡，就應該去學校里念書。

龍南不聽就是不去，這下惹怒父親，他從柴堆里抽了根棍子，要打這個寶貝兒子。

龍南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生氣，看著父親發怒的樣子，板著的臉，眼睛里居然還有惡狠狠的目光。他嚇著了，想著不去學校，就會被父親打死的。他拔腿就往學校里跑，父親拿著棍子，一直在后邊跟著，一直看著他進了學校，進了教室。龍南知道，兒時回不去了，那自由自在的日子結束了。

過了些日子，龍南終于適應了學校的生活。上課，從課本上，知道了更多的知識，從老師的嘴里，知道了山外廣闊的世界，而且還有那么多的伙伴，一起嬉笑打鬧，像風一樣樂此不疲地玩耍。從此，龍南愛上了讀書，背著書包一碰一跳去上學。

龍南在學校上課，父親和母親在家里忙碌著，支撐著家。

母親連續生了7個孩子，還有婆婆老人。為了讓家里人有一口飽飯吃，讓孩子有書讀，只能拼命種地。平地不夠種，就去山坡上開荒，種莊稼，種豆子，種一年四季的菜。

父親人瘦弱，而母親卻是百里挑一的大美女，外公外婆可疼她。別看母親以前當過女教師，可干起活來，不輸任何一個人，什么活兒都能干，什么苦都能吃，干活比男人還拼命。只有到了冬天，寒冬臘月的天氣里，到處白雪皚皚，冰雪覆蓋了一切，沒有活干，才歇下來。就是這樣，他們也會找一些其它活兒來做。

母親自學了裁縫手藝，將全家人穿的多年衣褲，合理裁剪、縫補，變成新的衣裳。母親安排，先由龍南穿，再讓二弟穿，最后讓小弟穿。無法裁剪的衣服，母親也舍不得扔掉，會物盡其用。她將爛衣服扯成布條，把小布條一塊塊疊加在一起，成為納鞋底的上好材料。大布料就留著做布鞋、做棉鞋。母親的空閑時間，就是在做鞋、打毛衣的忙忙碌碌中度過。

母親與父親是一對好搭檔，他們自學了切白糖、吹糖糕、做豆腐、泡豆腐等等。家里還養了雞、鴨、鵝、豬等禽畜，潛移默化中讓孩子們耳濡目染了農耕和養殖的技能。

父親看著漸漸長大的孩子們，干勁十足，千方百計找門道掙錢，上山挖藥材，砍木頭，抬石頭下山。

可能是父親肩膀上壓著的擔子太沉重，也可能是每天忙得像一個高速旋轉的陀螺，父親一天天顯得枯瘦、蒼老。臉上瘦得棱角分明，頭上的頭發日益稀少與花白。有幾次，龍南看見父親按著肚子蹲在那里，問他怎么了。父親總是說，沒什么，歇一歇就好了。

老師每次見到龍南的父親，總是贊不絕口地對他說：“龍南在學校里學習很刻苦，成績是最好的，也很聽話，你們做父母的可要好好供他學習，他是一個考重點大學的好苗子，是吃輕松飯的料?！?/p>

父親每次聽了都格外地高興，對老師說：“只要他肯念，念到哪兒，我供到哪兒，哪怕去借，砸鍋賣鐵都要供他。我這輩子，就是吃了沒有文化沒讀好書的苦?！?/p>

父親對兒子說著同樣的話：“只要你肯念，念得進，念到哪兒，我供到哪兒！”

父母的辛苦龍南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早已下定了決心把書讀好。他立志要去家鄉村莊之外，去山外更廣闊的天地里馳騁。

五、父親的小小愿望

村莊里沒有通電，家家點油燈。每日勞作之外，人的精神生活，就是湊在一塊閑聊家里長短，其他一片空白。

離學校近的鄉里，會用柴油機發電放露天電影。每當學生們在教室早讀，聽大喇叭隱隱約約飄來晚上放電影的廣播時，讀書聲便戛然而止，大家都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電影名字。聽到老師的干咳聲后，才又響起了聲嘶力竭的讀書聲。

龍南焦灼地盼著早點兒放學，好回家告訴父親放電影的消息。

當晚，村莊里男女老少，打著手電，依著坑洼的泥土路，傍著天上閃爍的星星，紛紛攘攘地往鄉里去，場面很是壯觀。

看完了，回家途中，大家意猶未盡，邊走邊談，說著電影里的內容，還模仿電影里邊的臺詞，一路演繹著。

因為鄉里連續放電影，龍南每次不放過，便耽誤了做作業，還上課打瞌睡。老師很惱火，惡狠狠地把龍南叫到教室外，扇了他幾個耳光，還去找了龍南父親，說他不該帶孩子去看電影，影響了學習。

父親從此不去看電影了，然而父親的心里便有了一個愿望，希望龍南考取大學，一家人有朝一日變成鄉里的人，有電影看。

父親知道光有想法是不夠的，要想辦法找門道掙錢，將來許多的事情，都需要用錢。正好附近的林場需要人干活，父親就跟著許多人一塊兒去伐木。因為少了父親，家里讓人感到空落落的。龍南想爸爸，沒過多久，村里的其他孩子要去林場，母親就讓他跟著一塊兒去林場看父親。

出了村莊，依著山腳，臨著河，穿過村莊，走了很遠，也不見林場，龍南和孩子們有點兒心虛，害怕走錯了。但還是依舊硬著頭皮，往蜿蜒的溝兒里去。轉過幾個山嘴，終于聽到機器隱約的轟鳴聲。然后看到坪壩里的工棚，是用木棒支的房梁，油氈蓋的屋頂。

龍南見到了正在飛快旋轉的鋸片前，把一個個粗大的原木，往鋸盤上推的父親，鋸末飛濺到父親的臉上、頭上和身上。這一刻，龍南深深感到父親是多么的不易。

不久，林場倒閉了，父親卻遇到弄門窗料的活，他心里開始盤算著，只要找到人，把門窗料弄出來，而且還可以跟著一塊兒在里邊干，活干結束，他就能掙到很可觀的一筆錢。

當父親拿著厚厚的一沓錢回來，驕傲地給母親時，母親的眼睛里滿是笑意，高興得合不攏嘴，并且迅速地把錢藏在了箱子底下。

龍南記得父親送自己去鎮中學讀書的情景，天上下著雨，父子倆披著塑料薄膜，雞公車上帶的東西，不僅用繩子綁好，也用了塑料薄膜蓋著，路泥濘，走不動。龍南就在前頭拉著繩子走，父親就把提起的木柄置于胯旁，一步步，艱難地推著雞公車往山溝外走去。

