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春日

涂燕娜

院子里的大葉紫薇開了。

只一個星期，紫薇樹把過去一年的老葉搖落地上，原本開裂的果實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光禿禿地站立了幾天。爾后，一夜之間，悄悄冒出嫩紅的葉芽，在灰褐色的枝頭上，星星點點，筆直柔軟。樹叉縱橫交錯，掩映了陽光風(fēng)雨，給予它們伸展的空間。

我知道它們一定有很多美好的意愿，也一定經(jīng)歷了曲折的選擇。但它們那么迫不及待，唯恐遲到了這個萬物生長的季節(jié)，錯過屬于自己的最美華年。因為一生如此短暫，怎么肯晚一分鐘。年華如此美好，哪怕只有一天，也要義無反顧地到來。

生長。一天一寸，一天一個顏色。才過了兩個休息日，重新回到院子，嫩芽早已是過去的時光，大片的紫薇葉子把院子遮得密密實實，陽光變了個形狀，雨水順著葉脈的方向往下。如何撫過這些依然稚嫩的葉子，雨水與樹早已心照不宣。

花季即將到來，紫薇花將覆蓋枝椏的每一個角落。花苞已經(jīng)長出，一條條，一粒粒，帶著多少的希望與美好在開放。紫薇覆蓋下的老院子，安靜古樸，隱于其間的人，由內(nèi)生發(fā)出的情感與流露出來的氣質(zhì)總讓人感動，和善友好，充滿濃濃的人情味，安心做自己的事，便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第一次來此，我仰望它，它靜默無言，卻給我溫柔的懷抱，接納低谷時期的我，給予我一份安穩(wěn)而充滿希望的工作。那是一個冬天，紫薇樹的葉子已經(jīng)老化，硬硬邦邦，破敗不堪，在寒風(fēng)吹徹、冰雪霜凍下絕世而獨立。

后來，我每天站在它身邊，用手撫摸它的葉子，用心記下它每一天不同的面孔，它的繁茂，它的蕭瑟，它的哀愁，它的溫婉。在每一次悲傷的爭吵，每一次幸福的呢喃后，它似乎告訴我：“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縱然離別它多年后，我心中依然留存著一個紫色的身影。

遙對蒼穹與黃昏，每一個日子，紫薇樹都能長出清晰的葉脈，嬌艷的花兒，飽滿的果子。它不曾將每一個日子虛度，盡管在之前的日子，我不曾見過它，但它又在我見過的每一顆花草里面，見過的每一個搖曳的樹影里。寒來暑往，春華秋實，它花開葉落在每一個曾在這里奮斗過的人心中。我見過他們離開時，那眷戀和不舍的眼神，聽過他們傷感而無奈的話語，不知道它是否也能感知到，或許20多年歲月，它早已了然于心，一個眼神，一聲嘆息，一個目光，都能心領(lǐng)神會。

陽光朵朵，雨水漣漣，拾起一朵掉落的紫薇花，輕輕走過，怕驚擾了無數(shù)落花懷念往日芬芳的美夢，怕阻擋它們最后一眼望向湛藍的天，清澈的雨露。

春天是多情的季節(jié)，讓荒野開出丁香，混合著往日的氣息，撥動遙遠(yuǎn)的記憶，將未來深深向往。陽光鋪滿落葉的小道，行人懷抱各自的心事，在城市的拐角，飄飄灑灑。

四月的陽光正好，雨水正好，風(fēng)景正好，脫落的葉子和長出的新苗，一天比一天綠，一天一個模樣，生命如此奇妙，還有什么理由不讓人熱愛呢？落了一個多月的春雨慢慢散去，久違的陽光灑在潮濕冰冷的大地，與陽光面對面相遇的那一刻，心里千畝萬畝花朵全部開放。

我始終相信，青山之外必定會有流連的云彩，青草堤上潮水不斷在靠近，光禿禿的枝椏仍是鳥兒夢中的故鄉(xiāng)，花朵向著陽光開放，夢境之外一定會有一個人，與你共著同樣的蒼穹與明月，有著同樣要對你傾訴的心語，縱使千山阻斷，亦會有相思牽絆。只要心仍堅信，一定會在生命的某個時空里面，輕輕照面。