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潛能降低城鄉收入差距了嗎?

[摘要] 市場潛能從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產業結構優化水平、外商投資水平等方面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日益突出，而在空間維度中，市場潛能是如何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為了解釋上述問題，本文以2010—2021年長三角地區31個城市為數據樣本，探討市場潛能與城鄉收入差距的非線性影響機制。研究發現：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存在空間溢出效應，該效應符合地理距離衰減規律，同時300千米是其空間溢出效應的作用邊界。在產業結構高級化、外商投資水平的機制調節中，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呈現逐步縮小的特征，與城鄉收入差距是一個U形變動關系，但是在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提高的情況下，市場潛能將擴大城鄉收入差距。此外，產業合理化機制介入中，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是一個“先減后增”的作用過程。大城市的城鄉收入差距受到市場潛能積極影響的作用最大，特大城市次之，隨后為中等城市。

[關鍵詞] 市場潛能 "城鄉收入差距 "空間計量模型 "門檻模型

[基金項目]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課題“健全城鄉融合發展機制研究”（項目編號：21AZD036）、上海市教委重大課題“城市公共產品供給機制研究”（項目編號：2021科技科創01-109）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 徐永輝，華東理工大學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區域經濟學、城鄉融合。

[中圖分類號] F061.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7672（2024）02-0133-16

一、 引言

中國的經濟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聚焦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轉變的空間影響效應及其空間衰減邊界，探討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空間影響機制，對深入理解市場潛能的影響范圍以及與地區城鄉收入差距的互動效應，具有重要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

市場潛能是區域市場經濟發展進程的結果，是地區加強聯系和要素空間集聚的誘因。①各區域的就業、生產、工資等因素的變化要求對收益進行不斷調整，影響了當地的市場潛能，從而各區域市場潛能也跟著變動。②③一些學者以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為研究對象，發現由于欠發達的非洲地區制造業基礎比較落后，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在提高市場潛能上與發達國家相比存在一定的差距。④一些學者以印度尼西亞為研究對象，發現市場潛能的不均衡問題在地級市層面廣泛存在。⑤城市間市場區位、市場與企業間的距離以及資源稟賦等要素造成市場規模的擴大將先出現在一些增長極上。⑥一些學者構建了新經濟地理學模型，引入勞動力流動機制和名義工資方程探討市場潛能與地區收入差距的關系，說明市場潛能對地區收入差距的影響。有學者建立包含外商直接投資的收入水平理論模型，發現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收入水平的提高受到外商直接投資的差異性影響。⑦一些學者構建空間計量模型，發現收入水平不僅具有空間依賴性，而且地區間收入增長方式的異質性受到產業結構布局和市場潛能的影響，同時這種影響呈現出地區差異和行業差異。⑧為了降低市場開發成本，政府會將新興的高新技術開發區建設在郊區，從而為郊區配置更多的資金和相應的建設，同時為郊區村民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⑨市場潛能在資本積累下能夠增加本地居民收入，但是本地居民收入增長也會受到周邊省份市場潛能的抑制，從而造成區域間的收入差異。⑩

在消費的空間固定的情況下，距離市場較遠的企業在銷售產品時會面臨較高的運輸成本，如果要維持產品價格優勢，就只能降低勞動力的成本，從而使距離市場較近的區域的收入與距離市場較遠的區域的收入存在差異。①具有規模化的城市產生的外溢效應將惠及鄰近城市的平均工資水平。②③市場潛能在不同規模的城市中對收入差距的影響不同。④根據上述分析，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具有非線性的影響，很可能源于外商投資效應、產業優化效應、物質資本配置效應和城市規模等中間機制。許多文獻基于省級、地級數據及行業數據分析市場潛能與工資收入間空間維度的關系，但是忽略了區域內部城鄉收入差距。盡管一些學者曾采用空間計量模型檢驗市場潛能與城鄉收入差距的互動關系，但是缺乏探討市場潛能的空間衰減邊界。⑤還有些學者分析了市場潛能和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非線性關系，但是缺乏分析兩者的門檻特征。⑥