可是，眼看快到鎮上了，卻被一條河攔住，渾黃的河水湍急地流淌著，只得走彎彎曲曲的小路。小路窄又泥濘，父親的腳一滑，快掉到河里了，龍南嚇得驚叫，幸虧有棵樹擋住了。龍南看到父親臉被擦得滲出了血，頓時鼻子酸酸的。

高考后暑假的一天，有人捎信，讓龍南趕快去填報志愿，他考取大學了。

龍南拔腿就往稻田里跑，離父親還好遠就喊：“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父親沒聽清，大聲問：“兒子，你說什么？”

龍南三腳兩步奔過去對著父親的耳朵，大聲說：“我考上了！我考上了！通知我去填報志愿！”

父親不敢相信：“真的嗎？”

父親確定是真的后，身子馬上挺得筆直，臉上是豪情萬丈。然后跟母親，跟村莊里所有的人說：“我兒不用再在土地上彎腰駝背勞動了，雨淋不著我兒，太陽也曬不著我兒，我兒可以過夢想的生活了！”

父親想著，自己的第二個心愿也一定會實現。

六、父親積勞成疾

“大哥?！饼埬系乃季w被迎面而來的妹妹打斷。龍南一進家門，就看到了父親蠟黃的臉色，心疼無比：“爸，您怎么了？臉色這樣黃?！蓖砩铣燥埜赣H說吃不下。龍南說：“我們明天去醫院檢查吧。”

父親搖頭說：“不去，自己的病自己知道?！?/p>

母親在廚房悄悄地跟龍南說：“你爸早就不舒服了，不讓你知道。最后是吃不下，肚子發脹，大便又排不下來，你爸才讓我陪著他去鎮醫院看。醫生說你爸病得很重，自己回家好好養吧，我才偷偷地給你發了電報?！?/p>

龍南不相信鎮醫院醫生說的話，第二天他跟父親說自己攢了錢，然后強制攙著父親坐在板車上，到公路改換坐班車趕到市里大醫院做檢查。檢查結果出來了，父親得了胃癌。已經是晚期，難以手術。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龍南和家人陷入到絕望中，瞬間感到天塌了，不知道家里沒有父親的日子該怎樣過下去。

從醫院回到家里。父親很聽話，吃醫生開的藥，可是，吃了幾天，肚子依然脹得像球一樣，人也越來越沒有了力氣，只好躺在床上，并且拒絕吃藥。父親想著自己平時對草藥的研究，就對龍南說：“死馬當活馬醫，我開一個處方，你去按方抓藥試試?！?/p>

龍南馬上抓藥熬藥，父親喝藥的第三天，肚子竟然會咕嚕嚕地響，能吃飯了。父親高興了，叫兒子放心，催促他趕緊回學校上班去。

七、雙喜臨門

龍南沒想到回學校就有一個好消息在等著他。因他考取了托福最后并沒去，而是選擇繼續留在學校當老師，他這行為贏得校領導的高度贊賞，決定把他培養成學校骨干，破例給他分了一套二居室住房。同時也把學校比較難帶的班級分配給他，讓他當班主任，據說也是為了讓他快速成長起來。

龍南當了班主任自然抽不開身，做不了兼職也做不了小生意。然而，他在帶學生下工廠實習時，興趣又發生了變化。龍南學的是飼料加工和動物營養，教的也是這個科目，學生實習的工廠是飼料廠，他發現飼料廠未來一定是前景光明。

龍南又是想到就做，下班之余，利用學校分給他的宿舍當做實驗場地，飼養小雞小鴨，每天做記錄，琢磨雞鴨的一切，樂在其中。

不知不覺到了秋季，在一個下午，龍南買好飼料騎著自行車回來。剛進學校大門，就迎面看到一個如彩虹一樣美好的女生，和自己的男學生并肩而行。龍南不知為何，心臟突然不自主地跳動了一下，而那女孩還居然與自己對視了三秒，看著她撩長發，嘴角揚起的弧線和回眸。那日讓他覺得陽光真美，風也溫柔。

龍南晚上查寢室時，特意向男學生打聽。當聽到他們只是普通朋友時，他暗自高興。從此龍南開始了長達半年不分晝夜的追求之路，最終追到了她。

兩人戀愛談到了春節，自然要跟女方親戚拜年的，龍南囊中羞澀，拿不出那些錢。女孩沐晴深愛著龍南，就自己出錢瞞著大人購置了禮品。誰知還是發生了爭執，惹來沐晴母親的不滿。她瞟了瞟龍南放在桌上的4樣東西，撇著嘴道：“追求我閨女的人都踏破家門檻了，你哪里配得上我閨女？還那么寒酸，也不知道你跟我閨女灌了什么迷魂湯。我不是看在閨女的份上，我是不會讓你進門的。”

龍南哪里受得了這樣的奚落，奪門而出，沐晴拼命扯住他，說：“這半夜你去哪里？”龍南才悻悻而歸。

天沒亮龍南就要走，沐晴見母親和龍南一時說不到一起，就義無反顧地跟龍南肩并肩一起離開。

沐晴母親見女兒這樣，心中的怒火立馬上來了，氣得又拍桌子又跺腳，說女兒沒良心，竟為了一個不值當的男人不要爸媽了。

其實沐晴母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沐晴太了解自己的媽媽了。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兩個年輕人此時此刻充分體會到了什么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當沐晴走進這個叫嶺前的村子時，她臉上露出的驚詫無法掩飾。雖然已經聽龍南說過家里很窮，可窮的程度，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泥土砌的房子，低矮、破舊，一條土路，坑坑洼洼。幾個嬉鬧的孩子遠遠地看著他們，充滿好奇，眼瞅著走近了，又轟地跑開了。

又黑又瘦的父親看龍南帶女朋友回來了，驚得他差點兒掉了煙斗，雙手不停地在衣襟上擦擦，忙不迭地說：“坐，快請坐?！比缓笏莶?，拿個盒子倒了半天，才倒出一些茶末。

八、下海打工

到了1991年初，龍南給在特區的一家跨國公司正大寫了一封信，一周就收到了來函，這讓他產生了憧憬，一潭死水的命運似乎波光粼粼。

考驗的時刻來了，龍南和沐晴商量去不去的問題：“也不知道學校會不會同意我請假，再說你在撫州，我在南昌，本來就隔得遠，我如果去深圳不是隔得更遠嗎？”