因此，本文基于區域空間效應的距離衰減規律與中間機制假說，釆用長三角地區2010—2021年31個城市的面板數據，通過引力矩陣的空間面板杜賓模型（SPDM）分析城鎮化對市場潛能的空間溢出效應及其衰減邊界，運用面板門檻模型分別檢驗外商投資水平、產業優化水平與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說明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本文的邊際貢獻是：第一，運用空間面板杜賓模型檢驗市場潛能的空間溢出效應，探討其對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邊界，驗證了市場潛能空間距離衰減假說的存在。第二，通過面板門檻模型說明在各類機制約束下，城鄉收入差距如何在市場潛能變動下轉變。本文發掘了市場潛能的溢出效應促進地區城鄉收入差距變動的可行路徑，為促進長三角地區提高市場潛能以及優化城鄉收入差距提供決策參考。

二、 理論分析與研究設計

（一） 理論分析

根據“核心—外圍”理論與勞動力跨區域流動的假說，不同地區之間的差異存在一種“正反饋”機制，即越多的高報酬的行業在一個地區集聚，區內從業者的收入越高，會吸引更多勞動力流入，形成一種高收入核心區和較低收入外圍區的“核心—外圍”分布格局，進一步擴大收入差距。市場潛能的快速發揮先出現在一些具有優越地理位置的城市。隨著這些城市經濟的快速發展，大量人才、資本以及產業不斷涌入高市場潛能的中心區域，這些城市會不斷向鄰近城市或更遠距離的區域輸出資源，最終向鄰近地區產生空間溢出效應。①由于長三角各城市資源稟賦及市場開發狀況存在差異，長三角內市場的發展規模并不均衡。市場規模推進滯后的城市不利于獲取相鄰高市場潛能區域的空間外溢效應，從而使長三角的收入差異呈“啞鈴型”分布特征。根據“信息腹地理論”，城市第三產業具有高效益和勞動力吸納度指數高的特點，但是其發展依賴完備的市場信息。由于市場經濟發達城市與欠發達城市的信息不對稱性，因而第三產業更偏好在本地發展。②不同城市之間存在著的政策協調成本、保護主義以及競爭思想，使得市場潛能發揮快速的城市的要素溢出作用可能受限，進而產生了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影響的區域邊界。因此，本文提出：

假設1：市場潛能能夠以空間溢出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轉變，而該空間溢出效應具有空間衰減特征的地理邊界。

根據外生經濟增長理論，市場潛能較大的區域通常分布在中國具有大規模外商投資的城市③，主要是這些城市具有豐富的外商投資的區域，有助于為企業帶來更多的吸納資本的機會，有助于構建對外合作交流的橋梁，進而為區域產生更大就業空間。譬如，長三角的上海市、南京市、蘇州市，市場潛能與外商投資存在較強關系，但是各城市在吸納外商入駐方面也受到一定的局限，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可能表現出差異。根據產業結構演進理論，工業部門的演進過程不僅帶來區域內就業數量以及工資收入的變化，而且在此過程中，新興產業或產業集群的形成，落后產業的升級改造必然帶來各區域逐漸趨同的邊際回報率，進而引起地區市場潛能的變化。隨著產業結構的優化，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可能存在門檻特征。根據貧困惡性循環理論，物質資本的配置水平的提升將會打破投資引誘不足而形成的由低生產率帶來的低收入惡性循環鏈條。從需求的角度分析，物質資本在城鄉間的優化配置有助于增加鄉村的資本，從而為開發鄉村市場經濟、拓展市場潛能奠定物質基礎。基于“大推動”理論和“臨界最小努力”理論，低收入經濟體如果要實現較高的收入水平，就要有很高的投資率。隨著市場規模的拓展，政府為了繼續維持市場活力，可能會引導要素更多地流入產業較多的城市中心，忽略了對農村繼續投入，導致農村資本積累降低，進而拉大了城鄉居民的收入差距。實證研究支持了物質資本配置在收入差距方面的調整作用。④以上理論分析表明，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產生非線性影響可能源自外商投資水平、產業結構優化水平和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等中間機制。因此，本文提出：

假設2：在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產業結構優化水平、外商投資水平等不同約束機制下，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產生了非線性的沖擊，且在不同規模的城市中表現出不同的影響。

（二） 變量設計

1. 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城鄉收入差距（Gap）。泰爾指數能基于城鄉人口比重的變動，體現城鄉收入兩端的轉變，有利于客觀反映人口結構變化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因而，本文將使用泰爾指數來測量城鄉收入差距。

泰爾指數通過將城鄉收入差距分解為組內差距和組間差距，把人口變動因素納入城鄉收入差距的計算中。指數計算結果越大，城鄉收入差距則越大。公式如下：

（四） 數據來源

本文以長江三角地區31個城市為研究對象。其中被解釋變量數據、解釋變量數據和控制變量數據源自2011—2022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及部分城市的統計公報。部分城市的個別缺失數據是用平均值法得到的。

三、 實證研究

（一） 描述性統計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 1所示。

（二） 描述性分析

本文運用ArcGIS軟件進一步分析了2010年和2021年長三角區域城市市場潛能和城鄉收入差距的變化情況。

在城鄉收入差距方面，2010—2021年，雖然長三角地區各城市從2010年平均1以上的城鄉收入差距水平，至2021年均實現不足1的水平，但是這期間各城市的下降幅度有所差異。在2021年，上海、寧波、紹興、蚌埠、淮安、黃山、宣城、馬鞍山、六安、淮安、池州、衢州、臺州及滁州等市的城鄉收入差距較大。從2010-2021年變動狀態可見，合肥、南京、蘇州、杭州、湖州、淮安、揚州、泰州、無錫、鎮江及常州等市下降幅度最大，實現了兩個層級的下降，而上海、寧波、紹興、蚌埠、淮安、黃山、宣城、馬鞍山、滁州、六安、淮南、池州、衢州及臺州等市的下降幅度較低，從而出現了2021年的城鄉收入差距高于其他一些城市。

在市場潛能方面，2010—2021年長三角地區各城市的市場潛能均有所提高。在2021年所處市場潛能水平較高的鎮江、無錫、湖州、杭州、南通、合肥、南京及蘇州等城市，在2021年的城鄉收入差距水平與2010年相比，大部分城市實現了層級的降低，部分城市保持相同的較高層級。其中蘇州、合肥、常州等市在繼續提升市場潛能的前提下，實現了城鄉收入差距從2010年的最高級降低至2021年的第一二層級，說明2010—2021年，城市在快速發揮市場潛能的同時，城鄉收入差距也隨之降低。然而，市場潛能較大的上海、紹興和寧波等市，2010年城鄉收入差距位于第三、四層級，在2021年，雖然這些城市整體收入差距有所縮小，但是并沒有出現層級的大幅度下降，說明市場潛能的持續提升可能并不會線性地縮小城鄉收入差距，間接表示市場潛能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影響關系或許存在門檻特征。

在市場潛能與城鄉收入差距區域分布方面，2010年市場潛能普遍較高的城市在空間上多分布于長三角的東南部，而城鄉收入較低的城市則多分布于長三角的西南部，兩者此時并沒有呈現統一集聚的現象。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高市場潛能和較低城鄉收入差距的城市開始呈現集聚的特點，同年長三角31個城市城鄉收入差距也有顯著下降。處于長三角中西部的城市在2020年的城鄉收入差距與2010年相比，有一定幅度的下降。這說明市場潛能與城鄉收入差距可能存在非均衡的空間互動聯系。