沐晴卻極力主張龍南去外面闖蕩：“我喜歡外面的世界，你如果混得好就帶我一起出去?！?/p>

龍南想著自己還要把母親和兄弟姊妹帶出窮山村，憑老師這職業恐怕沒戲，工資就這么一點點，還好有沐晴經常給予經濟支持。龍南看著沐晴堅定的眼神，就向同事借了些錢前往深圳。要知道20世紀90年代的深圳，在很多人看來，那可是遍地金礦、舉目皆財的地方。

龍南正如周老師所認知的一樣：他涉世未深，當時的深圳賺錢機遇看似很多，全國各種各樣的人都涌向它，因此它存在陷阱與不規范也不奇怪。果不其然，還沒進正大，那個坑就在等著龍南。

龍南下火車走在人流如織的喧鬧車站附近，突然有人上來跟他打招呼：“兄弟，想請你幫個忙，我想給我大哥做一件西服，你身材和我哥差不多，可以請你量一下尺寸嗎？”

龍南說可以，就跟著他走到旁邊的裁縫店自愿當模特。誰知在龍南配合量完尺寸的時候，那個請幫忙的男人卻不見了，龍南的包也不翼而飛了。錢、戶口本和換洗衣物全沒了，沒辦法他只得心急火燎返回學校補戶口，再借錢。

當龍南風塵仆仆趕到正大時，他才知道僅3個名額的招聘竟吸引了300人競聘。最終，龍南以扎實的專業功底讓自己脫穎而出，成了一名負責江西區域的市場開發、客戶維護和銷售的業務員。

入職后，讓龍南驚喜的是公司讓他提前預支工資，方便打造工作形象，從發型、服裝、鞋子到手提密碼箱的全副武裝，還有那薪酬工資，竟是學校的8倍，當然工作常態是顛簸勞頓。

龍南白天靠雙腳走訪農戶，搜集、記錄、整理有關信息和資料，分析市場情況，了解市場的現狀及其發展趨勢，并做大量的筆記。晚上伏案工作小結，第二天再將報告郵寄給公司。雖然辛苦，但龍南嘗到憑本領賺錢的甜頭。

一晃到了夏天，天上沒有一絲云彩，太陽就像一只燒炙了的火球，水泥路散發著灼人的暑氣，路邊的小草蜷縮著，蟬兒在煩躁地嘶鳴，汗水早把龍南的衣服浸透。他盡管有點兒頭昏、心慌、腿酸、渾身乏力，但龍南依然堅持每天走鄉串戶，穿梭在各個城鎮郊區農村，拜訪客戶。雖然很忙，看似忽視了女朋友，其實他一直在惦記著。還記得沐晴眼淚汪汪地跑到學校，露出那抹天使般的微笑時，龍南心想，我一定要對得起沐晴的一往情深。

九、穿孝圓房

一天上午，龍南剛趕到學校聯系業務，就接到村里的電話，說他父親快不行了，讓他趕忙回家。

龍南放下電話，腦子一片空白，人像瘋了一樣地往家趕。還沒有到家，路上就不斷有人對他說：“你父親不行了，快回去?！?/p>

龍南飛快地跑著回到家，見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父親。人瘦得皮包骨，身上黃得像染過了一樣。

龍南一邊喊著“爸，爸”，一邊從衣兜里拿出一疊錢放在父親眼前說：“我們現在有錢了?！备赣H輕輕地嗯了聲，眼睛里流出了淚水。

龍南看父親又昏迷了過去，就問母親：“爸爸不是好了許多嗎？怎么突然變成這樣了？”

母親悲戚地說：“是啊，我們大家都覺得他身體好了，半個月前，村里人娶媳婦擺宴席，你爸放松了警惕，吃了幾塊狗肉，誰知當晚就不舒服。然后村里人用板車帶著你爸去醫院看，醫生說，癌細胞已經轉移到了肝臟上面，現在你爸就是放不下你和這些弟弟妹妹?！?/p>

龍南一直坐在父親的身旁，拉著父親的手，看著父親枯瘦的手，心里想著，就是這雙手啊，一直支撐著家里的日子。

父親長長地出了口氣，說“孩子啊……”然后，氣息弱了下去，漸漸地沒有了呼吸，父親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龍南心里一片冰涼，淚水默默地流淌。他看著那些錢，本來想著，給父親買煙抽，買酒喝，卻沒有想到，是用來給父親料理后事的。家里的日子，剛開始好過了，還想著自己再努力奮斗幾年，把全家都帶進城里去，可父親卻走了。

第二天，沐晴和她的父母也來了，大人們商量著孩子的婚事。撫州的婚俗是當家里出了喪事，要不現在結婚，要不再等三年。如果再等三年，兩個孩子就過了30歲。再說這樣拖著也會讓周圍閑話四起。最后決定，紅白喜事一起辦，一切從簡穿孝圓房。

十、與國企合作

龍南如果不是一直想著要讓家里人過上好的生活，若干年后的他，也許是從教師崗位退下來，拿著退休工資在家養老。

當龍南的工作業績名列前茅時，部門經理突然把他調到新的區域去跑市場，正巧學校在號召青年教師到基層去鍛煉，通知他必須回單位，不準請假。學校附近的大型飼料廠也發出熱情邀請，希望他回來發光發熱。

飼料廠領導對龍南說：“正大雖然是飼料界的‘黃埔軍校，但你龍南再能干又如何呢？忙來忙去，充其量就是個打工的，哪里有給自己打工好啊！還是回來大展宏圖吧。”

這個消息，讓龍南心中竊喜——“改變家族命運的機會終于來了！”

龍南不諳世事的特征再一次顯現出來，他毅然離開深圳返回學校，當時有朋友提醒他：“不要太天真了，你就是一名老師，擔當國企重擔，你還是太稚嫩了。”當時這企業由于經營不善，已經瀕臨倒閉，其實就是一個爛攤子，是一塊燙手山芋。但龍南不知情，所以信心滿滿，覺得自己不是孤軍奮戰，有堅強的領導做后盾，怕啥！

藍圖是美好的，不用龍南投資，只需交保證金（但那保證金其實已經是傾盡他的所有），用龍南的專業技術入股，讓這技術占25%的股份。

當時在龍南眼里是極具誘惑力，但他忽略了一個事實：當時國企是鐵飯碗大鍋飯，做不做一個樣。大部分員工不是走后門進來的，就是接班頂替進廠的，還有就是從社會待業青年中招工進來的，他們極端自由散漫，大多好吃喝玩樂，工作積極性不高。積極配合的很少，根本指揮不動。