（三） 階段性差異描述

從上述分析可知，2010—2021年城市間在市場潛能上的集聚存在差異化。因此，本文以2010—2021年長三角31個城市的城鄉收入差距為縱軸，以市場潛能水平為橫軸繪制市場潛能與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散點圖，如圖1所示。整體上，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具有促進作用，而市場潛能在360至720之間，城鄉收入差距產生了上下分層的情況，說明城市發揮市場潛能的進程達到一定程度時，城鄉收入差距產生飛速降低的跡象，再次突出兩者的門檻特征。

（四） 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空間回歸檢驗及其空間衰減分析

在進行空間計量分析之前，本文通過F檢驗、BP-LM 檢驗和 Hausman 檢驗后，得出市場潛能與城鄉收入差距之間的關系可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分析，再通過LM檢驗、Wald檢驗、LR檢驗和Hausman檢驗發現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空間溢出效應在滯后模型和空間誤差模型的Wald檢驗與LR檢驗均顯著拒絕原假設，如表2所示。本文應用雙重固定效應的空間杜賓面板模型分析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空間外溢效應及其衰減邊界。基于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直接影響，本地對鄰近地區的影響通過空間傳導機制再反過來影響本地的反饋效應，本文參考一些學者提出的偏微分方法分解出空間杜賓面板模型總效應的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①，以更準確地衡量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如表3所示。

表3同時列出了市場潛能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非線性普通最小二乘法和空間計量估計結果。普通最小二乘法模型和空間杜賓面板模型均表明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確實起到縮小的作用。在直接效應方面，空間杜賓面板模型表明城市在擴大1%市場潛能后有助于縮小本地區0.9581的城鄉收入差距。原因是城市推動市場潛能的擴張將吸引大量企業集中，尤其是第二產業、第三產業，就業空間也會隨著企業集聚而擴大，進而促使農村勞動力向城市流動。進城務工的農村勞動力不僅獲得了額外收入，而且在思鄉情懷影響下除將一部分收入用于提高自身家人的生活品質外，將另一部分投入鄉村農業生產和建設，從而有效地縮小了城鄉收入差距。在空間溢出效應方面，空間杜賓面板模型的影響系數為-0.7192，表明城市的市場潛能的提高有助于促進相鄰城市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不僅說明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確實存在空間溢出效應，而且間接表明城鄉收入差距存在空間關聯性，即除自身因素影響外，本地區的城鄉收入差距狀況也受到周邊地區內部影響收入差距水平因素的作用。市場潛能間接效應的影響系數小于直接效應的影響系數，表明城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在城市內的作用強于城市間的作用。原因可能是市場潛能主要通過自身產業集聚而形成的強勁吸引力，促使鄰近城市鄉村勞動力的跨區流入以及先進的生產技術思想的跨區回流，從而實現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目標，而要素跨區流動的成本高于區內流動，因而市場潛能的城市內直接效應大于跨區的空間溢出效應。結合上述分析，驗證了假設1的前半部分。

在控制變量方面，普通最小二乘法模型與空間杜賓面板模型的直接效應，表明數字信息水平、區域技術水平、經濟開放水平、政府支持程度估計系數為負數且均通過顯著性檢驗。這說明了新技術在鄉村的普及度越高和政府對鄉村發展的投入越大，對本地區居民及時獲取市場信息、改革生產技術、提升創業和就業空間越有促進作用，進而有效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基礎設施水平在空間杜賓面板模型檢驗上并未通顯著性檢驗，可能是因為城市的基礎設施多投在繁華的城市中心區域和鄰近中心的區域，而較為偏遠的郊區或鄉村未能得到有效的建設，鄉村產品的銷售以及剩余勞動力的流動受到一定的抑制，因而城鄉收入差距并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在空間溢出效應上，數字信息水平、區域技術水平和基礎設施水平對城鄉收入差距產生了削弱的影響，表明城市通過對相鄰地區進行數字信息和創新技術的傳播，提高了相鄰地區的數字技術運用能力，形成了對其城市居民收入的輻射作用。城市間道路設施的建設有效地擴大了鄉村產品市場空間，進而為提高鄉村居民收入水平提供更多的機會。政府支持程度對擴大城鄉收入差距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說明地方政府出于政績追求和城市間的競爭關系考慮，為完成發展目標而實施的對周圍城市的資源的汲取政策，削弱了周圍城市提高居民收入水平的基礎。經濟開放水平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尚未形成對區域城鄉收入差距的空間溢出效應。