龍南是悔之晚矣，而且人事權不歸他掌控。

真正做事的就那三兩個人，龍南沒辦法，只能自己沒日沒夜地在車間里親自干。沒過多久，身體累垮了，住進了醫院。龍南躺在病床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心想：“這么大的企業，工人一盤散沙，他們不做事自己又奈何不了誰。怎么辦？看不到一絲曙光，別說改變命運，自己都被拖進了泥沼地，風險的漩渦。我還有一家子要撫養，耗不起，只有快刀斬亂麻，正好企業虧損合同可以終止?！?/p>

龍南又一次太天真了，對他來說，專業對口技能、銷售技能和客戶管理是他所擅長的，然而一個國企牽涉的不僅僅是這些，何況龍南突然冒進好比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許多事根本不清楚。合同是終止了，但龍南從此不僅身負債務還惹上了官司。

他的滿腔熱情，準備大干一場的決心，被眼前的事實狠狠地潑了一盆涼水。

十一、醞釀計劃

“敗走”國企后，沐晴陪著龍南窩在學校宿舍里，兩人看著龍南前幾年做實驗，在墻上貼的記錄表格。他們相視一笑，笑著笑著，龍南表情越來越僵。沐晴看龍南的眼眶越來越紅，感覺真的是很凄婉，那情形有點兒想要去浪跡天涯。

沐晴對龍南說：“是不是感覺自己完了？”

龍南點頭。

沐晴說：“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想，我還有希望?！?/p>

沐晴把半杯水放在桌子上，問龍南看到了什么，龍南很沮喪：“只剩半杯水了?！?/p>

沐晴卻驚喜地說：“哇！竟然還有半杯，換成這樣的感覺是不是更舒服呢？既然事實已成定局，痛悔郁悶內疚是沒用的，我們來想想辦法尋找出路，好嗎？還有我們的年輕就是最大的本錢。”

沐晴邊說邊翻著早上買回來的報紙，這時她在報紙第三版看到一條消息，這年35歲的史玉柱宣布破產，欠下了2.5億元的債務。沐晴對龍南說：“史玉柱都這樣了，他還要從頭開始，何況我們呢？我們也可以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干脆自己創業吧?！?/p>

龍南心動得眼睛一亮：“對呀！我不相信我賺不到錢，正好我有一個學生來信說，他在一家企業上班，現在是車間主任，單位目前沒有專業人員會做產品的核心部分，想把這部分外包給我?！?/p>

沐晴說：“好呀，那我們現在就來分析討論，怎么來實施這個計劃。”

龍南拿出紙和筆在桌上比劃說：“我年輕，能吃苦，有專業知識，有客戶群體和供貨商，能賒欠原料，但沒有流動資金，還有基地落在哪里？”

沐晴脫口而出說：“去我那里，撫州啊，不過你人生地不熟，我又不會做什么，還要上班幫不了你，我們是不是要找合伙人？”

龍南意識到單打獨斗的局限性：“那找誰呢？”

“我媽呀，她敢說敢做，辦事練達，勤儉持家，又做過生意，雖然她只有二年級文化，但對賺錢很執著，跟許多人合作過，有多次合伙的經驗?！?/p>

龍南說：“你這媽強勢的性格，躁脾氣，能行嗎？”

沐晴說：“十全十美的人有嗎？再說新東方的創業團隊模式都是‘老同學+老鄉+老媽?！?/p>

龍南還是疑惑：“行嗎？”

“放心，我來和爸媽說?！便迩缧判陌俦?。

沐晴回到家里不放過任何黏著爸媽的機會，跟在他們屁股后面做思想工作。

正巧沐晴父母前段時間出門一趟遇到一場騙局，沐晴母親也的確需要賺錢來填補這失落的心。

十二、創業

如今沐晴爸媽也確實看到了龍南的巨大變化，知道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心動了。沒過幾天沐晴母親就開始到處尋找場所，只是這幾年積攢下來的錢，也就2萬元，所以覺得哪里的租金都貴，最后選址在郊區，租了人家兩間房當做作坊。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等龍南來開工，但他學校卻不批假，說“要么繼續任教，要么辭職”。這時，龍南才意識到要好好思考，面臨著艱難地抉擇，創業還是保住鐵飯碗，他必須二選一。他很快做出了影響一生的決定，那就是去辦廠，沒有一絲猶豫。大家非常詫異：這份人人羨慕的教師工作，可以讓龍南的人生一馬平川，為何不要？

龍南表情非常堅決地回答：“我不喜歡常規固化，平淡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只有置于死地于后生，才有可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他說完的那一刻，感覺自己的內心一片明朗。也正是在那一刻，他再一次開始了創業冒險之旅。

龍南踏上撫州的第一天，細雨蒙蒙。他來到開工的地方，站在高處，兩手湊成個喇叭形狀放在嘴上，隔著雨幕對著遠處大聲叫喊道：“我來了！”然后舉起拳頭沖向天空，似乎獲得了力量。

龍南馬上進入馬不停蹄的狀態，通過這幾年的鍛煉，他掌握了許多人力資源。大部分原料是賒賬來的，還有一些原料是到市場去七拼八湊的。機器沒錢買，就在其他地方先加工，工人請不起就自己做搬運工和一線工。

在當時交通非常不便，沒有安全保障的情況下，龍南憑借堅毅和吃苦精神，用追求愛情的那種方式鎖定客戶，挨個業務單位銷售，足跡遍布了浙江、安徽、江西、深圳等各個地方。功夫不負有心人，龍南就是厲害，短時間就讓沐晴父母喜笑顏開，大筆錢進賬。

半年后，龍南看賬面上的錢越來越多，就決定另找地方，擴大規模，購置設備。找啊找啊，終于找到了一排屋頂長滿了茅草的破敗房舍。那房子宛如一位風燭殘年的瀕危老人，瑟縮在凄冷的朔風中，苔蘚觸目可見，煤灰渣遍布的渣土路，窗戶上布滿厚厚的灰塵，時不時地還飄出刺鼻的腐臭氣味。附近有人居住的房子也是簡陋狹小，偶爾會有一兩只老貓，從這家房頂上跳到那家房頂上。龍南硬是看中了，因為這里有比較大的空地，有利于擴建，最重要的是租金便宜。

十三、索賠

龍南是天天披星戴月，半夜一身灰土回家，倒頭就睡。隨后陸陸續續招了10名工人，龍南想出去擴大銷路，搶占先機，就對工人進行了系統地培訓，然后把生產交給沐晴父母來管，但考慮到他們只是做過一進一出的生意，對工藝流程非常陌生，只得反復跟他們交待注意事項，然后就一條心滿世界去跑業務。

龍南出門半個月，居然連續收到客戶向他反映兩種情況，要不就是飼料適口性差，要不就是料肉比高了，而且還要求索賠（料肉比用的飼料多，增長的肉少，直接影響到養殖戶的利益），龍南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從外地趕回。只見他氣沖沖地站在車間門口紋絲不動，雙眉擰成疙瘩。工人看到龍南生氣的模樣，一下子僵住了，不知道老板生哪門子氣。

當員工聽到是質量出了問題，他們紛紛申辯說不關他們的事，大家絕對是認認真真地按著老板吩咐的步驟做的，沒有偷工偷懶。沐晴父母也說得斬釘截鐵，不可能出錯。龍南覺得他們說的也有一些道理，是不是那些老板們搞錯了。為了搞清楚，龍南登門拜訪那些投訴的客戶，第一個就是他的學生。

當學生看到龍南時，表情馬上變得很僵硬，語氣也是不客氣：“老師，我一直很尊重你，很信任你，對吧，可你不能這樣來蒙我吧？廠長都把我罵得狗血淋頭，造成的損失這個后果誰來承擔?。俊?/p>

龍南滿臉歉意一個勁兒地向學生道歉：“對不起，這樣吧，剩下的還沒用的貨我帶回去，發生的所有費用我來承擔?！?/p>

說完了，龍南還是心存疑惑，有點兒不甘心，忍不住就猶猶豫豫地說出了憋在心里的想法：“會不會搞錯了，是別人家的貨？”

學生一聽更加憤怒了，臉色鐵青：“老師，你怎么能這么說話？你太讓我失望了！我是你的學生，怎么會冤枉你呢？”

龍南看學生火氣越來越大，趕緊賠不是說：“我不是說你冤枉我，因為我問過員工，他們都一口咬定產品沒問題。”

“什么？你沒親自監督嗎？”學生說，“難怪會出現如此嚴重的質量問題！”

“有合伙人在管理，我一直在外面拓寬銷售?！?/p>

學生聽龍南這樣說，語氣軟了一些說：“好吧，那我就拿證據給你看，讓你看看我到底冤枉了你沒有?！?/p>

說完，學生帶龍南來到原料倉庫，龍南一看就明白了，真的沒第二家。學生還翻出了化驗報告和投訴報告，指著數字讓龍南看仔細。這足已說明一個鐵的事實，就是龍南的貨出了問題。龍南羞愧難當，覺得是自己誤會了學生。

龍南說：“損失我來賠?！?/p>

學生一翻眼皮，露出一大片眼白，說：“你賠？你有多少錢可以賠？要不要我算筆賬？”說完，學生便用筆在紙上一筆筆逐項地算，最后算出近3萬元。龍南一時愣在那里，如坐針氈。這才剛剛開始走上創業之路，又遭此磨難，以后還有人生希望嗎？

龍南接著又跑到養豬戶核實情況，還沒進養豬場，迎面就聽到農戶抱怨：“原來我豬崽吃的飼料那叫一個香，叭嘰叭嘰的聲音多歡快?？蛇@10多天就是不吃，我再相信你，我就是傻子！”龍南尷尬地嘿嘿一笑，忙不迭地遞過紙煙?！罢f說，這次飼料豬咋不愛吃呢？豬崽子嗷嗷了一宿，就是不吃！”農戶又急又心痛，臉色不好，語氣更不好。

龍南理解他的心情，之前發了豬瘟，眼瞅著快出欄的豬倒了一半，客戶心里那個痛啊。如今又買了豬崽來喂，眼看快長大了，可以賣了，可誰知這些豬居然鬧絕食。

“這飼料沒問題啊！瞅瞅，看這顏色、氣味、均勻度?！饼埬献ヒ话扬暳蠑傞_給他看。

“你說是好飼料，那豬為什么不吃呢？餓得嗷嗷叫都不吃?！?/p>

龍南瘦削的臉龐，在這早春的季節，額頭卻滲出一層密匝的汗珠。他急得撮了一撮豬飼料塞到口中仔細嚼了起來。

“你……”客戶看龍南這舉動頓時目瞪口呆，自己喂豬這么些年也沒吃過豬飼料啊。

就在客戶不知如何是好時，龍南緊蹙的眉頭卻舒展開了，不僅如此，還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嘴唇，細細咂摸著，似乎意識到了些什么?！斑@樣吧，飼料先放這，我回去再給你換飼料過來。”

“那得多久啊，豬崽餓著呢。”

“先喂點兒糧食，最遲后天給你送來。”

其實龍南這一咂摸就咂出味了，飼料甜味沒了，他心生疑惑。臨走時，又索性捧出飼料，湊在燈光下，仔細撥拉，發現根本就沒有那些細小黃色顆粒的玉米。

龍南連夜坐車趕回，一到廠里就找到岳父盤問：“這飼料是不是沒加玉米？”

岳父吭哧半天，架不住龍南的咄咄逼人，終于交了底，說：“那玉米價高，不加它，一噸能便宜好幾十元呢?，F在人工貴，加玉米，就虧本啊！”

龍南聽岳父這么說，氣不打一處來，怒不可遏地道：“豬不吃我們賣給誰？誰還會要我們飼料？”

“那怎么辦??？”

“重新加工，換料，賠償?！饼埬险f完就進了車間，工人都在。

龍南看到有3個陌生面孔很奇怪，問怎么回事。

有一個工人悄悄地跟他耳語：“因為有人開小灶使用了電爐，你丈母娘發現氣得烏面烏嘴，說話難聽和員工發生沖突，然后把幾個員工辭掉了，又重新請了3個做事的。”

龍南走過去問那幾個新來的：“你們是怎么做事的？給我演示一下。”

龍南一瞧就發現他們恰恰把流程弄反了，把他氣得是捶胸頓足。

龍南一直以為在創業初期階段，“家族式”的力量是很有凝聚力，但這次恰恰就毀在家里人手里。

龍南馬上召集開會，跟沐晴父母以及工人說明情況：“我到客戶那里核實了，的確是我們操作失當讓飼料出現了質量問題，還有你們擅自做主不加玉米。雖然我口干舌燥地同他們解釋了，沒用?，F在我們不但一分錢拿不到，還得賠人家近5萬元的損失，現在怎么辦？”

工人們聽到這里就像砸了鍋似的鬧開了，馬上本能地想到要把工資拿到手。工人們也不想聽龍南解釋，他們認為干活拿報酬是天經地義的事，其他事他們管不著。

沐晴母親看到情形不對，馬上想到的是關廠，不干了。龍南說：“不干，那誰來接這個爛攤子？設備的投資、工人工資、客戶賠償、房租還有賒欠的那些原料以及應收款等等?！?/p>

沐晴母親說：“我們不懂，也管不了，我們盤算了一下，還有利潤可以分。龍南你有文化，什么都會，你接著干吧。”