（五） 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空間衰減邊界

本文設定不同距離閾值，假設距離城市i的城市j在距離閾值外，則為，否則為0。公式如下：

Threij =

本文基于該引力模型空間權重矩陣以及長三角區域城市間最短最長距離，以最短距離50千米為起點，每隔50千米對市場潛能進行一次空間杜賓面板模型回歸，直到500千米，進而獲得不同空間距離范圍內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外溢效應，如圖2所示。

回歸結果顯示，市場潛能的空間外溢效應的系數在50～300千米的區域內通過5%以上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而超過300千米后，空間外溢系數變得不再顯著，說明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空間溢出效應符合地理距離衰減規律，同時300千米也是市場潛能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空間溢出效應的作用邊界。具體來看，當距離閾值小于100千米時，市場潛能對鄰近地區城鄉收入差距產生了擴大的影響，且影響隨距離越近而越強，而在100～200千米的城市距離范圍內出現了良性變化。原因可能是中心城市過強的“極化作用”，離市場潛能較高的城市越近的城市，由于經濟聯系越緊密，鄰近城市的市場經濟發展對較高市場潛能的城市依賴程度越高，同時受到資本、人才等要素汲取的“極化”的作用更強，因此反而削弱鄰近城市提升經濟發展水平的資源基礎，從而影響其實現拉近城鄉收入差距的目標。當距離閾值在100～300千米時，市場潛能對鄰近地區城鄉收入差距逐漸表現為縮小的促進作用，并在200千米時達到最佳值-0.0311，而距離200千米的城市在長三角空間中往往是處于省域的邊界，即市場潛能對位于省域邊界附近城市能更好發揮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可能的解釋是，處于省域邊界的城市在市場經濟的發展上主要以市場潛能較高的城市為學習對象，其市場的外商投資優惠政策、資本配置方向和產業結構與市場潛能較高的城市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且不會因過短的空間距離受到“極化作用”的消極影響。同時，高市場潛能的城市內產業基于業務的拓展和降低成本的需求，也有向外不斷擴張的意愿，從而為進行轉移產業、拓展就業空間提供了條件，進而有效發揮減小相鄰城市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當閾值超過300千米后， 市場潛能的空間外溢系數出現隨機波動現象，且無法通過顯著性檢驗，意味著行政邊界分割影響市場潛能對鄰近城市城鄉收入差距的空間溢出作用。結合上述分析，假設1的后半分的空間衰減邊界得到了驗證。

（六） 門檻檢驗（中間機制）分析

本文以面板門檻回歸模型檢驗市場潛能、外商投資水平、產業結構優化水平（產業結構合理化、產業結構高級化）、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約束下，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異質性沖擊，結果如表4所示。

根據檢驗結果，市場潛能與產業結構優化水平達到雙門檻顯著水平，而外商投資水平、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達到單一門檻顯著水平。

由此，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的確受外商投資水平、產業結構優化水平、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的調節，也為論證假設2提供了部分證據。本文將根據門檻檢驗結果，進一步探討以上中間機制調節下，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如表5所示。

市場潛能的門檻效應。市場潛能具有雙門檻效應，當其小于或等于第一道門檻值426.739時，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對城鄉收入差距產生了0.3392的拉大作用，并未發揮出積極的縮小作用。當其介于第一道門檻值與第二道門檻值904.1654時，市場潛能實現了對城鄉收入差距0.6682的縮小作用。當其大于第二道門檻值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再次呈現出0.4144的消極影響。兩者間整體呈U 形變動關系。原因可能是，當城市市場潛能較低且處于攀升階段時，主要集中在城市核心區域的市場規模進行擴大，而較為偏遠的區域尤其是鄉村并未進行大規模的開發，因而此時市場潛能并未發揮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積極作用。當城市市場潛力提高到一定水平時，會吸引大量的第二產業、第三產業集中。農村勞動力也會隨之向高市場潛能的城市流動，進入城市的農村勞動力獲得了更高的收入，進而有效縮小了城鄉收入差距，此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發揮著均等化效應。隨著城市市場潛能不斷發揮，所集中的第二產業、第三產業也將提高崗位的要求。教育水平的差異使得城市和農村的勞動力存在差距。因而高技能的工作崗位將更多地需要城市居民，而欠缺技能的農村勞動力將更多地從事一些收入低的工作。當市場潛能繼續不斷大幅度提高時，這種就業格局很難得以突破，進而拉大了城鄉收入差距，此時城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產生的是消極的極化效應。上述分析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描述性分析中，市場潛能較大的上海、紹興和寧波等市在2021年城鄉收入差距并沒有出現大幅度下降的現象。

外商投資水平的門檻效應。當其小于或等于門檻值0.9523時，市場潛能在1%的顯著水平下對城鄉收入差距產生0.0203的縮小作用;當其大于該門檻值后，市場潛能再次提升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作用，達到了在1%的顯著水平下的0.0413。這說明了城市對外招商引資政策有利于縮小地區城鄉差距。

產業結構優化水平（產業結構合理化、產業結構高級化）的門檻效應。在產業結構合理化方面，當小于或等于第一道門檻值0.2321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作用是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的0.0708;當其介于第一道門檻值與第二道門檻值0.2936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產生了消極的擴大作用0.0423;當其大于第二道門檻值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消極作用達到0.0548。這主要可能是合理化的產業結構，促使城市提升市場潛能的進程中對勞動力、資本等要素的配置愈加合理，實現產品需求量的提升和用人規模的擴大，因而為鄉村的剩余勞動力提供了更加廣闊的就業前景。出現在第二門檻和大于第二門檻的消極影響主要是因為長三角城市正大幅度推進第三產業服務業的占比。這種過度推動“去工業化”不僅會導致地區產業結構失衡，而且阻礙地區制造產業尤其是鄉村產業的進步。第三產業的急劇增加將不可避免地減少部分低技能的用工需求，進而沖擊了鄉村剩余勞動力通過流入城市獲取高收入的愿望。在產業結構高級化方面，當其小于或等于第一道門檻值11.2358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拉近作用為1%的顯著性水平下的0.0347;當其介于第一道門檻值與第二道門檻值15.6014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拉近作用提升至0.0358;當其大于第二道門檻時，提升作用達0.0572。城市擴大市場規模，產業結構高級化進程也取得了新的進展，新舊技術成功地在產業內部實現交替，不僅完成了產業高技術化和高附加值化，而且由于上下游企業聯系緊密，出現更多為兩者服務的產業，由此向鄉村釋放了更多就業與創業機會。

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的門檻效應。當其小于或等于門檻值0.4841時，市場潛能在10%的顯著水平下對城鄉收入差距產生0.0381的縮小作用;當其大于該門檻值后，市場潛能將對城鄉收入差距形成擴大效應。這說明隨著城鄉間固定資產投入扭曲水平的提高，長三角城市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作用是一個從縮小到擴大的過程。這表明當城鄉固定資產投入維持在較低的水平時，此時農村的固定資產投入仍然得到政府的重視，不僅有助于增加就業崗位和優化鄉村基本生活設施配置，而且有利于縮小農村與城市的產業發展的差距，從而拉近城鄉收入差距。然而，隨著市場潛能的發揮，城市未繼續增強經濟實力，將物質資本更多配置在以第二產業、第三產業為主的城市中心，只有較少的資本進入以第一產業為主的鄉村，引起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的提高，進而擴大了城鄉發展的差距，從而不利于繼續縮小城鄉收入差距。