龍南真是無計可施，又一次被逼上梁山，無路可逃，因為所有的應收款、應付款都是他出的面，他經的手。

事已至此，沒辦法，只能拆伙，所有的由龍南來承擔，他也做出了極大的讓步，讓沐晴爸媽不但收回投資還分到了應得的利潤。

十四、重起爐灶

散伙后龍南馬上跟他的學生和其他客戶進行多次溝通，學生答應再給老師一次機會，但規定半個月之內必須交貨?？涩F在龍南是“光桿司令”，但他也知道機會難得，他覺得每次遇到機會都要狠狠地、咬牙切齒地把握住，因為周圍的議論，環境的變化和內心的猶豫與遲疑只會錯失良機。只是做事的人，又從哪兒去找呢？

龍南只得在附近挨家挨戶尋找那些做事麻溜的婦女，因為女的工價比較便宜，并游說她們：“在這里干活是賺錢顧家兩不誤，工資計件而且是日結，你們放心，我有錢付工資，不是沒錢。”果然，她們同意了，因為在這之前她們也做過幾天。龍南耐心地指導培訓，教她們怎么投料、原料處理、粉碎、配料、混合、包裝等等，不久，她們手腳麻利，很快上手了。

接著龍南動用了他所有的資源，讓作坊重新開始生產。那些日子龍南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睜開眼就干活，實在困得不行就隨便趴下睡一會兒。

那年夏天，有段時間天天下雨，車間里漏雨，地下全是爛泥，龍南套鞋被扎得大窟窿小口子的，里面灌進了污水，腳泡在臟水里，一走路噗哧噗哧地響，腳被水泡白了，泡爛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褲腿全是泥，邋遢得稀里嘩啦。沐晴看得是眼淚汪汪，覺得龍南太可憐了，而龍南卻不以為然，反而安慰她，說要把別人口袋里的錢變成自己的錢，這點兒苦算什么呢。工人來上班，只見他躺在石板上，睡得很熟，但石頭上、衣服上、地上血跡斑斑，原來是流了鼻血，而他自己卻一點兒都不知道……

3個婦女，加上龍南自己，共4個人。龍南算了算，4個人正常做，如期完成沒問題。龍南銘記前車之鑒，對她們的要求是，必須嚴格執行操作守則，不能再不知輕重摔跟斗了。

起初第一個星期，龍南每日給婦女清算工錢。第8天，她們覺得麻煩，說不用日結了，改為周結。

學生那兒的活又開啟了龍南奮斗的旅程，半個月后按期如約交清了學生的貨，頃刻間龍南整個人如巨石卸肩。然后他又繼續往外跑。那時候坐長途汽車和綠皮車，往往要坐1～2天的硬座才能到達另外一個城市。

龍南不管腿腫脖子酸，就直接扎進市場，將心比心地降低客戶的養殖成本，把最先進的養殖技術和經驗以授課的形式送到農戶家中，送到田間地頭，最終實現價值營銷。

不久，活多得干不完。因為一直在老地方開工，所以又有一些工人回來做了。

雖然客戶多了，但賒欠也多，貨到付款的現象少，總是要等到那些養殖場老板出售了禽畜才給結賬。而原料越漲價越緊俏又要現金交易，飼料賒欠越來越大，流動資金日漸拮據，龍南只得踏上追收貨款的征程。

十五、追債

龍南先找信譽較好的劉老板，幸好他剛出售了一批鴨蛋和幾頭豬，手頭有點兒錢還了5萬元貨款。王老板那里要回了3萬元貨款。養雞場的周老板、養豬場的楊老板等好幾個養殖戶都說要等賣了豬才有錢還貨款。另外一個客戶不但不還錢，還啰里啰嗦說飼料如何如何價格高。

龍南又苦口婆心地跟他們解釋：“生產飼料需要的成本、原料、人工、包裝、設備折舊、水電納稅等等費用。貸款投資建廠還要養家糊口，還款付利息還總得賺點兒錢吧。還有運費，除非你來我廠里親自拉，何況飼料又不會跑到你養殖場去。還有上下車搬運這些都得要錢。”最后客戶無話可說，但還是沒錢，龍南無可奈何，只好寄希望于下一家。

最后一位要找的客戶是立體養殖戶，養魚鴨的何合子。他欠18萬元貨款。龍南想，再能收回2萬元都好，買豆柏、玉米等原料款就有了，廠里已經到了等米下鍋的地步了。

龍南趕到何合子那里，養魚場一個人影都沒有，瓦房里和周圍堆著一些被丟棄的雜物，一片狼藉。魚塘渾濁的水死寂無語，鴨場也不見一只鴨子，鴨毛、鴨屎滿地，一陣風吹過，鴨屎味直鉆入鼻孔。完了！難道何合子跑了！龍南心急火燎地打電話，可是關機了。何合子是外地人，要是他跑路了，這債就變成爛賬了。

龍南急忙找附近的人了解情況，得知何合子承包山和水庫的合同期限已到，因經營不善走人了。欠著債，招呼都不打就玩失蹤？龍南義憤填膺。還好通過打聽，知道了何合子老婆的電話，立即撥打過去，還好她接了！“是龍南啊，對不起，我老公怕你追債就關機了，我已說了他。我們沒有跑，只是出來打工了，你放心，我們一拿到工資就還你錢，除去生活費，其余都拿來還債，分期還，保證還清……”

龍南在電話里聽到夫妻倆的不斷道歉，懸著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只得繼續找下一個客戶還款。

到了當年12月底，龍南算了一下，除了扣掉一切開支加上還清賠付還有余款，心想終于緩過勁兒，可以過個安穩的春節了。

十六、誤會

不知不覺到了過小年的這天，沐晴正好周末休息想去看看龍南，可他去走訪客戶了。沐晴準備回家，剛要離開時就看到有一伙人正向這邊走來，還攔著過往路人似乎在打聽什么。正疑惑中，有一個工人跑過來說，有人在找龍南。沐晴感覺不好，知道是跟國企合作時產生債務的那件事。在這之前，他們已經找過多次，龍南沐晴也為此總是搬家。沐晴就交待員工：“無論什么人問，你們都不要理他們，這件事也不要告訴龍南?！?/p>

大年三十的那天，到處都是喧囂的聲音。各家各戶忙著殺雞宰魚，大鍋燉雞鴨魚肉，蒸年夜飯，貼春聯刷福字。所有人都里里外外為一頓熱熱鬧鬧的年夜團圓飯轉悠著，大家都在用自己的忙碌向即將到來的新一年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沐晴興沖沖地把房間打掃干凈，然后站在凳子上墊著腳尖貼對聯，這時龍南突然進來了，叫沐晴下來，問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自己。

沐晴看他的臉色不對勁，就猜到了，趕緊解釋說，瞞著他是因為發現龍南多次半夜被噩夢驚醒，不想讓他擔驚受怕，所以沒有告訴他。

龍南有些生氣地說：“你不告訴我，不是為我好而是會害了我，還會害了我們這個家。如果我被堵住了就必須還錢，我們現在還沒有這個能力還錢?！?/p>

沐晴聽龍南說到“害”這個字，就覺得龍南誤會了她的意思，想澄清一下。結果夫妻倆因為此事產生嫌隙，沐晴喉頭像堵住了什么東西，委屈地什么也說不出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從臉上滾落下來。

沐晴感到無比委屈但還是堅持把對聯貼完，把房間里的東西收拾好就回母親家了，一住就幾天。兩位老人感覺到了沐晴的異樣，但不知道說什么，就干脆保持沉默，沐晴求之不得，就怕父母盤問不知道怎么回答。

正月初四一大早，龍南往丈母娘家打電話，跟沐晴說：“今天我姐的女兒訂婚，到我姐家里來吃飯吧?！比缓箅娫捑蛼炝?。

沐晴第一反應就是不去，連一句道歉話都沒有，實在心有不甘，但左琢磨右琢磨，決定還是回去。

十七、磨合

認識龍南前，沐晴從未感覺到錢的重要性，因為自己賺錢自己用，還有錢給父母買衣服鞋子。

自從和龍南結婚后，沐晴就整天為錢絞盡腦汁，把原來廠里發的國庫券、糧票全部拿到菜市場換成現金。聽到同學朋友哪家有喜事要送禮就害怕，窮極了的時候就幻想，要是能在地上撿到錢就好了。過年更恐慌，龍南家親戚多，要提東西到處去拜年，孩子又沒人幫帶，沐晴感到有些委屈。

沐晴單位離家里有10多里路。有一次龍南買了摩托車興沖沖來接沐晴下班，本來高高興興的，不知怎么聊到家事發生爭執，沐晴不開心，就不坐摩托。龍南連續幾遍叫她上來，看到沐晴執拗，龍南一蹬摩托跑遠了，沐晴氣得跺腳，其實她是想讓龍南多哄一下自己。沐晴后悔極了，那天又沒有騎自行車，要么得花一毛錢坐公交，不舍得錢就要走路回家。

還有一次吵架慪氣，龍南比沐晴跑得還快，出去到半夜兩點才回家，問他為什么這么晚才回家，龍南說：“回來也是吵架，我還不如在外面躲清靜?！便迩缫庾R到，有事要好好說，吵架誰都不好過，有臺階就趕緊下，否則最后還是要自找臺階。

后來，沐晴跟龍南說起那次誤會。

龍南說：“那次我是非常生氣，你可以過一下再解釋。你知道廠里發生了多少事嗎？發電機一個月被偷了3次。還被破墻而入偷了許多原料；上個月采購原料的預付款又被騙，對方卷款跑了。賒出去的貨，要不回錢。去追回款，那些賒欠的主說沒錢還，他們買車、蓋房、娶媳婦就有錢了？有一次用摩托車送貨，回家的路上差點兒睡著了，幸虧沒撞到人。我就是走路、吃飯、躺在床上，都在算著想著公司的資金如何經營盤活，如何拓展業務和留住客戶?！?/p>

沐晴越聽越覺得是自己不善解人意，龍南太辛苦了，自己不能這么矯情，夫妻爭輸贏只會無趣與不開心。

沐晴看著龍南苦口婆心地跟自己解釋，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出差的畫面真的很心疼：龍南有一次沒買到火車票，就改坐汽車，汽車沒有直達，就繞道到另外一個小車站。一路奔波，困了，坐在車上就睡了，天黑了，不知道到哪里了，還是司機叫醒了他。下車時，一股寒意襲來不由得打個冷顫。龍南看時間是凌晨3點半，這么早在車站轉悠，像極了流浪的人。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賣飯的露天攤位，就過去要了一碗牛肉湯，一口熱湯下肚，說不盡的溫暖。

十八、籌建新廠

一晃時間到了21世紀，龍南生意越來越好，要擴大再生產。正好他學生幫忙找到一個非常合適的正要轉賣的廠房。龍南決定購置廠房實施搬遷計劃，為此開會對工人們宣布：“房租到期，目前的廠房滿足不了生產量，我要把廠搬走，如果有愿意跟我走的我很感謝，不愿意跟我走的我不勉強?！?/p>

這些工人有部分是跟在丈夫身邊的女人，丈夫在附近工地上干活，他們走到哪里，自己就會跟到哪里。還有些跟在父母或是兄弟姐妹身邊的人，有家里人看管的人。最后就是無所謂在哪干，只要自己喜歡就成。住在這附近的，打死都不會挪地方，只想在這附近找活干。最后愿意跟龍南走的有20個人，正好合適。

龍南又開始了籌建新基地的路程：進一步考察市場銷售渠道，確定要生產的貨品種類，申辦生產許可證和營業執照，設計生產工藝流程，購置設備，建造辦公樓和車間，安裝機器電路以及所有設施，一年之后正式投產。

沐晴也正好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雖然帶孩子辛苦，到下午還沒吃上午飯是常有的事，頭發長期蓬亂，經常傍晚抱著孩子坐在路邊盼星星盼月亮盼著龍南回家，然后又獨自一人抱著孩子回家睡覺。龍南半夜回家一身疲憊是常事。但還好的是，通過這么多年地打拼總算不是那么窘迫，國企的那筆債務也清了，一家人再也不用一有風吹草動就搬來搬去的，終于有固定的家了，可以松口氣了。

沐晴自我感覺還好的這天，卻接到供貨商打來的電話：“出事了?！?/p>

十九、雨過天晴

龍南一大早出門，正在開車去廠里的路上，突然看到前方有一股濃濃的黑煙伸向天空，他預感情勢不妙，提高車速趕往出事地點，正是自己的廠房。龍南停車，抓取安全帽就往里面跑。他邊跑邊觀察：火勢很大。廠房沒有照明，里面一片漆黑，濃重的黑煙，一股油煙味。已經有部分員工在拉消防帶沖水滅火，龍南馬上加入到救火的隊伍中。這時他看到不遠處的濃煙里隱約有火苗竄出，知道著火部位是在主油箱。他馬上聯想到發電機內部充滿冷卻用的氫氣，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設想！“緊急排氫！”龍南根本顧不上身上和腳下的水，喊了一句就沖進漆黑的廠房中，迅速把緊急排氫門打開了。