（七） 異質性與穩健性分析

鑒于地理位置、人口數量以及制度安排等因素差異與市場潛能的發展息息相關，本文將長三角城市分為特大城市、大城市、中等城市和小城市，分類比較它們的市場潛能與城鄉收入差距的關系，如表6所示。

由表6可知，市場潛能的提高對大城市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作用最大，對特大城市次之，隨后為中等城市。市場潛能的直接效應對小城市的影響未能通過顯著性檢驗，但間接的空間溢出效應卻對其產生擴大的消極影響。這說明擁有更龐大的人口、更具規模的市場的特大城市也未必獲得市場潛能提高背景下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最大效益，可能的原因是市場潛能過高的特大城市對城鄉收入產生的是消極的極化效應，而大城市正處于市場潛能發揮均等化效應的階段，因而大城市比特大城市取得更多減小城鄉收入差距的效益。中等城市的城鄉收入差距在市場潛能推進背景下獲益較小。值得關注的是，小城市由于鄰近于高市場潛能的特大城市或大城市，要素在周邊城市的集聚作用下不斷流失，不僅其市場潛能提升的基礎被削弱，而且陷入高市場潛能區域極化作用下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窘境。結合城市規模檢驗以及門檻分析，為假設2提供了檢驗證據。

此外，本文運用除反距離矩陣外的三個權重矩陣的空間杜賓模型分析市場潛能與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關系。由表7可知，市場潛能的估計參數與顯著性水平與上文中回歸檢驗結果不存在較大的變化，表明本文相關結論具有穩健性，各模型檢驗結果可信度也較高。

四、 結論與啟示

通過上述分析，本文得出的研究結論有：（1）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存在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且該效應符合地理距離衰減規律，同時300千米為市場潛能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空間溢出效應的作用邊界。在該范圍內，其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空間溢出具有“先擴大后拉近”的作用。（2）在產業結構高級化、外商投資水平的機制調節下，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呈現逐步增強的特征，而在市場潛能的機制介入中，與城鄉收入差距是U 形變動關系。若城鄉資本配置扭曲水平提高下，市場潛能將擴大城鄉收入差距。產業合理化機制介入中，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是一個“先減后增”的作用過程。（3）在以城市規模的分類檢驗中，大城市的城鄉收入差距受到市場潛能積極影響的作用最大，特大城市次之，隨后為中等城市。由于與高市場潛能的特大城市或大城市鄰近，小城市的資源在周邊城市的集聚作用下不斷流失，不僅其市場潛能提升的基礎被削弱，而且陷入高市場潛能區域極化作用下城鄉收入差距擴大的窘境。

基于檢驗分析，本文得出如下啟示：市場潛能對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具有促進作用，同時具有在最佳空間范圍內的溢出效應，因此從一體化角度來看，長三角區域應積極推動高市場潛能城市的產業、資本、技術等跨區域流動，不僅有助于減弱極化效應帶來的對城鄉收入差距的消極影響，而且有利于緩解物質資本配置、外商投資等在優勢地區的過度分布。正處于市場潛能提升的城市應通過招商引資政策的規劃和良好營商環境的構建，進而與高市場潛能地區搭建經濟合作關系，從而有效承接流入產業，由此在提升市場潛能的基礎上拓展鄉村居民的收入空間。另外，市場潛能的空間外溢效應有效邊界為300千米，這與高鐵時速規劃以及部分城市提出的一小時經濟城市圈的空間范圍基本一致。政府應健全進城務工勞動者的職業教育體系，建立平等競爭的勞動力市場，提升收入的影響，最終降低因市場潛能而使城鄉收入差距加大的消極效應。政府應該協調城市與鄉村的物質資本配置，不能忽視建設鄉村農業基礎設施，提高農業資本積累水平，并通過金融政策支持鄉村產業發展，增加農民收入。此外，政府應因地制宜地實施優惠的對外招商政策，進而縮小城鄉收入差距。

（責任編輯：亞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