消防員到了，大火終于被撲滅了，龍南帶領大家收拾凌亂的現場，清點人數，檢查現場設備的具體損失部位及損失程度。龍南心情越來越沉重，但表面上還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嘴里還得說：“沒事沒事，多大點事嘛！”可具體怎么著自己心里明白。

龍南想內心疲憊極了，辦廠的辛酸只有他自己知道。再能干再吃苦，也經不起這折騰，這次又到了頻臨破裂的風雨飄搖中。

沐晴把孩子安置好，趕到廠里，看到龍南那欲哭無淚的神情，沐晴內心也是無比恐慌，眼淚簌簌地下：“我們不做了，我害怕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我們干脆把廠賣了，出門打工去，也不會過得很差，你有能力又勤奮，我也有工作?！?/p>

龍南也到了崩潰邊緣，點了點頭，似乎同意了沐晴的提議，并開玩笑：“這么多年來，經歷了無數次磨難和坎坷，我至少沒有餓到你和孩子，對吧？”沐晴含淚說：“沒有，因為你是寧愿自己吃苦也不會讓我和孩子們受委屈。”

在這如此艱難的時刻，那訂單卻源源不斷地涌了過來。龍南跟沐晴說：“我們就笑著把磨難走成風景吧?！比缓笥窒翊蛄穗u血一樣，心里琢磨著按近來的行情，也許那錢賺得能像泄洪的渠出水一樣猛。可能正因為是龍南會自己給自己“畫餅”的這種精神讓他就這么一直堅持了下來。

龍南知道商海就是一座小圍城，城外的人拼了命想進來做老板，城里的老板卻又想逃出去。但如果聽沐晴的那就是原地茍活。兩條路：要么繼續大展宏圖，要么被吞并或者自我退出。龍南愿意做前者，愿意做一個笑到最后的人。

尾聲 格局已變，轉型成功

極目遠望，映入眼簾的黃絨絨一片像厚厚的毯子，走近一看，原來是成千上萬的毛茸茸的小雞在滾動著。龍南情不自禁地捧起一只，沒想到它會啄人，那雞媽媽更是睜著圓圓的眼睛瞪著他，并立刻沖了過來。龍南急忙后退，卻聽到咚的一聲，他跌到床下了，原來是夢。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龍南醒了再也睡不著，然后熬到凌晨，一個想法如電光火石般地亮起：不如和養殖戶捆綁發展，擺脫困境。

從2018年以來，因為環境污染，環保迫在眉睫。許多飼養場被關停，豬場拆遷，接著又是非瘟、疫情，原料急劇上漲等因素，導致飼料銷量呈斷崖式下滑。貨款也是賒賬成習慣，回款難，有的貨款還打水漂，業務員不是在要賬，就在要賬的路上。有的養殖戶明明不缺錢也賒，理由充分，說：“既然能賒賬，還請吃飯送禮品，我為什么要給現錢？錢存銀行里有利息不香嗎？”

龍南覺得格局已變，換思路勢在必行，便布局“多條尾巴”計劃。讓養殖作飼料的支撐，而不是做養殖戶的打工仔。龍南知道離飼料廠不遠的鄉鎮，有農戶在養“極品雞”。因為這里四面環山，竹林多，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散養的雞有太陽曬、有草吃。不但外表精神、肉質也十分鮮美，成為市場上的搶手貨。很多客商來這里買雞，每天交易量有2萬多只。龍南說干就干，馬上去找擁有100多畝山林的養雞大戶徐來?！皹O品雞”名氣大、好賺錢在當地誰都知道，可像徐來一樣靠養雞賺錢的人卻沒幾個，因為林下養雞成本高，使許多人渴望不可求。

龍南趕到徐來養殖場，看見一個裝雞的倉欄車停在門口，買主正抓著雞瞧。龍南好奇，問雞販子：“您這是在琢磨什么呢？”

“這可不能告訴你，這是秘密?！?/p>

“還有秘密??？”

雞販子點點頭，這時徐來過來了，說他抓雞與別人不一樣，他眼睛專往雞腳上盯，腳黑的雞說明養得久，肉質更好?！拔夷芏噘u一點兒錢，一斤多三五毛錢?！毙靵碚f。

龍南問徐來：“具體能賺多少錢？”

“這雞的純利潤非常得好，平均一只賺10元錢，不是吹牛皮?！?/p>

“既然銷量利潤不愁，那為什么不多養一點兒，把那些散戶帶動起來，讓農戶養雞發展壯大，共同致富。”

“可大家哪有那么多錢？”

“我們可以簽合作協議，沒本錢先欠著，等120天出欄再還飼料款，雞苗也幫你們代購。”

“為農戶從頭到尾墊付資金，你圖啥呢？”

“你知道現在行情不好，只有先墊付后賺錢?！?/p>

“原來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好，我們把雞養好，你保證飼料質量，有錢大家賺，利潤大家分。”

“是的，你們養得越多我飼料賣得越多，錢回籠也快。”

不久，養雞農戶蜂擁而至，龍南很快跟越來越多的養殖戶簽訂了合作協議。

后來幾乎每晚都有外地客商來收雞，通過龍南扶持起來的養殖戶積極性特別高，覺得累也是無比高興的，因為錢多了，口袋也滿了。龍南的資產也突飛猛進，創造了一個產業鏈神話。

清明節到了，全家回去祭拜父親。

那天，天高云淡，空氣清新。兄弟姐妹們按照農村的風俗，來到父親墳前，你一鍬我一鏟，土往墳上撩，越壘越高。

龍南一邊點著香火一邊說：“爸，我把媽和弟弟妹妹都帶到城里了，他們都成家立業了，家里的房子也修好了，我也終于可以喘口氣了。爸，您放心，我們每年都會來看您的?！?/p>

上完墳準備返回，突然天上飛來一朵云彩，紛紛揚揚灑下一片雨點。

正在這時，迎面過來一個老者，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他口中念念有詞：“雨打墓，輩輩富；雨打墓，輩輩富……”

龍南一愣，全家也都愕然，老者頭也不回，徑直遠去。

龍南馬上跪在父親墳前，說：“爸，我們家后人爭氣啊，咱祖宗墳上冒青煙了?！?/p>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作者簡介：

萬雪萍，筆名一襲溫婉，從事心理咨詢工作，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江西省作協會員。文學作品分別在《微型小說選刊》《安徽文學》《臺港文學選刊》《福建文學》《青海湖》《中華文學》《椰城》《作家天地》《小小說月刊》《中國社會報》等省文學報刊發表。

責任編輯/孫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